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帮我拍拍   作者:七小皇叔   简介:【正文已完结,番外不定期掉落】   【大三角,沙雕文,各种脑洞各种梗,看着玩就好不要较真。】   【CP是苏唱x于舟,但整体是三女主平平淡淡日常向,偏群像类型,感情有纠葛且前期CP不明,CP洁癖谨慎入坑哦~】   【关于广播剧制作以及配音行业的情节大部分是我瞎编的,纯属虚构,bug肯定不少,仅供娱乐,不要较真~】   【主配角:于舟、向挽、苏唱、彭姠之】   文案(仅供参考):   刚离职的糊作者于舟打完麻将回家,发现一位古代的丞相小姐向挽,端坐在自家沙发上,简单地互相磨合后,她中二地接受了这位穿越而来“室友”。   另一边,于舟的糊小说要做广播剧,被大神CV苏唱空降了,于舟嘴里念着祖坟冒青烟,笑得比哭还难看。   于是于舟被迫开始了一边规划向挽的事业线,一边搞自己的事业的闲鱼翻身之路。   几位女主通过新的羁绊,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而这一场既荒诞又现实的经历,又会不会“拍醒”于舟一潭死水的感情和人生呢?   【要素过多警告】   古穿今穿越题材   追妻火葬场离婚文学   修罗场大三角   又种田日常又时不时搞事业   类娱乐圈文学   …… 第1章   “二万。”   “八饼。”   “碰。”   “放下,胡了。”   于舟伸手拿牌,右手一推,左手将八饼精准地地卡进牌缝里,趁众人探头时,飞快地计算:“清一色大对子八番封顶,两个杠一个明杠一个暗杠每家三张,给钱。”   “靠,下死手啊。”   “什么运气啊。”   牌桌上的抱怨此起彼伏,火锅抖了抖空荡荡的盒子:“没钱了,欠着。”   “转账,不打了。”于舟说。   “赢了就跑啊?”火锅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   于舟打开群聊,眼盯着她转完账,把手机揣兜里,站起身往卷帘门外走:“碗碗发情了,不知道会不会乱尿,我得回去盯着。”   碗碗是她姐寄养在她家的一只小母猫,姐姐去深城时,说寄养两周,转眼这都快三个月了。   小母猫没绝育,每过一个月要发一次情,毕竟不是自己的猫,于舟也不好领着去做手术,只能在网上打开视频,按照科普,笨拙地用手轻拍它的……臀部。   能不能缓解,不好说,但两三次之后,碗碗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意。   于舟戴好口罩,看着几个发小出来,火锅把卷帘门往下拉,哗啦啦响得跟打雷似的,再用脚一踩,弯腰把门锁好。   “你一回去,啥时候才能再约出来啊,大作家。”火锅叼着棒棒糖,像叼着一根烟。   “作家个屁。”于舟把手揣兜里,这才想起来忘了打车。   离职在家几个月,她似乎对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不大熟练了,此刻站在街头才开始叫车,显得她有点尴尬。   于舟不是作家,是个写手,她说不好这其中有什么大的区别,但总之是有。   说起要辞职全职写文时,她的老上司瞪着绿豆眼,推推眼镜问她:“写小说赚很多?”   她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老上司一副她攀了高枝,以及小小部门卧龙藏凤的表情,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她。   写小说赚得多不多,不好说,但她忘了告诉老上司,她没签约。   不想干了,仅仅是字面上的这四个字。   而写小说这个借口,是为了让她的余生显得有价值。   想了一会儿,车就到了,当写手到底锻炼了她的想象力,让等车的过程也不太无聊。   她干脆利落地挥别发小,上车靠着窗户吹风。   八九月的江城,往年空气里都是炮仗味儿,燥得要起火,但今年的雨水过多,是湿炮仗的味儿。   于舟迎着粘腻的风回了小区,刘海被吹到竖起来,看上去像个傻子,在电梯里对着钢门撸了几回,还是按不下去,她认命地竖着刘海开门。   指纹仍旧要按上第二次,傻子门锁才能识别。   “已开门。”平铺直叙的女声说。   于舟将鞋踢掉,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口罩挂在挂钩上,想着下次去核酸还能再用。   一边想把衣服脱了,一边喊着“碗碗”。   碗碗却没如往常一样出来迎接她。   她抬头,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操。”她的双手还交叉着拎着衣服的下摆,一个用力就要从头上脱下来。   此刻的动作,不该骂人,但她的腿有点软,如果不骂人,怕要跪下去。   那女人正襟危坐在铺了一层毛毯的真皮沙发上,梳着古代的发髻,珠钗晃啊晃的,穿着不知道哪个朝代的暗红交领长裙,层层叠叠的,很繁复,此刻也略惊慌地看着她。   于舟突然被吓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她的笑声从胸腔起来,比忽然出现的女人更诡异。   她也不想,但她从小就这样,腿抽筋痛到极致的时候,看恐怖片怕到极致的时候,就想笑。   可能是因为,笑起来热闹点,多少能壮点胆。   女人被吓了一跳,脖子往后略微一撤,脸色惨白。   他大爷的……看起来更像鬼了。   于舟把手扶上门锁,感应了好几次,都对不准红外口,于是她紧紧捏着把手,问沙发上的姑娘:“你谁啊?”   她脑子里迅速地分析,人?鬼?   不能是鬼,鬼的出场不会是这德性。她灵异文写得多,一般要造点势,何况,她看起来也挺害怕的,从来只听鬼吓人,几时听过人吓鬼。   如果是人……   是人就好办了,是个姑娘,还比她矮半个头,打起来她应该不吃亏。   于是她努力镇定下来,挤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是不是,走错了?”   姑娘望着她,将她从上自下打量一遍,最后对上她的眼睛:“我好像,是走错了。”   声音好好听啊,跟个cv似的。还古风古韵的,粘腻的夏夜都清爽了起来。   于舟于是把手从门锁上拿下来,握着手机,好言好语打商量:“那,不回去吗?”   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万一,这姑娘是疯的。   走错了,还搁人家里坐着,打定不挪窝的样子。   姑娘瞥她一眼,盈盈水目垂下去,没说话。   于舟不动声色地踩了踩地面,腿不软了,于是她走到餐桌旁,拉开凳子坐下去:“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是。”姑娘点头。   “咋了?”于舟皱眉,“玩儿cosplay被家里赶出来了?”   姑娘抬头,又摇头:“听不明白。”   于舟长叹一口气,挽挽袖子:“你热不热?”   “热。”姑娘犹豫道。   “开个空调吧,我也热。”   “空……调?”   于舟伸伸手指头:“你手边那玩意儿,长条形的,哎,对,拿起来,看见中间那个黄色的按钮没,按一下,哔——好了。”   她好累,撑着额头等凉风,在思考自己刚才为什么还要给遥控器配音。   那姑娘却被吓得一哆嗦,握着遥控器手也不是,脚也不是,挪了两回身子,警觉地盯着出风口。   “你,你会仙术?”姑娘鼓起勇气,双目亮起来。   “仙术?”   “你会呼风唤雨。”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于舟又笑起来,笑两下又收回,“破梗。你才会仙术吧,说吧,怎么到我家来的。”   “我正要安寝,外头打雷,一睁眼,便到这里了。”   “哦,”于舟难以言喻地望着她,“被雷劈来的?”   “倒也……”倒也不是,雷并未劈中她,但她望着于舟有些癫狂的模样,决定认下来,“也可以这样理解。”   “若姑娘想的话。”   “我想?”我想?于舟被气到了,“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不知。”   “想报警。”   “抱,”姑娘仓皇失措地咬了咬唇,“抱紧……”   于舟没耐心了:“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净玩儿烂梗啊,谐音梗离开我的世界。”   “我……”那姑娘手足无措,像是要哭了。   话说得有点重了,于舟平复下心情,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一遍:“你,大半夜,出现在我家,我没赶你,对不对?可见我是个善良的温暖的低调的正义凛然的大写的好人。是不是?”   “……是。”   “我看你长得不错说话也清楚,脑子也不太像有问题的,既然你有困难,就直说,一直兜圈子,咱们怎么解决呢?”   “我……”   “你不走,我怎么睡觉呢?”   “我……”姑娘思索几番,下定决心,娓娓道来:“我叫向挽,新元二十四年生人,今年十八,家父向余,乃当朝左相,母亲向华氏,为高宗昭华公主之嫡女,长兄向丕,时任监盐史,御史大夫,尚未婚配,不过与……”   “停。”   开始背族谱了。   于舟左手撑着下巴,咬嘴上的死皮,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换了语气:“你说的,是真的?”   “是。”向挽点头。   于舟掏出手机,当着她打开通话界面,按下1-1-0三个数字,面无表情地把食指放在拨打键:“是真的?”   向挽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的动作,有些好奇她手上的玩意儿,但只是一瞬,又看了看她,认真说:“是真的。”   于舟把手机在手里一转,锁屏。   不报警了,她不敢。   “新元,是……哪个朝代来着?”   “李朝。”   “哦对对对,高中课本背过。”   向挽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   “这么说,你穿越了?”于舟抿着嘴下了结论。   写手就是这点好啊,见多识广。   “穿……”   “就是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   穿越小说里也没说穿过来的古人跟个傻子似的,啥也听不懂啊。   “那,”向挽环顾四周,脸色仍旧苍白,“或许是。如今是……”   “公元2022。”   她扶住沙发扶手,如遭雷击:“那我爹娘……”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死了。”   向挽扶住胸口,捉住袖子便要拭泪。   于舟开始头疼。   腰也开始疼,她亟需去床上躺着。   “这样吧,我今晚先不报警,你也先住下,从这走到头,右拐,是次卧,没铺床,你自己弄。有个办法试试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向挽眨着泪眼,抽抽嗒嗒地听着,等她说完了,才哽咽道:“什么法子?”   “你头上的珠钗,哐哐当当的,明儿给我一个,我去古玩市场,看看是不是古董。哈哈哈。”说到最后,于舟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戳她笑点了。   向挽抽着鼻子看她笑,觉得心里十分难过。但此刻也没别的法子,她孤苦无依,只能由着她,于是便识时务地点了点头。   “哎,”于舟站起身来,“碗碗呢?”   向挽吸一口气,萍水相逢,竟如此亲昵么?   “噢,我姐的猫,叫碗碗。吃饭的碗。”   “它总是往我身上蹭,我害怕,将它搁到柜子里了。”   于舟大惊:“哪个柜子?”   向挽指指一旁。   “那是我……”放衣服的柜子。不是普通的衣服,是穿出去撑门面的需要干洗的衣服。   于舟一脸菜色地走过去,打开。不意外,原本挂烫得笔挺的衬衣和黑色大衣被碗碗蹭了个十足,猫毛一团一团地堆在上面,无一幸免。   她将碗碗抱出来,转头对着向挽轻轻笑。   “怎,怎么?”向挽心跳漏一拍。   “没什么。”于舟抱着猫越过她,往主卧去。   等那玉钗卖了,还是分点钱吧,她想。 第2章   从浴室出来,于舟还没回过神。哪怕她自诩是个淡定的人,但这事也实在超纲。   幸好她是个写小说的,也幸好她才二十五。要是今天对着向挽的是她妈,估计心脏病都要吓出来。   说起来,于舟心里还有隐隐的兴奋。   她从小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平庸。她从小就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或者说,总要有一些异于常人的,秘密。   在小学四年级骗同学说自己是在人间微服私访的美少女战士未遂后,于舟开始逐渐悟出人生的真谛。   人生的真谛,就是逐渐接受自己平凡的过程。   而古怪的向挽的出现,在她枯燥而乏味的日子里点了一把火,之所以没有报警,一方面确实是不敢,另一方面,起死回生的中二少女魂正闪闪发光。   穿越哎,酷得要死。   于是她擦擦头,拐了个弯儿又去看客厅的向挽。   还是笔挺地坐着,脑袋摇动的幅度十分小。   于舟过去打招呼:“你腰挺好哈?”   “啊?”向挽提眸。   洗去了疲劳与兵荒马乱,于舟靠着走廊的门厅看她。确实十分像一个古人,看人的眼神也欲语还休的,先是在地上点一下,再晃晃悠悠地抬起来。   现代人很少有这样的矜持,最后一次在电视里看见类似的顾盼生辉,好似是87版《红楼梦》。   “洗澡么?”于舟顿了顿,“呃,沐浴。”   向挽有几分惊喜,站起身来就要行礼:“有劳姑娘。”   “大可不必。”于舟也被带得文绉绉的,抬手制止她,“以后别行礼,我不会回。”   “是。”   “过来吧。”于舟趿着拖鞋,穿过走廊,打开右手边的第一扇门,干湿分离的洗手间,大理石的洗手台和墙排马桶,里间是一个淋浴房。   向挽犹犹豫豫地走进去,踩上吸水的脚垫,又踩上小小的瓷砖,不经意地抬头,看见墙上出现清晰的自己。   她瞳孔蓦然放大,呆若木鸡地望着镜子。   “镜子,别怕。”于舟拿下淋浴头,用手试着温度,一边解释。   镜子在李朝也有,不过是铜镜,只能模糊地照出个影子,哪里能如此纤毫毕现。向挽往左偏偏头,流苏打到她的鬓发,她从镜子里往上看,连睫毛的动作也根根分明。   她又往右偏,点翠一晃,栩栩如生。   她的卧蚕堆起来,望着镜子里的少女羞涩地勾起嘴角。明眸皓齿,灿若云霞。   向挽抬头看头顶的小灯,这个灯十分好看,流光溢彩的,衬得镜子里的人如在仙境。   “未来……”她喃喃,头一次如此具象地感受到未来。   是丹青圣手描摹不出万一的神仙之境,是诗词歌赋承载不起分毫的极乐太虚。尤其是此刻,热气从玻璃里传过来,镜子里的她模糊了一小半,如梦一般。她凑近去,鼻尖几乎要爱上冰凉的镜子,略略一碰,又缩回来。   偷眼看看于舟,于舟调好了水温,一手拎着淋浴头,靠在玻璃门旁朝她挑眉。   于舟想说,你浪费了我很多水。   但向挽看来,她在颇有耐心地等着她,发丝和白T都湿了一半,把她衬得高挑又好看。   于舟见她终于看向自己,便退出来,把淋浴头插回壁挂上,手在开关处一按,水便停了:“水温调好了,你把这个抬起来,水就出来了。开的时候记得退后一点,免得溅身上冷。哦,你最好先脱衣服。”   “你是大小姐,脱衣服用人伺候么?”于舟笑一声。   “不必。”向挽红了脸。   “那就好。”于舟很赞赏她的独立。   拉过来一个脏衣篓子,先把自己贴身的小衣拣出来,指一指:“衣服脱了放这里头吧,我给你找身睡衣,一会儿把门开个小缝,挂门把手上,你自己拿。内衣内裤我有新的,过了水还没穿过,等下也给你找。还有……新毛巾是左数第四块,蓝色的,别用混了。”   “这儿,浴球,你用我的吧,会用沐浴露么?”   她劈里啪啦说了一堆,转眼却见向挽拧着眉头望着淋浴头。   “我,”她不大愿意给人带来麻烦,但这个实在为难,“我从未用这样的沐浴过。”   “啊?”   “水从天而降,劈头盖脸,我觉得,有些危险。”向挽说。   若是遇见此等强度的暴雨,撑伞也难挡,爹娘是不许她出门的。   “这……”于舟给整笑了,望着淋浴头哼唧两声。   向挽低下头去。   于舟乐了一会儿,停了,眼里仍旧含着笑意:“行吧,那你用浴缸。不过,浴缸在主卫,嗯……就是在我卧室带的那个卫生间,你要不觉得不方便就行。”   “姑娘是否觉得不便?”   “我?我还好啊。”于舟带她往主卧去,“对了,我叫于舟。至于的于,小舟的舟。”   “于姑娘。”向挽莞尔。   “叫于舟。我们这儿不兴叫姑娘了。”   “……于舟。”   “嗯。”于舟瞥她一眼,好甜啊,她的声音。   给向挽准备好东西放好水,又培训了一回沐浴露的使用技巧,于舟便关上门出来,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听着里面若有若无的水声。   水声忽然变大,出现了细碎的脚步声,好像有她在擦拭身体的动静。   于舟蓦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跑到浴室门口,咚咚两声敲响:“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李朝裹脚吗?”   里面顿了顿,传来隔着门的清音:“不裹。”   那就好。于舟心头大石放下,她怕向挽换了拖鞋,自己猛地一看,受不了。   坐在床边等向挽出来,她穿着于舟的棉质长裤和长袖T恤,拿着毛巾学着于舟擦头。适应力还挺强,于舟在心里给她在《现代生活必修》这门课打了个高分。   于舟满意地笑:“我贴心吗?”   “嗯?”   “你们古代的姑娘,都是不露胳膊不露腿的,如果被看了,那是十分严重,所以特意找了长袖。”   向挽神色复杂,望一眼于舟光洁的小腿,斟酌道:“我朝民风开放,袒胸露乳,也并非奇事。”   无语,看她的眼神,好像在嫌弃这个现代人太过保守。   “呃……”于舟有点尴尬,没话找话,看了两眼,眉头一皱,“你没穿内衣?”   “嗯,这肚兜,不知如何穿。”向挽扬了扬手上的小物件。   于舟咳嗽两声:“这个……”   “你睡觉,先不穿吧。”   向挽瞄她一眼:“明儿总要穿的,你不教我么?帮我穿一回,我便会了。”   “不方便。”   “同为姑娘,有何不便?”向挽自小便有丫头贴身侍奉,吃喝更衣,乃至沐浴,都不避人,倒不觉得有何不便。   于舟皱着眉,笑着“啧”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抬头见向挽仍旧勤学好问地注视着自己,决定直说:“我是拉拉。”   “拉,拉?”鹦鹉学舌。   “拉拉就是,啧,一种很洋气的东西。”   “洋,气?”   “开个玩笑。就是,我喜欢女人。”于舟直白地回视她,“虽然很多人有误解,觉得女同性恋就意味着对所有身边的女人都有兴趣,事实上没有。但是,帮你穿内衣这种事,还是不太方便。”   “明白了。”   “你不惊讶?”于舟挑眉。   向挽将内衣收好:“断袖分桃,龙阳之好,对食磨镜,男男女女,有何稀奇?”   “牛啊。”于舟咋舌。   “这些……你的糕中课本,没有么?”向挽疑惑。   虽然不晓得糕中课本是什么课本,有没有酒中课本,但方才于舟说了,她便记下了。   “倒是没有这些。”于舟笑笑,跟她说,“累了吧?累了回屋休息一会儿,等头发自然干吧,就不给你用吹风机了,你今天信息量太大了。”   “不累。”向挽摇头。   于舟叹气:“问你累不累的意思是,我想睡觉了。”   “明白了,逐客令。”向挽轻撇了撇嘴,转头施施然往次卧去。   于舟望着她的背影,揉了揉脖颈,摇头一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然后招呼床尾的碗碗:“碗碗,过来。”   小猫仍在发情,一听她的声音很激动,哼哼唧唧地叫了两下,跑到她臂弯里躺着。   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她胳膊,一下下地蹭着,臀部翘起来,尾巴绷得笔直,两腿往后蹬。   “可怜啊。”于舟怜爱地搂住它,轻轻拍打它尾巴根部。   “不难受了,不难受了啊。”她轻声哄着,抱着碗碗睡过去。 第3章   于舟睡到自然醒,照例皱着眉头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又看看微博里读者的留言和私信,然后打开长佩,挨个阅读前一天收到的评论。   再去群里,看看那群复读机又在复读什么。   一溜的“早早早”,于舟下床,拉开窗帘,太阳暖融融的,又是平凡的一天。   呃……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   脑子钝了三秒,才想起来隔壁的向姑娘。   打开门看一眼,发现卧室门紧闭,于是于舟决定先去洗漱。   如果她一个人在家,是不按部就班地完成梳洗流程的,但现在有陌生人了,不一样了。   神清气爽吐气如兰地走出去,敲敲卧室门,却没人应。   她往外走,见向挽坐在餐桌前,盯着绿植旁边的盲盒玩偶看。   “可爱吧?”于舟走过去,献宝似的。   向挽捂着胸口:“好吓人。头脸那样大,这个还长犄角了。”   她对着于舟摇头:“人俑可不是这样塑的,头脸身形,必得合乎比例,方显精巧。”   于舟笑得腮帮子疼。   又问她:“刷牙洗脸了么?”   向挽很苦恼:“昨儿还好,可今日依着你的话,用那牙膏同牙刷,我的下齿却出血了。”   她伸出食指,将下嘴唇压下去:“你瞧。”   “有点发炎吧,你过来可能水土不服。”于舟趴在桌子上,凑近看了看,“吐了就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吐血是大事。”向挽不认同。   “真不用,在我们这很常见。”   于舟懒得跟她说,要绕过她往厨房去。   “饿不饿?我给你煮个蛋吧,你刚来,怕肠胃不舒服,白水蛋保险一点。”   “劳烦姑娘了。”向挽也跟着站起来,却不敢进厨房,只抻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堆铜铁。   幸好于舟没开火,只插了个煮蛋器,动静很小,不会吓到她。   于舟余光瞥着她,忽然有个很恶作剧的想法,想伸手在灶台上拧一把,火轰隆隆燃起来的时候,再看这向小姐花容失色地缩回去。   光是想想就很精彩,她弯着眼角笑起来。   脑子里转一圈儿,发现向挽……好像个鹌鹑啊。   俩人沉默地对坐着吃饭,向挽这回没再大惊小怪,先是观察了一遍于舟拿起玻璃杯喝牛奶,夹鸡蛋,自己再吃。碗筷分明不陌生,但她仍旧摆出了一副要丫鬟先试毒的姿态。   吃过简单的早餐,于舟就要换衣服出门儿了。   俩人蹲在脏衣篓前挑挑拣拣,于舟看上了珍珠流苏,向挽拿过来,说这是她最心爱的。   于是又拿上点翠簪子,向挽小声惊呼说这个十分贵重。   于舟平静地望着她。   最后在向挽依依不舍的神情中,二人就白玉钗达成了共识。   挥别白玉钗后,向挽兴致勃勃地便要换衣裳出门,到底是十八九岁的姑娘,伤感过了一夜,新鲜劲儿便上来了。   于舟给她挑着衣服,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   她转过身,严肃地说:“你出不了门。”   “你没有健康码。”   “健……”   “你别问,”于舟打断她,“知道唐僧取经要到每个国家交换通关文牒么?就类似那玩意儿。咱们这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人看一块令牌,有了通行令牌,才能自由出入。”   “这……如何办理呢?”   “办不了,你办不了。”于舟直摇头。   这可难办,她又没有身份证,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   好棘手啊,真的好棘手。她在脑子里迅速地翻找之前看过的穿越小说,可惜阅读量太小,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办的。   总不能办假证吧?这也不符合核心价值观以及长佩文学的审核标准啊。   不管了,先家里蹲着吧,这穿越都能穿越了,车到山前必有金手指。她写文的,她再懂不过了。   于是于舟便在向挽失落的目光中,揣着白玉钗独自外出。   出门前忍不住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告诉她什么千万不能碰,又给她在ipad里下了几本繁体书,确认她看得懂,这才放心出门。   古玩市场在城南,几条胡同的交界处,前面是个花鸟市场,后面齐刷刷开着古董店,天气好的时候,老板们也在店前摆摊儿,还有一些游走的小贩,推着三轮打游击战。   于舟把手放兜里,一副特务接头的样子走进去。   往常经过都没细看,今天一看,怎么个个老板贼眉鼠眼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总觉得人觊觎她。   走到一个稍微老实点的面前,蹲下,摆出一副常年在道上混的样子,一个肩膀递过去:“收不收?”   姿态和语气参考了一下卖碟的。   老板看她两眼:“卖古玩的我,不收手机。”   “啥手机啊,我说我有货,你收不收?”于舟很郁闷。   “货?”   “您掌掌眼。”于舟神秘兮兮地掏出来,“李朝的白玉钗。”   老板瞅一瞅,压低嗓子:“批发多少钱?”   “靠。”于舟皱眉,收回来。这跟盗墓文说的也不一样啊。   她站起来,逛一圈,看着每个摊儿上都卖的差不了多少的样子,觉得这门路不靠谱。   想了想,又蹲下:“跟您打听个事儿呗。”   “客气,您说。”老板摆弄两下旧铜板。   “我有个妹妹,农村来的,刚进城,没户口,怎么上?”   老板把袖子一撸,跟她聊上了:“黑户啊?”   “啊,就是当时重男轻女,家里没给办户口。”   “漏报人口。”老板点头,很懂。旁边的几个大哥也蹲过来,听得带劲。   一个黄头发的大哥说:“你去派出所报啊,去派出所,说投靠你,是亲的不?”   “啊……也不是亲的。”于舟说。   “那也没事儿啊,”光头大哥凑过来,“三无人员也可以落户,半拉月就下来了,能证明是本国人就行。”   “证明……”于舟眨眨眼,这李朝算不算本国人啊。   “这也有难度?”老板愁了,怀疑她,“不会是你哥你弟从啥国买来的媳妇儿吧?”   他的眼神很聚焦,好像只要于舟一迟疑,他就立马举报她。   “不是不是不是。”好在于舟摇头摇得很干脆。   “噢,那你还是去派出所问问吧。”几个大哥悠着屁股,又蹲着挪开了。   于舟站起来,腿都麻了。   一无所获啊,她习惯性地揣着兜往回走,在鹦鹉滑稽的声音中,机械地想着法子。   手机忽然一震。   她拿起来,一个叫F的联系人发来信息:“于老师,广播剧的CV定了,主役是苏唱!!!”   连用了三个感叹号,对面很激动。   苏唱啊,当然激动了,圈内一线女CV,近百万粉丝,主役了好几部顶级IP,每一部都热度不小。   她没想过,自己的糊文,能请到苏唱。平台之前也没跟她对过方案,因此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件事。   她应该很开心,天上掉馅饼说小了,光宗耀祖又大了,不知道有没有一个适中的成语,能恰如其分地形容这件喜事。   于舟低头,打了几个字:“啊哈哈,你好厉害啊,能请到苏老师。”   “是啊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好激动!!!”对面回得很快。   于舟笑笑,把手机锁上,耳边的鹦鹉变成了喜鹊,分外积极地报喜。   “吵死了。”于舟对鹦鹉哼一个,打个车回家。   她忽然想起来,其实仅仅离职几个月,是不足以让她忘记提前打车这件事的。   之所以没有这个习惯,是因为以前,苏唱总是来开车来接她。   然后回苏唱的家。 第4章   “已开门。”   傻……智能门锁依然是这一句。   很机械,但也很尽忠职守地欢迎她。在无数个自己一个人回家的夜晚。   这门锁还是当时苏唱挑的,那时候于舟说想要一个小咪牌的,又便宜,广告还打得很万能。苏唱不同意,选了一个淘宝上都搜不到几个产品信息的冷门品牌,贵得咋舌,坏了连找个维修的都难。   而且,它除了开门关门,并没有什么别的技能,不像小咪,还能有个电子门铃,还会报警。   不知道如果是小咪的话,能不能检测到向挽,然后及时传输给自己呢?   想起向挽,于舟从玄关往里面看一眼,她仍然坐在餐桌前,低头认真看ipad。   大小姐嘛,是没有迎人的习惯,恐怕还在想,自己靠近她,竟然没有通传,实在是不成体统。   于舟把小跑到近前的碗碗抱起来,换了鞋往里走。   向挽这才抬头,笑意盈盈的:“回来了。”   好自来熟啊,于舟笑了,整得跟自己家似的。   第二句才是:“典当了多少银两?”   早上向挽问她去处时,她说卖给古玩店,向挽问她卖了之后呢,她说就搁在古玩店橱窗里,向挽问,还能赎回么?   有钱当然可以啊,于舟说。   向挽于是想了想,说:“我这钗子,想来寻常人轻易买不了,我便当你是典当,待日后我有了银两,再赎回来。”   于舟由她怎么想,当然她并不觉得向挽能在2022年变富裕。   她掏出玉钗子,还给向挽。   在问怎么给向挽办证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全盘接受了向挽的故事,因此,也不大需要再用玉钗辨别真假了。   向挽一愣,接过来:“怎么没当呢?”   “唉,”于舟叹气,坐到一旁,“本来有个店出了天价,还能立刻转账,交出去的那一刻,我想着,这些东西,是你在现代唯一的念想了,卖一件少一件,我又不忍心。”   向挽果然很感动,望一眼钗子,又望一眼她:“你说得不错,我若是回不去,这一身衣裳和一头珠翠,便是爹娘留给我的遗物了。”   “是啊,”于舟感慨,“珠钗有价,亲情无价。你收着吧,记得欠我的人情就行。”   张口就来,提笔胡诌,也是职业技能。   “我记着了。”向挽认真道。想将白玉钗收进袖子里,却发觉这袖子不大一样,于是抬手抽了一张纸巾,将钗子小心翼翼地搁在上头。   “哟,会用抽纸了。”于舟夸她。   向挽偏着头,把小得色掩在谦虚下:“看了两回,便会了。”   “再接再厉。”于舟鼓个小掌。   向挽无话,继续看书,于舟将双手交叠在桌上,觉得有点无聊,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11点过了,现在点外卖,应该刚刚好。   “中午想吃什么?”她快速地打开外卖软件,在上面滑动。   “你决定便好。”   “那就吃馄饨吧,这个古代应该也有,反正武侠剧里有。”于舟嘟囔,领了个红包,搞定。   放下手机时突然清清嗓子:“那个……”   “嗯?”向挽抬头。   “跟你商量下,伙食费的问题。”   “伙食费?”   “啊,我知道你在家肯定不交这个,但你这个出社会了,呃,闯江湖了,就不一样了。我请你吃这个把顿的,也没什么问题,请得起,但你要是住久了,我就有点困难了,我刚离职……呃,就是,失业,嘶……赋闲在家,你懂吗?没有收入。”   说到最后几句,她把口型做得很夸张,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向挽只是古人,并不是听不见。   《王牌对王牌》看多了,她一看对面一脸懵,就以为她戴着耳机在看自己比划呢。   “我懂。”向挽一琢磨,点头。   “那你为何要辞官,又几时出去做工呢?”她诚恳地问。   “辞……辞职倒不是辞官,我不是什么官,就是普通的小伙计,辞职是因为那工作太无聊了,至于几时再去找工作,”于舟皱眉,“我还没想好,我干什么都干不长,你不知道,上一份工作也没干多久。其实吧,我能力倒是挺好的,就是懒……”   她停住,坐正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呀?不是我几时做工的问题,是你伙食费的问题,你要给我钱,银子,明白吗?”   向挽垂头,看一眼玉钗:“我原本可以当出银两,你没当。”   得,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于舟苦口婆心:“你不能依靠你父母的东西啊,你有手有脚,要自食其力,你应该工作挣钱,然后给我伙食费。”   向挽摇头:“我不能做工。”   “为什么?”   “我没有健康的马。”   于舟长吸一口气,对啊。健康码,身份证,她哪也去不了。   耳朵突然有点痒,她抬手挠了挠,又舔舔嘴唇:“别急,你别急。”   她看一眼向挽平静的眼神,觉得急的好像不是向挽。   “你等等啊,我给你找一点儿能在家做的工作。”   “嗯。”   “要不,你写文?我用我妈的身份证给你开个号。”   “令堂?”向挽虽不知身份证是什么,但大差不差也猜到了,摇头,“此乃代笔。”   “代什么笔啊!我们现在写文都用网名,网名是你就得了呗!”   向挽不言语,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行行行,那再议,再议。而且你也不会用电脑。”   累死了,一番交流后,她趴在餐桌上,连外卖都懒得去拿。   一脸丧气地吃完馄饨,她躺在椅子上思考人生。   她总觉得,这老天爷要她穿越到自己家里,总归有个什么任务吧,难道没有任何主题,没有任何机缘,就让她穿过来,白吃白喝?   门也不能出。   “你多吃点,”她瞥一眼认真舀着馄饨的向挽,“一会儿有个大挑战。”   “什么挑战?”向挽抿一口汤,抬眸问她。   于舟看一眼电视,贼兮兮地笑了。   按照穿越文里说的,古人来到现代,第一回 见到电视里活生生的人物和场景,那叫一个仓皇失措如遭雷击老鼠遇猫狗拿耗子。她真的很想见识。   然而和向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她只睁着小鹿一般的眼,先是皱眉上上下下地扫两遍,又小小地挪了挪屁股,然后便学着于舟,专心致志地看起来。   “你不怕?”于舟放下遥控器,“那里面的人,会动啊!”   向挽望着龇牙咧嘴吓唬她的于舟,点头:“是啊,好可怕啊。”   “骗人,”于舟皱眉,“你根本不怕。”   “为什么不怕?”她不甘心。   “你手里的那只黑鸡,昨晚跟我说话时你把它放一边,黑匣子里面的人一直在动,好多好多小人儿啊。”   “手机?”于舟往旁边一瞥,昨晚好像是在自动刷微博小视频来着。   “呃……”她换个语气,“那你不好奇么?”   “我应当说,这些黑匣子是摄魂怪,姑娘是修的哪门妖法?”向挽蹙眉。   嘶……于舟一愣:“好标准的台词,你跟谁学的?”   “你给我找的书。”   “哪本?”胡乱下了一些,不大记得了。   “《可恶!穿越到现代社会我该如此自处!》”   ……   于舟摆摆手,心如死灰地瘫在沙发上,继续看《新居之约》。   看着看着,她开始习惯性地给身旁的人科普:“这人叫杨光,我告诉你,从我看这剧的第一集 开始,他就在赔钱……”   于舟一边说,一边想,这个科普剧情的习惯到底从哪里来的。   想了想,应该是她妈。   当初她妈看《意难忘》时,就是这样活生生地给她讲了几百集。   向挽认真地听着,似懂非懂颔首应她。   看了约莫半小时,手机又震起来。   F的微信,一个wav文件。   “于老师,你快听听苏老师的试音!”   一秒后又一条:“好苏好苏好苏。”   外加一个红着脸跑圈儿的表情包。   于舟抬眼看,文件名是“神龛_沈白_苏唱。”   《神龛》是小说名,沈白是角色名,苏唱是……她前女友的名字。   这事儿如果出现在小说里,那一定狗血得很带感。   可它出现在现实。于舟点开文件,嗯,觉得还是狗血得很带感。   20秒的声音文件,于舟把侧面的音量键调到最大,三秒之后,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神龛装的不是神佛,是人的贪念……”   曾听人说,上帝其实很可爱,他时常给人送礼物,礼盒包裹的东西,叫做天赋。他大概把所有的礼物,都送给了苏唱的嗓子。   世上再没有一把声音,像苏唱这样。清冽又高贵,还带着略微沙哑的质感。连停顿的气息都是不过分的引诱,让你心猿意马,又不敢心猿意马。   有的人啊,是站在人与人关系的顶端的。不用漂亮的脸蛋,也不用过人的才识,只用一把嗓子,单单凭一把嗓子。   何况苏唱,还有漂亮的脸蛋,还有过人的才识。   活该被仰望。   于舟滑动手指,关掉文件,给F回信息:“我觉得很好~”   “苏不苏?苏不苏?”F等候已久。   “很苏,很适合。”   当然适合了,那篇文连载的时候,苏唱就坐在她身边,有时处理文件,有时听听歌。   于舟的文没有原型,但在偶然看向苏唱的那几眼里,敲下的字符,未必没有若有似无的心上人的风骨。   再合适不过了。   --------------------   本来是想给另一篇文打个广告,联动一下,哈哈哈哈。   脑洞之作,看个乐子嘛,我也没有认真。   但写着写着感觉用我自己的文,我有点出戏,所以改成了一篇原创文。   只属于于舟的,《神龛》。 第5章   F的微信追过来:“于老师!!!”   “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满意呀?”   “我怎么可能不满意。”   “可是你好淡定,之前跟你同步进度的时候,你都很激动诶。” 对手指.jpg   “我很激动啊。”   收到几条语音消息。   “是吧是吧?她发过来的时候,我都在家里跑圈儿了,那可是苏!唱!她竟然肯试音!我发邮件邀剧的时候,还很忐忑,没想到她回邮件的时候,直接给我附了一段试音文件,还问我,这个声线可以吗?”   “呜呜呜,苏唱,问我这个声线可以吗,我都要哭了,我都能想象出她问我这句话的语调,你能想象吗?你能吗?于老师。”   讲到最后,F的语速越来越快,真的带了激动的哭腔。   而消息一条条进来的时候,声效像在叹气。   “于老师,我跟你说,苏老师不仅人好,还好敬业啊,我都没有给她试音词,我哪敢让她试音啊?她竟然自己去找了原文,还试的是高光台词。”   “她竟然读原著,可能你不知道哦,其实看原著不是必要的啦,一般看剧本就好了。”   我知道啊,怎么不知道。   她向来会看原著的,经常熬夜看。   于舟在心里小声说。   那边发过来几个捧心的表情包,于舟点开微信对话框的“+”号,想要选一个合适的表情包回过去,看来看去,觉得太少了,都不新鲜,于是关掉,准备打字。   打了删,删了打,光标一直在闪。   向挽的声音从电视连续剧的对白中穿插过来:“苏唱,是位先生?”   听那头的人叫她苏老师。   “不是,”于舟回过神来,随便发了个笑脸过去,跟向挽解释,“CV,就是配音演员。我写的小说要做广播剧,跟咱们现在看的电视剧差不多,只是没有画面,用听的。她作为配音演员,用声音演绎我笔下的角色。”   “演绎,这电视里,也是,对不对?”向挽很好学。   “嗯,跟你们那时候爱看戏差不多,梁山伯啊祝英台啊什么的,都是假的。电视就是戏台子,把人的样貌拓下来,剪皮影似的,再放到这些屏幕戏台子里,演出来。”   向挽不是很明白,但奇怪的事太多,她也只能接受。   于舟再同她说什么,她也不稀奇。   她将这段穿越当作一场杂谈闲书里的梦,又或着当她自个儿死了,此后或是打入地狱,或是位列仙班,也是光怪陆离,样样稀罕。也是形同稚子,从头再来。   “所以,”她温婉地偏着头,长发垂下来,“方才出现的,是苏唱的声音。她便如此这般,演绎你的角色。”   “是的,你很懂举一反三。”于舟又笑眼弯弯地夸她。   这位向小姐很有意思,正巧出现在她离职在家百无聊赖的时候,能跟她说说话,解解闷。偏偏她也叫挽挽,跟小碗碗成了精似的。   如果是碗碗成了精就好了,她能让她变回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   于舟这样想。   “啊。”于舟竖起一个指头,“我知道你可以做什么了。CV,你可以学着做CV。”   向挽迷茫地望着她。   于舟自顾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对啊,你声音这么好听,再报个线上的班找个老师带一带,我给你投资一套设备。然后你就在家里接活儿,你这资质,能赚多少不好说,但能补贴点儿是一点儿,你觉得呢?”   说到最后,才想起来征求向挽的意见。   “我觉得……”向挽觉得,无论什么职业,恐怕都不像想一出是一出的于舟认为的那样,如此没有门槛。   “我这就给你下单一套设备。”于舟打开京东,又关掉,打开微信对话框,给F发语音:“F老师,我问你个问题,如果要学当CV的话,用什么入门设备比较好?”   她兴致勃勃,向挽垂下眼帘,抿唇笑了笑,转头继续看电视里的杨光。   电视演完一集,正要跳到下一段,向挽感应到于舟的目光,迟疑地转过去,以眼神询问她。   于舟把手机握在掌心里,杵着下巴,在思索:“我突然发现,你们古代的年龄换算,是不是跟我们现代不太一样啊?”   “这是何意?”   “你说你十八,但我看着你刚才笑的样子,神态跟我姐也差不多。”   “令姊贵庚?”   “快三十了。”   “三十,”向挽小声道,“在我朝,若成婚早又有儿孙福,恐怕能做祖母了。”   于舟轻笑:“在我们这,搞不好不结婚才是福气呢。”   向挽眼神游移,未再追问。   “时间还早,又无聊,我给你科普科普配音知识吧。”于舟见她沉默,想了想,说。   向挽勾起嘴角:“好。”   于舟清清嗓子:“配音这门手艺,传承很多朝,划分南北两派,世人称之,南苏唱,北三声。”   向挽沉默,一会儿才问她:“你编的?”   “你怎么知道?”   “不像正经话。”   “我就是觉得,南什么北什么的,听着气派点儿。”   于舟摆摆手:“三声呢是一个很大的配音工作室,里面好多好多厉害的配音老师。而苏唱,是一个人。”   她靠近向挽:“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什么?”   “就是苏唱很厉害的意思,能够以自由人的身份,和一整个顶级配音工作室齐名。”   “哦。”向挽颔首。   于舟皱眉:“你什么表情?”   向挽软软一笑:“我觉得,你好似,与有荣焉。”   这也能看出来?于舟承认:“是有一点。”   她往后靠在沙发上,胳膊搭在扶手,嗓音有点沧桑了:“她是我前女友。”   “前女友……”   “就是,我们曾经,嗯,山盟海誓,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心心相印,但是,分开了。”于舟说。   向挽顾一眼于舟微笑的嘴唇,和略起褶皱的眉心,问她:“为什么?”   “说来话长。”于舟叹气,“这些八卦,不适合刚认识的时候讲,毕竟人好多粉丝呢,要是爆出去,吓死人了。”   “我什么也不会做。”向挽低头,望着自己指尖。   “我知道啊,但是,重磅八卦不能刚认识的时候说,这是原则。”于舟的眉头锁得更深。   要什么都抖落出去,显得这人没有挖掘的价值。   向挽点点头,俯身拿一杯水,端庄地喝着。   于舟低头,正想玩会手机,F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是一个录屏。   于舟毫无防备地点开,录屏是F和苏唱的聊天界面。光标将苏唱头像旁边的白色语音条点开,苏唱问:“作者呢,作者怎么说?”   手机上方提示有F的消息,于舟点开,她发来一段得瑟兮兮的语音:“那个试音文件,苏老师想问问你的意见,我觉得她这句话问得太苏了,所以发来给你听听,有没有,有没有?”   有。这几个字的鼻音有一点重,开口还沉吟了一两秒,很容易纵容人的想象。   她可能是刚醒不久,毕竟她时常昼夜颠倒,如果没有工作,又没有于舟叫她,她能睡到下午。   也可能是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在吃饭的间隙,用纸巾擦了擦嘴,喝下一口清水,再开口问这句话。   因为有一次,于舟嫌弃苏唱跟她通电话的语调太冷淡,回她:“你不要这么干巴巴地跟我说话。”   苏唱在电话那头轻轻笑起来,喝了一口水,问她:“那要怎么样才能湿漉漉的呢?”   就是这样,喝完一口水,带着笑的声音,是湿漉漉的。   于舟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没有回F的消息,而是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刷了刷读者的评论,回复了几个问题,忽然手机一震,一条私信进来。   消息缩略语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舟点开,是一个眼生的粉丝,跟她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大,苏老师关注你了!!!” 第6章   于舟动作一顿,拇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拉两下。   却没急着退出去看新关注的粉丝,只把这条私信关了,继续看下一条。   私信跟说好了似的,一下弹出来三四条。   福尔摩斯型:“是《神龛》!是不是!柴柴,《神龛》主役是唱唱,是不是!”   看破一切型:“柴柴,我懂了。推眼镜.jpg。”   于舟的笔名叫“八大钦差”,很男频,偏偏写的是百合小说。老读者们叫她“差差”,因为太容易被人念成“叉叉”,后来就变成了“柴柴”。   于舟笑一声,你懂什么啊你懂。   然后关掉私信界面,进入个人主页,打开粉丝列表。   纯蓝色的头像非常醒目,苏唱也没有网名,就叫苏唱。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唱是她见过最坦荡的人。在这方面。   名字下方四个字“暂无简介”,再下方——来自“个人主页”。   从关注途径可得出,苏唱是先搜索了她的ID,浏览了一遍她的微博,然后再关注的。   于舟其实聪明又细心,但她的聪明和细心总用在这种无聊的地方。   拇指又划拉了两三下,加了几个假动作,显得点右侧“关注”的时候,特别风轻云淡,风轻云淡得跟手滑似的。   眼睁睁看着“互相关注”四个灰字出现,于舟顺理成章地进入苏唱的主页。   哇,粉丝已经破百万了,没有置顶,往下一翻,连着三四条,都是营业。大概两三天才一条,连转发剧帖都姗姗来迟。   再看一眼她的关注列表,只关注了49个,其中最上面那个,叫做“八大钦差”,只有2000多个粉丝,甚至连微博会员都不是。   和下方一长串的简介为“演员”,或者“导演”,或者“三声工作室”的名人,格格不入。   寒碜啊,于舟想要不去买点粉。   事实是,还没等她去询问买粉的途径,粉丝数一下就从2字头变成了3字头。托苏唱关注的福,于舟的粉丝涨得比买得还要快。   于舟的心情很复杂,捋了几次,才发觉这种陌生的情绪叫做讽刺。   当年她和苏唱同睡在一张床的时候,两个人在所有社交平台形同陌路,连她听歌都不敢用苏唱的账号。   而她们终于互关,是在她们分手之后。   无意识地把屏幕按住,往下拉,再一弹,原本以为会弹出什么新闻,却忽然看见纯蓝头像的“新加关注”发了微博。   “天气很好。”   四个字一个句号,发布于1分钟之前,很夸张,瞬间快1000个评论。   点开评论。   眼疾手快型:“1。”   难以置信型:“沙发是我???”   有礼有节型:“苏老师好。爱心抱抱.jpg”   很爱调侃型:“原来唱唱会发原创微博。滑稽.jpg”   互联网未婚先育型:“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宝!你终于出现了,你是不是要急死妈妈,呜呜呜呜。”   零星看到一两条提起于舟的。   “嘿嘿嘿,苏老师,我看到你的关注了哦,是不是……”   于舟瞬间汗毛倒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汗毛倒竖了。   好在这条评论眨眼被淹没,很不起眼。   于舟退出来,再往下拉,看看自己几个小时之前发的“早安”,15个评论,已经算很多的一条了。   再滑上去,苏唱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复任何一条评论。   对于关注她这件事,也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   看吧,这就是苏唱,永远猜不透,永远若即若离。   永远是,给你一颗糖,然后就,只给你一颗糖。   没有为什么,没有动机,没有任何行为轨迹,也从不分享她的想法。   你在糖里尝出甜也好,酸也好,她也并不期待你的反馈。   活该被仰望。   “你似乎,有些难过。”耳边传来一缕清音,将她拽回现实。   于舟侧脸,看着关切的向挽,落地窗的阳光从她的发丝间跳出来,她端正地坐着,像永远优雅的小猫。   连水灵灵的双眼,也很像,瞳孔很大,黑宝石似的。   于舟想,现在很难看到这样的眼睛,可能是因为古代没有电子产品,她们的眼睛保护得很好,总是清澈又干净,一点儿也不变形。   “是啊,好难过。”于舟歪着身体趴到扶手上,“我糊得很难过。”   “什么叫做,糊?”   “就是,nobody cares。就是,无论你干什么,哪怕你去街上裸奔,别人提起来,都是——谁在乎?”   “裸……”   “不穿衣服地跑。”   “于姑娘,有此等癖好。”向挽神色复杂地掖了掖嘴角。   “我没有!”于舟坐正了,盯她一眼,“比喻,比喻懂吗?”   “就是说,你费心费力写了好些东西,没人看,从早刷到晚,有3个评论都了不起了。那种孤独,那种寂寞,那种寥落,你能理解吗?冷宫也不过如此。”   向挽为难地思考:“我和我姊妹的闺中墨宝,向来一字千金。”   于舟气笑了:“你牛。”   她又趴在扶手上:“你们都很牛,我是菜鸡,行了吧。”   “菜……”   ……   ……   于舟睥睨着她,见她只说了一个字,便拖着长音再无下文。   于是于舟眯眼:“向挽,我发现你也挺坏啊。”   “嗯?”   “你这是习惯了说一个字,我就给你解释,所以你现在就偷懒,只说一个字了。”   向挽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优雅地垂下头去。   “其实,于姑娘十分厉害。”   “哦?愿闻其详。”   向挽娓娓道来:“呼风唤雨,徒手煮蛋,摄魂夺声,移形换影。”   嘶……   “你别说得这么邪乎,现代的人都会这些。”于舟有点不好意思。   “旁人我未曾见过,不过,如今炎炎夏日,一室凉爽是姑娘带来的,因此,阿挽便心生感激。”向挽莞尔。   她这是……在安慰自己?   于舟闪了闪眼波。感激个屁啊,她一直把这姑娘当猴儿似的捉弄,还总想吓唬她。   阿挽,阿挽,这两个字本来有点做作,但在向挽嘴里说出来,又很动听。   于舟有点内疚,决定对她好一点。   问她:“忘了问你,你,想回去吗?”   “自然想。”向挽的眼神黯了黯,他乡之地,不宜久留。   “那……”   “不过我想了一夜,又看了一整日这戏台子,也明白了许多。世间万物,各有缘法,既来之,则安之。等着便好。”   “等什么?”   向挽也不确定,不过依然恬静地微笑:“等下一个惊雷天,兴许便回去了。到时,我的珠钗皆留下,当作……伙食费。”   “太,太贵重了。”于舟说。   “不贵重,赠一位善良的温暖的低调的正义凛然的大写的好人。”   向挽说。 第7章   “演完了。”   “什么?”于舟问。   “杨光。”   “哦,那……我们看点别的。”她拿起遥控器,在屏幕上筛选,忽然问向挽:“你觉不觉得,我的日子很无聊啊?”   “我天天就吃饭,睡觉,看电视,写写小说,看看八卦,偶尔打打麻将。唉。”于舟叹气。   向挽笑了笑。   于舟瞟她:“我知道,你刚来,看什么都新鲜。过几天就不这么想了。”   向挽很奇怪,她总觉得,这位姑娘有一些自我厌弃。   但实际上她长得白皙又明亮,哪怕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也显得青春逼人,干干净净。   “抱歉啊,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我家里什么也没有,我也什么都不喜欢。”于舟随意跳着节目,“不爱逛街,不爱打扮,不喜欢出去玩乐和social,不爱交朋友,连追个星都提不起劲儿。”   向挽喝一口水,回忆:“从前我在宅子里,轻易也不出屋,也不过逢年过节,外出礼佛烧香……还有上元节,佳人才子,华盏初上,猜谜放灯,互诉衷肠。”   哦,难怪她宅得这么自在。   相比起来,至少还有电视不是?   “看会儿吧,晚上我带你去楼下花园儿,遛弯儿,不出小区,用不着健康码。以后你要是无聊了,也可以下去逛逛。”   向挽应承:“多谢。”   “怎么样,皇家待遇哈,还有御花园呢。”于舟挑眉笑。   向挽手背抵着脸,胳膊杵在沙发扶手上,看她:“你这模样,十分清俊。”   “帅吧?”于舟又挑一个眉。   向挽转过头:“过犹不及。”   嘈杂的音乐声中,她迷茫地偏偏头,看看荧幕,又看看于舟:”里头的那位姑娘,三分似你。”   “啊?”于舟瞟一眼,“浪姐啊?于文文。”   “嗯。”   于舟乐了:“这我姐。看吧,都姓于,她参加节目去了,才把猫放我这儿。”   “此话当真?”   “此话……”于舟促狭地抖抖肩膀,“当假。”   向挽恼她一眼,似嗔非嗔,于舟双手撑在身后,半躺着身子看她,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受,好像自己成了个登徒子,在调戏大小姐。   哇,调戏这个词,虽然有点土,但是说不出的合适。   她乐了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这回她先用手指在屏幕上轮流敲击几下,才拿起来解锁。   是微信,她被F拉进了一个群里。   群里没人说话,F又私聊她:“于老师!”   只叫了一个称呼,是等她问呢。   “?”发过去一个问号。   “苏老师拉来了配导!彭姠之!!”   两个感叹号,比苏唱加盟时少一个,看来是学会了淡定一点。   于舟很想回她,F老师,您好歹也是执耳app的制作人,知名广播剧平台,手握不少大IP,也合作了几十位大腕儿了,怎么还这么有……激情呢?   想完她就悟了,也许,F老师是想调动作者的激情。   或者说,F老师觉得于舟是走了狗屎运,走得她久久不能平静。   谁说不是呢,一个不到700收藏的小说,连个IP都算不上,要不是赶上现在广播剧热,她哪来做剧的机会。   彭姠之她也听说过,三声工作室的知名配音导演,深耕电影圈,大概三五年没执导广播剧了。   五年前她执导的一部叫做《人间的念想》的广播剧是圈中经典,至今仍是许多人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苏唱+彭姠之,这个公式几乎可以等同于流量+口碑。   还是她拉来的,让于舟很难不想,这个举动里,是不是有保驾护航的意味。   保驾护航四个字,真是让人难以抗拒。因此,借于舟十个胆,也不敢让思绪再往这个方向停留多过一秒。   她点开新建的群,F开始在群里主持。   一一介绍后,她发现是一个制作组的群聊,里面有配导、编剧和后期,还有作者,也就是于舟。   松了一口气,没有苏唱。   她又想说了,看吧,这就是苏唱。拉了人过来,自己没有任何加入群聊的意思。   一切都公事公办得不像话。   几个人亲切地打了招呼,彭姠之姗姗来迟,大概是忙,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各位好。主役定了苏唱、周泠,协役顾奇案和青申,其他配角我看着邀了,编剧把人设发我一下。剧本围读我这周六和周日晚上八点之后有空,各位有吗?”   “有。”   “没问题。”   于舟没敢说话。   “作者呢?”等了一会儿,彭姠之问。   “啊,我没问题。”于舟赶紧说。   她想说抱歉,她不知道作者也要参加,所以才回得慢了,但没等她犹豫完,就见彭姠之发来消息:“嗯,那就这么定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于舟说。   雷厉风行,于舟有点紧张。   紧张到吃饭时她还在胡思乱想。晚餐仍然是点的外卖,向挽吃得慢条斯理,让于舟怀疑自己点的究竟是不是烤羊腿。   吃完将外卖一收拾,系上塑料袋放到门边,于舟去厨房洗手:“下去逛会儿吧,消消食。”   “好。”   “你也来洗个手,我给你找一套出去穿的衣服。”于舟抽出几张纸巾擦手。   “好。”还是这个字。   大家闺秀,真乖啊,于舟感叹,比碗碗还乖。   于舟翻出一身干净的短T套装,又在梳妆台翻检出几个头绳,向挽的头发很长,下楼怕会热,还是扎起来比较好。   她自己是不用头绳的,因为她不爱出门儿,这头绳,还是以前苏唱的。   于舟仔细看看,上面还有一两根黑色的头发,她把它摘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很快,向挽换了衣服出来,于舟定睛一看,胸前很诡异,还是没穿内衣。   “你,”于舟笑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出门不能不穿。”   好尴尬。   向挽注视着她,没说话。   “我给你演示一遍啊。”于舟咳嗽两下,把内衣拿过来,在自己的短袖T恤外面套上,穿过两个胳膊,再反手扣到身后,一勾一拉,完成。   她支着肩膀,背对着向挽,示意她好好看看。   然后再脱下来,交给向挽,手指往走廊处一扬:“去换吧。”   向挽低头拿着内衣,一面走,一面练习用小钩子勾住圆圈。   再出来时,她的脸有些红,走得也慢了一点,但前胸倒是不像刚才那样突兀了,于舟满意地点点头。   又问她:“穿好了哈?”别没挂住,出门断喽。   向挽深吸一口气,点头,走到玄关处,换上一双于舟备好的,出门的拖鞋。   “这肚兜,有些小。”她埋着头,细声细语地说。 第8章   于舟想了两三秒才想明白这句话的信息量,然后她连名带姓地叫向挽:“向挽,你冒犯我了。”   向挽一派天真。   “别装蒜,明明就差不多,还能勒死你了?”于舟气到了。   向挽这才抿着嘴,很矜持地笑了。   这个样子,又有一点可爱。于舟没办法,瞪她一眼,往电梯口走。   向挽跟过来,好奇地仰头看电梯门上的红色数字,一跳一跳的。   数字跳一下,她的眼睛跟着眨一下。给于舟整笑了。   怎么这么好玩儿啊,穿越的人。   趁着等电梯的功夫,她问向挽:“是不是真的紧啊?紧的话,我明天给你买几件新的。”   “别来现代一趟,卒于被罩罩箍。”她小声自言自语,又觉得有点好笑。   向挽道:“是有一些喘不上气,不过,尚能坚持。”   于舟笑了:“你干嘛在这事儿上坚持啊,行了,明天给你买。”   她瞥一眼,不自在地说:“给你买大两个号吧,你才十八,还发育呢。”   最后四个字,怪让人伤心的。   向挽应了,电梯门“叮”一声开了,她肩膀抖动一小下,见于舟率先走入那钢铁匣子里,然后朝她伸出手来。   “赶紧的,进来。一会儿门夹着你。”于舟动动手指。   向挽忙拉上去,小跑入内。   环顾四周,上下左右都是铜铁镜,门自动关上,她警觉地盯着,然后电梯陡然下坠,她死死攥住于舟的手,另一手扶住电梯扶手。   头一回有这样失重的感受,她很不适应,紧闭双眼,呼吸也急促起来。   感受到于舟捏了捏她的手:“难受的话,靠过来点儿。”   向挽贴过去,清风满怀,温香软玉。于舟捞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腹部带了带,右手也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电梯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位大叔,拎着一篓子菜,眼神奇怪地望着她俩。   一个姑娘难耐地靠在另一位姑娘颈间,跟喝大了似的。   于舟仗着有口罩,理直气壮地回视他,然后在与大叔的视线交锋中,把手攀上向挽的肩膀,扶住她,说:“老婆,到了,我们走。”   哦哟,大叔斜着眼,与她们交换一个身位,进了电梯,窥探的眼神被自动门回绝。   向挽晕头转向,出了大堂,吹了一阵儿热风,才稍微好些。   她一脸菜色地从于舟身上站直,呼吸将口罩喷得一扩一缩:“老婆,是什么?”   “我给你起的小名。”   “我有小字,唤做阿夕。”   “哦,到了现代可以再起一个。那个有点土。”   向挽停下脚步,偏头:“你骗我。”   “电视剧里,亦有‘老婆’。是夫人之意。”   于舟也停下:“你知道,那还问我?”   “想听你解释,为何那样称呼我。”   “刚才那大叔的眼神你没看见,他以为我拐了你,我情急之下,就那个,权宜之计了。”于舟很无辜。   向挽不认同:“叫姊妹也可表亲昵。”   这……   向挽往前走:“你想吓唬他,你不过是喜欢…使坏。”   “你是拉拉,如此,不好。”最后一句从向挽的背影里过来。   于舟语塞。忽然有点郁闷,这丞相小姐机灵得很,成长速度这么快,以后怕是忽悠不了她了。   小区的花园很大,有山有水,有亭有桥,活脱脱一个精致的小公园。于舟陪向挽走在草地间的石板路上,很感叹自己的眼光。   还好当时买了绿化这么好的一个小区,园子这么大,就算被封了出不去,也很能享受生活。   只是自己一个人时经常懒得动弹,根本不下楼。   就有点暴殄天物了。   幸好来了这位大家闺秀,过树穿花的姿态好看极了,把寻常小区也走出了光风霁月。   她把手插在兜里,走在向挽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向挽察觉,转过头来等她的步子,问:“你为何,总是在我身后呢?”   “啊?”这个问题于舟从没想过,她不习惯跟人并肩,只喜欢看人的背影。   向挽转身对她:“若是贴身婢子,随其后半步,粗使丫头,其后再三步,再后是小厮。你与我身份未有高低之别,应站于我身边。”   于舟有点傻了,从来没有人郑重其事地跟人她说站位的规矩,也从没有人很在意自己是不是站在她的身边。   于是她看着月光下的向挽,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说:“不是我不想过去,你看这石板路,两个人,它走不下啊。”   向挽低头望着窄窄的蹊径,拧眉:“这路径,是该拓宽些。”   “是,丞相府拨个款呗。”于舟笑了。   向挽抬头看她,于舟含笑瞥她一眼,从她身旁擦过去,走到她前面。   向挽一愣,随即跟过去,二人从小小的山丘上下来,走到路灯照拂的略微宽阔的道路。   这下并排在一起走了,一个插着兜,一个垂着手,慢慢散步。   快要走到头,于舟抬抬下巴,指指西边:“这是西门,看见没,黑色的铁栏门那块。刚才我们从东门过来的。”   “还有南门和北门,这四个门只要你不出去,随便你逛。小区里有个文化广场,有些老年人常常在那块下棋写字跳舞练剑,你无聊了也可以去看看。中心湖的南边是健身的地方,有些健身器材和小孩儿玩的滑梯啊什么的,你要感兴趣,明天带去你。今天累了。”   于舟仔细地介绍着,转头往回走。   她介绍得很舒坦,颇有些“这方寸之地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的派头。   此时不显摆,更待何时啊,这些附加价值可都体现在房价里了。平时也用不到。   二人溜达回来,迎面走过三三两两的邻居。   “你,既辞了官,哪来的银两添置这宅子?”向挽看这花园,不比丞相府逊色。   “实不相瞒,”于舟叹气,“我是个富二代。”   “富……”   又来了。于舟瞄她一眼:“就跟你差不多。”   “祖上荫蔽?”   “哎。”   “不像。”   “怎么不像?”   向挽跟她站在电梯口,又平静地望着她。   好吧。“我自己攒了点钱,我妈出了大头,本来要买个小户型的,嗯,苏唱出了点钱,换了这个。”   于舟用脚轻轻踢着电梯门脚的大理石砖。   那时苏唱说,她也想搬过来,两个人住大一点,舒服一点。   她知道苏唱很会赚钱,家境又殷实,赞助的钱也算不了什么,想着两个人在一起几年了,迟早要一块儿过的,就没推让。   后来分手,她想把房子卖了,把钱连本带利还给苏唱。   苏唱说,不着急。   没说不用还,说的是,不着急。   中介也劝她,这房子买了不到两年,如果现在出手,税费很高,不划算。   后来她基金乘风而上,赚了点钱,离职后又清点了积蓄,把工作了几年的公积金提出来,再加上卖小说的版权费,杂七杂八加一块,给苏唱以前惯用的卡打了过去,还得差不多,还差一点利息。   苏唱没有任何回复。   不回复也挺好的,回什么都挺尴尬。 第9章   周四和周五风平浪静地过去。   两个待业在家的女人过起了宅家追番然后偶尔进修一下现代科技生活的日子。   不过于舟不打算让她进厨房。况且大小姐,本来也没进过厨房。   转眼到了周六,于舟刻在DNA里的日子。   剧本围读啊,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个字就显得特别高级。   作为亲妈,于舟觉得自己也面上有光。   于是一大早起来发了条微博:“如果所有家电家具都能修成妖怪的话,谁当大王?”   很快,有一两个微博粉丝来评论她:“大大醒了,好早~赢牛奶.jpg。”   一般叫她大大的,都是这两天才关注的新粉丝。三天过去,于舟的微博粉丝已经破万了。   还是……托那位的福。   陆续收到几个奇形怪状的回复,她再一刷新,一个纯蓝色的头像评论:“闹钟。因为吸收的怨气最多,能力最强。”   靠。   于舟心里骂了句脏话。   微博瞬间热闹得跟炸了场子似的,很多评论涌进来,带着网捕捉出没的苏唱。   从粉丝的反应来看,苏唱似乎很少评论别人,尤其是,评论了足足15个字,外加3个标点符号。   评论过于热情,让于舟想装瞎都不行。   于是她刻意冷了五分钟,然后在一堆人群中回复:“啊哈哈哈哈哈,老师好幽默。”   苏唱应该很了解于舟,她害怕的时候是“呵呵呵哈哈哈”,高兴的时候是“哈哈哈哈哈哈嗝”,尴尬的时候,“哈哈哈”前面要加“啊”。   于舟等了一会儿,苏唱没再有动静。   然后她点开转发和评论提醒,想着要不要屏蔽这条流量汹涌的微博。   F的微信不意外地来了。   “于老师!”   “?”她知道F应该想问微博互动的事。   但F告诉她:“论坛里有个关于你的贴子诶!”   “??”   F转发过来一条链接,于舟尝试打开,但只能看到个主楼,信息不多,大概是说苏唱关注了一个糊作者,是不是要合作啊?   再往下看,就要下载APP了。   于舟叹一口气,开始下APP。   “在等待APP安装的30秒,她是在害怕别人发现苏唱和她的关系,还是好奇别人是否期待她和苏唱的合作呢?”   哈哈哈哈哈,串戏了,这是著名的30秒图书馆文学里的台词。   还有心情开自己的玩笑,不算很紧张,于舟这么想。   等终于通过APP打开帖子的时候,发现已经翻了两页了。   没什么特别的,也不过是关注广播剧的听众的猜测,有搜不到她的糊文的,别人好心贴上地址,然后对方礼貌地道谢。   好羞耻……   最后才有了一个小小的争议点,大概是有一位网友说:“怎么可能,苏唱主役的那是什么级别的IP啊?估计是生活里认识吧。”   下面有维护苏唱的网友评论:“你不要这么说,好像唱唱只挑IP一样,其实不管大IP小IP,只要是好故事,她都有兴趣的。我觉得也别太关注IP了,只要用心制作,作为听众就很欢迎。”   是啊是啊是啊,于舟直点头。   关掉网上的讨论,她仍旧后知后觉地有一点难过。   哪怕只有一个人,非常不明显地,足够隐晦地,表达了她的故事配不上苏唱,她都有那么芝麻大小的,耿耿于怀的难过。   如果是别的合作方,她根本不会在乎,说不定还会贱兮兮地得瑟一句是啊我可真是沾光了。   但,是苏唱,就不行。   可能是因为,她用了几年的时间,都没办法有底气地说出,我和你足够登对,这句话吧。   和向挽玩了一天,一看时间晚上七点四十五。于舟和向挽打过招呼,拿着手机进卧室,测试了一下网络,等微信群的连麦。   余下的十五分钟在刷微博中度过。   然后微信电话就打过来了,说八点就是八点,雷厉风行的彭姠之分毫不差。   几个小伙伴的微信头像逐一点亮,后期老师和编剧老师一进来,都熟练地闭麦,于是于舟也跟着闭麦。   她精心准备过的自我介绍没有派上用场,因为这个剧组根本没有寒暄。   彭姠之的声音响起来:“都到了哈,那我们开始,《神龛》S101剧本围读,嗯。”   用“嗯”作为开场的习惯,于舟没有听过,更何况彭姠之的声音好听得要命。   大御姐音,一听就是10cm高跟鞋的那种。   彭姠之开始对着剧本梳理剧情,不懂的地方编剧会解释,涉及到场景搭建的方面,后期适时开麦讨论。   一切都井然有序,除了……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于舟。   可能是对面的彭姠之发现有个人一直没说话,于是停了下来,问:“作者有什么意见吗?”   于舟跟被老师点名了似的。   她想了想,没开麦,打字说:“我没有剧本。”   彭姠之那头没说话,在微信群打个了“?”。   应该是发给没参与群通话的F看的。   然后闭麦的后期发消息:“@F,作者大大没收到剧本,给她!”   编剧跟风:“给她!”   第三个“给她!”,是彭姠之发的。   于舟在这头轻轻笑起来,突然觉得彭导也挺平易近人,挺可爱的。也会复读嘛。   F被艾特出来,私聊给于舟发剧本,以防万一,F加入了连麦。   彭姠之那边应该是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确定于舟收到剧本后,又继续顺下去。   到了第七幕的一个场景,彭姠之有点困惑。   对着剧本自言自语:“这个房间,是怎么布局的?三个人睡在对角的地方么?大概有多大,我彩排的时候让演员走一下位置,定一下声音的距离。”   于舟看一眼群聊界面,后期闭麦,编剧闭麦。   她正想开麦解释,彭姠之那端传来一个稍远的女声:“一个房间,原著第4章 有布局。”   清冷又磁性,好听得于舟头皮发麻。   她看见编剧的麦开了,瞬间又关上。   后期倒是稳如泰山。   顶上F的私聊消息弹出来:“卧槽,刚那是苏唱的声音???”   “???我不会是幻听了吧?”   “你听见了吗?”   于舟想了想,回复她:“听见了。”   彭姠之没注意两人私下的小动作,自顾自跑去翻原著,仿佛转头想要说句什么。   呼吸刚提起来,于舟听见苏唱轻轻的气声:“闭麦。”   风轻云淡又气定神闲的一个提醒,像落在人的耳边。听声音距离,似乎是坐在彭姠之身后不太近的地方。   彭姠之的麦克风关掉。   之后什么时候再开的,于舟不太记得,后面的围读,她也不是很专心。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苏唱为什么会在那里。   她听了多久了。   此刻,还在吗?   --------------------   “在…的30s,他是在,还是在…”这个句式出自《图书馆停电许愿30秒》,这个帖子可以搜来看看,很唏嘘。 第10章   “闭麦。”   两个字,于舟想了一晚上。   在于舟看来,没有画面的声音是最蛊惑人心的。因为它最大限度调动你的情绪的同时,还最大限度地催生你的想象力。   想象力啊,想象力是无敌的。   譬如刚才,苏唱提醒闭麦之前,有一页纸翻过去的声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并不着急,气定神闲,还在翻一页书。   当然也并不担心被于舟发现。   这页书可能是随手的一本杂志,也可能是她提前打印出来的剧本。   如果是前者,她可能是在棚里结束工作后,顺耳一听;如果是后者,她可能专程去棚里找到刚工作完的彭姠之,她有备而来。   直到工作结束,苏唱也没有再出声,哪怕到最后大家集体开麦,说“辛苦了,晚安”时,她也毫无动静。   于是于舟的想象力又用在了猜测上,猜测她究竟走没走。   哎,她把手机扔一边,躺在床上,觉得苏唱参与,恐怕不是自己的幸运,是劫数。   门被轻轻叩响。   “你开门吧。”于舟坐起来。   向挽推门,只矜持地探了半个身子,问:“我听里头无甚动静了,是否结束?”   “结束了,累死了。”   向挽莞尔:“于姑娘是否饿了?晚膳未用太多。”   “不饿,我一会儿洗洗就睡了吧。”   向挽道:“询问于姑娘是否饥饿的意思是,我饥肠辘辘了。”   靠。用她的话,来将她的军。   于舟翻身起来:“出去吧,我给你煮碗面。”   还好,做点事转移点注意力。   向挽很懂礼貌,没有跟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只是和监工一样站在于舟身后,小心探看。   先是按下烧水壶的按钮,烧一壶水。   于舟从冰箱旁边的储物箱里掏出两个圆柱状的盒子,撕开包装,又打开几个小袋子,往里投放调料。   向挽欲言又止。   这巴掌大的小袋,和于舟抖动的动作,实在像极了投毒。   可二人无冤无仇,于姑娘又怎会如此蛇蝎心肠。于是她呼出一口气,好生安抚自己。   备好料,于舟勾着脖子一边玩手机一边等水开。   不大一会儿,壶里的水便滚起来,按钮“噔”一声弹出,于舟拎起水壶,往食盒里加水,然后盖上,叉子在上头一插,端出厨房,放到餐厅的餐桌上。   向挽盯着那花花绿绿的食盒:“于姑娘说,是‘煮’面?”   难以置信。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差不多。”   二人大眼对大眼地静置几分钟,于舟瞥一眼手机:“可以吃了。”   率先打开,喷香扑鼻,于舟食指大动,埋头吹几下便嗦了一口。   吃得好香,向挽支起一边眉头,视线上下牵引几回,才执着叉子照虎画猫。   “好吃吗?”于舟嚼着面条问她。   有些奇异的味道,不过,不难吃,何况还叨扰了于姑娘深夜劳作。   “很好吃。”向挽抽纸擦拭嘴唇,笑眼弯弯。   于舟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很舒服,如果向挽能吃得更香一点,那就更舒服了。就像小碗碗每次吃到好吃的湿粮,都要嗷呜嗷呜地淌下眼泪。   作为投喂的主人,那满足感,那成就感,约等于有一天她起床在长佩发现昨天新章的评论上了两位数。   于舟吃着面,忽然想起了正事:“我跟你说,今天我参加了剧本围读,实在是大开眼界。”   “这专业配音是不一样哈,和我听配音秀是不一样。”   说来也讽刺,在和苏唱在一起时,她刻意保持距离,从来没有这样深入地参与过。   “你是没看到,彭导,后期老师,编剧老师,那叫一个厉害,专业术语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而且特别高大上。”   “我感觉自己在拍电影似的。”   向挽半懂不懂,很安静地听着。   “所以我的结论是,这行大有可为,你得入行,而且,得认真点入行。”于舟想做一个推眼镜的动作,抬手发现自己没有眼镜,又放下了。   向挽沉吟:“那,我要如何入行呢?”   于舟看着她温顺的长发,和姣好的眉眼,心里迅速盘算。   片刻后,她抽身从一旁拿出ipad,昨天起就被设置成全繁体的界面看得她有点吃力,她打开浏览器,输入几个字然后查找。   最后满意地把屏幕递给对面的向挽。   “咱们先打基本功。明天起,每天早上7点起来,练绕口令。”   “绕口令?”   “嗯,”于舟的手在ipad上点一点,“八百标兵奔北坡,我刚特意搜的。”   向挽垂眸看,搜索栏写的是“中戏一般练台词的时候练什么绕口令”。   于舟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我不懂配音啊,也不知道有什么学校,咱们俩门外汉,只能各方面都借鉴一下。中戏你知道吧,很多明星都是中戏的,可火了,杨宓就是。”   向挽抬眼:“杨宓乃北电人。”   于舟大惊:“你怎么知道?”   向挽垂下头,继续看屏幕:“你在屋里时,我想看书,便求助这黑匣,不当心开启一方书页,上书美人若明星,头一位,便是这杨宓姑娘。”   “我一点她的画卷,便现出其生平,我仔细阅读,略知一二。”   于舟听得目瞪口呆,很想纠正她,那不是说“美人若明星”,而是浏览器推荐栏“美女明星”。   但她没有,因为更重要的是,她很怀疑,古人都这么聪明的吗?   “你这记性,不记台词可惜了。”于舟讪笑。   向挽仍有问题:“7点,是什么时辰?”   于舟掏出手机查:“辰时。”   “为何是辰时,有吉时讲究么?”   “没有,”于舟摇头,“就是显得勤快点。你想啊,你以后要是出名了,上访谈忆往昔,说早上7点起来练功,跟说11点起来练功,那是一回事儿吗?”   她抱起胳膊,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经纪人啊。   向挽将ipad收起来,吃下最后一口面:“记住了。”   “你先练着,我想办法给你办个身份证。”于舟说。 第11章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改变什么?   足够剧组将剧本围读对完。   足够向挽念顺溜了“八百标兵奔北坡”和“四是四十是十”。   足够向挽在于舟的带领下和小区的老年人打成一片,成为小区象棋界和围棋界的传奇。   也足够于舟开始叫她挽挽。   可一个月又太短,短到天气预报里还是没有雷阵雨这一项。   于舟拎着西瓜开门,暑气把她都快蒸臭了,锦衣玉食的向挽却不嫌弃,面不改色地伸手将西瓜接过去,肩膀随着西瓜的重量一沉,又面不改色地抱好了,往厨房走。   “可是要放入冰箱?你曾说,西瓜若不是冰的,那便是死的。”向挽柔声说,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的门。   很自觉,于舟很满意。   她一边脱鞋一边说:“有个好消息。”   “请讲。”   “今儿我回来的时候,东门的检测台撤了,我问小区的大妈,说是除了西门,别的都撤了。现在疫情稳定,不用扫码了。西门的台子留着,以防疫情反复。”   “哇。”向挽关上冰箱门,这个反应是向于舟学的,她用得很不熟练。   “好不走心。”于舟撇嘴。   “你应该说——我可以出门啦!”她笑着去卧室拿衣服,准备洗个澡。   拖鞋吧嗒吧嗒地来来去去,由远及近,于舟又补充:“这个月咨询了律师,托了人去打听,都说没有什么别的合法途径上户口。我寻思,等能出门了,我还是带你去派出所一趟,问问情况。”   “好。”向挽扬声道。   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木门传出来,向挽关上厨房的门,趴到阳台看天。   她就要可以出门了,不晓得,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呢?   发了会儿呆,见沙发上于舟的手机一直在震,她对这物件已经算有基本认知了,因此等于舟擦着头发出来时,向挽提醒她:“有人找你。”   于舟弯腰拾起手机,打开,是彭姠之在“神龛剧组”的微信群聊消息:“明天开棚,12点,作者过来吧。”   下方是分享的一条地址。   “A座15楼,晨曦录音棚。”   于舟想了想,回复:“我要去吗?我一个人?”   后期老师,编剧老师呢?   一条语音:“后期忙,编剧在出差,你来吧。明天是预告,听众对声线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你来把把关。毕竟,作者比较了解原著人设,以及书粉的期待。”   于舟有点尴尬:“我没什么书粉。”   “……那咱们也要,尊重原著。”   看出来了,彭姠之没有怎么导过没有书粉的IP改编广播剧。   于舟叹气,打字:“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   紧张,略一点点激动。   于舟瞟一眼看电视的向挽,摸摸自己的脸,早知道今天出去就打把伞了,刚照镜子好像黑了一个度。   走到浴室,在洗手台前蹲下,翻箱倒柜地把离职后收起来的化妆品一一摆出来。   粉底会不会过期了啊?用了比较久了,有没有必要新拆一份气垫?   小猫碗碗在门口蹲着,老神在在地看着她。   “你干嘛。”于舟撕开一张面膜,对着镜子仔细贴上。   剩下的精华液把脖颈和手背也护理一下。   顶着面膜走出去,向挽被吓了一大跳,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跳大神。   于舟梳着头发,嘴唇没怎么动:“面膜,护肤的,用了皮肤好。”   眼神闪着光问她:“你知道我这张面膜叫什么吗?”   向挽摇头。   “前男友面膜。广告里说你要用了它,皮肤会焕发新的生机,光彩照人,见前男友的战役能赢得漂亮。”   “前男友……战役?”向挽蹙眉。   “你不懂,你还小。”于舟坐到沙发上,又问她,“你说我这头发,像样吗?我要不要去烫一下啊,显得多点儿,最近掉得挺厉害的。”   头发多,颅顶高,显脸小,骨相好。   “听不大懂,不过我瞧着,”向挽偏脸认真看她,“你怎么样都好看的。”   清甜的嗓音说这种话,要命不要命啊。   于舟的脸有点红,幸好面膜挡着。默念了三遍“我是拉拉她是直女”清心减欲,心里轻蔑一笑,直女的基本操作,小场面。   然后眼睛无神地望着电视,心里迅速盘算明天搭配哪一套衣服。   想了足足十分钟,她无声哀嚎,真的没什么衣服穿了。   这句话在于舟穿着简单T恤和短裤,披着不太直的直发走到天音大厦时,十分具象地表现了出来。撑场面的那柜子衣服被猫毛滚过后,一直懒得再送去干洗,毕竟她也离职了。而要提前一天再送去,也来不及了。   倘若特意再去商场买一身,又过于隆重,传出去感觉这个作者很掉价。   因此她只能从普通层级的衣服里,找出几件不是很显旧的。   随意点好,随意点,显得她没有那么上赶着。   尽管事先在手机里搜过,天音大厦还是比图片中更金碧辉煌,高大开阔的大堂,制服笔挺的保安和大堂经理,旋转门带出典雅的清香。正好遇上饭点,都市丽人们从电梯间走出来,扫脸穿过闸机。   于舟刷不了脸,自觉走到一边的服务台做访客登记。   录音棚在这个大厦里,有没有必要啊?租金很贵吧……   她在迅速盘算这个广播剧的成本。   等电梯时给F发微信:“F老师,我再跟您确认一下,如果这个剧亏本了,我的版权费不会收回去吧?”   F回得很快:“???”   好的。于舟从高级电梯里下来,看着门廊上方黑金牌子镌刻的15F。   一个左右指示牌,三声工作室在右手边,半层都是,指示牌上还写了英文名,很高级。   没有前台,进去是一个简单大方的前厅,不太大,白色调,看着很舒服。除了发着淡蓝色光晕的logo以外,就是几盆精心修剪的盆栽。   由前厅转过去,是一个会客厅和休息室,落地窗把阳光铺得暖融融的,地毯像蒸得正好的糕点,左边一排陈列奖杯奖状和名人合影的展柜,再几列书架围成一个精致的阅览角,右手边是桌椅横陈的休息室。   彭姠之坐在那里,翻着一本书。   于舟曾在微博上搜过彭姠之,但她不爱发照片不爱露脸,因此也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模样。但于舟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彭姠之。   和声音的感觉太像了,白衬衫,包臀中裙,乌黑的长卷发,卷翘的睫毛和阿玛尼400号唇釉,红得很正,气场全开。   彭姠之抬头看到她:“哈喽。来了。”   笑意盈盈的,没有只听声音那么难以接近。   “怎么过来的啊?”她把书往桌上轻轻一扔,点头示意于舟坐,“等会儿吧,她们还没来。”   于舟大方地打了招呼,坐到彭姠之旁边:“打车过来的,怕堵车,我提前来了。”   “今天这个点儿应该还好。”   “是,一点都没堵,20分钟就到了。”于舟说完,有点尴尬,于是往前面找话题,“今天都哪些老师来啊?”   彭姠之给她一份剧本:“我帮你打印了。主协役四个都来,不过这个预告,苏唱的独白比较多,我让她先来,其他几个晚一点。”   懂,来早了等着也无聊。   她低头看着剧本,其实早就滚瓜烂熟了,但这样显得她有点事做。   逐字逐句地读到第三行。   “沈白:有一些人,会从四面八方来,带着三四分熟稔,带着七八分陌生,告诉你,什么才叫做——遇见。”   “来了。”彭姠之站起来,“苏唱,这里。” 第12章   于舟循声望去。   苏唱出现在休息室里。   她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女士衬衫,领口扣得很随意,袖子也挽得很随意,一条略宽松的西裤,衣服有点职业,但她把西裤扎进了脚踝高的平底马丁靴里。   这种穿法,是很养尊处优的穿法。它意味着,这个人在大夏天,从不考虑气温的影响。   通常是从冷气很足的高级公寓里下电梯,进入提前开好空调的车里,然后径直开向高档写字楼的地下车库。   上电梯,进公司,一丁点汗也没有,一点都不给太阳横行霸道的机会。   她很高挑,身材又好,穿什么都是衣服架子,所以于舟先是看见了她的衣服,然后才抬头看她的脸。   头发剪了,到锁骨的中长发,一边搭在脸旁,一边掖在耳后,一缕挂耳烫的奶奶灰若隐若现。   于舟皱了皱眉头,以前的苏唱是简约的黑长发,从来不喜欢什么挑染,有次自己在微博刷到图片,说想看她染奶奶灰,她也只瞥了一眼,说没有时间。   没想到再重逢,苏唱却是这个发型。   她总是做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所有思绪被她撺掇得自乱阵脚,而她尚未开口说一句。   于舟随着彭姠之站起身来,苏唱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走过来。   嘴唇很淡,好像没化妆,不过还是那么好看,还是那么白皙,分手没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她先是扬眉笑着给彭姠之打了个招呼,然后手一带,兜里的那只伸出来,自然地跟于舟握手。   于舟本能地伸出去。   苏唱轻轻一握:“于老师。”   侧了半个身子,一握就松开,然后片刻不耽搁地和彭姠之往里走。   没装作不认识说初次见面,也没说好久不见。   就一个,于老师。   可是她用的香水那么熟悉,冥府之路,若有似无地散在她身后,让于舟没办法很坦然地表演陌生。   配音演员也是演员啊,她跟在后面,自嘲地笑了笑。   听见她和彭姠之在前方低声询问后几个人什么时候到,又问了今天的录音师是谁。   “A7还是A8?”苏唱问。   听起来,好像是棚的编号。   “A7。”   “改A8吧,A8的空调好。”   A7的空调有点旧了,一开低一点的温度就嗡嗡作响,影响收音,有时甚至就不开,可苏唱不耐热,A8的空调是新换的,静音功能很强。   “都排好了,你自己跟风哥说。”彭姠之白她一眼。   正巧一位瘦削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   “风哥,我要用A8。”苏唱插着兜,笑着靠了靠墙。   风哥很热情:“苏苏来了啊?你用你用,本来我今天备给一个项目的,还是没约上。”   苏唱点头谢过,看向彭姠之,拿着手机的手抬起来,食指绕了小半个圈,彭姠之便很有默契地给录音师发微信语音:“点点,改A8了啊,你现在过来。”   于舟听着他们的交流,自己看墙壁上的贴画。   是一些在这个工作室配过音的电影和动画片,都是大制作,每一部都耳熟能详。   等苏唱和风哥寒暄完,三人再往A8去。   厚重的隔音门,四面都是隔音棉,空间不太大,空调提前打开了,也不显得闷。   最醒目的一大片调音台,两个电脑显示屏,录音师点点戴着耳机坐在台前,按照往常的工作习惯已经调试得差不多。   中央一块隔音玻璃,能清晰地看见玻璃后面的录音情况。   几根粗粗的电线从地毯上延申过去,两块录音区域,一边是直立式的麦架,话筒和防喷罩都配在上面,麦架上挂着一副耳机。另一边是放置在桌面的台式收音设备。   彭姠之和录音师打了招呼,让她把剧本拿出来,递一份给苏唱。又搬了凳子请于舟坐,然后问苏唱:“你站着录还是坐着录?”   “站着吧,刚吃了饭。”苏唱低头翻着剧本。   “靠,你这么早就吃饭?”彭姠之怼她,“那我们下午那顿你别吃了啊,我省钱了。”   于舟默默看着,觉得她们的生活习惯十分地……自成一派。   12点开工,吃了饭过来叫做“早”,下午还有一顿?   苏唱笑:“不吃,能折盒饭钱打我卡里吗?”   “去你的,你差我这点钱啊。”   很奇妙,同床共枕过几年,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苏唱工作和玩笑。实在是太奇妙了。   “于老师呢,”苏唱仍旧低头读着剧本,旁若无人得好像不是在问她,“于老师吃了吗?”   于舟回过神来:“啊,吃了,吃了。谢谢。”   “扑哧”。彭姠之忽然笑了。   ?于舟看向她。   “哈哈哈哈,你为什么要说谢谢啊?你好有意思。”   “呃……”对啊,她为什么要说谢谢。   苏唱抿了抿嘴,也很清淡地笑了。   “行了,进去吧。”彭姠之说。   苏唱拿着剧本进去,放到剧本架上,里面估计还是有点热,她习惯性地再挽了挽袖子,然后戴上耳机,略试了一两个字。   彭姠之对着导演话筒问她:“能听到吗?“   苏唱比了个OK。   彭姠之站在调音台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前方放着剧本:“你先来一句哈,我听一下音。”   苏唱对着麦克风,拿起剧本,略微扫一眼,然后开始配第一句。   “好,停。”彭姠之说。   然后点开回放,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跟开了挂似的,温润地将于舟包裹住。   彭姠之仔细听:“这个麦架有点儿晃,你录的时候小心,别乱动啊。”   “嗯。刚声线可以吗?我要不要再拎一点?”苏唱问。   “我觉得可以,就这个吧,你记住你试音的那个感觉。”彭姠之说。   苏唱却没急着录,只略偏脸,看了于舟一眼。   彭姠之转头问于舟:“作者大大觉得呢?”   “挺好的,挺好的。”于舟说。   苏唱低低地挑了个眉,转头开始录制。   于舟在她清贵的声线中跑了神,她在想,自己今天是不是吃了复读面包,为什么无论回答什么问题,都要答两遍呢?   唉,她埋头看看手机,也不知道向挽自己在家,无聊不无聊。 第13章   再过一小时,四位老师就到齐了。   顾奇案本来就在隔壁棚有工作,无缝连接过来,很方便。   她的名字有点奇怪,网上一搜才知道是网名,以前从免费的网络配音逐渐积累成名的,也习惯了用二次元的名字。   四位老师很专业,效率也高,预告的本子本来就不长,彩排一遍后,彭姠之讲了讲基本情境和情绪,很快就录完了。   “好,可出。”   彭姠之关掉话筒,合上本子。四个人陆续出来,把不大的录音室显得有点拥挤。   顾奇案继续回了她的棚,青申要赶着去见一个朋友,也提前告别,于是彭姠之、苏唱、周泠和于舟四人来到休息室,点外卖。   彭姠之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吃饭,再加上约演员们挤出时间不容易,每次录音她是一定要请人吃饭的。   不是什么大排场的,也就吃顿外卖,算不得什么人情,但也挺能拉近感情。   彭姠之把外卖软件递给于舟点菜时候,于舟突然有了一个后知后觉的感受。   这些菜也不过就是家常菜,人均算下来也没有很贵,可刚刚苏唱说,能不能折合成钱,打她的卡里。   且不论这个玩笑话,单说外卖的金额,明明微信转账就可以应付,但她说打她卡里。   她不确定苏唱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暗示什么。有没有想到,自己把欠她的钱,打进了她的卡里这件事。   一声清脆的响指,苏唱动作小小地将她唤回神。   不知道是不是配导的工作习惯,刚才彭姠之开录前,也打了个响指当作打板。   也许苏唱就是打顺手了。   于舟随意点了个水煮肉片,然后递给苏唱。   苏唱接过来,垂眼略一扫,彭姠之在减肥,接下来又还有工作,因此不会点油腻的辣的,那么清炒菜心是彭姠之的,而另一个水煮肉片,不言而喻。   苏唱抿了抿嘴角,又轻轻地放开,望着屏幕说:“有水煮牛肉,要换吗?”   于舟不爱吃猪肉,如果有牛肉,向来是换牛肉,刚才似乎走神,才点错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音量不大,但周泠和彭姠之还是看了过来。   因为,苏唱从来没有用这种欲言又止的语气,征求过别人的意见。   更何况,这话还很微妙,显得她跟这位初次见面的作者大大,很熟似的。   桌上沉默了一阵,于舟很希望这句话的对象并不是她自己,可惜沉默越久,气氛越尴尬,于是她探了探头:“嗯,是吗?”   “那……苏老师帮我换一下吧,谢谢。”她缩回脖子,手机在手里转了个圈。   “好。”   动作熟练地更换菜品,苏唱没再说话。   彭姠之的余光往于舟身上瞟,于舟低头玩手机,心里默默祈祷——我希望现在有人来救救我。   上苍垂怜,她的电话果然震起来,她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我”。   靠,活见鬼了。   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她把家里的旧手机给向挽用了,还拆了一张电话卡装上去。因为这次不知道要出来多久,她有点不放心。   于是她如蒙大赦地接起来:“挽挽。”   苏唱低头玩手机。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怎么了,挽挽?”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又沉默了足足十秒,向挽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传来:“成功了?”   于舟乐了,实在是她的语气过于像招魂作法,神仙显灵。   苏唱抬眼,对上于舟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于舟眨眨眼,咳嗽两声,抬手捂住嘴唇,把身子往侧坐了坐:“怎么回事啊?”   “无事发生。”   “只是你出门过久,我且问询你几时归来。”向挽说。   于舟又瞄苏唱一眼,捂着嘴的手往上挪了挪:“六七点吧。”   “呃……戌时,”她怕人听见她用古代的计时方式,极小声说,“戌时回来。”   “唔。”向挽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一切安好,勿念。”   于舟又给整笑了,她好像不知道说拜拜,所以用了书信的结尾。   但她又一想,如果自己说“拜拜,挂了”好像向挽也理解不了,于是她也含糊不清地轻声回“安好,勿念。我……缓缓归。”   由于现在看不到表情,也不能比划,她绞尽脑汁说了几个文言文,以便高效沟通。   听向挽那边笑了,她才挂断电话,松了一口气,耳朵都烫了。   再看向桌面时,有种诡异的荒诞感,好像回到了现实。   确实荒诞,如果要现在跟人说她家里穿越来了个古人,怕不是要被打出去。   她摸着发红的耳朵,埋头继续玩手机,听见对面的苏唱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口气很精准地落到了她的耳朵里,好像让一切都安静了。   她想起当初和苏唱提分手的时候,苏唱连和她争吵都没有,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她说不出来。   她很想跟苏唱说,其实生活和写小说不一样,很少有那种明晃晃标着“困难”两个字的艰难险阻来棒打鸳鸯。生活里最磨人的,叫做琐事。   她从大学一毕业就按部就班地朝九晚五,而大了几岁的苏唱,有丰厚的家底让她追求自己理想的生活。   不是所有人都像苏唱那样,是天之骄女,有试错的本钱,她甚至连任性都不必,身边的所有人都自觉地为她让道。   就像她今天,想要A8那样理所当然。   如果是于舟,估计就想,热点儿就热点儿吧,她最怕麻烦别人,也怕打乱别人安排好的计划。   这些差异在生活中,就表现为,她起床的时候,苏唱还在睡觉,而她要为了早班而早睡的时候,苏唱要等夜深人静,开始她的录音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像室友一样生活,然后于舟就将无从释放的倾诉欲,投放到文字里。   而当苏唱有时想跟她聊天的时候,也只有她对着电脑的背影,和她耗尽表达欲后去洗澡的背影。   突然有一天,于舟觉得这样的状态不太对,于是找话跟苏唱聊天。   但她们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于舟能够八卦和抱怨的,只有她的同事,和枯燥的工作。   然而未曾经历过职场的苏唱,完全不理解。   她不理解于舟为什么会因为一个邮件怎么发而纠结,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因为定大会议室还是定小会议室而紧张。或者是,她从根本就明白,这每个月几千块或者一万来块的收入,有什么值得她的于舟每天疲于奔波。   尽管她没有说,但于舟能感觉到。   因为苏唱曾经问过她,如果不开心,要不要离职。   经过长久的磋磨,于舟的自尊心被训练得很敏感,她反问,离职之后做什么呢?其实再找工作,也还是这样的。   苏唱沉吟着说,其实她可以在家里做她喜欢的事,比如,写文章。   于舟笑着问她,我这么糊,哪能靠写文活着啊,到时候你养我吗?   苏唱看她笑了,神情好似也轻松了一点,对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就这一个点头,于舟崩溃了。   她很想问她,你要怎么养我呢?你的朋友圈,你的社交平台,你的事业你的追求,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我的身影,你没有跟你朋友介绍过我,也不预备跟家人出柜,你要怎么养我呢?我是不是,要像一只销声匿迹的金丝雀,被你圈养在精致的樊笼里。   但于舟没有。   她只是在几天之后通知苏唱,说,我们分手吧。   苏唱问她:“为什么?”   她说:“我找不到一开始喜欢你的心情了。”   是实话,喜欢得很累,不想喜欢了。   然后苏唱这样叹了一口气,比此刻听到她打电话叹的气稍微长一点。再问一遍:“想好了吗?”   于舟点头,说了个“嗯”。   向来教养良好的苏唱没有告别,起身拉开门走了,关门略用力。   结束了她们的关系。 第14章   所以于舟有时也会想,苏唱会怎么看待她。   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女,说不爱就不爱了,还是说,她能注意到,自己说“嗯”的时候,不明显的难过。   她当时是真的很难过,苏唱是她的初恋,她也是苏唱的,她本来以为,两个人能走到最后。   不过,她已经把自己调理好了,没喝中药的那种,哈哈哈。   几个人相谈甚欢地吃了顿饭,结束时刚好六点。   一起往电梯口走去,彭姠之蹬着高跟鞋,挽着小包,当先两步去按了电梯。   “你还是骑小电驴来的?”她问周泠。   周泠个子小,可爱得很二次元:“对。”   “那你去一楼,”她示意几人一起上电梯,然后按下负二,“苏苏送我们。”   苏唱习惯了她这么不客气,手插兜站在电梯的最里面。   于舟说:“我打车吧,不麻烦苏老师了。”   “作者大大,你不坐她的车,那我多不好意思啊。”彭姠之开玩笑,“别客气啦,你刚说你打车过来20分钟,又不远,她顺路的事。是吧,苏苏?”   苏唱在于舟身后说:“是。不麻烦。”   于舟没话讲了,再推辞显得做作,于是告别周泠后,跟着俩人来到地下车库。   车停得很靠电梯口,几步就走了过去,苏唱先上车,彭姠之打开后排的车门,钻了进去,于舟扶着车门正要跟上,听见苏唱从后视镜里看向后排:“于老师坐前面吧,等下姠之要先下车。”   于舟动作一顿,看彭姠之没有往里面挪的样子,便把车门一关,打开副驾门坐了进去。   等她系好安全带,苏唱开始倒车。   彭姠之忽然趴上来,搂住于舟的椅背,问苏唱:“你怎么知道我先下车?”   怀疑的半句话是——你怎么知道作者大大住哪?   苏唱一边看倒车影像,一边打方向盘:“你说的。”   “?”   “她家20分钟,你家10分钟,我肯定先送你。”   好的吧,彭姠之坐回来,靠着椅背玩手机。   于舟的手机硌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怼自己的大腿,大腿被刮得有点红了,苏唱瞥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回头看路。   十分钟怎么这么漫长啊……于舟转头想看看窗外,余光却不自觉地钩着苏唱后视镜下方吊着的平安符。   一个粽子的形状,很土,土得跟精致的苏唱还有这台车格格不入。好像是前年于舟公司端午节的礼盒里发的,那时候她坐在副驾拆礼盒,顺手就挂在了车上。   回忆总是伤人,于舟突然想唱这首歌,但又想不起来调,甚至不记得到底有没有这首歌。   彭姠之很快下了车,“砰”一声把俩人尴尬地关在了一个独处空间里。   啊哈哈哈哈,于舟忽然又想大笑。   苏唱倒是没什么异样,照常打灯、起步。于舟以前总觉得女人认真开车的样子很帅,连咯噔咯噔的转向灯的声音都比古典乐更衬人,后来她看得多了,才发现其实只是苏唱开车帅。   毕竟她的手指和手腕纤长又细嫩,扶着方向盘像在随意地轻抚她的爱人。   她听见苏唱的呼吸声,不紧不慢的两下后开口:“小毯子还在前面的格子里,可以拿出来搭腿上。”   不知道是怕她冷,还是看她刚才用手机把大腿刮红了。   于舟沉默,然后说:“不用了吧,几分钟就到了。”   话音刚落,遇上一个红灯,车停了。   苏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她烦躁时会做这个动作,犹豫时也会。   于舟吸了两下鼻子,有点痒,又揉一揉,然后专心致志地数着红绿灯。   她数数的时候,嘴唇总是不自觉地跟着动,很明显。   于是她听见苏唱轻轻的声音:“就这么着急吗?”   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仿佛随口问了一句。   于舟心底一滞,突然像被锤了一下,本来这句话吧,要是放在文里她都不稀得写,太霸总太狗血了,可是苏唱刚刚说出来,让她觉得很自然,自然得她有一点难过。   也许苏唱的声音里,也有一点难过。   于舟叹气,手掌不用力地拍打着手机,说:“没有,不着急。”   她觉得这样也不是事儿,所以“啧”一声,为难地开口:“其实……”   “其实。”苏唱清冽的嗓音适时打断她,不像个阻止,反倒像个安抚。   黄灯变绿,她起步开车,望着前方,继续说:“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你,但觉得应该放到合作完之后再说。”   于舟忽然有一个奇妙的感觉,觉得苏唱大概用了不小的力气,在克制一些东西,用来保持她引以为傲的专业和冷静。   无论如何,她想要把这个剧做好。   于舟低下头去,手在花掉的手机屏幕上擦了又擦,说:“嗯。”   手上有汗,擦得更花了。靠。   很熟悉地左拐右拐,从行车门进入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到离于舟家的那一栋最近的电梯口,苏唱看着于舟下车,点头与她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驱车离开。   于舟也没回头,三两步跳开电梯间旁边的一点积水,按下电梯回家。   拉开门,她吓了一跳,向挽和碗碗都立在门边,一大一小,迎接她的归来。   “干什么?”她把门带上,这么隆重。   向挽往她身后看了看。   碗碗也对着她的手叫了声“喵”。   见她两手空空,向挽很失落。往常于舟出门采购,出去一小会儿,便会带回来点东西,有时是一个西瓜,有时是一袋橙子。   但今天,足足出去了三四个时辰,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向挽垂眸,伸手招呼碗碗,碗碗嗷呜一声跟上,一人一猫往卧室去。   于舟换了鞋,从走廊穿过去,靠在门边看向挽,向挽抱着碗碗,跟嫦娥抱着玉兔似的,家居服都穿出了高贵典雅的气质。   于舟说:“咱们把昨天那个西瓜杀了吧。”   向挽眼睛一亮,把猫放下,拍手,然后伸出一个食指指天:“好耶。”   “别跟我学,”于舟皱眉,太中二了,“这个不适合你,你还是抱着猫,端庄点。”   她一面往厨房走,一面说:“一会儿吃完工作下,洗个头洗个澡,然后就早点睡啊,明天早点起来,我带你去派出所。”   向挽应声,头靠在门框上:“给我一张前男友面膜。”   ?于舟摇头:“你用不着。”   “你皮肤嫩得都要出水了。”   “再说,你要是太细皮嫩肉,这户口该不好上了。”   向挽等她劈里啪啦说完,莞尔一笑,问她:“还有呢?”   哪来这么鸡贼的姑娘啊,于舟把西瓜递一半给她:“那个很贵。”   “我还有好几场棚要听呢。”   不给,一片都不给。 第15章   吃过西瓜,两个人坐在餐桌前聊天。   于舟跟向挽说今天的见闻,完了拿出手机,说:“我给你申请一个微信号。我今天听棚时问了下我发小,她是一个游戏公司的,经常跟一些配音演员打交道,她说,你这样,可以从跑小单开始。”   “跑小单,是何意?”   “一会儿啊,你看,你微信登录上去了哈,我把我自己加上。”于舟一边说一边操作。   “好嘞。然后我把你拉进这个群里,你看看,这个界面,就是微信群聊。”   一整个大群,足足有500人,群聊名称是:【苹果】配音2群≥10元/分。   加了新人进去,没人打招呼,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才刚进来一会儿,就有人在群里发布配音信息。   “男声,20r,素人感。”   下方一个文件。   “英语,女声,7句,价80。”   附一个excel文档。   向挽看不太懂,于舟解释:“这里面有各公司的,会发一些需要配音的小单,一般就几句话,或者要出个声儿就行,对专业要求不太高,你可以在里面练着。要是看到发单了,我就叫你,你赶紧按照要求录好,然后私聊发单的人,把文件发过去。”   “要是觉得操作太麻烦,我帮你发。”   “这种小单,也不用签合同什么的,身份证没办下来,也可以做。”   向挽记下,望着微信界面点头。   然后俩人跑到书房,开了设备,做好充足的准备后,等微信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晚上,等半天也没来,向挽坐着,大气不敢出,于舟站着趴在桌子上,把乐高摆件被碰掉的部分拼好。   都有点儿困了,向挽突然碰她的胳膊。   “有了。”   于舟一个精神,看见一条“女声,大一新生,价30。”   很合适,她迅速打开文件。   好像是一个公益性质的短片里的路人甲,要求年轻,咬字清晰。   台词就三句:   “唉,怎么了?”   “大家排得好好的,你这人怎么能插队呢?”   “咱们建文明城市,素质可要跟上呀。”   于舟念了一遍,想想向挽的语气,笑了出来。   见向挽抬头看她,她收住声音:“不笑不笑,来来来,我们打开这个……软件。”   出大事了,不会用软件。   但这单急,又好不容易等来,于是她思考一下,把USB电容麦克风对准向挽,打开电脑自带录音机:“感觉用这个录就行,里面也没有音质要求什么的。”   “你先找找感觉。”她拿起向挽的手机,把那金主爸爸加上。   向挽戴上耳机,清清嗓子,耳机里出现麦克风的回音,虽然之前已经试过了,但她仍旧觉得很新鲜。   不大熟练地将拾音旋钮调到50%,模式选择两个圈交缠的“立体收音”,在离防喷罩两个拳头的地方停住,她以眼神示意于舟可以开始。   于舟提醒她:“句与句之间空三秒啊,方便剪音。”   这是她在网上看来的,又想起来向挽估计不知道三秒的感觉,补充一句:“你每一句开始之前,默默数三个数。”   然后用鼠标按下录制键。   向挽停了三秒,开启嘴唇的样子,似拉开一场蓄谋已久的帷幕。   她认真说话,比平时还要好听一百倍,和苏唱的不同,苏唱是贵,她是矜。   苏唱是盛在水晶杯里的罗曼尼康帝,向挽是……白瓷盏里的雪水。   是初雪那一天,从清晨的枝头,用狼毫扫下的第一捧雪水。   就三句话,还有点滑稽,但于舟看着向挽认真的眉眼,忽然有点想哭。   她总结了一下,第一是因为,她这些无稽之谈的天马行空的想法,竟然肯被真诚地对待,她没有过问她一句,也不曾质疑她一次,哪怕她根本不了解。   第二是因为,她白天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厦,观摩了配音圈最顶级专业人士的录音过程,然后回来,和向挽一起,守着微信群聊,笨拙地接这种零单。   人就怕对比。   好了,向挽的声音停下,于舟把录音机一关,按照苏唱试音文件的格式保存下来,然后通过电脑微信发给向挽。   再用向挽的账号直接发给甲方爸爸,附上一句:“老师,我的声音文件,请查收~笑脸.jpg”   足足等了五分钟,对面才回复:“抱歉啊,刚刚已经找到合适的了,我现在就去群里说一声,抱歉。”   “好的好的,没关系,老师下次有需要再找我~”   对方没有再回复。   于舟放下手机,呼出一口气,和向挽对视:“慢了一点点,是我不熟练,下次咱们肯定行。”   向挽望着她,慢悠悠地笑了。   然后眨眼问她:“好听吗?”   她问的是她的声音。   “啊?好听啊,可好听了。”于舟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晚总想哭。   天啊,不会要来姨妈了吧。   “待我赚了银两,你分我一片,前男友面膜,可好?”向挽偏着脸望着她,似乎看出她情绪不大对,于是多问了一句。   于舟把眼泪憋回去:“你赚到了再说吧,再说,你又没有前男友。”这么执着这个干嘛。   “备着。”向挽笑道。   于舟正在收拾设备,听到这句话骨头一颤,好苏啊。   她有点无语:“耳机摘了,别再用录音时的语气。”   “好。”向挽放下耳机。   结束了辛勤而又不辛勤的工作,两个人洗澡互道晚安,然后各回各床各自安寝。   碗碗这几天更喜欢跟向挽睡,于舟也乐得轻松。   第二天俩人起了个大早,于舟领着向挽下楼,向挽的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穿的是于舟的大T恤,但显得很少女,其实她不低了,个子和于舟差不多,有168左右,但五官水灵灵的,看着就跟现在的都市社畜不一样。   于舟戴着耳机听歌,见向挽好奇,又分了她一只耳机,俩人并排着走到小区门口,于舟当先过去,注意到向挽迈过小区门时,郑重其事地抬了抬腿,好似在迈一个不存在的门槛。   又被她逗笑了,于舟回头看她,抱着胳膊打趣:“早知道给你找条裙子。”   “怎么说?”   “这样你能牵一牵裙摆,更像大小姐出街。”   向挽不置可否,抬眼看向街道,怔怔然。   虽然她曾在小区门口看过外边,也有于舟给她耐心解释,但没了那铁栏的回护,她实在有些紧张。   于是抓住了于舟的手。   于舟反握她:“怎么了?不是认得吗?这是车,就跟你们那个马差不多的那玩意儿。”   向挽惴惴不安:“从前有铁栏挡着,我只当看猴戏,如今自个儿迈过来了,我怎知它如此听话,不会往我身上撞呢?”   “那你们的马也没见成天往人身上寻死啊。”   “不同,人能驭马。”   “人也能驾车。”   向挽小声说:“车也与我们的不同。哪怕电视里瞧着,也没有如此风驰电掣。”有点不开心。   “那你要怎么样,你靠着我,在我后面,死也是我先死,好吧?”于舟撇嘴。   “甚好。”向挽道,闪到她身后。   靠。拿她当人肉盾牌,一点儿都不客气。   两个人沿着小区外延走了一阵,向挽好奇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商铺,于舟看着她的神色,笑起来。   向挽疑问地看向她。   “你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哦。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姥姥?”向挽蹙眉。   “一个典故,你文学造诣差点儿。”   于舟被挽着胳膊,走得风流倜傥。 第16章   查找的片区最近的一个派出所,所以溜达着就到了,办事的不多,领了号等了一会儿,就被派到相应的窗口。   一听是三无人口落户,办事员问了几个问题。   “有直系亲属没有?有出生证明没有?有DNA报告吗?或者你有任何档案资料没有?”   都没有。   办事员捋一捋刘海,往里面喊了句“刘哥”,问他:“黑户,啥都没有,怎么搞?”   刘哥低头,从老花眼镜上方看了看向挽和于舟,确定不是闹着玩,然后把茶杯的盖子一盖:“到二楼,203办公室。”   于舟连忙带着向挽,二人在楼道见到刘哥,刘哥一手执着茶杯,一手开门:“来。”   先是进去嘬了口茶,然后到办公桌前坐下,态度很亲切:“坐嘛,你有身份证没?我看一下。”   于舟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上去,刘哥在机器上一扫,调出电子档案,看看档案的照片,又看看于舟,然后还给她:“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看着年龄相差也不大,不能是监护人吧。   “是这样的,大哥,我跟她之前完全不认识,上个月,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问她怎么来的,她说她失忆了。家人啊家乡啊啥都不记得了,有时候说话吧,还文绉绉的,你看她,看着像这里有问题吧?”她点点脑袋,“但我观察了一个月,没有,生活都正常,就是死活不记得了。”   刘哥看一眼默不作声的向挽,明眸皓齿的。   “她赖上我了,想跟我住,我收留她也不是不行,但她啥证件都没有,办什么都不行,我就寻思带她来派出所想想办法。有困难,找警察嘛。”   于舟搜了很多资料,还是决定尽量坦白。   刘哥又从眼镜上方看向挽:“多大了,记得不?”   “十八。”向挽说。   “嗯,口齿是清楚的。”   “对的对的,看起来没啥问题。”于舟连忙说。   “那她咋去你家的?”刘哥问。   “不知道啊,”于舟大呼一声,“就是不知道啊,她也不知道啊!”   刘哥吓了一跳,皱眉:“你别激动,你别激动。”   “真的,你调监控嘛,你可以找物业调监控。肯定不是我拐的哈。”于舟说。   “你,”刘哥用瓷盖子撇了撇茶沫,吹一吹,“你是自愿住在她家的不?没关系,你可以说你真实的想法,我们肯定是为人民解决问题的。”   “十分自愿。”向挽道。   呃……于舟想说,倒也不用强调“十分”。   刘哥“嘶”地拧起眉头,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都不?”   “千真万确。”向挽面不改色。   刘哥端着茶在胸前,端了好一会儿,这种事他也没遇到过。   他把茶杯放下,盖子一磕:“要办户口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现在都在尽力为没有办法落户的‘黑户’解决问题,上个月还办了几个没来历的流浪汉,如果确有困难,是可以办的哈,这个你们都不用着急。但是。”   他咳了一口痰:“但是哈,肯定不是哦你跑来了,说要办一个,我们就给你办一个,没有这么儿戏,没有这么草率,哈,户口是大事。”   “哎,对对对,”于舟一叠声点头,“是的是的。”   看她态度良好,刘哥面色稍缓:“这个我们是要事先查证的,首先,要确定档案里没有这么个人。我一会儿打个电话,你去208找小李,给这个小妹录入一下指纹和人脸信息,我们联网查一下,看下是不是档案里确实没有她的信息,差不多是要5-7个工作日,要确认好。”   “是是是。”   “如果能找到她的家人,不是最好嘛,对吧?”   “对对对。”   “要是真的是找不到,多方探查也没有下落,那我们再走三无人员的落户流程。需要她写一个自愿落户的申请书,说明情况,签字按手印,在我们户籍科读一遍,录一段视频存档。然后你作为证人,要手写一个证明文件,证明自愿接收她挂靠到你的户口上,明白嘛?”   于舟一边听,一边记。   “最后还有一个公示期,现在都是电子公示了,公示她作为无户籍人员要落户建档,如果没人有线索,就可以落户了。”   于舟皱起眉头:“这么复杂啊……”   “复杂?”刘哥提高嗓音,“跟你说了,户口是大事!”   “明白明白。”于舟忙道歉,“我只是在想,这一套下来得几个月吧,那她现在怎么办呢?”   “我给她开一个‘暂未落户证明’,一般拿着这个,要办事时出示一下,说明情况,基本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于舟放下心来:“多谢,太感谢了,麻烦您了。”   两个人拿着证明,录完信息走出来,已经快到11点了。   正要找个地方吃顿早午饭,彭姠之的微信来了:“今天正剧开录,第一场,还是12点,来吗?”   剧组知道她离职了,有时间听棚,所以都会问问她。   于舟想了下:“我今天没安排,可以过去。”   她用语音发的,向挽听见了,拉着她说:“你又要去几个时辰?”   “嗯,去看她们录音。”   “带上我。”向挽说。   “这,不好吧,我去工作。”于舟为难。   “那工作之地,不能带亲朋好友?”向挽疑问。   可以是可以,昨天隔壁棚的老师,还带了小狗狗。   “可是,也没跟人说啊。”   “你此刻便可说。”向挽指指她的微信。   把向挽自己放家里,怕她无聊是一方面,不放心也是一方面,而且正好是录音工作,也可以带向挽去长长见识。   于舟这么想着,便按下语音键:“呃……彭导,我有个朋友正好跟我一起,对我的剧很感兴趣,可以带她去听一听吗?”   彭姠之回得很快:“没问题啊,来。”   于舟放下心,领着向挽往旁边的肯德基走去:“来不及了,随便对付点。”   “我是想着,你还是得跟人打打交道,这样对你以后工作有好处,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看出你是个古人吧。一会儿你到了,别太多话,多看多观察,不明白的悄悄问我。”   “呃,”她顿了顿,“也别搞得我俩特别熟,别说你住我家,咱俩就,那个,高中同学。”   她瞟一眼向挽,看起来不太像:“你就我高中同学的妹妹,我俩一块儿打游戏玩上的。”   张口就来的技能很熟练,没管向挽明不明白她口中的“打游戏“是怎么回事。   “为何隐瞒?”向挽的眼神自上而下地从她脸上扫过。   “不太好,同居。”   “我是拉拉,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于舟说。   向挽莞尔一笑:“那你呢?”你的名声呢?   “我现代人,不讲究这个了。”   “我如今,也在现代。”向挽缓缓眨了眨眼。   行行行,你牛。于舟叹气:“随你吧。”   --------------------   落户流程我上网搜了一下,然后编了一下,毕竟是架空,就不在这上面较真了。(小说纯粹虚构,仅供娱乐,生活中请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办事) 第17章   路上有点堵,来到天音大厦,已经是十二点过一点,于舟不习惯迟到,一路上也没敢耽搁,还是出了电梯才想起来,紧急给向挽培训,怎么跟人打招呼。   “都叫老师就对了。”她说,“一会儿人家如果要握手,你就也伸出来跟人握手,她伸哪只手你就伸哪只手,轻轻握住摇一摇,表示友好,别拉着人不放,也别愣着不动,都不礼貌。”   “如果没人握手,就点点头微笑就行。”   向挽很乖,尤其是看于舟有点紧张,于是郑重其事地强调:“记住了。”   “嗯。”于舟带着她进休息室,一看没人,知道她们可能先进去录了,便按照记忆往A8去。   果然,几个老师已经进了棚,依然是彭姠之和点点在外间,苏唱、周泠还有一位女配在里面走戏。   见于舟和向挽进来,彭姠之转头一扬下巴,无声说:“来了,坐。”   “站着就行。”于舟小声说,“向挽,彭导。”   彭姠之扯着嘴角大方一笑,向挽也很争气,微笑着点点头。   就是派头有点大,显得跟她在接见人家似的。   二人不想打扰她们工作,静悄悄立在一旁往里看,苏唱今天穿得很休闲,白色的短袖,牛仔长裤,十分简单,首饰也没有,只在中指戴了一枚素圈儿。但穿搭越简单就越显得贵,就比如那个T恤,看着就于舟身上的剪裁不一样。   说起T恤,她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还是在苏唱的眼神第三次落在向挽身上时,于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向挽穿的是她的衣服。   衣服、裤子都是,别人不知道,但苏唱一定知道。   这……就尴尬了。   衬得刚刚嘱咐向挽不要暴露她在自己家的事,像个笑话。   好在苏唱没看两眼,就收回去,继续看剧本对戏。   彩排很快结束,彭姠之让几位配音演员在收音设备前站定,把耳机戴好,开始正式录制。   沈白:“你要到这里来,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停,”彭姠之喊卡,“‘要’字没出来,重来哈。”   “嗯。”苏唱点头。   “你要到这里来,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等一下,”点点叫停,“本儿声。”   于舟悄悄跟向挽解释:“就是不小心录进去了剧本的声音。”   向挽点点头。   “好,老点,再来。”彭姠之把手习惯性地撑在桌子上,示意录音师回到刚才那个点位重新录制。   “要到这里来,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你,你你你你。“彭姠之对着话筒强调,“老点。”   “你要到这里来,也没……”   彭姠之示意点点停掉,把胳膊环抱起来:“苏唱,出来。”   苏唱放下耳机,轻轻吸一口气,走出收音室。   “唱~~~咋回四儿啊~~~~”彭姠之靠在桌子上,故意用夸张的语气,显得责怪也像个玩笑话。   但熟悉她工作习惯的都知道,她笑眯眯地叫你一个单字的时候,就真的有点生气了。   “休息下吧。”她拍拍苏唱的背,凑近她,声音低八度,“作者大大看着呢,上来就吃螺丝,丢人不丢人。”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她就给她一拳。   尤其是今天来的女配,喜欢苏唱喜欢得要命,跟彭姠之说一定要参与这个项目来跟唱姐合作,头一天紧张得睡不着觉,结果刚看她的脸色,都有点傻了。   尴尬,声音压得够小了,但于舟还是听到了。   她假装有点热,手扇了两下风,向挽顾她一眼,正在琢磨她这是什么动作,却见苏唱看过来,不经意地对彭姠之挑了个眉头。   “哦,作者的朋友,向挽。”彭姠之介绍,又坏心地悄悄说,“突然说要来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粉丝啊,要是,那就更丢人了哈哈哈哈。”   苏唱没看她,对向挽伸出手,向挽看着她胳膊的弧度和走势,惦记着于舟的嘱托,立马伸了左手,搭上去。   苏唱有点愣,她本来没想握手。   好丢脸啊,于舟扶额,这个握手的动作吧……有点像碗碗搭爪子。   于是她赶紧把向挽的手抽回来:“挽挽,这是苏唱。”   “苏唱?”向挽拧眉,偏头仔仔细细看她一眼,又看向于舟,“你的前女友。”   整室静默,连跟点点说着话的彭姠之都抬了头,把嘴抿了一下,又“啵”一声放开。   十秒没动静。   苏唱正要开口,却听于舟忽然迸发出一串不大的笑声:“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那个,因为,那个,太花痴苏老师了,整天在家里对着苏老师,那个,喊老婆。就那种网上的那种,花痴,啊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苏老师。”   她眼神乱飞,看见彭姠之松了口气,和点点对视一眼。   呼,而她自己还在头皮发麻。   苏唱深深地看着她,收回手,风轻云淡地问:“哦,那为什么是前女友呢?”   “因为,”于舟的耳朵红透了,硬着头皮说,“因为后来又喜欢了很多老师,然后那个,我就爬墙了,然后,那个,开玩笑说,苏老师是我前任。”   大爷的,无语。她恨不得在心里把自己给锤死。   死之前先把向挽送上绞架。   她破罐子破摔地低着头,尽快结束这场面,嗫嚅着说:“对不起苏老师。”   苏唱望着她,睫毛轻轻扇动,然后微微一笑:“没关系。”   行吧,行吧,苏老师赦免她了,是不是就可以转过去录音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数了十个数,才听见苏唱转身的声音。   她跟彭姠之说:“好了,继续吧。”   推门而入,戴上耳机,继续扮演沈白。   于舟笔下最钟爱的沈白。   经过调整,这次录制得很顺利,不得不说,她认真的样子迷人极了,文字从她的眼睛里进去,再自她嗓音里勾勒出来。   她的嗓音这么富有感情,那这些文字,应该也在心里走了一遍吧。   看着这些文字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是专业地分析文本的语境和情绪,调动自己的嗓音去诠释,还是偶尔也会想,当初那个在她身边抱着电脑的姑娘,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字句。   当年偶尔她卡文,或者写得脖子酸,也会让苏唱去给她倒杯水。   无论苏唱在做什么,总是会起身去给她倒,有时还问她:“要吃西瓜吗?”   她也问过,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总是脾气那么好,任我差遣啊。   苏唱笑着说,我脾气一直都很好。   苏唱的脾气好不好见仁见智。但在这个时候,望着苏唱投身于自己的事业的时候,于舟才发现,苏唱从前,在对待写文时的自己,保留了一份难以被察觉的纵容。   好像在不动声色地维护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尽管苏唱从未开口说。 第18章   听了一阵,于舟想出去上厕所,本着定时炸弹随身携带的牺牲精神,她拽走了向挽。   从走廊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停在《功夫小熊猫》的海报前,她叫住向挽:“向挽,我发现你是真挺坏啊。”   第二次说这句话,说得更有心得一些。   向挽天真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又装蒜,”于舟咬牙切齿,“相府大小姐,最擅长说的话不应该是‘不知当讲不当讲’吗?”   怎么都没个法术前摇,直接就抖出去了?   向挽仔细回忆,小心确认:“你从前说,你和苏姑娘的过往,不适宜刚认识的时候便说,这是原则。”   “对啊。”那看来你很懂嘛。   “可这是后话。”   “什么意思?”   向挽缓声道:“苏姑娘是你前女友一事,我与你初相识,你便说了。因此,此乃刚认识,便可说的。”   卧槽。于舟要气笑了。   “好啊你。”她伸指头虚空对着向挽点了点,像个虚张声势的威胁,然后转头就要走。   向挽跟上她:“所以,前女友之事,当真吗?”   “你觉得呢?”于舟憋着嗓子摆烂。   “看着不像。”向挽忖道。   “咋了,不配?”   向挽有些奇怪她有此一问,摇头道:“只是你极力遮掩,苏姑娘亦是淡淡然,瞧着不大相熟呢。”   “你懂什么,”于舟不愿意搭理她,“你太小了,谈过恋爱就知道了。”   避嫌啊,人间最苦是避嫌。   “我确实未曾两情相悦过,时至今日,也唯有你,唤过我夫人。”向挽抿嘴笑。   “喊的是老婆。”   “无甚区别。”   “有。”   “无甚区别。”   “……”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从洗手间出来,一看休息室的大钟,已经五点了,不意外的话,一会儿老师们便要出来吃饭。   于是她们就没再进去,只到休息室坐下,等几人录到中场休息。   走廊处传来脚步声,几人三三两两地出来,彭姠之走在前面,甩着小裙子施施然:“来来来,让我们又来点菜~”   眉飞色舞的,好像等这顿饭很久了。   于舟一看,入座的只彭姠之和点点,便问:“周老师和齐老师呢?”   “她们不饿,让我们先吃。”彭姠之打开外卖软件,“怎么不问你前女友啊?”   玩笑的语气,很轻松,还是让于舟一激灵:“啊?”   “哈哈哈哈,你家苏老师啊。哎呀别紧张,其实这种事很常见,好多那叫什么,迷妹,见了她都这样,喊老婆的,喊老公的。”彭姠之笑得很开心。   “哎呀,谁叫人家长得好看呀。”她酸溜溜地感慨,“我们就四个人,点点奶茶,小蛋糕,好不好?等晚点结束了,我请你们吃小龙虾。”   她自言自语地决定了,又继续撑着额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其实你也听了,她配音吧,就那样,对吧?哎呀,跟我比还是差一丢丢。”她摇着脑袋,损一回苏唱,让她看起来挺愉悦的。   于舟看她得得瑟瑟的,也不禁跟着笑。   彭姠之含笑挑个眉:“别传出去啊,传出去我得被她粉丝打死。”   点点说:“你粉丝也不少啊。”   彭姠之撇嘴:“哪有人家多啊。我跟你说,她现在粉丝可多了,而且各种各样的都有,什么妈粉,事业粉,女友粉,哦,最离谱的是,还有CP粉,我跟她的CP都有。”   她嚯嚯嚯中气十足地笑,显而易见的觉得扯淡。   于舟扯扯桌面的纸巾夹:“CP粉?”   “对,而且她是攻,离谱吧?她那小样儿能攻了姐姐我?”   于舟见她挺轻松的样子,想了想,问她:“你不介意?”   “我介意啥啊,玩儿呗,听众喜欢你,才粉你。管她什么粉呢,有就不错了,只要不到我面前来怼我。”彭姠之看得很开。   “那你的……”她想问,你的另一半也不介意吗,但又感觉太冒犯了。   彭姠之笑哼一声,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不是不介意,是我没有。我单身。”   “你……”   “别问我性取向啊,我只有一种性取向,那就是我在人间的念想~”   “哈哈哈哈。”   “你别尬笑,这不是在玩土味梗,是我在给我的代表作打广告。”   于舟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执导的经典广播剧《人间的念想》。   这回是真心实意笑出来了。   彭姠之笑着叹一口气,语气有点变了:“人一说这个问题,就好像觉得你都配了百合剧了,多少得弯点儿吧,我就很想怼,我还配言情呢,我还配耽美呢,那我性向就是个陀螺呗,整天转来转去。哦,我还配动画片儿里的马呢。”   “其实对我们来说,就是工作。”   “嗯。”于舟很理解。   “哎呀。”彭姠之叹一口气,说了好多啊,别人看着挺难接近的,实际上一八卦她就停不下来。   席间又安静下来,彭姠之抬眼,见向挽端坐在位置上,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坐得跟招财猫似的。   于是问于舟:“你这个朋友,是做什么的啊?今天没课吗?不上班吗?”   向挽道:“我是希微。”   “希……”彭姠之眨眼。   于舟张口结舌,完了,她还来不及阻止向挽。这下丢脸丢大发了,这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吗,她不认为,她和向挽这个团队,配小单都未遂的,能够在彭姠之面前自信地说自己是CV。   但向挽就是这么自信。   “便是你们方才所做的那样。”向挽说。   “噢噢噢……CV?”   “是。”   彭姠之笑两声,眼神亮起来:“怎么没早说啊?怪不得要来听棚呢,我听你声音条件是挺不错的,录过什么作品吗?一般是配游戏还是配影视啊?”   向挽正要和盘托出,却听于舟抢先道:“她,她刚入行,还不怎么会呢,我今天就是带她来长长见识。”   “嗯。”向挽点头。   彭姠之打量她两眼,站起来:“来来来,你录两句我听听,你音色很特别,应该挺出声儿的。”   “点点,走。”她一手拉着向挽,一手拉着点点,就往录音棚走。   “作者大大,你帮我们盯着点外卖哈~”   “噢。”于舟刚要站起来,又被她的话按下。   百无聊赖地等外卖,百无聊赖地刷微博。   等刷到首页都拉不下来的时候,对面坐了个人,带着LELABO Santal 33的木质香味。   苏唱总喜欢用这种给人感觉很疏离的香水,尤其偏爱木香,让人察觉不到情欲的味道,但又很温柔。   于舟抬起头来,打招呼:“出来了?”   “嗯。等外卖吗?”   “对,等我们的奶茶和蛋糕。”她想了想,开了个玩笑,“刚才不在的没有啊。”   苏唱笑了笑,手机放到桌面上,没接话。   俩人相对无言地坐了大概半分钟,还是苏唱先开口。   她说:“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吗?”   这话很奇怪,奇怪在于立场。明明讨要解释的行为,彰显了十足的占有欲,但她的句式是“可以吗?”,好像,在征求你的意见。   苏唱才能说得出来的话。   于舟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她:“她是直的。”   脱口而出,苏唱反而愣了一下,一会儿眼底就有了笑意,她说:“我指的是,你爬墙了很多CV这件事。”   靠,尬住了呀。   她的反应让苏唱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于是她又轻轻问:“那,另一件事呢,是真的吗?”   “哪件?”   “整天在家里叫我老婆这件事。”   见鬼。于舟的耳后又热了起来,明知故问啊明知故问,明明知道她只是为了找补,偏偏还要问出来。   好在苏唱并没有咄咄逼人,仿佛只是开了个小玩笑,随即另起了话题:“怎么以前没有听你提起过她?”   这题于舟会啊,早就编好了:“我高中同学的妹妹,我们以前一块打游戏的,她叫我姐。”   “怎么穿着你的衣服?”   对着苏唱,她有一点没办法,决定招了:“这两天住我家呢。”   “刚进城,她爸妈重男轻女,要把她卖了给她哥娶媳妇,她没办法,逃出来打工。”   苏唱微微皱起眉头:“你高中同学呢?”   “死了。”于舟望着她,说。   苏唱的眼神转向疑问。   于舟心说别再看我了,我真的编不出来一个活人。   “你高中同学,是男是女?”   “男的。”她才不舍得把女孩子编死呢,写文都舍不得下手。虽然吧,编排男的也不是很道德。   苏唱微妙地挑了挑眉头,她爸妈重男轻女,要把她卖掉换彩礼钱,然而家里的男丁,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   “怎么?”   “没什么,”苏唱的呼吸稍稍一动,笑了,“作者大人。” 第19章   说话间外卖就到了,苏唱站起身接过来,放到桌上。   正巧,彭姠之扶着向挽的肩膀,也从录音室里出来。   “怎么样?”于舟看着她们入座,问。   向挽疑惑:“彭姑娘说,我的舌头长得不对。”   ?于舟同款疑惑。   “不是,是说你发音的时候,舌位不对,舌头太靠前了。”   “嗯……”于舟抿起嘴,挠挠鼻子,眼神问向挽:你能听懂吗?   向挽:你觉得我可以吗?   “哈哈哈,没事,我就说,她没入门嘛。”于舟笑着打圆场。   彭姠之看着她俩,也乐了:“我刚把向挽微信加上了。挽挽,我给你传几个基本发音和注意事项的视频,你平时没事自己练练。要真的有兴趣,肯用功,我们工作室过段时间要开暑期班,你可以过来学。”   “多谢彭……导。”在于舟的眼神杀里,向挽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称呼。   于舟在心里盘算,为这向挽的事业,她到底要投资多少,别的不说,那录音软件1000多一年,这一年她能赚到个零头不。   于是她很鸡贼:“线下的吗?有没有线上的啊?线上的我也能跟着听一下。”   划算点。   “作者大大也有这个兴趣?”彭姠之有点意外。   倒是没有,就感觉她蹭到了就是赚到了。但她不敢说,只问她:“彭导,你看我有天分吗?”   彭姠之清了清嗓子:“术业有专攻吧,我觉得你就把写小说这个事情深耕下去,大有可为。”   懂了。   “哎,”彭姠之看着对面的苏唱,突然想起来,“你来给我们当讲师呗,我让风哥把你写上去。”   苏唱的手指在手机上哒哒哒地敲,声音有点沉:“我又不是你们工作室的。”   “嗨!来当特邀嘉宾,海报一出去,今年我们报名满肯定满得贼快。”彭姠之也露出了鸡贼的笑容。   苏唱偏了偏头,没说话。   “咋了?我咋看你不太高兴啊。”彭姠之凑近看她。   “看错了。”苏唱笑了笑。   奇奇怪怪的。彭姠之切她一声。   吃完下午茶,老师们又满血复活地投入工作中,这次的时间更长,长得苏唱都有点站不住了,反手松松叉着腰,声音倒是没受影响。   于舟看着周泠也站得很累,提了建议:“要不,出来歇会儿?”   苏唱的腰劳损有点严重,其实。但怎么好像跟她关系很好的彭姠之都不知道这件事。   彭姠之从剧本上把头抬起来,她本来想今天来都来了,能多录点,后面几天轻松一些,更何况这点工作量对她们来说是常态。   但既然于舟问了,她也意思意思一句:“还可以吗?”   苏唱仍然是比了个OK的姿势,但若有所思地看了于舟一眼。   好像有一点意外。扶着腰的手收了收,又放了下去。   算了,多余人一个,于舟没意思地低头,玩手机。   等录完,已经是十一点过了,大家都有些筋疲力尽,彭姠之也是。但她下午说了要请吃小龙虾,她向来言出必行,于是问大家谁有空。   几个老师都累得不行,说要赶紧回去,于舟正要开口说那要不就散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却听苏唱问:“去哪?”   哇噢,彭姠之面瘫着提溜了一下眉头。   “那就……之前我去过的那家,胖仔龙虾?”彭姠之收拾东西,“我们几个人啊?我,你,作者大大,小挽挽?”   于舟碰碰向挽:“累不累,想吃吗?”   意思是赶紧说不想。   向挽:“想。”   无语,于舟不知道自己要说多少遍无语。   跟着彭姠之和苏唱往外走,于舟在后面拽向挽的袖子:“你怎么回事儿啊,没看到我眼神吗?”   “你不想去?”向挽清音细细。   “看不出来吗?”   “你若不想,直言便是,为何却要我说?”   “你懂不懂人情世故啊,你一小孩儿,说要回家,人不跟你计较,我要说,多扫兴啊。”   “我,小孩儿?”向挽平静地望着她,瞳孔里印着于舟张牙舞爪的样子。   于舟蔫儿了吧唧地败下阵来,等电梯吧。   胖仔龙虾就在天音大厦隔了一条街的巷子里,门脸儿不大起眼,也没什么等位的人,看起来真是平平无奇,可能也就偶尔彭姠之她们饿了或者馋了,来对付对付。   彭姠之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包间,然后熟门熟路地接过服务员的ipad点菜,心里有点悲怆。   今天又是奶茶又是龙虾的,前半个月吃的草像是吃来抵这肉体债的。   “我就随便点了啊,你们谁不吃蒜什么的提前说啊,我点一份香辣的,一份蒜蓉的,再几个小菜。”   “嗯,随意就好。”于舟说。   苏唱在拆纸巾擦桌子,向挽秉承多听多看多观察的原则,也拿了几张纸巾擦桌子。   苏唱一顿,抬眼看向挽擦桌子的动作。   哈哈哈哈,于舟想大笑,怎么样,通过第三人的有样学样,才知道自己平时的穷讲究有多搞笑吧。   但她很有涵养地克制住了,抿着嘴偏头看彭姠之点菜。   “喝啥呀?酸梅汤?”彭姠之问她。   “想喝冰的。”于舟伸长脖子,这天太热了。   那边的苏唱忽然开口:“你要喝冰的?”   为什么突然确认一遍,彭姠之又不是聋的。于舟眨眨眼:“是啊。”   苏唱欲言又止,低头把筷子摆好。   等了没一会儿,小龙虾就上来了,红彤彤的虾蜷得有点可爱,香菜的点缀衬得颜色更娇艳欲滴,于舟食指大动,兴致勃勃地戴手套。   身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她一看,向挽跟她学着捻手套,却怎么也弄不开,她于是先把自己的手套放下,给向挽抻好,递给她:“伸进去就行。”   “多谢。”向挽有礼道谢。   彭姠之觉得可有意思了,水灵灵的小姑娘,文绉绉的。   眼看着向挽戴好手套,却把手腕竖着抵在餐桌旁,没动作,于舟才想起来一件很严重的事——向挽不会剥小龙虾。   不会吧。   她仔细地捋了一遍今天的经历,觉得自己完了。先是带了一个穿着自己衣服的漂亮姑娘到苏唱面前,那姑娘还上来就问人家是不是前女友,一直交头接耳不说,完了现在自己还要给这姑娘剥虾。   在苏唱的面前。   这炫“新欢”的戏码多少有点儿渣了,老实说。她都看不下去。   于是她突然大声说:“向挽妹妹,你是不是从山里出来,没吃过小龙虾!”   戏过了,彭姠之被吓一跳,连向挽也小小地跳了一下,苏唱抬头,先是略微蹙了蹙眉,然后很快平静下来。   “我……”应该吃过吗?向挽想起电梯间被于舟责怪的“眼神杀”,不确定她唱的是哪一出。   现在是需要小孩儿说,吃过,还是没吃过?   “没吃过也没关系,看把孩子馋的,姐姐一会儿给你剥。”于舟降了降音量,耳朵又烫起来,在两个演员面前演戏,她怎么敢的啊……   她有病吧。   却听见对面轻轻的气声,她余光瞥过去,苏唱在低头笑。   唉。于舟咽了咽喉头,拿了一个小龙虾就开始埋头剥。   刚上来的,烫得要死,她也没好意思说,迅速地剥完,扔到向挽碗里:“吃吧。”   “你要看会了,你就自己来。”   向挽颔首,夹起小龙虾放入口里,细嚼慢咽。   “那个,剥完蘸一口汤,更入味。”于舟对向挽进行吃小龙虾辅导。   “记住了。”向挽嚼着龙虾肉,朝她莞尔一笑。   于舟把眼神收回来,知道这小姑娘蔫儿坏以后,她已经不敢肯定向挽人畜无害的笑容究竟有没有别的意味了。   总觉得有坑。   正琢磨着,突然小腹一阵痉挛,她暗道不好,赶紧把手套摘了,抓起纸巾擦了两下手上的油,就往卫生间跑。   走到洗手池的区域,痉挛就更严重,一抽一抽的,扯她子宫似的,冷汗冷不丁儿地就下来了。   她缩着身子,打开厕所隔间,看了一眼,却只有纸巾,她调个头便要出去,一开门,却见苏唱站在门口。   你有没有被你前女友堵在厕所隔间过,尤其你还蜷得跟刚才桌上的小龙虾似的。   很怂地抬头看着她。   讲真,这桥段,于舟写文都想不出来。   她撑着墙壁的瓷砖,站起来,嘴唇还在打哆嗦:“你,上厕所吗?”   苏唱递给她一片卫生巾。   江湖救急,于舟也不寒暄了,拿过来说了声谢谢就关了门。   还好,流得不是很多,她把卫生巾垫上,又在里面蹲着缩了会儿,好点了,才出去。   苏唱却没走,低头在洗手池边上玩手机。   “谢谢你啊。”于舟走上去,从镜子里看她一眼,然后把水龙头转到热水那边,放水洗手。   “不客气。”苏唱仍然是低头回微信。   于舟突然想起来,席间苏唱向她确认是不是要喝冰饮料的事,于是沉吟了一下,问她:“你,记得啊?”   苏唱顿了顿,说:“正好我也来了。”   她们俩一起住久了,生理期渐渐一致。所以幸好,苏唱带了卫生巾。   于舟不知道说什么了,洗完手,轻轻地甩,想着当初她很神奇地发现经期同步这件事,发呆。   身旁传来响声,苏唱身形一动,于舟正出神,很自然地被吓了一小下,有点不安地看着镜子里的苏唱。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令苏唱愣住,下巴一动,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内侧。   “我只是想让开,让你用干手器。”她说。   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录了一天音的缘故。   “噢,噢。”于舟埋下头,“对不起。”   苏唱又在她头顶处叹了一口气,但很短促,听起来,她也不想的样子。   她说:“你不用总是这么紧张,也不用总是编谎话骗我,我只是基于合作的正常往来。目前。”   “况且。”这两个字声音放得更低。   苏唱苦笑:“是你甩了我,不是吗?” 第20章   甩?于舟见不得这个字用在苏唱身上。   哪怕是她自己用在她自己身上。   很奇怪,苏唱其实说得没错,是于舟提的分手,但很长一段时间,于舟都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或者说,是跟不上的那一个。   直到今天,她好像在苏唱的苦笑里看到了不明显的耿耿于怀,这让她又惊讶,又不惊讶。   因为脑子突然就不转了。   她望着苏唱,头上的冷汗还没消,只不重地喘了两口气,问她:“其实,我要说向挽是一个月之前,突然被雷劈了,穿越到我家的,你信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微弱地期待什么,但她有一点紧张。   苏唱看着她,眉心又动了动,然后她把中指折起来,拇指摸着指根的那个素圈,摸了两下。   她很想说服自己,因为眼前的于舟真的很乖,嘴唇还白着,身体也站不直,但是仰头望着她,跟以前一样,眼里只有她一个。   但她说了一句极其可笑的话,令她此刻的神态,都像在嘲讽苏唱。   苏唱沉默几秒后才开口,尽量让失望的语气不那么明显,她说:“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她刚刚才说了,于舟不必编谎话骗她。   “啊,”于舟又疼了,眼圈儿都有点发红,她说,“不好意思,我忘了。”   “我下次记住,不编了哈。”   说完好一点儿了,她又想洗个手。   还是怪她自己平时诡计多端,你看吧,狼来了的故事,又叫“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简单的,她被雷劈,你却老不信”。   唱出来了。   不过有点可惜,这好像是重逢后,她对苏唱说的,为数不多的真话了。   又洗了一遍手,烘干,苏唱正要跟她出去,却被于舟叫住了。   她想了想,站在苏唱面前说:“不管她什么来历吧,我跟她反正不是那种关系。”   苏唱有一点惊讶,微垂眼认真地看着她。   “你别误会。我就是说,咱俩虽然分手了,我也不会带新欢来显摆啊什么的,这点基本道德我还是有的。”于舟很诚恳地说。   “她跟我现在就是室友。”也正因为坦荡,所以才毫无顾忌地带来了,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   “你……”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解释呢?苏唱的眼里有隐隐的松动。   “呃,我不是说你特别介意这个事的意思哈,”于舟努力措辞,“就是不管喜不喜欢,过没过去,我觉得看到前任炫耀新欢,应该都挺膈应的,人之常情。而且,我也不是那种人。”   “人之常情。”苏唱用很低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然后她问于舟:“如果是我带了新女朋友,你也会不开心吗?”   “啊?”于舟抬头,“你有吗?”   苏唱原本还很认真,却因为她突然的反应轻笑了出来,她说:“我没有。”   于舟啊,永远抓不住重点的于舟。   或者说,太会抓重点的于舟。   于舟不知道接什么话了,忍不住清清嗓子,说:“出去吧,这里有点臭。”   才想起来两个人在卫生间。   苏唱点头,又跟她回了席上。   向挽埋头吃虾,彭姠之黑猫警长一样的眼神在苏于二人身上来回扫,放下筷子:“上这——么久啊?”   她刻意拉长了重音,表强调,配音演员的基本功哈。   “对,我那个大姨妈来了,肚子有点疼,正好苏老师来了,帮我借了片卫生巾。”   于舟说得不像作假,可怜兮兮的,脸都白了。   于是彭姠之赶紧说:“哎哟,那你不能喝冰的了,我让人给你上壶热水吧,小龙虾还能吃吗,这个有点辣。”   她自己是不痛经的,所以也不确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没事,我坐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吃你们的。”   话是这么说,但桌上有个人不舒服,剩下的人也不好太嗨,赶紧着吃完,想早点结束饭局。   照旧是苏唱送她们回家,先送了彭姠之,然后是于舟和向挽。   怎么说呢,于舟觉得她有点可怜,录了一天的音,饭也没吃好,还要负责开车送人回去。   跟个冤种似的。   一路沉默着到了小区,依然是停在上次那个位置,于舟和向挽跟苏唱礼貌道别,这次苏唱在地下车库等了等,看她们俩人上了电梯,才驱车出地库。   于舟的身体贱兮兮的,被折腾了一会儿之后,下了车反而不累了,于是她在电梯里跟向挽说:“累不累,咱俩出去走走吧?我想起来家里没卫生巾了,顺便买点。”   “不累。”   俩人就按了一楼,从小区的花园到东门,出了小区沿着外延的商铺溜达。   最近的街口一个红灯,苏唱的车停下来,在后视镜里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着她们从大门出来,一路说话,一路往外面走,穿的两件浅色T恤在黑夜里很显眼。   身后的车辆短促地鸣了一声笛,苏唱回过神来,轻踩油门。   这天的晚风特别懂事,不粘腻,一点儿不像夏天。吹了一会儿,精神都好多了,店铺的霓虹灯在身旁闪,餐厅里偶尔传出人声,唉,人间烟火气呀,就是很舒服。   于舟走着,跟向挽说:“挽挽,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但说无妨。”   “那个配音培训,你想去吗?”   想去么,向挽还没怎么考虑过,从到这里开始,她一直都是一个初学者,只想尽快融入,不至于太窘迫,因此,于舟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没论过是非道理,谈不上喜恶偏好。   但刚才在天音大厦,她第一次离开于舟,独自在录音棚,戴上耳机,听着里面电流声滋滋的回响,麦克风在面前矗立,录音师在玻璃外后准备,将一切调整到最好的状态,静待她开口。   像一个与世隔绝,任她自己执剑的小小江湖。   随后,自己的声音从音响里放出来,被聆听,被保存,被记录。她当时想,若她果真是一位配音演员,或许她的声音可以领着她,走进许多人的耳朵里,走进千家万户。   让人们听到她,听她说,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否则,她的这把声音,便只能在每日的晨昏定省中,称呼父亲、母亲,往后或许是郎君、麟儿。   说不上很喜欢这件事,但她有一些感兴趣。   不用向挽答,于舟看出来了。   她说:“你要想去,我就帮你报名。但有一点,我不知道你呆到什么时候,你说要是报了名,你突然又回去了,那我这钱不是打水漂了吗?呃虽然也不太贵吧,但还是挺心疼的。”   向挽睁着灵犀的眼看着她,静待她的下文。   “所以我就琢磨着,再等等看,看看最近打雷不打雷,看打雷的天你能穿回去么。咱们现在也算有点人脉关系了,到了快报名的时候,如果你没回去,我就让彭导给你留个名额。”   “那倘若,我刚习完,便遇上惊雷天呢?”向挽问。   “没事,”于舟很乐观,“哪怕学到一半,也是有收获了,你也当有了门特长,回去给父老乡亲表演一下。”   向挽笑了出来。   “说不定你还能凭借二十一世纪的技术,开宗立派呢。”于舟很看好她。   对啊,向挽是古人,要穿回去了,还不一定谁是祖师爷呢,于舟这么想着,乐出了声。   --------------------   “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简单的,我爱你,你却老不信。”——《淘汰》 第21章   向挽看着于舟笑,也停下来,盈盈一笑,清风明月,活脱脱一株金贵的白玉兰。   不该长在都市的水泥地里。   于是于舟问她:“在我们这,待腻了吧?”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吧?光污染,声污染的。   “光怪陆离,广阔天地,大有见识,不虚此行。”   “四个字四个字的,对对子啊?”于舟郁闷,显得她作为写手这件事,像个笑话。   “那你不想你爹娘啊?”按照剧本,她该哭哭啼啼了。   没想到向挽说:“想,但也并非很想。”   “啊?”无情到这个地步。   那她养向挽一场,她回去,应该也不会想起于舟两个字吧。   想到这里,她有点失落。毕竟投了不少钱呢。   “在我们那,一切情感都是有期限的。”向挽望着昏黄的路灯,望着树冠上布满的灯带,望着路的尽头延申下去的黑暗与光彩。   “情感如同例银,每日的关爱,同份例的菜肴和布料一样,自有定数。”   “不偏爱,知分寸,是我父亲母亲对我的教养。”   难怪呢,就连小龙虾都是麻辣一口,蒜蓉一口。如果不是在现代的菜有限,是不是还要每个菜不夹超过五次啊?电视里皇上是这样的。   “每日的请安、问好、天伦尽孝有期限,更有婚嫁之期。待大些了,我便要出嫁,进入夫家,侍奉公婆,便再难同父亲母亲相会了。”   “当我出嫁时,拜别父母大人,我的母亲会哭嫁,但并不会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难以为继。”   最后她说:“我如此说,你明白吗?”   大差不差吧,亲情是规定条件下的亲情,虽然民风开放,但不自由。   不是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种不自由,而是不敢痛痛快快地爱,没有痛痛快快的恨,一百分的感情,只允许到及格线的那种,不自由。   “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很想家。是吧?”   向挽未答。   “不对啊,那你突然来我家的时候,我说你爹妈多半死了,你捧着胸口就要哭呢。”于舟怀疑。   向挽面不改色:“孝为先,父母为大,亦是我的教养。”   “你的意思是说……”   向挽想了个时髦的词:“演的吧。”   靠……绝了。   “说完我了,不如说说你。”向挽说。   “我?”   “自门口到这路口,经过了两家小……超市,你连瞧一眼的动作也无,由此可见,深夜漫步,不是为着那月布,而是为了……苏姑娘。”   向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你属蛔虫的吧?”才十八啊,谁能信这姑娘才十八。   于舟揶揄完,深吸一口气,看着永不停歇的车水马龙,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区,自己家的灯没亮。有时候她加班回家,打车到门口,从花园进去,也偶尔先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楼层,看看灯亮不亮。   明明苏唱事先给她发过微信,说录完音了,要去接她吗?   她说不用。苏唱就说,那我先回家了。   但她还是想看一看,因为苏唱在她家,点着的灯,才足够把“等她回家”这件事,具象化。   “是啊,”于舟仰头望着,承认得很爽快,“因为苏姑娘。”   “既然余情未了,又为何执意分开?”   于舟笑了,转回头,把一颗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石子踢开:“我跟你说,其实在她们这个圈儿,嗯不,其实在很多圈子里,女性生存条件,和男的比起来,都很差。”   “女CV机会不多,能够得到展现的角色也不多,在很多听众更愿意追逐男性的大环境下,女CV的市场,相比也没有那么大,换句话说,就是没那么火。呃,火你明白吗,就是出名,闻名,得到众人的赞赏。”   “但苏唱是可以和顶级男CV媲美的那一个。”   “她的受欢迎度,也就是流量,非常非常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向挽摇头。   “因为,她天生就适合被仰望。”   向挽想起工作时,苏唱举手投足的魅力,好像是有一些不一样。   于舟却摇头:“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也不是身材好什么的,是有的人,她天生就有距离感和神秘感,天生就适合远观。”   和老牌偶像里的顶级巨星是一个道理,她甚至可以不营业,偶尔才出现,或者根本不出现。她的魅力值,也可以由粉丝的想象补全,甚至在想象里活得更光芒四射。   她的话少、言谈举止之间习惯性有所保留,表象的温柔过后是空洞的七情六欲,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更极大地催发了人类本性中的窥探欲。   窥探她,猜测她,追逐她,崇拜她。   你可以打败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但你很难战胜怀揣着梦想的男孩女孩们用爱与渴望来塑造的金身。   因此,她才这么让人难以企及。   “但是这样的人,是天上的星星,在天边挂着就好,你要想把她揣兜里,怎么hold得住啊。”   “呃,我不是说她应该挂了的意思。”于舟觉得有点好笑,把自己给逗乐了。   她想起有一次和苏唱出门吃饭,苏唱先下车,回着微信就往前走。   她故意停了一下,想看她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没跟着了,这个举动特别矫情,但那时她就是想看。   苏唱走了很久,都对着微信说完了五六句话,才停下来,看看于舟,又继续皱着眉头看微信,然后伸出兜里那只手,对她虚虚抓了抓。   然后把那只手支着,另一手仍在回微信。   余光瞟到于舟迈步,苏唱没等她,又往前走了。   于舟那时就觉得,苏唱可真好看啊,站那回微信都是个风景,也第一次觉得,苏唱如果没有她,就自己站那,也挺好的。   “我跟她在一起,挺累的,这不是说她对我很差,其实不差,也不是单方面的问题,最主要是,我自己心理出了问题。”   “你说现在要一个美女站这回个微信,我会想这么多吗?我不会啊,关我屁事。但我对苏唱的心理出了毛病。”   “我对她总是患得患失,猜来猜去,想很多,想到都睡不着。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但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她很纠结,又自卑吧,又自傲。又觉得自己不太行,偏偏自尊心比谁都强。   但她的自尊心是薛定谔的自尊心,只对她爱的人才有。   她觉得这样也挺折磨苏唱的,更何况到了后面,俩人在交流上又有了时差。   有时候苏唱睡了,她睡不着,拿着自己微博小号刷苏唱的账号,看到下面真挚而动人的留言,会有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是她吗?是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吗?   偏偏苏唱跟她的肢体语言那么有默契,她稍微把肩膀支起来,睡梦中的苏唱就本能地伸手,把胳膊垫到她脖子下方,温存地搂住她。   “我是喜欢她,挺喜欢的。”于舟有一点哽咽,因为回忆杀太犯规了。   “但我有时候也挺聪明挺识时务的吧,就是知道及时止损这回事。”   “我看过太多身边的人分手了,一开始爱得死去活来的,谁要反对一句那就是用簪子划银河的王母。但到最后撕得一地鸡毛,骂来骂去,你欠我多少了,我付出多少了,你又哪对不起我了,恨不得把之前的自己给戳瞎。”   “我不想最后你怨我,我怨你,吵得跟仇人似的。”   虽然她知道,苏唱大概率不会跟她吵,她的教养也应该很懂得好聚好散。   但她不想在拉扯中将两个人消耗到相看两厌,最后苏唱回忆起她来,是——那个泼妇。   特别不想苏唱觉得,不值得。   也特别怕自己觉得,不值得。   “现在也挺好的,现在吧就两个人慢慢淡了,以后她想起来不会觉得我多差,等我四五十了到了中年人吹牛逼忆往昔的流程了,还能厚着脸皮说你知道那个苏唱不,我跟她在一起过。”   哎呀,说出来好舒服啊,尤其是向挽跟个猫似的,乖得很。   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狡猾了。   向挽什么腔也没搭,最后问:“吹牛逼是……”   “就是吹嘘,跟人炫耀说,苏唱是我前女友。”   向挽莞尔一笑:“不必等到四五十,你二十五岁,便在做这件事了。” 第22章   于舟气得想打她。   又一想,跟个小孩儿计较什么呀,她抬脚就往回走。   依然是转身沿着街道慢慢走,她看见向挽瞟了她三次。   “有话就说。”她瞥都不瞥向挽。   “好奇。”   “好奇什么?”   “既然你与苏姑娘差距如此之大,那是如何遇上,又如何在一起的?”   说到这个,于舟乐了:“住院啊。”   “?”   “想不到吧,我跟她住院认识的。”   疾病面前人人平等,可不管你是天之骄女还是人间咸鱼。   更何况在江城这个医疗资源这么紧张的地方,最好的大夫都在公立医院,只要不是特殊得过分的,不管是有钱没钱,都得等着医院排床位,都是普通床位。   不过于舟运气好,也因为是刚毕业的一场大病,之前从没住过院,家里人很紧张,加了钱让护士给她排双人病房。   双人病房是平济医院最好的病房了,除了活在传闻里的VIP至尊病房。   很好猜吧,双人病房里的另一个人就是苏唱。   她俩要做的手术不一样,但都是同一科的,苏唱的病比她稍微轻一点儿,但因为她要等着主任医师做,比她先来一天,还排到了她后面一天。   为了方便管理,除了病得不行不行的,这个医院都不让陪床,只能请护工,所以苏唱第一次见到于舟,是大热天背着一个塞得很鼓的黑色双肩包,右边挂了一个临时买的盆,左边拎着一大包卷纸。   而于舟第一眼见到苏唱,她穿着病号服,黑长直坐在床头玩手机,病西施一样。   于舟当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谁能想到住个院还能遇到收拾得这么体面的美女呢,早知道也把堆得跟酸菜一样的衣服扯扯再进来。   被人衬得跟进局子似的。   苏唱不爱说话,也没想跟她打招呼,就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玩手机。   但于舟是什么人啊,给点阳光就灿烂,看她的被子上有个小花,而苏唱的没有,她就觉得自己把她比下去了。   不丢脸了。   住院的日子当然很枯燥,一惊一乍的于舟是例外。   她能对着摇起来的病床乐,一会儿摇起来坐着,一会儿摇下去躺着,能对着医院的点餐制度之完善而惊叹,能对着苏唱难以下咽的盒饭大快朵颐,还问她:“你就吃这么点儿啊?”   “可得多吃,你这么瘦,等下晕倒在手术台上。”   不是什么好话,但苏唱笑了,或许是因为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姑娘,说话语气跟隔壁病房的大妈似的,絮絮叨叨的,八八卦卦的。   她后来问于舟,怎么能那么乐啊,于舟说,好不容易住一次院,其实还挺激动的,你不知道,我是个写小说的,我准备把这些,都用在素材里。   她那时觉得,开过刀的写手应该不多吧,她这个题材,肯定能一炮而红。   后来被数据教做人了。   也明白了,开过刀的写手如过江之鲫。   第一天很快乐,第二天就哭了,坐在病床上哭得很伤心,把刚洗漱回来的苏唱吓了一跳。   也是第一次主动跟她搭话,问她:“怎么了?”   主动搭话的声音,比她被动聊天的声音好听很多,可能是听起来很生动的缘故。   于舟哭着说:“操,我觉得我好疼。”   “嗯?”   “我刚看到走廊有人插着引流管,从肚子里插下来啊,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这个,我的肚子已经在疼了。”   苏唱愣了愣,然后眼底就带了笑,问她:“是真的在疼了吗?”   “是的,像我们作家,想象力和共情能力都太强了,很容易反应在身体上,是会真的出现生理反应的。”于舟哭着胡诌。   “可是,你和我的手术,都用不上引流管。”苏唱说。   啊?于舟抬头看她。   “做什么手术,什么流程,你没弄清楚吗?”苏唱淡淡的。   “我……”别人一讲课,她就跑神,护士宣讲的时候,也一样。   但哭一场有收获。因为苏唱轻轻笑了笑,而且那之后,她和苏唱就聊上了。   因为她认为和苏唱是朋友了,所以就身先士卒地帮苏唱体验,事无巨细地告诉苏唱的各种感受,甚至详细到备皮和灌肠。   苏唱一开始有点尴尬,但没多久也习惯了。   到了手术那天,护士很早就推着病床走进来,让于舟躺上去,盖到被子里,把病号服脱光。由于推她的是个男护士,所以出门等她,等她盖好了再进来。   于舟依言照做,在被窝里把衣服脱了,交给她唯一的盟友苏唱。   躺了一会儿,却还不见护士进来,于舟就开始发呆,发着发着觉得有点热,不自觉地掀了下被子,胸部露出来的时候,她才陡然惊醒自己没有穿衣服。   她忙侧过头,见苏唱把眼神收回去。   苍天啊……她倒也不用跟盟友坦诚相见到这个地步。   她自诩黄花大闺女,从没被人看过胸部,括号,家人小时候看过不算。于是她惴惴不安,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以至于被推回来,麻药退却之后,她还在想。   而在苏唱的视角看来,就是这个姑娘,做完手术之后,一直偏着头,悲哀地看着自己。   终于她忍不住了,在一次倒了水回来之后,坐在病床上,问她:“是,很疼吗?”   于舟摇头,问她:“你是不是看到我的胸了?”   苏唱愣住,想起她做手术之前,掀了掀被子的举动,她当时是瞟到了一眼,但就白花花的,根本没看清什么部位。   但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就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玩手机。   让于舟去猜。   后面几天,于舟就有一点别扭,恢复出院那天,她收拾好东西,跟躺在病床上的苏唱道别。   但苏唱突然说:“加个微信吧。”   “既然,都看到了。”   于舟想不起来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但应该是心动了一下。   她不确定苏唱在当时,是对她有想法,还是只是觉得她好玩儿。   然后她们就加上微信了。   于舟除了写文,不太上网,之前只知道苏唱是配音演员,还是在一起后不久,有一次突然想起来问苏唱有没有微博,毕竟是现实生活中认识的微信好友开始的,一般都很难想到要通过微博获取生活状态。   苏唱说,有,就叫苏唱。   于舟那时候很奇怪,她应该注册得很早吧,不然这简单的两个字,她能注册上?后面没有个什么5278,条条杠杠的?   搜索出来,才知道,她真的就叫苏唱,加黄V的。   那时候苏唱已经在配音圈声名鹊起了,已经红了,但没有现在这么红。   一开始还挺虚荣的,觉得自己赚到了。   但如果都停留在一开始就好了。   比如说,一开始的苏唱,觉得她张口就来随意胡诌,贫得很有意思。   但现在苏唱跟她说——你别总编谎话骗我了。   不知道是她的回忆陡然转暗,还是因为太晚了,连向来狡黠的向挽也没有再逗她。   走到大门时,她才又问:“既然如此放不下,为何又要合作呢?”   “合作不是我想的,但既然来了,我觉得,我得脱敏吧。”于舟想都没想。   “脱敏的意思就是,有样东西你在意它,你就一直看它,一直看它,看到你的内心平静得跟死了一样,它就可以真的埋了。”   有些新鲜,向挽努力理解。   “这两年配音演员特别火,这几个月都上了几次热搜了,苏唱也上了一次,是官宣一个剧。有时候我看到相关的,乍一下,就还是得咯噔一下。”   “你不懂吧?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你得直面它,然后它冷不丁儿地,就过去了。”   向挽点头。   “更何况,她真的很适合沈白。”于舟想了想,“配音是她的作品,文字是我的作品,如果我因为感情用事,阻止这次合作,让沈白没有遇到最对的人,让《神龛》不能成为最好的《神龛》,我和她都不会看得起我自己。”   她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话,但突然这么认真,向挽竟然觉得,她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其实于舟是个有一点坚持和骄傲的人,虽然她自己都没发现。   “我有一日,是否也可以配你的角色?”向挽这么问她。   于舟笑了,第一次有CV自荐配她的剧哎,虽然,目前还是“希微”。   她说:“那得看你争气不争气了,我跟你说,这个剧出来,没准我得红了。”   向挽看她得得瑟瑟的,弯着嘴角笑了笑,跟她进电梯,回了家。   原本是一个疲惫的夜晚,老天爷却偏不让她俩休息。   向挽第一次吃小龙虾,又可能因为穿越过来,肠胃比较脆弱,到了家就开始拉肚子,于舟给她翻箱倒柜地找药,又怕她不耐药,吃了有事,特意找的中成药,剂量还减了三分之二,喂完药后坐在她床边等着看她的反应。   好在向挽似乎可以耐受住三分之一的药量,折腾到两三点,昏昏沉沉睡过去。   于舟腰酸背痛,但坐着是一点儿都不想动了。   掏出手机刷微博,本来以为这个点儿没人了。   但纯蓝色的头像突然发了一条原创微博。   是一个模糊的夜景,影子都是虚的,看不出来是哪里,一眼望过去,只有深深浅浅的黑。   没有配文案,就四个微博自带的“分享图片”。   还没睡啊,都三点了。虽然明天不用录《神龛》,但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工作。   第一层想法是——怎么还没睡。   第二层是,她怎么突然发这样的微博。   第三层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跟晚上的饭局,有关系吗?   第四层是,如果有,她在想什么?   于舟只允许自己的窥探欲停留在第一层。   但她望着这张照片,再加上这个时间点,太容易脑补了,很轻易就勾勒了一个苏唱失眠的形象。她又想起卫生间里,苏唱那句“你别再骗我了”。   突然有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那就是,在苏唱看来,于舟真的是一个很能掌握的人吗?   爱说谎的她,有没有被苏唱猜过心呢? 第23章   那条微博底下评论很多,于舟没打开看。   想也想得到,粉丝应该挺关心她的。   于舟退出她的主页,发现时间正好是3点03分,于舟的生日,很巧,于是发了条微博:“,”   她有中二病,把熬夜当勋章,每次熬到比较晚的时候,就习惯打个卡。   之所以每次都打逗号,是她恶作剧的心态,它不像句号那么圆润,也不应该独立存在的样子,杵着一个小小的尾巴,能逼死强迫症。   笑死。   她和往常一样发完,准备睡觉,突然就有两三条评论,问她:“大大怎么还没睡?”   这才突然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是万粉博主了,发这种没头没尾的微博,真的有可能逼死强迫症。   更重要的是,这些评论提醒了她,今时确实不同往日,苏唱关注了她,再也不是以前点进她主页看的时候了。   她于是就想要不要删掉,不过苏唱应该睡了吧,问题不大。   习惯性往下一刷,苏唱又发了一条微博:“?”   哇,好一个逆言灵啊。   这样看,苏唱发照片,她发逗号,苏唱发问号,云里雾里,跟那种隔空回应似的。   如果她多关注一点人,主页就不会这样连在一起,但好死不死,她关注的没几个,又是凌晨,这三条微博紧紧相连,整得挺扎眼。   她知道其实同时关注她和苏唱的人不多,即使关注,可能也同时关注了好几百号人,未必主页会只剩下她和苏唱,退一万步说,即便如此,别人也不会做太多的联想。   但她就是心虚。   于是她瞬间删了自己的微博,再刷新,等苏唱的两条微博中间没有自己了,再看一眼。   应该不会有人截图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把微博删了之后,显得苏唱的两条微博,突兀得很可怜。   苏唱的微博下面果然炸了锅,超话也是一条接着一条,都在问,怎么了。   苏老师怎么了?唱唱怎么了?苏苏怎么了?   老婆你说句话啊,你这样我心都碎了。   宝我的乖宝,是不是心情不好。   猜测要发酵,甚至有评论问到是不是剧组让她受委屈了,或者遇到什么过分的事了,过了会儿,开始有人列她目前在录的剧。于舟有点愧疚,觉得自己搞砸了一些事一样,虽然苏唱的微博未必跟她有关系。   评论数蹭蹭涨的时候,苏唱在微博评论区发了一条评论:“没事,刚下班,晚安。”   她在安抚粉丝。   评论区的口风又转了,大概是说,吓死人了,但是以后只要苏唱多说话,臣妾愿意接受此等惊吓。   有点吓人,于舟第一次小小地面临了所谓舆论的力量。   因为承载了很多人的关心和爱,所以好像也不能太任性,哪怕只是发了两条意味不明的微博。   这晚于舟有点失眠,哪怕太阳穴突突直跳,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能这一天天的信息量太大,跟她躺家里时吃了睡睡了吃完全不一样。   于是第二天,向挽看到的,就是一个顶着硕大两个黑眼圈的于舟。   向挽反而容光焕发,好像昨晚拉肚子的人换了个个儿。   但是容光焕发不代表不犯懒,向挽躺在床上,于舟叫她吃饭,她也不想起。   “你忍心吗?”于舟指指自己的黑眼圈,一大早起来辛苦地,点外卖。   “你不会想在床上吃吧?”   “可以吗?”向挽姣好的面庞陷在枕头里,问她。   “躺着吃啊?”于舟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气笑了。   “你可以扶我起来坐着,然后,一勺勺喂我。”   要不要脸啊,还用那种礼贤下士的语气很和善地说,整得挺体恤人似的。   “我昨儿个病了,合该将养十日。”向挽说。   “哈哈哈哈,”于舟气到大笑,“你怎么算出来的?”   向挽闪着明媚的眼波望着她:“我往日用了药,大夫总是嘱咐静养,半个月有些长,我想着,用不着。”   意思还是挺勤勉地推导出了十天这个期限。   于舟伸手,示意她拉着自己的手起来:“我们这没这个规矩,我看你生龙活虎的,碗碗都没你精神头好。”   向挽将头埋在枕头里,仍不起来。   “怎么了啊,”于舟跟个老母亲似的,坐到她旁边,轻轻一拍,“以前不是挺勤快的吗?”   “演的,装的,强撑的。”向挽闷闷地说。   她平时在府上,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坚强太久,快忘了要如何软弱给人看。   好容易等来了契机,她死不下床。   明白了。熟悉了,玩儿赖是吧。   于舟哼一声,突然皱起眉头:“嘶……我突然想到一个事儿啊向挽。”   向挽侧头,从枕头里透出一个眼睛看她。   “你来了一个多月了,我这月经都来了,你的呢?”   向挽眨眨眼,有点愣。   “月经,葵水,信期,月事,别装蒜。”   向挽沉默了一下,竟然真的犹豫起来。   于舟乐了,她本来想说,穿越过来,按照什么磁场波动的,月经不准也是很正常的,但向挽认真思考起来。   “我天哪,”她上上下下打量向挽,“你不会,是个男的吧。”   向挽柳眉倒竖,生气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玩,第一次看她这么生气,跟个河豚似的。   “你验验。”向挽翻个身,躺平,望着于舟,将被子一掀,反将军。   哟,小丫头挺横。   “验?验哪儿啊?”于舟暧昧地挪动目光,“上还是下啊?”   “你……”向挽被冒犯了。于舟对她挑了个眉头,跟现代人开黄腔,你李朝这方面,怕还是差点儿吧?   “赶紧起来,不然今天没饭吃。”于舟站起身,想着去敷个面膜。   再过了十分钟,向挽不情不愿地走出来,颓着身子走到餐桌旁坐下,自力更生地打开皮蛋瘦肉粥的盖子,有点委屈地喝粥。   多少是没天理了,凌晨生的病,早晨就要人好,她有一点不大喜欢这个现代了。   吃了两口皮蛋瘦肉粥,又有点喜欢了。   于舟见她面色转晴,跟她说:“今天咱俩没安排,我码码字儿,你对着彭导给你的视频,练练,下午我给你开个微博。”   “微博?”   “对啊,除了在微信接单,你也可以从微博超话里,那些网配社团发布的剧帖里找找活,那种是免费的,不过门槛相对较低,你可以从什么路人甲乙啊,协役啊啥的做起,练练手。”   “噢。”   “然后明天我去听棚,你就别去了吧?”   “为何?”向挽疑惑,“不是说,让我去学着么?”   “你太石破天惊了,我害怕。”   向挽一勺勺地搅着皮蛋瘦肉粥,歪着头注视她:“不是怕我,是怕苏姑娘吧。”   “我怕她什么?”   “怕她误会,怕她不开心。”   “你想多了。”   向挽的睫毛垂下去,或许是早上被于舟呛了一道,她也有一些不开心了。   她说:“你总说,苏姑娘是天之骄子,什么都紧着她。紧张她的情绪,体谅她的辛苦。”   “可是。”想着病了都没能撒个娇,她心里有点酸,声音也见小了。   “我从前,也是掌上之珠呢。” 第24章   向挽的委屈并不明显,甚至称得上平静,但于舟有点不忍心了。   一分钟后清醒了,向挽穿越不是她害的啊,她对向挽够好了,没收伙食费住宿费,还一直倒贴。   是,苏唱是天之骄女,向挽是掌上明珠,于舟这辈子就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星,装珠子的那个椟呗?   切,谁还不是个爸爸妈妈的小宝贝了。   “但你现在穿越过来了,”她的手搭在餐桌上,“这不是我的锅,是你的命。”   “得幸我收留你,我也不求你感恩戴德,但你不可以得寸进尺。”   装可怜有用的话,她可以天天抱着上帝的大腿哭。   她在向挽的眸子里看到了“言之有理”四个字,向挽深吸一口气,埋头喝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来是想通了。   于舟等她吃着饭,自己习惯性地刷微博,苏唱的那两条微博没删,还在她首页前两条,她想起F跟她说的那个论坛,决定去看看有没有动静。   有,但不是关于苏唱深夜微博的,是关于她自己的。   帖子的标题是:《神龛》这是八九不离十了吧?苏唱x彭姠之。   点进去一看,原来彭姠之关注她微博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这次怎么没通风报信呢?   她打开自己的粉丝列表,滑过了二十来个新粉丝,才看到彭姠之,看来是关注有一阵儿了,昨天晚上?   再打开自己的私信确认一下,真的没人通风报信啊……   咋了,是这次觉得有名人关注她也不奇怪了?她不会,是要红了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于舟把自己整笑了。   她把彭姠之的关注加上,然后继续去看帖子,网友们很会分析,说苏唱关注可能是私交,但彭姠之也关注了,那肯定就是合作了。   而最近版权出售的消息,于舟的文里,只卖出了《神龛》,虽然之前就700收,但其他的,更糊。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于舟有点腼腆了。   接下来的关注点就不在于舟身上了,网友们开始猜测是苏唱和彭姠之这次合作,谁攻谁受,于舟想起彭姠之说她和苏唱的CP粉,总觉得这些ID后面,有姨母笑的按头党在浑水摸鱼。   绝对的,因为只关心攻受,没有一个人在意到底角色是什么样的。   还是讨论快到尾声,有人想起来了:“这文的角色是什么人设啊?有知道的来说一说吗?”   “不知道,没看过。”   那你不能去看一看吗,挺好看的,于舟瘪嘴。   再一刷新,有人当了她的互联网嘴替:“苏唱和彭姠之都肯加盟,这个小说应该挺不错吧。”   但就这一句,随后就在讨论什么其实很多小IP的故事构架就挺不错的,剧组不应该只着眼于大IP,大IP总有买完的一天,重要的是IP开发云云。   聊得还挺深的,深得于舟都看不懂了。   但她现在收到网友的期待,有了一点干劲,于是马上给向挽注册微博。   这二者之间没什么联系,她就是想干。   “挽挽,你的微博叫‘向挽’好,还是‘向挽挽’好?”她问。   “有何区别?”   “这取决于你进军CV圈的人设,如果是高冷专业的那种呢,就叫向挽,如果向挽被注册了,就叫‘向挽_’或者‘_向挽’,如果是可爱亲民那种,就叫向挽挽,一听就想rua你。”   向挽用看染了疯病的眼神看着她。   “这学问很大的,头像什么的都要配套,你看那个……”她想说,苏唱和纯蓝色头像,就很配,但她想了想,没说出来。   “然后你的互联网形象也要一致,你不能起个‘向挽挽’,十天半个月才发一次,消失太久人家也不会想rua你的。也不能叫了高冷的‘向挽’,天天在那哼唧哼唧的。懂吗?”   “叫向挽。”向挽说。   “嚯,你还有高冷的志向。”于舟笑着输入昵称,“那以后你要是再对我玩儿赖的,我就给你录音,爆上去,你就人设塌啦。”   她阴谋得很开心。   但向挽说:“塌了,是何意?”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于舟摇头晃脑地唱了一段《桃花扇》,“意思就是,别人想象的,和你真实的,不一样,人家就不喜欢你了。”   向挽忖了忖,摇头:“不必想象,我自真诚以待。若旁人认识真实的我,会更喜欢我。”   “哦,有自信是好事。”于舟嘴动脸不动地说。   “我再给你注册个抖音,咱们全平台开花,在抖音上呢,你就时不时配一点那种流行的合配,就是有一些CV会在平台发一点自己的配音作品,然后空出对手戏的段落,以供人合配,你就多去玩玩这种,找找差距,还能……”还能,万一,蹭一蹭。   她没好意思说,抓抓鼻子,然后又继续说:“微博上呢,就先少发一点。”   于舟认真地琢磨,把眼神落在向挽的脸上。   多漂亮啊,不“利用”美貌可惜了。   于是她说:“我给你整个横空出世的步骤,你站到阳台边,我给你拍一张,然后先发上去,打个招呼。”   向挽没拍过照,有点局促,但是照着于舟的安排,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T恤,把头发扎成马尾,又很认真地洗了脸,于舟给她上了上气垫和唇釉,她的皮肤都够好了,上镜只需要提提气色。   略施粉黛的向挽站在落地窗边,外面是依稀可见夏日晴朗,她认真地注视着于舟,眼神又干净又无措。   “你别看我,看这里。”于舟有一点不自在,指了指黑漆漆的镜头。   向挽于是又将眼神聚焦到那一个小黑点,但从屏幕里看起来,更像是在凝望掌镜的人。   于舟看着屏幕里的她,突然感觉很奇怪,千年之外的人被她装进了镜头里,和盛夏新生的光影一起,鲜活得让人难过。   她突然开始想,如果她和向挽没有遇到,她现在是不是在哪个墓里,也许被考古出来了,在某个博物馆里有她残破的衣裳,又也许一直长埋地下,她坐高铁时,驰骋在她的尸骨之上,透过窗外看人间好风景。   唉,写手啊,就是联想力强,感情又丰富。   她失落了,不想拍了,咔咔几张后,收回手机低头选照片。   后面几张笑得有点僵,看起来很完美,但并不生动,选来选去,还是第一张,她略微抬着手,含笑看镜头,眼神里有一点错愕的,最好。   连抬手挡镜头的虚焦,都很文艺。   嗯,那就这张了。   她连滤镜都没加,就发到了微博上,想来想去想不到好的文案,索性就没有文案。   向挽的第一条微博,是她的照片,向这个世界发出了小小的声音,宣告她存在的痕迹。   于舟登上自己的号,关注她,又马上转发微博:“挽挽来啦!赢牛奶.jpg”   有粉丝评论,问向挽是谁,并且称赞她很漂亮,称赞得很夸张。什么——这么好看的姐姐是我配看的吗?   于舟笑出声,回复说:“一个朋友,对配音比较感兴趣,在学呢,她还不怎么会玩微博,多多支持啊~”   又在评论区挨个回复,聊了一下,点开发现向挽的微博评论,竟然好几十条,快要破百了。   嚯,这是她这个万粉博主带新炒作的力量,还是向挽美色的自强不息?   都不是,她跟着评论区的提示,定睛一看。   是彭姠之点赞了。 第25章   彭姠之和向挽互关,于舟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感觉向挽可能要起飞了。   但她的预感通常不准,因为她在每一个入睡困难的夜里,都感觉自己第二天就要红了。   不过,向挽的微博关注第一个是她,第二个是彭姠之,于舟觉得很有含金量,当然,“金量”主要源于彭姠之。   不过,好的开始。   更好的开始是,向挽接了两个微信的小单,虽然加起来就五句话,但是其中一个老师称赞她的声音特别好,很独特。   于舟教会了向挽击掌。   向挽看着她,微笑道:“我又瞧见了。”   “什么?”   “与有荣焉,”向挽笑吟吟的眼里有两分矜傲,“这一回,是因为我。”   嗯……怎么说呢,其实向挽和苏唱成绩客观上当然差得远,但她因为于舟的鼓励开心,于舟也不好扫她的兴,于是点头:“是是是,你可太厉害了。”   向挽却不高兴了,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将笑意收回去。   “怎么?”   “这是假的。你若是真心骄傲,是在眼睛里。”无论是自己的骄傲,还是为别人骄傲。于舟真正得意的时候,从来都不说。   鬼精鬼精的,于舟不跟她说话了,回屋码字儿去。   开局开得很好,但结尾平平无奇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第二天,又到了听棚的时间。   这天于舟是在大堂里碰见的苏唱,她在大厅右侧的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端着走过来。   穿的是黑色的阔腿裤西装套装,外套敞着,低领内搭,有一点女人,但她穿了一双运动风的平底鞋,配上她的奶奶灰挑染,又显得有些帅气。   但于舟想的不是这个,她想的是,见的这三面,苏唱换了三种风格的打扮,精致-简单-精致这样轮换,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啊?   以前她也很会穿,但风格不会变得这么勤。   苏唱没给她猜测的机会,带着她刷脸进了闸机,走在前面,没回头,问她:“没给你录个人脸吗?”   “嗯?”   “你如果要经常来听棚的话,让姠之给你录一下,或者,给个访客卡。”苏唱按下电梯。   “不用,不用那么麻烦。”于舟说,“我可能,也不会来几次。”   苏唱侧脸看她。   “我的意思是,再几天,咱们不就录完了么?”   “还有第二季。”苏唱说。   不知道为什么,稀松平常的一个客观事实,于舟听出了“来日方长”的意味。   进了电梯,两个人也没说话,快到时,苏唱扫了她一眼,问她:“没睡好?”   “挺好的啊……”呃,她指哪一天?昨天挺好的,前天就没怎么睡,有这么明显吗。   看来上了二十五,皮肤状态真的就开始下滑了。于舟有一点郁闷。   苏唱很短促地笑了一声,眼里却没笑意,只看着电梯的数字:“是吗?”   “什么?”   “没什么,到了。”她说。   第二天的戏录得很顺利,几乎全是主役之间的对手戏,经过前一天的磨合,两个人已经很有默契,彭姠之导得也挺爽的,抱着胳膊露出满意的神色。   CP感出来了。演员们都很专业,技巧上她一点都不担心,就怕CP感不出来,按现在的进度,看起来不成问题。   但于舟提出,刚才的一幕全都要推翻重来。   “为什么?”彭姠之很惊讶,这俩人的火花很好。   苏唱和周泠也停下来,看着玻璃房外。   于舟看了一眼收音室里的老师们,有一点犹豫。   彭姠之伸手把麦克风mute掉:“你说。”   “嗯,这篇文,其实是先do后爱的,这一期两个人一起去找佛龛,但乔翘有一个特异功能,就是能感应到佛龛里的贪念。这些贪念,是人们对着佛龛许下的愿望。这是翘翘第一次感应到,而且这个佛龛里正好是欢喜佛,欢喜佛以欲制欲,而前来修行的人,也多释欲,因此,翘翘情难自已了。”   她认真地解释,拿着剧本讲她的故事。   苏唱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透过玻璃窗看她侧脸的线条,和嘴唇一张一合之间缓慢的坚定。   彭姠之很仔细地听着,拧着眉头看剧本。   “所以这时候,翘翘和沈白的对话,应该是带着一点自己都不自觉的挑逗,但这和单纯的甜又有区别,因为她还没有喜欢上沈白。”于舟说。   “刚才两位老师配得有一点甜,但我觉得,少了一点点勾引,而且不需要那么甜。”   其实她有点紧张,也不知道彭姠之会怎么看。毕竟是二次创作,修改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而且现在很多听众确实很喜欢小甜饼,连于舟自己都喜欢,遇到一上来就动心的剧情并不会觉得太突兀,反而可能会喊磕死我了。   “只是……”只是我的想法,并不专业,彭导看着来就好,于舟想说。   没想到彭姠之说:“嗯,重来吧。”   于舟看着她,抿住了嘴。她突然有一点感动,总结起来,可能是因为导了很多大IP的导演在认真地听她这个糊作者讲话,又可能是因为,她在彭姠之思考着眨眼的停顿里,看到了一点,她平时很难察觉到的工匠精神。   作为社畜,她对待工作总是能应付就应付,写文因为没什么人看,她有时也对付着水一水。   但彭姠之听她说完,认为她的思想有价值,值得参考,于舟觉得,她也莫名其妙地被鼓励到了。   她抬头,看苏唱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彭姠之把麦克风打开,简单又讲了一遍,然后轻松地说:“要求我提了,能不能做到,就看你们了啊。”   她挑衅性地挑了个眉头。   “好难啊~”周泠笑着抓狂,“要勾引,又要陌生,还一点都不能甜,但要配出张力,天啊,你不如杀了我~”   苏唱笑了笑,润了润嘴唇。   始作俑者于舟有点不好意思,闪到一边看她们录。   中途又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棚里气氛却不大对劲。   两位主役站在收音设备前,苏唱看着剧本,没开口。   见她推门进来,苏唱看她一眼,又继续看剧本。   “可以开始了吗~”彭姠之歪头卖萌。   苏唱清了清嗓子,却对着麦克风,叹了一口气。   于舟暗觉不对,把剧本拿起来,一看她也尴尬了,这场是……她刚刚所说的,“先do后爱”中的那个“do”。   她故作镇定地咬了咬嘴唇内侧,决定试验是否能用聚焦的眼光把剧本烧个洞。   彭姠之见苏唱站着不动,于是对上苏唱的视线,无声地问了句:“嘛呢?”   苏唱把右手抬起来,搭到麦克风上,然后伸出食指,又在空中意有所指地绕了半个圈。   “我靠!”彭姠之反应过来,瞬间炸毛了,“苏唱!你要死啊!”   于舟被吓了一跳,听见彭姠之骂她:“你越来越大牌了啊!亲密戏还要清场!传出去你别在这圈儿里混了!”   苏唱不置可否地挑眉。   彭姠之忍住心头怒火,平静了好几下,拿她没办法,于是换了语气跟于舟商量:“那个,要不……”   “啊没事没事,我正好想再去上个厕所。”于舟说。 第26章   彭姠之恨不得扒了苏唱的皮。   她们是职业配音演员,因为审核尺度,亲密戏一般不会太过火,也就几个气息,或者录一下亲吻手背或虎口的音效。   从专业上讲,这种戏对她们来说,跟别的戏没什么两样,几下就能录完。   所以她们自然没有“清场”这一说。   但苏唱突然就矫情了起来。   应该说,苏唱从参与这个项目以来,就不太正常。   但她懒得管,搞事业,她只想搞事业。   于舟真的假模假样地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又在走廊里溜达了一会儿,等风哥来回瞟了她三次,她决定去门口站会儿。   她又没经验,她也不知道这种戏要录多久啊,啥时候进去啊,她很愁。   正插着兜晃荡,电梯铃一响,竟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人。   于舟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来的竟然是向挽,穿着昨天拍照的那件白T,扎进高腰牛仔短裤里,细腰长腿,青春逼人。   向挽双手握着手机,看到于舟的一刻,眸子亮起来,想要提一提步子,但大家闺秀到底骄矜,仍旧漫步而来。   摆什么造型啊,于舟不耐烦,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于姑娘饿么?”向挽问。   明白了,她又饥肠辘辘了。   “我不是给你留了吃的吗?还教你用微波炉了,你放进去叮个三分钟就行了。”   “我叮了。”向挽说。   “然后呢?”   “然后,烫。”她垂眼。   天啊,戴隔热手套或者垫个纸巾把盘子拿出来这种事,也需要教吗?于舟人都傻了。   “那你怎么过来的啊?”   “你用打车软件,我瞧见了。”向挽拿出手机,想要给她示范。   于舟好笑:“这点你又无师自通了?”   向挽温软一笑。   “等等,”于舟想起来,“你怎么付的钱啊?我换了手机,那个上面应该没有关联我的微信钱包了。”   “不要钱。”向挽说。   ?   “到了大厦前,我坐于那车上,正犯难如何给钱,驾车师傅却道,我下车后再给银两也可。”   “哦,明白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那我稍后令婢女送银两去府上。”   于舟想了想那个场景,汗毛倒竖:“那……那他怎么说?”   “他叫我下车。”   “噗。”于舟捂着嘴,怕自己笑得太大声。   向挽见她笑,自己也鼻息微动,温神浅笑。   倒笑得于舟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她拿过向挽的手机,一边打开软件,一边跟她说:“我们可以线上支付,就是先坐车,后给钱,不是不要钱的意思——八十?!!!!”   她画风巨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为什么要打豪华车?!!”   “嗯?”向挽偏头,不解。   于舟明白过来,那些勾勾叉叉向挽看不懂,只点了打车按钮,按系统推荐,肯定优先给她派最贵的。   她欲哭无泪,把手机还给向挽:“我也不想给钱了。”   向挽见她很心痛,但也不明白她是为何心痛,只能同情地看着她。   于舟无力地摆摆手,仿佛被扒了一层皮,也不想多纠缠,她看看时间差不多,带着向挽往A8去。   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彭姠之开了个小缝:“录完了,正要给你发微信呢。”   “嗯,”于舟悄声说,“挽挽来了,可以进来吗?”   “啊可以可以可以~”斯琴高娃语气。   于舟乐了,带着向挽猫着进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猫着腰,好像台上在唱戏似的。   戏多的是她。   苏唱和周泠见向挽来了,也在棚内点头打了招呼,又继续马不停蹄地录制。   接下来的几场又陆续来了几位配角,零零散散地搭着戏,直到第四期第三幕,彭姠之翻着剧本“唉”一下。   于舟望过去,见彭姠之问点点:“这个钱嫂,我是说让赵蔷一块儿录的,对吧?”   “对。”点点回忆道。   “哎呀,完了,刚赵蔷录完前边儿的,我让她回去了。”   “啊这。”   “等等啊,我再找找谁在棚里。”彭姠之翻着微信,就开始发语音。   但一连几个,要么没有回复,要么没有时间,啧,太临时了,彭姠之想着那就下次再约人录,没想到旁边的于舟怼了一下向挽的腰。   机会啊!   向挽轻轻“哎哟”一声,望着于舟。   “快,自荐。”于舟用口型跟她说,“毛遂自荐,懂吧?毛遂。”   向挽懂了,上前一步问彭姠之:“彭导,我可以试试么?”   “你?”   “嗯,我自荐。”   “呃……”   “她不行吗?”于舟凑上前,想着如果不行就赶紧把她拉回来。   “我导她,她肯定行。”彭姠之很自信,“但你可能刚才没听清楚,缺录的是钱嫂。”   钱嫂……待产的,孕妇?于舟愣了。   “嗯哼。”彭姠之用眼神让她考虑下。   “我会。”向挽说。这一个月她看了不少电视剧。   于是彭姠之让苏唱和周泠出来,换向挽进去,先让她试一段音。   “你戴上耳机,先深呼吸,啊,先不急。”彭姠之循循善诱,“闭上眼睛,想象你现在在生孩子,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事先跟你说一下节奏哈,先是进气息,阵痛,就是你得一抽一抽地痛,最后声音再出来点儿,中间插几声哀吟,就气儿喘不上来的那种。到开始使劲儿的时候,有特别的技巧,是便秘。”   “找便秘后拼命努力的感觉,毕竟都是想让ta出来。”彭姠之一本正经地说。   于舟目瞪口呆。   大家闺秀在众人的注视下说便秘,毕竟有些难堪,向挽的脸颊有点红,但她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于舟突然觉得有点惨,跟上刑场似的。   向挽准备好后,对着玻璃比了一个“O”型,想了想,又伸直了后三根手指。   妈耶,好可爱啊,于舟看着她乐。   向挽也和她对视一眼,然后戴好耳机,闭上眼。   急促的呼吸,哀吟,有节奏的伸缩,最后是凄厉的尖叫。   青筋都一跳一跳的,听得于舟都疼了。还有那么一点儿心疼。   等她完整录完,彭姠之才叫停。于舟有点紧张,却听苏唱轻轻说:“炸麦了。”   她微蹙眉头,指一指屏幕的波形,让点点拖到后半段。   彭姠之点头:“嗯,情绪挺好的,可惜炸了。”   苏唱俯身就着麦克风,看着向挽低声说:“试试不要叫出来,将力憋着。通常在真实的生产中,产婆或医生会让你不要叫,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用力。”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向挽的问题:不要跟着影视剧学,多观察生活。   于舟看着苏唱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尽管在一起那么久,她其实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么了解苏唱。   她没有像自己认为的那样膈应向挽,相反十分专业地给了意见。   让之前于舟有所顾虑,不让向挽来的举动,显得多少有点小家子气了。   苏唱说完,直起身来,彭姠之说:“听明白了哈,我们再来一遍,挽挽。” 第27章   于舟觉得向挽很有天赋。   这体现在,她仅仅重录了四遍,就达到了向来苛刻的彭姠之的要求。   于是彭姠之趁热打铁,把第五期的剧本给她递进去,这里钱嫂要抱着孩子和沈白说她的过往,上辈子的钱嫂是个男子,因此回忆的剧情由一位男CV呈现。   而现代的钱嫂,也就是向挽,仅仅需要说几句话。   “我从前尘往事里来,从千秋万代中来,穿过时间的刻度,转换男女的躯体,只为了找到他。”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也不求轰轰烈烈,最高兴的时候,是他下晚班给我煮一碗小面,我在一旁卧鸡蛋。最痛的时候,是生下我们的孩子。”   “我想留在这里,做一个普通人,普通地,爱他。”   约等于独白性质,所以向挽可以一个人完成。   剧本递进去,向挽久久没有动作,也没再比OK。   等得过久,彭姠之有一点奇怪,终于,向挽抬起头来,说:“我看不懂。”   “?”   彭姠之惊呆了。   “卧槽。”于舟也惊呆了,忘了剧本是简体字。刚刚没有台词还好说,现在需要一段不短的solo,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看不懂,”彭姠之皱眉,“是什么意思?”   “我……”   “她不识字。”于舟上前一步,说。   ???彭姠之脑子里的问号变成了三个。连苏唱都忍不住看过来。   文盲?现在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好像跟这两个字不太沾边吧。   “那个……”于舟又想编重男轻女那套,但余光瞟见苏唱在旁边,她又诌不出口。   正在犯难,听见苏唱跟彭姠之轻轻说:“听她提起过,刚从山里出来,家庭条件不太好。”   “嗯?”于舟瞥她,她竟然用于舟的说辞,帮向挽解释。   而这番离谱的话,从苏唱嘴里说出来,可信度高多了。   她冷淡而客观的面容,就可以为任何事情背书。   于舟反手挠了挠后脖颈。   彭姠之翻着剧本,疑惑脸看向苏唱:“你什么时候跟她聊过了?”   苏唱没回答。   “你什么时候又是这么八卦的人了?”彭姠之咄咄逼人。   苏唱依然没下文。   “卧槽,”彭姠之靠过去,反手掩着嘴,“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使不得啊使不得,你大人家十多岁了,而且,人家庭负担这么重,你以后养一家子啊?”彭姠之悄悄用胳膊肘怼苏唱的腰。   苏唱皱眉,轻轻“啧”一声,动了动身子,离开彭姠之的聒噪。   “哈哈哈哈。”彭姠之知道这事不可能,但她就想闹她一下,看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最好玩儿了。   她笑过了,带着残留的喜悦清清嗓子,说:“那……”   要不就试着背一下,要么就换人,无情彭导,在线解决。   “等等!”于舟掏出手机,她脑瓜子转得很快,刚刚已经把这段输入到手机里,转换成繁体字,然后发到向挽手机上了。   她示意向挽拿出来:“挽挽,你对着手机念。”   彭姠之的眼神飘过来,落在她手机屏幕上,又惊呆了:“繁体字认识?”   看得出来,这一会儿的信息量把她的脑子塞得要过劳了。   “呃,对,”于舟捋一捋耳后边的头发,小声说,“就出来打工的时候,没钱,在地摊买那种港台版的二手小说,她自己学着认了一下。”   心虚,尤其是她答应过苏唱不骗人,这下虽然迫不得已,但她说谎话怎么就这么顺溜呢,连个磕巴也没打。   无语。   但她听着旁边传来轻巧的气息声,好像是,苏唱笑了。   唉,女人啊,真的难懂,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的,于舟心里撇了撇嘴。   “嗯。”彭姠之没再多说,当她不再开玩笑的时候,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多半有些超纲了。   “你开始吧。”   向挽点头,拿起手机,一边看手机屏幕,一边将这段话娓娓道来。   万籁俱静,呼吸可闻,隔世之人,说今生的话。   “我从前尘往事里来,从千秋万代中来,穿过时间的刻度,转换男女的躯体,只为了……”   找到你。   于舟忽然更明白了声音的魅力。   声音和文字一样,是亘古不变的牵引,可以越过千万年的时光,和茫茫人海,依然振聋发聩。   声音也和文字一样,是浪漫中的浪漫。因为它们代表倾诉,它们都是在掏心。   它们……也都是在找寻,真正理解它们的人。   我们用文字和声音做我们的小小号角,捍卫着、期待着、斗争着、讲述着,在不稀奇的世界里,做一个稀奇的,独一无二的,叛逆者。   向挽落下最后一个余音,转头看向玻璃窗外。   先是看了于舟,然后再看的彭姠之。   彭姠之点点头:“不错,除了倒数第二句有一点喷麦,你帮我补一下。”   虽然这个角色没有几句话,但她的要求向来很高,本来只是想让向挽试一试,没想到她完成得比自己预期的要好。   她的声音古色古香的,带着一点现代人通常不会这样断句的抑扬顿挫,配上钱嫂这个亦古亦今的角色,恰恰好。   嗯,她有一点满意,还有一丢丢当伯乐的小开心。   于舟也很开心,等着向挽补完,想跑上去跟她击个掌,没想到向挽这么幸运,这么快就能在彭导的作品里献声。   可向挽却没有多高兴,她慢吞吞地走出来,走到角落里,等苏唱她们都进去开录了,她背着人对着墙壁,静静地站着。   “怎么了?”于舟走过去,绕到她下方,从下巴那看她。   向挽垂着眼帘和她对视,不答她。   “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一直这样看着你,这个角度,你有双下巴,很丑。”于舟说。   向挽伸手,把她的头赶出去,依然是面壁的姿态,背对着于舟说:“我有一些难过。”   她的肩膀一起一伏,瘦削而单薄,呼吸都成了克制。   于舟望着她的背影,想起第一次见面,穿着古代服饰的她,感觉有一点恍惚。她套在自己的T恤里,其实没有那么搭,因为她优雅的脖颈,和乌黑的头发,应该趁着精巧的发髻和珠翠。   她突然明白了向挽在难过什么。   刚刚那段话,让她有所感触了。她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她有一点害怕。   钱嫂还能因为爱一个人落地生根,可她呢?没有前路,没有后路,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回去。   她是一个过客,过客不能真情实感,过客的感情更有期限,比她在李朝短暂而简易的一生,期限更短一些。   于舟也突然明白,原来这个姑娘,真正伤心的时候,不是捧着胸口嘤嘤拭泪,而是这样,背对着所有人,对着墙壁,克制地呼吸。   她在身后轻轻叫她:“挽挽。”   “我们出去。”她小声说。   拉着向挽走到走廊,向挽抬眼看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   于舟有点不自在了,试探着问:“你,看着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让我出来。”向挽的眼神清亮而软弱,挺招人疼的,“不是要安慰我么?”   于舟愣了,“嘶”一声,说:“我只是觉得,在走廊面壁,好一点儿吧,里面人很多,一会儿都来问你。”   向挽张嘴,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止住了,脸上有一点愠色。背靠墙壁没作声。   可是这么一生气,她又难过不起来了。   于舟看她好点了,笑了笑,也靠到旁边的墙上,插着兜,把腿斜着支出去一点,晃一晃,发呆。   两个人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儿,向挽突然离开了墙,走到她面前,碰了碰她的手腕。   还有一点别扭,但是想跟她说话的意思。   “你说,你说。”这下于舟学乖了,态度很好。   向挽又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争气么?”   “啊?”   “你曾说,我要很争气,才能配到你的角色。我现在问你,我争气么?”   向挽微敛了敛双目,注视着她。   卧槽。于舟抬头看她,皱眉:“向挽,我发现你是不是长高了点儿啊?”   为什么突然好像冒了自己小半个头。   “你腿未伸直。”向挽扫她的腿一眼。   “哦对。”于舟站起来,但还是觉得向挽高了一点点,之前她俩都是168,现在向挽看着得有170吧。   过了会儿她又自我否定,168和170能目测出来个啥啊。她笑了一下。   向挽的眼帘一扇,仍在等她回答。   “挺争气的,真的,”于舟笑着说,“但是,你以后出了棚,能不能别学人用这种苏1的语气讲话,怪好笑的。”   向挽得到满意的答案,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疑惑:“苏1,是什么?”   “呃,苏1就是……不知道。”于舟很难解释,不想说了,插兜就要往回走。   “苏1,和苏唱,都姓苏,有何关系?”向挽又问。   于舟乐了:“你问她呗。”   闲来莫说人是非,抬头就见苏唱和彭姠之往这边走。   向挽悠悠顾于舟一眼,然后上前去,对苏唱道:“有个问题,想请教苏老师。”   “嗯?”   “您和苏1,有何关系?”   喂!于舟想大叫着捂住她的嘴。   苏唱一愣,彭姠之在一旁笑到弯腰。   她往旁边一靠,又揶揄苏唱:“直球啊?”好家伙。   苏唱看一旁面如土色的于舟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彭姠之拉着向挽的手,挽住她往出口走:“这么快就打听人性向啊?我跟你说,1不1,0不0,弯不弯都跟你苏老师没关系。”   “她啊,谈恋爱这方面还没开窍呢。”   “你还是专注学习,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搞事业它不香吗?”   “哦对了,你的文化课程也得跟上啊,回去补一下课,至少字得认识,不然,你怎么配音啊?”   ……   俩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于舟听着苏唱的脚步声走过来,带着清淡的香味在她面前停下。   “走吧。”她说。   哦,该到点儿吃下午茶了。 第28章   于舟满脑子都是彭姠之说的那句,她还没开窍呢。   吃东西就她们四个,彭姠之也很奇怪,苏唱为什么最近对吃吃喝喝的那么积极。   关键人吧一点都不长胖,完全可以敞开了造作。   烦人。   吃喝二字,当然要配合八卦,彭姠之一直啪啪啪打字回微信,时而皱眉,时而抚掌微笑,时而撇嘴,表情异常丰富。   突然撤了下椅子,把手机屏幕往苏唱那边一摆,说:“你看看这货,拉着我说了半天,你往上翻翻,太搞笑了。”   苏唱懒得翻,没动作。   “她跟我说她遇到大麻烦,我急得不行,差点打电话过去了,结果人跟我说,她床死。”   “哈哈哈哈,”彭姠之忍不住要大笑,但由于休息室很安静,她又克制下来,“她说在一起几年,什么姿势都试过了,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来,觉得感情遇到了大危机,来找我,我特么哪知道啊,我床都没有,她就死了。”   “她还让我在朋友圈问问,哦还让我问你,可别把我笑死,我说你是让我问那个苏唱吗?那个木头一样的性冷淡。”   “不对,木头摩擦还起火呢,你连木头都差点。”   “我跟她说,苏唱要是懂,我把这桌子吃了。”   于舟一口橙汁呛到,抓住一张纸巾开始乱擦。   苏唱竖着脊背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于舟,然后慢腾腾地望着自己把玩手机的手。   手机在指缝间转了一下,然后被她轻捏着,食指抵着侧面,在桌面上轻轻一按。   “噔。”敲出一个不大的声响,但好像敲在了于舟的耳朵里。   原来彭姠之说的“苏唱没开窍”,并不是打发向挽的敷衍话,在她的好友面前,或者说在圈里,苏唱真的是这样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形象,没谈过恋爱,也没兴趣。   苏唱把手机提起来,手机的一个角倒在她的胳膊上,手腕竖着,青色的血管又微突出来了。   于舟脱口而出:“你别玩了。”   骤然安静,彭姠之和向挽看向她,苏唱也抬了眼,望着她。   于舟又咽一口橙汁,找补:“我妈说,老玩手机不太好。”   “啊?”彭姠之眨眨眼,看一眼苏唱,“她手机屏幕黑着的,没玩呢。”   苏唱却顿了顿,把手机收回手里:“不玩了。”   嗯?打什么哑谜。彭姠之警觉地吸了吸鼻子。   苏唱低着头,抬手把耳后的头发顺了顺。   其实她和于舟很契合,但刚刚彭姠之一说,她有一点不确定,于舟所说的“找不到当初喜欢你的心情”里,有没有包括这一项,这个契合,又是不是她自己单方面自以为的。   但她没有立场再问。   这天录到很晚,收工时已经十二点过了,不知道是由于于舟让重来了一幕戏,还是因为向挽的意外情况耽搁了时间。   但演员们都很敬业,尽管疲惫到有点睁不开眼,仍然保质保量地完成。   到最后一句情绪饱满的音沉寂,周泠才拍着肩膀出来:“累死了。”   “我先走了啊彭彭,我实在撑不住了。”她都没有再寒暄,拎着包急着去厕所。   点点向来是等着小姐妹一起收工,出去转了一圈儿,见隔壁棚还亮着灯,就说自己再等等。   苏唱扶着腰走出来,彭姠之困得直打哈欠,眨着泪眼儿挂在她身上,说不行了不行了真是年纪大了熬不动了。   向挽倒是很精神,精神到被传染了两个哈欠的于舟怀疑她是不是个古人。   不是说古人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吗?   揉一把脸,木然地跟着彭姠之她们往外走,到电梯里时,于舟按了一层。   苏唱看她一眼。   于舟没说话。   苏唱等了两三秒,问她:“还有别的安排吗?”   于舟知道,她其实想问的是,不用我送你吗,但苏唱向来这样,能够直接问的,她要跳过两三个问题。   于舟吸吸困得不行的鼻子,说:“没有。你别送我了。”   眼见苏唱没搭话,她补了一句:“我就是,担心老师辛苦。”   她想了想,说“担心你辛苦”太那个了,于是把“你”改成了“老师”。   小心思当然抵不过苏唱对她的了解,苏唱弯了弯嘴角,说:“不辛苦。”   于舟在关心她,这让她心情大好。   她这次笑得很迷人,可能是因为困倦,愉悦得很表层,哪怕她说话时嗓子都哑了。   像无数次深夜的呢喃那样。   令于舟恍惚起来。   直到坐在车里,向挽的困意才后知后觉袭来,靠着于舟的脑袋就睡着了。   副驾驶的彭姠之下了车,苏唱从后视镜里看于舟,和她颈间睡得正香的向挽。   她突然有一个荒诞的想法,于舟说向挽是穿越来的,她有一点跃跃欲试地想要相信。   出现得突如其来,又难以捉摸。   但这个想法只动摇了她一秒,在打转向灯时就消失殆尽。   “住你家多久了?”苏唱问。   于舟放低了声音回答:“一个多月了。”   “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   苏唱问得有一点超过尺度,但也许是因为她困了,兜不了圈子了,于舟也困了,回答也转不了弯。   “就这样……一直住着吗?”   于舟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颈边是向挽热热的呼吸。   “不会一直。”她说。   不想谈这个话题,她问苏唱:“明天后天,不录音,是不是?”   “嗯,红色天气预警,有特大暴雨。”   “是吗?”于舟一怔,不自觉地掏出手机来看,微博果然推送了,但她没注意。   她有一点急促地小声问:“特大暴雨,会打雷吗?”   “不确定。”苏唱看了一眼侧方位后视镜里的车流。   应该……会吧。于舟看一眼熟睡的向挽。 第29章   于舟起了个大早,趁着雨还没来,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买了好多好吃的。什么AD钙奶,小熊饼干,焦糖瓜子,还有泡椒凤爪。   然后找了个书包,一股脑塞到了包里。   又搜索了一下屋子,看看有哪些有那么点意思的,能装下的,也给塞到书包里。   “牙刷你要不要带回去做个纪念啊?你们那应该没有做工这么好的牙刷吧。”她试着拉拉链,想了想又打开。   向挽睡眼惺忪地坐在沙发上看她,于舟现在的样子,活像生活剧里参与了XX三日游正狂装纪念品的大叔大妈。   于舟觉得自己还是动了脑子的,既然向挽来的时候,衣服和珠钗都带过来了,同理,那她如果背个包,应该也能带过去。   附着在她身上的,应该都能带出去。   那么,如果是她自己八爪鱼一样攀在向挽身上呢?   想着想着,于舟乐出了声。   “不必高兴到如此地步。”向挽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啊?”于舟愣了,本能地接了一句话,才反应过来,“不是不是,我就是在想,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穿过去来着。”   向挽看她一眼,微垂着脖颈,掖了掖嘴角,才说:“你舍不得我。”   于舟放开书包,坐到沙发上:“是啊是有一点,住了一个多月,养头猪都有感情了。”   向挽拧眉:“猪?”   “不是说你是猪的意思,就是个比喻。而且吧,我真的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不比买个猪仔少了。”   于舟叹气:“也不知道,你有空能不能回来看看。”   她惆怅地想着房里的设备,脚动了动,问向挽:“要不,麦克风也给你带上,做个念想吧。”   向挽望着花花绿绿的电视屏幕,忽然有点看不下去。   她转头看于舟:“将你也带上,做个念想。”   “噗。”于舟望着她笑了,“我怎么塞包里啊?”   “你变小。”   孩子气了不是。“不过挺好,算你挺有良心,没白养你一场。”   向挽没再说话,坐了一会儿看向窗外:“雨何时来?”   “不知道,这会儿风和日丽的呢。”于舟探头望天。   其实这段经历很特别,特别在于,她从来没有跟一位朋友,像此刻这样,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迎接分离这件事。   通常在现实生活中,人与人关系的疏远,从来没有个什么倒数,总是令人后知后觉。还是突然有一天在朋友圈翻到那个人,才想起来,噢,好长时间没联系了啊,其实当年,我们也玩得挺好。   而用上了“心平气和”这个成语是因为,还有一种默默疏远之外的朋友be情况,是撕逼。   “你当真会想我?”向挽趴在沙发扶手上,下巴被挤出小小的沟壑,显得她有一点不开心。   “这话你第二遍问了。”   “当真会想我?思我念我放不下我?”   “第三遍了。”   “当真……”   “会会会,会会会。”于舟受不了了,把书包给她抱着,“你一会儿还是穿你之前的衣服回去吧,哪些钗啊簪啊都戴头上,放包里怕给你压坏了,也怕万一带不过去呢,超重什么的。”   “那些留给你。”向挽抱着书包,说,“我说过了。”   她也要给于舟留点纪念品。   “没有必要,放在这儿发挥不了它的价值,你记得不,你刚来那会儿我试过了,卖都卖不出去。”何况,那些首饰她挺喜欢的,不是么?   向挽莫名就有点恼了,闷着头不说话。   “又咋了啊?”于舟探头看她,这回向挽学精了,把双下巴收得很好。   于舟乐了,看着她笑,向挽收下巴的举动被瞧出来,也笑了,咬了咬嘴唇,噙笑看着她。   “好像两个小学鸡哦我们。”于舟直起身子。   向挽不懂小学鸡是什么,但她也没有心情再问。   吃完早饭,雨没来。   吃完午饭,雨没来。   洗完碗躺在沙发上刷了会手机,雨还是没来。   于舟神色凝重地在微博刷暴雨的消息,好多人都在说,到底什么时候下来,有急事,还能出门吗,在线等,挺急的。   吃过了晚饭,天边的云霞被淹没,雨终于在潮了一天的空气中,倾盆而来。   没有试探,没有前奏,大军压境一般,轰地一下就来了。   于舟凝神看着天边,下了二十分钟,终于扯了一道闪电。   “啊啊啊啊啊啊,要打雷了,要打雷了!!!”她小跑过去喊向挽,手忙脚乱地给她把书包背上。   “啊啊啊啊啊啊,你穿过来的时候是在卧室是吗!!!”她拉着向挽在屋子里团团转。   “啊啊啊啊啊啊,那你还是去你的卧室呆着吧!!!”她把向挽一把推卧室里。   “啊啊啊啊啊啊,因为我如果看到个活人消失我会很害怕的!!!”她把门关上,背抵着门平复心情。   累死了。   道理向挽都懂,但是……   “你为何一直叫‘啊啊啊啊啊啊’?”还每回都是六个“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每次紧张激动的时候就这样。”于舟在门外抖着身子,过了会又小碎步踏脚,跑起来。   隔着门,她听见向挽在里面笑了。   她踏着踏着就有点难受了,因为向挽笑得好真实哦,可这个人一会儿就要不在了。   向挽静静地坐在床上,像她来时那样,不过穿着于舟的衣服,梳着一个马尾,背着她精心准备的书包。   然后听着于舟在门外小跑步的声音。   于舟很好笑,向挽听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小小地克制地呼吸。   一起一落,缓慢绵长,和于舟在门外的碎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门一静一动。于舟动到腿都酸了,雷也滚了二十来道,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   但她也不确定,穿越应该是什么声响,有法术特效吗?   “挽挽,”她敲了敲门,“你还在吗?”   “在。”   “噢噢噢,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的意思是,她有点怕会打断里面施法。   惊雷从天边而来,滚到耳边,炸在脑子里。   “轰隆隆……”又是一声。   连着过了三声巨雷,于舟又敲门:“挽挽,你还在吗?”   “我在。”   ……啊这。   于舟犯难了,思考了一会儿,望着屋顶说:“会不会是我们现代房子的钢筋混凝土结构,把雷的效果挡了啊?”   古代那种屋子,防雷效果没这么好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把门开了个小缝,说:“挽挽,不然我们出去吧?”   得赶紧的,不然下一次打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向挽静静看着她急切的脸,顿了两三秒,点头:“嗯。”   俩人找了两把大伞,就下楼了,于舟把向挽送出去,嚯,雨是真大啊,要把伞骨打断了似的,打得俩人身子一下子就湿了一半,眼睛都睁不开了。   于舟要把向挽往树下带,但又怕她被劈死了,想了想,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把她安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坚持一下!”她大声跟向挽说,然后跑回大厅,隔着双开玻璃门看向挽。   树被打得东倒西歪,好几株新移植过来的,甚至直接被打倒了,根部从土里扯出来,恐怖地张牙舞爪。   向挽两手撑着伞,站在雨里,大黑伞被打得咚咚作响,她缩着肩头,雨却根本挡不住,顺着她的小臂淌下来。   她想遮一遮肚子,但又想到于舟给她买的零食装在身后的书包里,于是又把伞往后挪了挪。   “你撑住啊!”于舟在大厅里大喊,“手用力,把伞撑住,别往后倒!你干嘛把伞往后倒,这样能遮到个屁啊!”   她声嘶力竭地喊,楼道里有个小孩钻出来,惊恐地看着她,然后捡了皮球,又逃也似地跑回去了。   向挽在雨幕里瑟瑟发抖。   于舟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彻底的蠢事。   隔着倾盆大雨,其实她看不见向挽的表情,但她能看见向挽的肢体语言,能推断出向挽镇定里略带惊惧的的眼神。   她有病吧,下这么大的雨,所有人都躲在家里不出来,她却为了试个机会,让向挽跑到雨里。   关键是,向挽一点都没反对,就这样站那,拿着一把要被打烂了的伞。   于舟受不了了,撑着伞冲出去,要把向挽拉回来。   向挽被她握住手腕,抬头看她,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水很脏,从她白皙的脸上下来,像淌了几道小溪一样。   “走,我们回去!不试了啊!不试了!”于舟冲着她耳朵喊。   声音在雨幕里断断续续。   于舟很郁闷,她突然觉得自己在大雨里这样大喊大叫拉拉扯扯,好像小时候看的台湾偶像剧啊。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gif   二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到了大堂里面,向挽还攥着她的手没放开,两个人瘫下去,弯腰大口大口喘气。   向挽的脖颈一抽一抽的,马尾都被打散了,头发贴在脸上,跟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喘着问她:“不试了么?”   “不试了,回去吧。”于舟累得要死了。   “好。”向挽筋疲力尽。 第30章   小猫碗碗吓傻了,龇牙咧嘴地朝两个水人哈气。   于舟顾不上安抚它,立刻把向挽的小书包拿下来,放到地上,然后跑去卫生间给她放水。   “挽挽,来不及给浴缸放水了,你用这个淋浴好不好?”她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   她想尽快让向挽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了,觉得她现在大雨都淋过,用淋浴应该没事了。   调水温的时候,又想起向挽之前说她觉得淋浴很危险,不肯用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听她的站到暴雨下了。   也许她很想回去,所以愿意冒险,但……唉,于舟调好水,给她架好,然后小跑过去说:“你快把衣服脱了,贴身上小心着凉,我给你找个大浴巾,水温也调得稍微烫一点,你多洗一会儿,把寒气赶干净,知道吗?”   “衣服你脱了就扔在玄关吧,这水挺脏的,一会儿我用塑料袋兜了拿去生活阳台,不然得一路滴水。”   向挽微喘着气看着她,没动作。   “脱吧,脱了你跑过去,我不看。”于舟背对着她收拾东西。   她看于舟的背也湿了,于是收拾好犹豫的心情,双手交叉提着T恤下摆,一用力就脱了下来。   身后再是她悉悉索索解裤子的声音,牛仔短裤落到她脚边,她光脚迈出来。   于舟听着声音,直起背来:“内衣不用脱,你进去洗澡,内衣就脱了放淋浴间,你要能洗就顺手洗了,如果嫌脏不想洗,你放着……我给你洗。”   “呃,或者扔了也行。”   向挽在来的第二天就学会了自己手洗内衣裤,但总不太情愿,现在脏透了的,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上手。   一会儿没听见她的动作,于舟不确定她还在玄关,还是悄悄地光脚走去了浴室,偏偏浴室的水声又大,她听不太清,有点着急,叫了两声“向挽”。   没有回答。   她转过身,正好对上向挽的视线。   她半裸着,身上只剩内衣裤,头发散了包裹着她的肩颈,一起一伏的丰润在胸衣的兜托中若隐若现,雨水从她的脸颊滴进胸前的沟壑里,她就那样静静看着于舟。   像刚上岸的美人鱼。   于舟眼波一闪,眼神没敢往下看,也只聚在她脸上,问她:“怎么了?怎么不去洗?”   向挽没有在意于舟看到什么,只偏头,呼吸略重地问她:“你待我这样好,还要帮我洗内衣,你究竟,想不想让我走?”   清甜的嗓音。美人鱼没有用她的声带换一双漂亮的长腿,美人鱼用深海里的声带质问救她上岸的有缘人。   于舟服了,拉着她的手腕就往浴室走,把她塞里面:“你洗完,再问我这个问题好吗,你这小体格,上次拉肚子就折腾了半宿,你知不知道这个很容易要你的命,你是古人,耐不耐受抗生素都是个问题,万一发烧,就麻烦了,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向挽。”   她有点生气了,但是越说,她自己就越生自己的气。这些在让她出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于舟有点自责,但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指指淋浴的水流:“站那去,把身上浇湿,弄热,然后把内衣脱了,洗澡。”   她瞥了一眼,向挽的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这么一共情,她自己也后知后觉地起鸡皮疙瘩了。   “向挽,我也很冷。”她说。   向挽看她一眼,走到淋浴下方,走进腾腾的热气里。   于舟呼出一口气,转头把门给她带上。   然后哆嗦着跑到主卧的卫生间,狠狠洗个澡。   洗完澡,骨头缝里的酸涩都跑出来了,她有点难受,但还是强撑着去厨房找了一点红糖和干了半个的姜,切吧切吧放锅里,熬姜汤,比例没把握,就看着放的。齁了加水,淡了加糖,她煮东西向来这样。   背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一边搅姜汤一边说:“洗完了啊?头发吹没有,要吹干透,你等等,一会儿就可以喝姜汤了。”   向挽穿着宽大的睡衣,带着沐浴露的香气,道:“吹干了。”   于舟又搅了会儿汤,才小声说:“对不起啊。”   她也不是故意的,但她就怕向挽不能很快回去,毕竟她不是这儿的人,虽然她说着没有很想自己爸妈,但还有朋友吧,还有姐妹吧,还有养过的小猫小狗什么的吧。   她肯定也挺惦记的。   向挽没接受,也没说不接受,就走到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熬姜汤。   其实她对熬姜汤没有那么好奇,但她有想问于舟的话,又觉得不太想要她的回答。   她想跟于舟说:“其实你是个极好的人,为何,却总在道歉呢?”   在录音棚里听到过几次,在自己这里也听到了。   好像略微出了点什么意外,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不好意思啊”。   好像在叨扰这个世界一样。   然而真正叨扰这个世界的,另有其人。   “咋不说话啊,”于舟看她一眼,“淋傻了?”   向挽还是看着姜汤,歪着头。   “你要没事了,去看看玄关里的书包,里面的东西淋坏没有,还能吃吗,小熊饼干可能不能了吧,那个是纸盒子的,AD钙奶应该问题不大,你去用湿纸巾擦一擦,放零食柜里。”她嘱咐她。   “为何要放零食柜里,这不是我回去的行李么?”向挽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里有一点试探。   “哦对,你是还想下次背着回去是吧?”于舟说,“下次不知道啥时候呢,先吃了吧,有保质期的,下次我再给你买。”   “哦。”   煮好姜汤,两个人一人喝一碗,喝得脸红红,身上也热乎乎的,然后一块儿看着窗外的大雨。   “这雨可真大啊,搁你们那时候,房子得塌了吧?”于舟感叹。   向挽瞥她一眼,像是在说瞧不起谁呢。   于舟乐了:“你别不服气,我们这排水得比你们那时候好多了吧。”   “我下午瞧的电视里有一句话。”向挽说。   “什么?”   “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   “哈哈哈哈。”于舟干了最后一口汤,龇牙咧嘴地“嘶”一声,像干了一口酒似的。   喝完姜汤,她把向挽送到卧室门口,让她躺下,又加了一层被子,雨天本来就凉,空调就没开。向挽躺在被褥里,看她在一旁立着,杵得跟门神一样,忍不住疑问地看着她。   “你冷不冷?”于舟说。   向挽摇头。   “你热不热?”   向挽仍是摇头。   “你得热啊,你得热,”于舟皱眉,“你得出汗啊,你怎么一点儿没出汗呢?”   她伸手,在向挽的额头摸一把,真的一点儿汗都没有,但好在也不烫。   “那要不要……给你开个电热毯啊。”她自言自语。   向挽看着她,于舟俯身给自己掖被子,洗得顺滑的发丝垂下来,扫在她脸上,香香的,还带着一点姜汤的甜味。   “电热毯,是何物?”   “我说着玩儿的,哪有那功夫给你铺啊,我也累得要死。”   “那你还不去歇着。”   “我得看着你啊,”于舟叹气,“我怕你发烧。”   “我不会发烧。”向挽注视着她,认真说。   于舟笑了:“这你能说得准啊?”   “我保证,保证不发烧,你去歇着,明儿起来,我想吃糖水鸡蛋。”   “你说的啊,如果不发烧,明天起来就有醪糟蛋吃。如果不舒服了,随时叫我,要是喊不出来,就拿你枕头旁边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好。”向挽闭上眼。 第31章   向挽果然没有发烧。   第二天还生龙活虎地吃了两大碗蛋炒饭。   于舟对她的健康状况大为赞赏,当然也觉得这应该归功于自己眼疾手快的照顾。   由于她昨天淋了雨,今天于舟大发慈悲地让她休息一天,不用再练习配音,准备的文化课课程也暂时搁置了。   但她也没想明白,既然她觉得向挽注定要回去,为什么还总是要让她做这做那,当条观光的咸鱼不好吗?   不好。来现代社会一趟,感受到科技的日新月异和人类的快节奏生活,应该努力多学点各项知识和技能,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她最好的纪念品!   激动了,结尾不应该用感叹号。   到了下午,于舟昨天发出的微信有了回复。   短短几行字,她看了又看,又去自己卧室逛了一圈,在飘窗上坐着看,然后又游荡到客厅,瞟了向挽一眼,坐到餐桌旁看了看。   过了半小时,她才磨蹭到向挽旁边,很沉重地说:“挽挽,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请讲。”   “是这样的,”于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昨天打雷,你一点回去的迹象都没有,我躺在床上,琢磨了挺久。我觉得,咱们不能这样无头苍蝇一样试,咱们得先确定一些事情。”   “上个月,我教你用ipad,你让我帮你查资料,查查你父母的生平,咱们不是上网搜了吗?你爹的那一朝,皇帝昏聩,那个右相喜欢作妖,所以基本上记载的都是那个右相的小鸡蘑菇事儿,关于你爹的记载不多,就什么提出了几个兴农的举措啥的。”   “嗯。”   “关于你娘的记载没有,关于你的,更没有了。”   向挽沉静地望着她。   “但我有个朋友,是在那个国家博物馆的,她们那有些内部资料,有一些资料包,花钱买就行,我让她买了个,帮我查一查。”   “花了我50块。”于舟补充。   向挽莞尔一笑。   她一笑,于舟有点不好意思了,显得她自己特计较这50块似的。   她清清嗓子,继续说:“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我猜……”向挽思索。   “嗨,不是要你真猜的意思,这就是个抛梗的衔接语,你应该说,‘怎么着’?”   “怎么招?”   “果然查到你了!”于舟抖着眉毛提高音量,她觉得应该给自己来一块惊堂木。   向挽被吓一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但是,”于舟表情丰富地切换了伤感的语气,“关于你,仅有一句话。左相嫡女向氏阿夕……”   “年十八,卒。”   她逐渐收敛了逗趣的形容,这几个字说得她的心晃来晃去的。   向挽也一怔。   碗碗在二人的沉默中,喵呜叫了一声。   电视里放着《雍正王朝》,历史的号角低沉地奏响,群臣觐见,伏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年万岁,好像果真能够永垂不朽。   向挽纤细的喉咙一咽,睫毛微微颤动,然后问她:“这是何意?”   “这个的意思就是,你……”于舟犹豫着换了个称呼,“古代的向阿夕,死了。而且,记在了历史里。”   向挽没说话。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经历的,就像在坐一辆火车,历史所有的事件都是火车下面的铁轨,环环相扣,首尾相连,才能让时间这辆绿皮车匀速前进。”   “既然向阿夕亡故这件事,已经记载下来了,那么……”   “那么,我回不去了。”向挽说。   于舟穿着拖鞋的脚有一点慌张,脚趾动来动去,然后她说:“你想想,你想想,你静一静。”   她站起身来,环顾客厅一周,然后走到饮水机前站定,弯腰把饮水机旁边的几桶矿泉水搬开。   又把碗碗的猫粮搬开。   向挽探头看她,等她一袭动作做完,才问:“你这是做什么?”   于舟拍拍手,有点出汗了:“我把这儿清理一下,呃,然后它就,有一块干净的墙壁。”   “你……”   “你要是难过了,可以来面壁。”于舟小心地瞟着她的神色。   向挽抬手,勾着自己的耳发,然后略咬了咬下唇,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   “?”于舟叉着腰偏头看她。   向挽把头正回去,继续看《雍正王朝》。   一会儿,她才说:“不需要。”   于舟反应了足足三十秒才反应过来向挽的意思,她预想了很多种情况,一哭二闹三面壁什么的,但没想到是这一种。   这么平静的一种。   她恨恨地把水桶和猫粮又搬回去,暗骂一句:“这小没良心的。”   无语。   又坐到她旁边,自顾自地说服自己,也劝向挽:“你现在还小,就跟我当年读大学的年纪差不多,我读大学那阵,刚离开家,也可高兴了觉得可自由了,哎呀,觉得天大地大任我闯了,再也不被爸妈管着了,是个大人了。”   “我那时候,哪知道什么叫离别之苦养育之恩啊,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招?”向挽熟门熟路地接话。   “到了大三大四,每次回家过完寒暑假,我爸妈送我去机场,我顿顿哭,真的,回回哭。”   “家这种东西吧,真的得大点儿了才知道,有后反劲儿的。”于舟摇头看她。   向挽扫她一眼,俯身用牙签插了一块桃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诗我不知道你们那有没有,但真的写得很好,你长大了,就更能体会其中的苦楚。”于舟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难受了。   “上次我看那个新闻,唉,那对母女太惨了,那妈妈辛辛苦苦卖废品供女儿读大学,好不容易供出来了,找了个工作,她妈妈得了绝症,就这么没了。”   “那姑娘哭得是撕心裂肺的,我看了都心疼。”于舟哽咽了。   “父母和子女有年龄差,通常会造成感情的不同步,最难过的就是,当你知道了要报养育之恩,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说上头了,突然听见旁边轻轻地抽泣了一声。   于舟回过神来,看着旁边的向挽。   向挽微微启唇,抽泣、呜咽、哀号,由小变大,声音从她嘴里淌出来。   而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   “你,这是在干嘛……”于舟慌了,这不会被刺激傻了吧。   向挽收声,认真地问她:“你说这许多,可是就想瞧我哭?”   那她便配音给她听。   “我靠,”于舟怒了,“我让你学配音不是用来敷衍我的!”   “你真的惹到我了,向挽。”   她往卧室走,她再也不想理她了。   但走着走着又反应过来,对啊,她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不就是想让向挽不难过吗?为什么看到她不难过,反而还说一些话来刺激她。   她有病吧。   但好在向挽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晚餐吃得不多,但也在正常范围内,于舟心头小事算落了听,正要思考向挽往后的出路问题,却先来了一个小坎儿。   向挽发烧了。   白天没烧,夜里才起来,断断续续的低烧,体温一会儿上来,一会儿又下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于舟看了看新量的体温,37.5度,想着如果一会儿再下不来,就要带她去医院了。   她其实有点不想带向挽去医院,总觉得会吓到她。   纠结着,先给彭姠之发了一个语音:“彭导,今天我不过去了,挽挽发烧了,我一会儿可能要送她去医院。”   过了半小时,彭姠之才回复:“啊好的好的,你好好照顾她,快点好起来。”   一会儿又是一条:“那你明天还来吗?今天差不多主要角色的音就收完了,明天后天是群杂。”   群杂就是一些群众的背景音,比如街道的商贩、行人交谈的声音。   于舟想了想:“那群杂我就不过去了吧。”   这个她是一点儿都不懂,而且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行,”彭姠之说,“你先忙你的,杀青了咱们一块儿吃个饭。”   “好的。”于舟放下手机,看着向挽,叹了口气。 第32章   用了一些物理降温方法,向挽的烧在上午十一点退了,睡了会儿又起了一次,到下午六点,终于彻底降下来。   烧到最高的时候是38.7°,那时候她喊了一声娘。   之后就没说胡话,一直很安静。   等她醒来,很憔悴,头发海草似的爬在枕头上,看着于舟说:“昨儿,你可是忘记给我煮糖水鸡蛋了?”   “是没煮,”于舟说,“幸好没煮,你这说话不算话,晚上又烧了。”   “我只应承一个白日。”   “那你也没提前说啊。”   “你也未言明……保质期。”她想起小熊饼干和AD钙奶,学了这个词。   于舟仔细盯着她,问:“向挽,我发现你是不是烧黄了点儿啊?脸没那么白了。”   向挽的脸霎时惨白,白得跟腻子似的,摸了摸,说:“给我一片前男友面膜。”   “一个梗不能用三次的,这样写文会被骂。”于舟教她。   “我挣钱银子了,”向挽说,“我的声音,彭导用了。”   “那钱呢?”   “我没有支付的宝贝,她定是给你了。”向挽推断。   “笑死,是给我了,你知道给我多少钱吗?”于舟掏出手机,晃晃。   向挽摇头。   于舟点击播放彭姠之的语音:“粥粥啊,我跟你说个事儿,就是挽挽的那个钱。这个角色是这样的,没几句词,所以我就让我朋友来客串的,我跟她一直都是这样,我帮她串两句,她帮我串两句,所以这种呢,预算就没有。”   于舟很懂,人情债,不比钱轻。   “那现在换挽挽来了,如果要按这两句词单结的话,又按她的履历在行内的基本价,估计是没有几个钱。就太少了,我也给得挺那啥的。”   “所以我说,要不杀青的时候你带上她,我请她吃饭,再给她准备一份小礼物,她应该比收钱喜欢点,你觉得呢?”   向挽的眼神亮起来:“是何礼物?”这是她在这里收的第一份礼物,唔,如果不算于舟的AD钙奶的话。   “不知道啊,你去了才知道。”   向挽点头:“何时?”   “好像是下个周末。”于舟翻翻聊天记录。   向挽看着她,眼神写着她觉得太晚了。   “做人呢不要那么迫不及待,俗话说好饭不怕晚,你休息休息养几天身体,然后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既然你要留下来了,总穿我的不太行吧,你得有自己的风格。还有,你得长远打算,认字是基础的,你没有学历,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我得看看怎么让你能拿个成人进修文凭啥的。”   “还有,”她坐在床边,抠着床头的木板子,她说,“挽挽,我没钱了。”   她本来就失业了几个月,全靠积蓄过活,向挽其实没有花太多的钱,但也足够让她捉襟见肘了。   “我可能要签约了。”她用上刑场的眼神看着窗外。   “签约,是何意?”   “就是我可能要签给长佩,做全职写手了。因为前期的消息,这两个月我的收藏涨得挺快的,有编辑看中我了,让我签约。”   于舟解释:“签约之后,我就能靠写文挣钱。挣不了太多吧估计,但是万一我红了呢?听说红的作者还是挺能挣的,我尽量,写点儿热门题材吧。”   向挽拥着被子,坐起来,靠到床边看着她,说:“你看起来,不大高兴。”   于舟笑了一下:“我有中二病。”   “我总觉得签约的合同,让几年多少万字,几个月得更新啥的,特别束缚我。而且签约之后,我肯定就得特别在意数据,毕竟那是钱啊,是钱啊。我不再是一个自由的创作者了。”她很沧桑。   “不要签。”向挽摇头。   她忖了忖,道:“我可以成日在微信群里接单。”   于舟笑了,拍一下她的被子:“你怎么搞得我们跟苦命鸳鸯似的啊?”   “鸳鸯?”向挽掖了掖嘴角,灵犀的双目看着她。   “一个比喻,你这个人就是太较真。”   向挽另起了话题,问她:“我还有什么工可以做的?”   “不用,你先歇着,实在不行我还能去找工作呢,我跟你说没钱的意思是,你看你那个培训班,能不能找彭导卖个脸,看在你挺有天赋的份上,呃,打个折。”她很心虚,很不擅长干这种占人便宜的事。   “何为卖脸?”   “就,撒娇。”   “不会。”   “你上次生病,挺会的。”   向挽想了想上次的情形,小心确认:“我去彭导家里,躺在她床上,撒娇?”   喂!于舟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那叫潜规则!”说一些疯话。   聊了两句,向挽就困了,于舟让她好好休息,自己走到外面,拿出个面包撕着吃,照顾病人还真挺折腾人的,不比自己生病轻松。   啃着面包,她又开始刷微博。   一个小时前,苏唱发了一条原创微博。在那个熟悉的休息室,拍了精致的下午茶,然后艾特彭姠之。   CP粉炸了,在他们眼里,艾特就等于官宣,恨不得在前排就给她俩把民政局搬来。   但在咬着面包的于舟眼里,是自己错失了这么好的一顿下午茶。主役杀青前的最后一顿下午茶,应该比平时更好吃吧。   虽然她一直在想,彭姠之这天天请人吃饭的坏习惯到底哪养成的。   挺费钱啊。   点开评论区,彭姠之在下面回复:“姠之大气。”   于舟笑出声,给她点了个赞。   然后放下手机,决定还是给自己煮包酸辣粉吧,对自己好点儿。   天音大厦十五层的休息室里,只有苏唱和彭姠之两个人,其他几个不想吃太多甜食,没动几口就跑了,彭姠之一边骂她们浪费自己的钱,一边撺掇苏唱拍下来,发网上at她。   “她们不买账,你发微博,搞点人来夸我,不然我心理不平衡。”她这么说。   平时苏唱理都不理她,但今天不一样,苏唱想了想,拿起手机,真的拍了一张,直接就发上了微博。   “哎呀,水滴石穿呐,可把你这石头给捂热了点儿。”彭姠之满意地看着一溜的跟评“姠之大气”,感叹。   下一秒提高了点音调:“哎?舟舟给我点赞了。”她不是在照顾向挽吗?有时间刷微博,那看起来,向挽没事了?   一般来讲,彭姠之是不会看到点赞的,但刚手滑点进列表,往下随手一拉,就看到了于舟的头像。   苏唱看过来,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彭姠之的评论,发现手机客户端看不到点赞,于是又放下手机,轻声说了句:“我看看。”   “看什么?”彭姠之莫名其妙。   苏唱顿了顿:“看看她的点赞。”   “谁的?”   “于舟。”   彭姠之眨了两下眼,突然把手机反手扣在自己肩头,一个掩藏的动作,然后歪着身子靠到桌子上,对着苏唱笑:“我发现你对她不一般啊。”   好几次了,她又不是傻的。   “嗯?”苏唱抬眼。   “你怎么不看我点赞?你连我微博都不看!我at你一次,要不是给你打电话,你回都不回我!”彭姠之倒豆子似的数落她。   “再说,人家点赞我,点赞我的评论又没点赞你原po,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好看的?”   彭姠之鄙夷地看着她。   然后她见苏唱沉了沉肩膀。   “她是我前女友。”苏唱说。 第33章   “哈?”彭姠之脑子炸了。   以至于她其实清楚苏唱是那个意思,但还是木着脸问了一句:“哦,在家花痴喊老婆的那种前女友吗?”   “不是。”   “那是?”   “牵手,拥抱,亲吻,嗯,的前女友。”   一个“嗯”字,抵过千言万语,重过彭姠之要吃的那张桌子。   苏唱!前女友!彭姠之感觉自己炸过后硝烟弥漫的脑子里有个小人在跑圈儿,从左跑到右,从右跑到左,还是没办法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那个小人儿一边跑,旁边有一只土拨鼠立着,张大嘴不停地喊:“啊——”   跟被道明寺惊了八百次的杉菜一样。   彭姠之的脸色很精彩,PPT似的切换着表情包。   苏唱把袖子往胳膊肘上方撸了撸,等她的表情包放映完毕。   彭姠之最后的心路历程是终于,她终于吃到了这么大的瓜,还是全凭自己的敏锐洞察力,让苏唱自爆,她莫名有点感动,胸腔涨得一浪一浪的,像看了一篇让她欲罢不能的文,主角终于接吻了,带感到心里有点酸,但是又很爽。   但她表现得很得体,她尽量控制着音量问苏唱:“你之前怎么不说?”   “你没问。”苏唱答得理所当然。   “卧槽,这要人问啊?这种八卦要人问啊?”彭姠之声音提高八度,“你是不是人啊?你要有女朋友,难道不应该在别人说自己女朋友的时候,跑过来说一句‘唉我跟我女朋友也blablabla’,或者把你女朋友照片设成聊天背景,我们再顺理成章地好奇,然后你顺水推舟地说‘这我女朋友’吗?”   “你一天天的拽得二五八万的恨不得挂个‘生人勿近’的牌子在脸上,别人怎么问?别人怎么问?别人旱地拔葱地问?某一个清晨跳到你面前,问‘哈喽苏唱请问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啊’?你不把人从30楼扔下去,算我输。”   彭姠之气笑了。   苏唱侧拎着手机,在桌子上轻轻地滑动。   “苏唱!”彭姠之炸毛了,“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别刮桌子,我耳朵受不了这个!”   “只是想帮帮你。”苏唱说得有一点温柔。   “帮我什么?”   “测试一下桌子的硬度。”   彭姠之咬牙切齿:“你别逼我掐死你。”   苏唱鼻息一动,轻轻笑:“好了。”   温柔的阻止,点到即止。   彭姠之平复心情,不太生气了,但那种又爽又激动的感觉还是没消,她问苏唱:“在一起多久啊?咋分的啊?谁提的分手啊?嘶……那你找我来导这个戏,你不会余情未了吧?”   “不到四年,她,嗯。”   一一对应,最后一个“嗯”声音很低,但彭姠之突然觉得性感到不行。   苏唱诶,苏唱亲口承认她余情未了诶。那句流行语怎么说的来着?——那可是苏唱。   “哎呀。”彭姠之瞬间高兴了,想努力叹气惋惜一下,但是完全遮不住语气里的喜气洋洋,情绪太复杂,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那分手原因是啥啊?”   “她…不喜欢我了。”苏唱低声说。   “哎呀。”彭姠之又想同情她一下,可是嘴角抽搐得很不受控。   好想笑出声啊,可是幸灾乐祸是不是要遭雷劈啊。   她又一想于舟在棚里对着苏唱唯唯诺诺,跟个鹌鹑一样低着头的样子,抬手杵着脸,皱眉:“我觉得不像啊。”   苏唱抬眼看她。   彭姠之把手指伸进长卷发里,挠了挠:“我觉得,她挺喜欢你的啊。”   苏唱望着她,慢悠悠地眨了一下眼。   “……我感觉不太准。”彭姠之不敢肯定了。   苏唱叹气,看着手里的手机。   这一叹气,彭姠之多少有点于心不忍了,想了想,突然说:“完了。”   “?”   “我守不了秘密,你跟我一说,我怕我回头一个高兴在圈里传开了。”   其实她懂轻重,她就是试探一下苏唱,看能不能说。因为她有点郁闷,这么大个八卦,如果不能传,要活生生憋着,那多难受啊,还不如从头到尾都别让她知道。   她想让苏唱嘱咐她一句,受人之托,保人之秘,这样她心里舒服很多。   没想到苏唱说:“我不介意。”   “哈?”   “但是她,可能会介意。”苏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难得地有点犹豫。   彭姠之懂:“哦,明白,怕对她不好是吧,毕竟都前任了。”   一看苏唱的眼神顿了一下,意识到最后一句好像没必要说,伤口上撒盐,她不是故意的。   不过苏唱这么一说,她就get到了,她把嘴老实上拉链吧,带锁的那种。   “真是看不出来啊……”她插了句感叹,趴在桌子上,把自己和于舟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看了又看。   又退出去,点开于舟的微博,看了又看。   好了不起啊,她觉得,甩苏唱,理由还是不喜欢她了。   她突然觉得于舟特别高大,连微博那个猫猫头的头像都让人肃然起敬。   很想问苏唱喜欢她什么,又觉得这不是废话吗,情人眼里出西施,感情这玩意儿就是莫名其妙,看对眼了什么都喜欢。   “她删过微博吗?”彭姠之翻完了于舟为数不多的微博,换了好几个关键字,搜来搜去都没点蛛丝马迹。   “没有。”   “嘶……我说她是不是挺嫌弃你的啊?”彭姠之又继续翻于舟的点赞,“这里面是一条关于你的都没有啊,关注的话题啊八卦啊也跟配音圈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唱轻轻吸一口气,说:“她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   不怎么听她的剧,也对她的工作和环境完全没表达出过任何兴趣。   “没有吧,这次她来,好像觉得这个挺有意思的,而且挺上心的。”彭姠之说。   扎心了,好像她拐弯抹角就是想说于舟嫌弃苏唱似的,她闭嘴了。   翻完微博,她觉得有点棘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这。”有点同情了。   “不知道。”   “要我帮你吗?”   苏唱看她一眼。   “我还没计划。”彭姠之托着腮,手指在脸颊上敲。   “这样吧,”她掏出手机,“我在剧组群里说一声,说我档期提前,问问剧组能不能配合我先把第二季的剧本写出来,然后咱们早点开录第二季。”   “然后,哈哈,我说的让你来培训班当讲师的事你考虑下,我做挽挽的工作,把她拉来。”   彭姠之笑得很夹带私货,但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她也不需要遮掩。   “拉向挽?”   “是啊,你现在的问题是,除了录剧,你们是不是没机会见面了,是不是?那假如以后上培训课,咱俩和向挽一块吃饭啥的,再约你舟出来,是不是就有一点合理啊?”   她觉得“你舟”这个词用得好啊,苏唱应该很受用。   但苏唱仿佛不太认可她这个“围挽拉舟”的计谋。   她摇头,拒绝了彭姠之的所有安排。   她和于舟,其实不是外人想的那么简单,三年多的感情,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有无话不谈,也有逐渐沉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问题出在两个人自己身上。于舟的那一句“不喜欢”,动摇了她爱情的根基,也确实足够伤害她的自尊心,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于舟深思熟虑的结果。   太了解她了,以至于她那句话刚开了个头,她就看到了自己和于舟感情的结尾。   因此,做不出追问的举动。   生活不是偶像剧,这类追逐造势的戏码,对她和于舟不管用。   苏唱也不想用。   “再说吧。”她看向另一桌干净的台面。 第34章   于舟收到了很长一串点赞,全都来自彭姠之。   甚至点赞到了她18年的微博。   干嘛?考古?她匪夷所思。   给彭姠之发微信:“彭导,你微博是不是被盗了?”   彭姠之迅速回复:“没有。”   下一条:“就觉得你挺棒的。”   ……啊这。   这一周风平浪静地过去,不听棚了,于舟还有一点不习惯,毕竟听棚那几天,她觉得自己也被专业氛围镀了一层金身,每次穿梭在高档大楼里,挺像个有目标肯奋斗的上好青年。   铛铛铛,十二点钟声一过,灰姑娘脱下水晶鞋,从南瓜车上下来,又穿上灰扑扑的围裙。   继续当一条咸鱼。   杀青饭局,大概就是十二点的钟声吧。   于舟很少参加这种饭局,她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隆重一下子,但她找了一件普通T恤里最贵的,去美发店洗了个头,香飘飘的,然后画了下眉毛和睫毛。   刚画完,她就后悔了,每次涂完睫毛,睫毛就跟负重了似的,又粘又黏,让她立刻就困了。   无语。   穿出去撑场子的衣服还没送去干洗,因为钱用来给向挽买了身衣服,做旧黄的宽松吊带裙和透白的休闲外搭,淘宝上买的,才130块包邮,没什么料子和裁剪,但好在向挽气质好,衬得清甜又略带古意。   总之比穿着她的普通T恤要让人眼前一亮。   向挽把头发放下来,吹得卷了点,略施粉黛,穿了一双平底鞋。   “你好像个校花啊,”于舟说,“还有点姐那款,不是妹那款了。”   姐款妹款是什么款向挽不太懂,但换换风格她也挺开心。   晚饭定的7点,在吴工路的一家粤菜餐厅,有点高档,查路线的时候顺便看了眼人均,让于舟陷入了沉思。   沉思CV这个行业是不是都是富二代。   俩人从出租车上下来,踏上几级台阶,被服务员迎了进去,满面凉爽,喷香扑鼻,里面的装修有点广东风格,屋顶上吊了几个麻将形的装饰,另一边是流水涔涔的海鲜区,什么大螃蟹大龙虾的在里面摇曳生姿。   看到麻将,于舟就亲切了,跟向挽往包厢走,还指引她往上看,问她们李朝有麻将没有,哪天带她去打两圈。   新人都手气旺,又有她的指点,一定能叱咤牌桌。   推开包厢门,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圆桌,深红色的,小套间格局,旁边是沙发和茶几,还有一个大屏幕在放着几首粤语歌。   “由这一分钟开始记起春风秋雨间,限我对你以半年时间慢慢地心淡……”   不是吧,于舟觉得有点搞笑,杀青饭局,怎么上来就放苦情歌。   彭姠之坐在沙发中央,红色修身褶皱裙连衣裙,穿得很妖艳。   只有她和周泠、顾奇案到了,三个人正在说闲话,抬头看见于舟,她含笑望着她。   于舟有点头皮发麻,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彭姠之眼里流露出了情不自禁的……赞赏与肯定?   “来,粥粥。”她叫她的小名“粥粥”,也是微信名,显得亲昵很多。   于舟拉着向挽,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有点如坐针毡。   “苏唱还没来。”彭姠之温柔地笑着说,“等她一会儿,好吗?”   嘶……好吗?平时生活中这么说话吗?于舟下巴右侧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呃好,没关系,没事,今天有点堵。”于舟摊开双手,轻轻地碰着掌心,搓一搓手上的汗。   又转过头去问向挽:“你想不想听什么歌,这有遥控器,好像可以选。”   向挽摇头。   彭姠之的脑袋突然伸过来,越过她问向挽:“挽挽,我跟粥粥说的,她转告你了吧?”   没等向挽点头,她撤回去,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向挽:“喏,送你。”   向挽甚是矜持地道了谢,然后拿过来。   放在一边,手扶在绳子上,看一眼于舟。   “可以拆,没事,想看就先看看。”于舟差点感觉自己在带娃。   如果不是向挽今天有一点点成熟的风情的话。   向挽拿出来,里面是两本书,《配音演员的自我修养》和《简繁体对照中华字典》,还有一个小礼盒,她拆开,里面是一个麦克风型的徽章小钥匙扣。   向挽将钥匙扣摊在掌心,用对比络子的姿势在手心里仔细瞧看,然后欲言又止地对彭姠之道:“太贵重了。”   “啊?”   彭姠之探着身子,没反应过来。   不贵重吧……这徽章,她就60多块钱买的。   向挽又看了她一眼。   彭姠之把身子撤回来,靠近于舟,对她咬耳朵:“挽挽为什么……用一种我送了她传家宝的眼神看着我啊?”   呃……可能在古代,做工这么精致的仿珐琅徽章,都是什么传家宝级别的吧。   “快收起来。”于舟对她小声说。   向挽颔首,将她认为的“首饰”收好。   说话间编剧和后期来了,几个人第一次见,站着寒暄了一会儿,然后是F和青申,手挽手地进来,看起来是老相识。   F非常健谈,小圆脸戴着圆眼镜,胖乎乎的,看着贼讨喜。跳着进来就喊了一句:“作者大大!”   她觉得她和作者大大在微信交流数月,已经引为知己了,第一次面基,十分热情。   “啊哈哈。”于舟僵硬地笑着打招呼。   “这是?”F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推推眼镜,看旁边的向挽。   “向挽,”于舟介绍,“我跟你说过的。”   “说是说过,没说过这么漂亮啊。”F皱着鼻子笑了。   很神奇,于舟觉得很神奇,二次元聊的人跳到现实中,有了一种对不上号的距离感,说熟也不熟,说陌生又不陌生,总之挺不得劲儿的。   她很少有网友,生活中的朋友都是几个发小,所以很难去定义网友的距离,很难得体地打交道。   社恐症要犯了,她找了个借口上厕所。向挽被拖着说话,没跟她一起。于是一个人靠着墙壁玩了会儿手机,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往回走,推开包厢的门。   依然很热闹,但都已经入座了,包括姗姗来迟的苏唱。   她应该是刚到,正在欠身拿纸巾,穿着黑色的衬衫,白皙的皓腕从袖口里透出来。   于舟环顾一圈,苏唱左边有一个空位,再左边是彭姠之,彭姠之的左边坐着向挽,此刻正抬头看着她。   她本能地就要去坐到向挽身边。   却见彭姠之招呼:“奇案,你坐过来一点,桌子大也不用坐这么稀稀拉拉的吧。”   顾奇案挪了个位置,把向挽身边的位置坐了。   然后彭姠之冲她笑:“粥粥来,坐我旁边。”   苏唱左手边虚位以待的那个位置。   于舟点点头,过去坐下,经过苏唱时闻到熟悉的清淡的香水味,她瞥了一眼,苏唱今天露了腿,穿的是到大腿上端的短裤,脚下一双小短靴。   见她入座,苏唱把自己刚拿的纸巾分了她一块。   于是她没话找话:“刚到啊?”   “嗯,路上有点堵。”   “噢噢。”   “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   “下次,”苏唱用纸巾擦着手,翘了个二郎腿,“可以跟我说,我顺路带上你,和向挽。”   于舟愣了:“好像这个杀青饭局,没有下次吧?”   彭姠之在一旁竖着耳朵听,恨不得上脚踹苏唱。   “我们第二季应该也有。”彭姠之笑着解围。   但是……现在约第二季的杀青局,是不是早了点儿?   “哦哦,好的。”于舟缩着肩膀,感觉夹在她俩中间,自己像个鹌鹑。   大爷的,怎么莫名坐立难安。   她看一眼向挽,向挽对上她的眼神,又在三人中间扫了一圈,弯着眼睛笑了。   饭吃起来就不尴尬了。于舟对自己说。   上了菜之后确实好点儿,大家说说笑笑的气氛也很好,彭姠之把向挽单撇开,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对她异常热情,夹菜讲菜什么的也很勤。   身边的顾奇案也挺喜欢乖巧的向挽,见她爱喝果酒,又给她倒了一杯。   于舟看着向挽左右逢源的劲儿,心情有点复杂。   主要是她是这里面跟剧组关系最薄弱的人,单纯刷脸就得到了这个待遇,而且她还拿着丞相小姐的派头,挺受用的样子。   “向挽,”于舟小声喊她,“少喝点。”   “这酒十分好。”向挽对她说。   “好你也少喝,喝醉了我弄不回去。”于舟往椅背上一躺,侧着脸隔着彭姠之跟向挽说话。   向挽也靠在椅背上,递一杯给她:“你尝尝。”   “我不喝。”于舟要保持清醒。   向挽收回去,抵着下唇,又抿了一口,眼神亮晶晶的,和玻璃杯中的酒一个颜色。   彭姠之略俯身,靠着桌子,伸手在苏唱面前点了点。   听到响声,苏唱抬头,彭姠之的眼神在向挽和于舟身上绕了一圈。   苏唱润了润唇,筷子搭在骨碟边。   彭姠之恨她一眼,收回手。   餐桌上,苏唱的手机亮起来,划开,彭姠之的消息:“我恨你像个木头。”   “你舅等吧。”   “你完了。”   她见苏唱沉吟了一下,伸出手指回复消息。   彭姠之忙坐直,等她的消息。终于过来,苏唱引用了那一条“你舅等吧”,回复了一个“*就”。   操!彭姠之想杀了她。 第35章   向挽好像有点醉了。   于舟发现的时候,向挽正侧坐在椅子上,朝着彭姠之的方向,微微欠着身子,一手把彭姠之的手拿下来,握到手里,两只手将彭姠之的手捏住,轻轻地摇了摇。   粉面桃腮,眼里盛着酒望着她。   彭姠之心里一咯噔。   “咋了?”她忙并拢腿,也转向向挽那一边。   于舟警觉地盯着,见向挽含羞带怯地望了自己一眼,然后将视线笨拙地落回彭姠之脸上。   她郑重其事地软声说:“彭导,我想跟您撒个娇。”   于舟的瞳孔迅速扩大,安全警报哔哔作响。   她“噌”地一下想站起身来阻止向挽,起得慌,被椅子腿绊了一下,苏唱伸出手来扶住她,于舟本能地借势一捏,握住了苏唱的手。   她带着还未散去的慌乱神色转脸看苏唱,她的手凉津津的,握手的力度不轻不重,熟悉到骨子里。   于舟缩回手,说:“不好意思。”   “没事。”   那边彭姠之摸不着头脑地问向挽:“你要……撒个什么娇?”   向挽轻声说:“我们家没有银钱,却想上培训班,我想……”   她压着酒意,呼吸一浪一浪的。   彭姠之鸡皮疙瘩都起了,脱口而出:“我给你免了。”   “啊?”向挽抬眸,又看一眼于舟,“我不要免了,只要你打着我,便好了。”   彭姠之要被吓哭了,这特么什么癖好啊?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把手抽回来:“首先,我不是。”   “其次,我交男朋友什么的,也没有就是那个,什么,S.M的癖好哈。”这一句说得很小声。   向挽睁着软绵绵的眼,一个字也听不懂。   “打折,是打折,彭导。”于舟的脑袋绕过来,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喊,但实在太丢脸了,她急切地辟谣时,还是放低了声音。   “哦。”彭姠之长舒一口气,捋捋胸口,“吓死老子了。”   “那个,”于舟龇着嘴,“不好意思彭导,我没跟她说清楚,钱我们照常交哈。”   “没事没事,我说了给她免了,没事,虽然是刚才吓出来的,但我说过的话从来不收回。其实吧我也觉得她挺有天赋的,加一个旁听的名额应该问题不大,但如果要教材教辅,你们自己出钱买,还有食堂的饭卡,我们培训班是包的,旁听应该就没有了。”彭姠之清醒过来,跟于舟解释。   “她才十八,又没文化,也挺不容易的,你拿培训班的钱给她报个文化课的班,不识字真的不行,上哪都不行。”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于舟低头听着,用筷子戳碗,突然感觉自己像被请家长了似的。   俩人就向挽的成长问题聊了一阵,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一顿饭就接近尾声了。   彭姠之出去扫码付钱,大家也拿着包起身,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一顿饭吃得算是尽兴而归,一群人站在店门前,一一告别。   彭姠之作为做东的人,想着都喝了酒,说不放心,依次把大家送上出租车,特意把某些人留在了最后。   苏唱站在店门前吹风,掏出手机要叫代驾。   又有一点犹豫,好像在想要不要叫上于舟她们一起走。   没想到彭姠之风情万种地扭了回来,扫一眼拿着手机的苏唱、立在一旁的于舟和向挽:“咱们续摊儿。”   她笑眯眯地说。   她见苏唱懒怠怠地抬眼看了看她,彭姠之觉得她的眼神里写的应该是“听我说谢谢你”。   哎呀,客气啥。   彭姠之喜笑颜开地一手挽着于舟,一手挽着向挽,先问右边:“你想不想去?那的酒也很好喝。”   “想。”向挽点头。   再问左边:“我刚跟你说向挽的培训方向,咱俩还需要聊会儿。”   “哦。”于舟看着她。   彭姠之满意地跟苏唱说:“唱啊,叫个代驾,开你的车,咱们去1988。”   左拥右抱,跟个大爷似的。   1988是个酒吧,嗨吧,人多又热闹,汇聚当下所谓的潮男潮女,放纵青年。   气氛很燃,光从黑漆漆的通道里进去,鼓膜就被动次打次的节奏震得要飞起来,向挽哪见过这场面,缩着脖子,靠在于舟肩头,头跟着动感舞曲一点一点的。   彭姠之手一抬,扭着就入了场,艳红色的贴身褶皱连衣裙勾勒出姣好的曲线,像拧开声浪的波纹。   穿过通道,先见光影,五光十色的光柱斑驳地落在地面和墙壁,群星闪烁般簇拥着人群。   向挽一面要压抑得喘不过气,心脏却被震得渐渐发麻,一动一动的,好像和鼓点有了同频的共振。   舞池中疯狂扭动的人群被光线定格出一个个轻狂的剪影,迷醉且沉沦。   游鱼似的见缝插针,几人来到彭姠之早便定好的卡座。   知道苏唱不太喜欢太吵的地方,她特意选的比较清净的卡座,热闹像被套在了鼓里,透过皮面闷闷地传过来。   足够感染人心,却不足以让人心慌意乱。   于舟看着彭姠之如鱼得水地点酒,觉得她这身红色“战袍”好像是有备而来。   果盘和酒上来,彭姠之先递给向挽一杯:“尝尝,这个是甜的,还有奶味儿,你应该会喜欢。”   向挽果然很喜欢。   于舟扶额,什么相府大小姐啊,这么嗜酒。   见向挽喝得开心,她也不好多说,反正也喝了不少了,醉了就醉了吧,自己虽然也有点晕,但意识是清醒的,休息一会儿,把她弄回去应该问题不大。   或者……   没有或者。   她侧脸看苏唱,她跷着二郎腿坐在卡座的尾端,黑色衬衣附着在她高挑清瘦的身段上,像生出了一段有一点风流的灵魂。   她坐在那里,手臂支在沙发靠背上,手指撑着额角,像在看舞池里的人群,又像是没有。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呢,于舟想。   坐在烟里,坐在酒里,坐在沸反盈天的嘈杂里,坐在形形色色的欲望里,但她仿佛坐在桥头,冷冷淡淡地看着月亮。   然后她也就成了月亮。   火热的凤凰花给月亮递酒,碰了一杯又一杯,月亮拎着酒杯,轻轻一碰,然后矜持地抿着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   然后月亮就有一点醉了。   变得雾蒙蒙的,怎么也看不清。   于舟揉揉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几杯酒下肚,头脑也不是很清醒了。   小腹涨得难受,她靠到彭姠之耳边,大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彭姠之点头,也吼着回她:“后面!走到头右拐,男女的挨着,别喝多了走错了!”   看上去很有经验。   于舟笑了笑,还算稳当地走去洗手间,离得比较远,音乐安静下来,能听见偶尔几个人在这里打电话,还有一些人躲在那抽烟、调情。   于舟不喜欢烟味,挑了个比较干净的隔间解决了,就出来洗手,在镜子前望着脸红红的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揉着燥热的耳朵往外走,一抬头看见苏唱站在前面,好像等她很久了。   她靠在刷得暗黑的墙壁上,黑色衬衣却并没有融为一体,好像更醒目了些。   “进去吗?里面没人。”于舟走下一个台阶,到苏唱的面前。   苏唱抬头,呼吸里混着清淡的酒意,但眼睛并没有懒怠地合上,而是睁得很开地看着她。   “怎么了?”背后有人经过,于舟又上前一小步,有一点担心,“喝醉了?”   苏唱摇头,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胜酒力,头往墙上轻轻一靠,鼻息一动,说:“有话,想要问你。”   声音很轻,好在这里还算安静。   可这里是酒吧卫生间的区域,多少意乱情迷发生在这里。刚才经过时,还有一对男女在拥吻。   于舟习惯性地埋下视线,却看见了苏唱的一双腿。   略微弯曲地抵在地上,又长又直,在夜里白得明晃晃的,拼命要让人失神一样。   于舟觉得她可能真的是醉了,因为她突然想不起来今天是几号,是2022年,还是2019年。   如果是后者,那也是一个夏天。   她和苏唱,还有她的两个发小一起去酒吧,她那时贪图芝华士,喝了好几杯,偏偏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胃就有一点难受。   她自己一个人到洗手间,上完厕所出来洗手,刚洗完手又有点犯恶心,于是进了隔间,弯腰想吐出来。   吐不出来,她准备起身,听见后面门响,苏唱跟了进来,温柔地扶住她。   挂在来人的身上,她意乱情迷,将门一关,吻上她的脖子,手便开始往里面钻。   但苏唱很冷静,把她的手抽出来,握住,啄了一口她的嘴唇,神情冷淡地将她带出了洗手间。   随后跟好友告别,两个人打车回家。   到了家里,苏唱没有开灯,站在墙边等着她,脊背很单薄,小小地靠了一下墙。   怎么了?于舟问。   苏唱用很轻很轻的嗓音包裹她,说,你可以对我继续做,刚才在卫生间里的事。   你可以……苏唱的句式。   于是于舟的手又回到了苏唱的身体里。   像久别重逢一样。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反攻,在在一起也不算太久的时候。   不过那时的酒吧没有现在这么吵,这么容易就打断人的回忆。   于舟抬起头,说:“要问什么?”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让苏唱突然就不忍心了。   她顿了顿,说:“我跟你说过,想留到合作结束以后再谈,现在合作还有一半,所以我想,先问一半。”   于舟抽抽鼻子:“那你能不能问一个不那么重要的问题啊?因为我怕重要的,我答不好,影响咱们之后的合作。”   苏唱想了想,说:“可以。”   “嗯。”   “我想问你……”话被堵了回去,其实她没有再准备别的问题,但她望着于舟,呼吸起伏,突然就想起了彭姠之说的那个八卦。   “你跟我在一起时,有床死吗?”   于舟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脑子突然就宕机了,愣愣道:“没有啊,你很棒。”   一说话,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苏唱定定看着她,她也傻傻看着苏唱,尴尬地把对方倒影在瞳孔里。   突然俩人笑出了声,同时转开了脸。   于舟真的觉得很好笑,她抿抿嘴,说:“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有作为1的自尊心啊?”   苏唱也笑,偏头望着地上的影子。   不知道说什么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苏唱之间,突然就轻松起来了。   以前的她,打死也不会想到,苏唱是一个,会拉着前任证明自己这方面的人。   “要不我给你绣个锦旗,你挂家里吧。”   苏唱笑得很开心,摇了摇头。   “走吧。”于舟没办法,叹了一口气。 第36章   见于舟和苏唱一起回来,彭姠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俩人绕过她时,她把苏唱的手一拉,让她顺势坐到自己旁边,问她:“怎么样?”   于舟有一点无语,她可以喊得再大声一点,方圆5个卡座都能听到。   苏唱有点晕,侧着身子趴在沙发靠背上没说话。   但于舟突然又想到,彭姠之问她“怎么样”,再结合今天的反常举动,她,是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呢,猜到的,还是看她俩之间不太正常,逼问的。   她又想,其实苏唱和彭姠之认识挺多年了,如果彭姠之早就知道她俩的关系,她这么会热场子,当年一起约出来,该多好玩啊。   向挽喝醉了,苏唱也晕了,彭姠之一看快1点了,耳朵也有点受不了,于是把她们都叫起来,说走了。   从咚咚咚的黑洞中出来,像重返地球似的,脑子里嗡嗡直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了车水马龙的声音,但都像被劣质软件粗糙地消过音,带着喑哑的回声。不知道为什么,连踩在地上都有点像从棉花堆里踏到石板,突然就脚踏实地了。   酒吧门口有昏黄的路灯,对面一排彻夜不眠的清吧,霓虹灯闪得很漂亮。   面前的树荫下,几个烧烤摊儿和卖烤冷面的推车,给刚出来的“夜游魂”填肚子。门口坐着三三两两的醉汉,有的在旁边蹲着吸烟。   彭姠之饿了,打了个酒嗝,又打了个哈欠,走到烤串的推车前,问大家吃不吃烤肠。   苏唱很少吃这类的东西,摇摇头立在一边。   于舟要了一根,又买了一瓶水一边吃一边喝,腾不出手来照顾醉得有点迷糊的向挽,于是苏唱把她拉过去,让她靠着自己站着。   有时于舟觉得这些小摊才是酒吧文化的最后一趴,不管饿不饿,狂欢过后的空虚,总要有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填补。也用最日常的肠啊串儿的,把人拽回到那个早上赶完地铁等煎饼果子的现实中来。   不然一些人可能会带着亟待解决的欲望,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譬如说现在,两个抽完烟拎着酒瓶子的青年走上来,问站在一旁的苏唱和向挽要电话。   苏唱笑了笑,礼貌但冷漠地竖起手,微微摇头以示拒绝。   又揽住向挽的肩,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视线转向另一边。   看她高冷,年纪略大的黄毛不太乐意了,喷着老烟枪的臭气,就要上手。   彭姠之心里一惊,把烤肠的签子扔进垃圾桶,抽了摊儿上一张纸擦手,上来问:“嘛呢?”   于舟也过去,不动声色往前挤,站到了苏唱和向挽面前。   她又喝了一口水,看一眼黄毛身上的纹身,这种事有点没经验,她伸手挠了挠脸颊。   “约美女吃个饭,或者再进去耍一耍,我们出钱。”黄毛说。   噫,于舟心里很鄙夷,又把苏唱和向挽挡了挡,还是在他们中间喝水。   “美女也一起嘛。”黑毛凑上来。   “不不不,我们等车,马上走了。”于舟说。   余光瞥到苏唱收起叫代驾的手机。   彭姠之看了一圈,周围都是人,问题不大,也不紧张了,就说:“不玩儿了,男朋友来接呢。”   “对,”于舟说,“明天我结婚,单身姐妹趴,现在结束了,一会儿他就过来接我。”   黄毛露出可惜的神色,嘴里说的是:“恭喜哟,结婚了也可以出来玩。”   “对啊,”彭姠之掏出微信二维码,“加个好友,下次你约我。”   给了台阶,黑黄毛舒舒服服地下了,加了彭姠之的微信,又走到一边坐到台阶上喝酒。   不一会儿代驾就来了,几人上了车,先开去彭姠之家。   关上车门,于舟才后知后觉有点腿软,电视上这种场面都要砸酒瓶子啥的,好在今天没有。开了一会儿,她问副驾驶上的彭姠之:“你真给他二维码了啊?”   没回答,她听了听,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了。”苏唱说。   于舟看向苏唱,她的脸还有一点点粉,因为她喝酒不上脸,所以也看不太出来,仍然是清冷得跟玉雕出来似的。   向挽坐在她俩中间,还是保持刚才的惯性姿势,倒在苏唱的肩头,头一点一点地睡觉。   唉,于舟叹了口气,这人不会在李朝是个酒蒙子吧,怎么能上来就喝成这样。   又一想,古代好像酒精度数低,她可能当年在她们姐妹圈儿里没事煮个酒敞开了喝,也未必会醉,所以才没太设防。   不一会儿就到了彭姠之的小区,但她的酒劲儿上来了,半醉半梦的,都不太走得了路。于舟把向挽留在车里睡觉,让代驾大哥看一下,然后和苏唱一起,把彭姠之扶到了家里。   如法炮制,等到了于舟家,苏唱又帮着她把向挽弄下车,搀着她上了电梯。   苏唱揽着向挽,看于舟伸手开指纹锁。   “已开门。”   熟悉的女声,于舟把灯打开,过去想接住向挽,但刚一瘫在她身上,她就受不了了。   这女孩儿们看着轻,但人要真醉起来,那简直沉过千斤。   苏唱见状,踏进玄关,帮她把向挽扶住,问:“她睡哪?”   “次卧。”   于舟也把向挽的另一个手绕到自己脖子后方,把她架起来,跟苏唱说:“不用换鞋,我一会儿拖地就是。”   “嗯。”   拖麻袋似的把向挽拖到房间,放上床,于舟已经像被人打了一遍,气喘吁吁地蹲下,给向挽脱鞋。又把外套脱了扔在一旁,就让她穿着内搭的黄色吊带裙睡着,盖了个薄被,才站起身来,一边抹汗,一边把空调给她调到26度。   苏唱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靠在门边若有所思。   好容易收拾完,于舟顺手把向挽的外套捡起来,准备拿到外面去挂着,散散烟味,正要关灯出门,却听向挽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于舟凑过去听。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礼记》。   “噗。”于舟笑出声,小声骂了她一句:“神经病啊你。”   然后扶着膝盖站起来,拉上门,和苏唱一起出去。   外面的灯很亮,刺得她眼睛发酸,身子也跟散了架似的,苏唱反手扶着腰,跟她说:“走了。”   她抬头看苏唱,她的眼睑有点红,呼吸里的酒气很重,眨眼的动作也变缓了,好像有点撑不住。   于舟看一眼客厅的钟:“快三点了。”   “你回去的话,要三点多了。”她说。   “嗯。”苏唱的鼻音重重的,手指在餐桌的椅背上一搭,转身要走。   “要不……”   于舟叫住她。   苏唱看过来。   于舟挠挠头:“我不知道合不合适啊,但是我觉得太晚了看你挺折腾的,而且你又喝了酒,自己一个人。”   尤其是她想起刚才搭讪的黑黄毛,有一点担心。   这么漂亮一个大姑娘,晕晕的,哪怕有代驾,但出地库,上电梯什么的,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如果是普通朋友,她肯定会让她留下来住一晚,明天清醒了再走,但这是苏唱。   她有点说不出口。   于舟想着,如果苏唱不问,掉头走了,那她也就算了。可苏唱就那样看着她,抿了抿嘴角,然后带着鼻音问她:“然后呢?”   “我觉得……”   “你家就两个卧室。”苏唱说。   对,另一间是书房,没有床。   “你可以睡主卧,”于舟说,“我把客厅沙发床放下来,就好了。”   苏唱想了想,说:“我睡沙发吧。”   “你腰不好,睡沙发睡不着的,”于舟挠挠脖子,“那样你还不如回去。”   一说完她又有点郁闷,说的啥话啊,倒赶不赶的。   苏唱看完她挠脖子的动作,颈部微微泛红。低下头看一眼手机,轻声说:“是太晚了。”   她也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她走到沙发旁,倚靠着半坐在沙发扶手上,手插在兜里,动了动,抬眼问于舟:“方便吗?”   嗓音有磨砂一样的颗粒感,在夜晚尤其清楚。   “其实还好,嗯,因为也不是就我们两个。不是,也不是我们两个不两个的问题,换了别人这种情况,我也会想她早点休息的。”于舟说得挺实在的。   “行了,我也真的好累。”嘴好干,她苦着脸,“你换了鞋进去吧,卫生间你用主卧那个,反正你都知道,我就不跟你多说了。”   “嗯,我跟代驾说一声。”苏唱掏出手机。   于舟点头,进主卧拿了自己的睡衣,往客卫去。 第37章   待苏唱洗完澡,客厅的灯已经关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还是说以前在家里,她通常都是穿着睡衣进去洗澡,出来就再穿上了,总之她这次忘了事先拿睡衣。   连肢体习惯都没有作好成为一个客人的准备。   她擦干身体,光裸着从卫生间走出来,幸好主卧和浴室相连,是一个小小的套间,否则她可能会很难堪。   但身体又那么舒服自在,连被冒犯的鸡皮疙瘩都没起,它还把这个弥漫着熟悉气味的空间当作安全领域,它还是习惯了做一个主人。   她来到衣柜前,熟练地打开最右边那扇门下方的倒数第二个抽屉,有三套干净的睡衣,一套是于舟的,一套是苏唱的,分手时它还挂在阳台,被于舟收下来后,就放在了抽屉里。   还有一套,也是于舟的,不过,由于颜色和苏唱惯常穿的那一套太接近,两个人经常换着穿。   苏唱犹豫了一下,拿了这套,换上,然后打开被子,躺进去。   沐浴露的香气和于舟特有的体香瞬间将她包裹,熟悉得要人命。   最恶毒的是枕头,因为洗发水的香味最为浓郁,很容易让喝了酒的人有身边躺了一个人的错觉。   苏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鼻子有些痒,她睁眼本能地想要找纸巾。   床头柜上却没有,她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包蓝色的抽纸,她拿出来,看见抽屉的深处,不算隐秘的地方,放着几个小小的指套。   零零散散,孤独地躺着,好像快被人忘了。   她把纸巾放到床头柜上,再次闭上眼,从躺着,到侧卧蜷着,再展开身体,都是一样。   满脑子都是于舟。   不是坐在她面前小声答话的于舟,也不是胡言乱语讲笑话的于舟,是在黑暗里躺在这张柔软的床上,比床还要柔软的于舟。   她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胆子有点小,在床上的时候尤其是,她喜欢慢慢来,快一点就受不了,喜欢苏唱一边温柔地亲吻她,一边很慢地做。   好在苏唱也不喜欢激烈,她很有耐心,反反复复,进进退退。   于舟不会有很大的波澜,连哼唧都很轻,只有到快到的时候,才抓住苏唱的胳膊,小声叫她:“苏唱,苏唱。”   像是气声,好听过苏唱用最挑剔的耳朵听过的任何一句。   苏唱的食指在棉质的被单上划了划,摩挲一两下,快要褪去的月光照在她的小半个侧脸上。   最勤快的是值班的太阳,几个小时之后就上岗了。   向挽从一场近乎昏迷的睡眠中醒来,头疼欲裂,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黄色吊带裙,闻一闻,酒味熏天,穿上拖鞋出去,看到在收拾茶几的于舟。   于舟把昨天买的水果挑挑拣拣,扔了几个坏的,剩下的放到冰箱,拎着塑料袋朝她走过来,向挽正要开口,见于舟竖起一个手指头:“嘘。”   “苏老师在里面睡觉。”她悄悄说。   “苏老师?”向挽蹙眉,看一眼紧闭的主卧门。   “嗯,”于舟往厨房走,声音逐渐放出来,“昨天你喝多了,我们俩把你弄回来,你死沉死沉的,我俩都累得不行,我就留苏老师在家里住了。”   向挽看着她打开冰箱门。   “那,你呢?”   “我睡的客厅,沙发啊。”于舟把水果放进去。   “为何不与我共枕?”   “你澡都没洗,”于舟很嫌弃,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而且还一直在背《礼记》。”   向挽狡黠地收回目光:“原来如此。”   “什么?”   “这回的理由,不是拉拉了。”向挽莞尔一笑。   “脏这件事,确实比性取向更重要一点。”于舟说。   就向挽这一身的味儿,狗都嫌弃,还谈不到弯的直的层面上。   向挽不高兴,软绵绵地哼一声,于舟掏出几个鸡蛋:“快去洗澡,衣服先别洗,我给你晾晾,一会儿出来吃饭。”   “哦。”   等荷包蛋和吐司摆上桌,于舟先吃了两口,然后跟洗完澡的向挽说要去小区南门的快递柜里拿个快递,让她自己吃,荷包蛋一人一个,让她不可以多吃。   向挽应了,于舟刚出门,苏唱就出来了。   穿着家居服款式的睡衣,已经洗漱过,头发梳得很柔顺,即便是穿得很日常,也特别好看。   见她出来,向挽打了招呼,让她来吃荷包蛋。   苏唱点头坐下,问:“她呢?”   向挽说:“下楼取快递,那份合同着急寄回,昨儿便该取了。”   “合同?”   “签约长佩的合同。”   “她,”苏唱抬眼,“要签约?”   “是。”向挽饮一口牛奶。   “她不是不喜欢签约么?”苏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可她捉襟见肘。”向挽道。   苏唱咬着吐司的动作慢下来,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射出阴影。   向挽吃完,撤开椅子起身,不大熟练地把昨天那身黄色吊带裙用衣架挂起来,要往阳台去。   意识到她可能是想晾衣服,苏唱提醒她:“没洗。”   “不洗。”向挽摇头。   “?”   门锁一动,于舟开门回来了,见两人的状况,一边换鞋一边给苏唱解释:“这衣服太便宜了,100多块买的,我怕洗了就成酸菜了。虽然便宜,但也是特地买的新衣服,洗坏了可惜,之前没想到昨天要去酒吧,惹了一身味儿,我想着如果能晾晾,她再穿一次,拍个照什么的再洗吧,还挺好看的。”   她说得很自然,手里是拿了快递后顺路在门口的摊儿上买的两把小菜。   但苏唱望着她,呼吸绵长而安静,什么话也没再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高高在上确实是一个贬义词,她早就从剧组那里得知了于舟离职的消息,但在和于舟重逢以来,她关心的从来都没有“于舟怎么生活”这一项。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生活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   所以她沉溺于骄傲、爱情、遗憾、不甘心的搏斗,从来没想过,于舟可能要先考虑的,是别的问题。   于舟很坦荡,也没有遮掩,但这份坦荡,将苏唱对她的不理解暴露得很彻底。   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于舟在洗水果。   向挽坐到餐桌旁,打开手机看是否有消息进来。   一会儿,听见苏唱问:“你呢?”   “我?”   “你打算做什么?”她不擅长探听或者说关心别人的状况,因此说得不是很顺口。   “我这几日,在微博找了几个网配剧组,试音发过去,并未有下文,”向挽仔细回忆那些专业名词,说得还算完整,“不过,前几日,有策划大人要我了,台词不多,我已发过去,恐怕不日便能听见了。”   苏唱沉默了十来秒,抬眼问她:“哪个策划?我看看。”   向挽翻找出来,递过去:“便是这位大人。”   苏唱扫一眼,笑了,略带了点玩味。   “怎么?”向挽看她。   “不靠谱,出不来的。”   见向挽茫然,苏唱难得解释一句:“手里少说两位数的授权了,没一个出来的。”   听着于舟在厨房里的动静,苏唱叹一口气:“你如果真有这方面的想法,我介绍你进一个社团。会定期做商剧,有酬劳。”   “那个社团,”她顿了顿,“也缺编剧。”   向挽对上她的视线,明白了。   她温软一笑,自个儿琢磨了琢磨,将手机竖起来,缓声道:“你既助了我,我也助你。”   “嗯?”苏唱抬眼。   向挽伸出食指,在摄像头处点了点:“瞧这里。”   拇指按下拍摄键,咔嚓一张照片。   她蹙着眉头,点开自己的微博,凭借记忆,将照片发了上去。   然后她莞尔道:“如此,便有许多人称赞你。”   微博首页,名为“向挽”的账号,发了一张穿着睡衣的苏唱,依然没有文案。   评论刷得很快,但不是夸奖,而是——   “???”   “卧槽?”   “这是???”   “苏唱?????????” 第38章   苏唱瞥到两眼她的动作,但不是很确定,于是拿起自己的手机,通过于舟的微博点进向挽的主页,然后沉默了。   向挽刷着评论,有点困惑。   怎会如此?明明苏姑娘,也十分好看。   于舟端着水果出来,感觉到俩人的气氛很微妙,于是凑到向挽跟前去看手机。   只一眼,吓得她手上的盘子都要掉了。   卧槽!这是在干什么!   她一把把向挽的手机抢过来,快速滑着底下的评论,这一会儿已经有几百条了,刚开始还是震惊,后面的语气就有点夹枪带棒了。   “冒昧地问一句,博主拍这照片,苏老师知道吗?”   “虽然但是,感觉把人睡衣照发网上不是太好……看起来唱唱也不知道的样子。流汗.jpg”   毕竟苏唱都没有关注她。   粉丝是关注苏唱的隐私,心情可以理解,但于舟还是忍不住心怦怦跳,手都抖起来了,她难以想象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风波,现在好像删照片也不是,不删也不是。删了更显得有鬼,跟那种手滑发了男女朋友照片的艺人,暗戳戳官宣似的。   她看向苏唱,有点慌,苏唱却对她笑了笑,然后按住手机屏幕下方,开始说话。   “起了吗?”   风轻云淡,好像根本没有遭到困扰。   过了会,应该是收到一条消息,苏唱看了一眼,继续轻声说:“看一眼微博。然后带上你的睡衣,现在到鹿筠苑来,中午我请你吃饭。”   然后放下手机,看向于舟说:“姠之现在过来,大概15分钟,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好吗?”   前一天于舟说,生活里不会有人这样说“好吗”,但是她错了,苏唱会,而且说得一点都不做作,很温柔。不过她只在安抚人情绪的时候这样说。   于舟镇定下来,不敢再去看网上的舆论,也叫向挽放下手机,胳膊放在餐桌上,下巴杵在上面,发呆。   苏唱和向挽开始吃葡萄。   这十五分钟,于舟很难熬,没忍住还是走到一边,悄悄打开之前F告诉她的那个论坛。   开了好几个帖子了,有的是疑惑,毕竟苏唱很少在网上曝光私生活,很难看到她私底下的一面,这还没有任何文案,也搞不懂是什么意思。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说翻了这姑娘的微博,之前还有一张同款的单人照,很漂亮,不会是官宣吧。   更有缺德的,问:i唱出来走两步,如果这是嫂子,你们满意还是不满意?   几番吵架之后,激怒了少量情绪不太稳定的粉丝,直接骂向挽:哪里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   中间甚至夹杂着一个:嫂子先放一边,没人觉得苏唱这睡衣很好看吗?什么牌子,求同款。   由于标题带了“嫂子”,第一个回复就很冲:“问了干嘛,说得自己买得起似的。”   然后俩人打起来了。   指指点点的路人在旁边磕瓜子:   “i唱有病吧,逮谁咬谁,人家只是问个同款。”   “她急了,越急越是真嫂子。推眼镜.jpg”   “确定这个是嫂子吗,我觉得她的照片虽然清纯,但眼神莫名不舒服,看起来像是装的,你唱别给骗了。”   “哪个清纯嫂子发人家睡衣照。滑稽.jpg”   于舟一边看一边叹气,对苏唱的影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觉得向挽的CV之路举步维艰了。   还没出道,形象就成小狐狸精了。   她把手机放下,决定去找点事情做。   于是她站起身来,问苏唱和向挽:“还要吃葡萄吗,我去给你们洗一点。”   苏唱是不看这些论坛的,向挽更是根本不知道,所以俩人的脸色还好,甚至有点关切地望着她。   “你不吃么?”向挽问她。   “不了,我还是去给你们洗点儿吧,一会儿彭导也要来。”她往厨房去。   洗葡萄的时候有点恍惚,她突然想起一件小事。   那还是刚跟苏唱在一起几个月后的事,有一次苏唱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擦着头跟她说话,她觉得日常的样子特别好看,拍了几张照片,选了其中一张,发了朋友圈。   发的时候还问了苏唱哪一张比较好,苏唱当时有点忙,也没怎么看,说你决定吧。   于是她就发了,选了分组可见,特意屏蔽了家人。   有几十个点赞,有问她是谁的,她不太好意思,就说一个朋友。   还好她的朋友基本都不关注这个圈子,但没想到有一个,问她:咦,这是苏唱吗?你认识苏唱啊?   她回复:是啊,朋友。   朋友没再回她。   苏唱平时不怎么刷朋友圈,大概一周之后才看到,然后跟于舟说:“删了吧。”   于舟有点愣,苏唱说:“这张不太好看,以后给你一张好看的。”   然后又问那个留言问是不是苏唱的朋友,说你跟她关系好吗?   于舟说是大学同学,隔壁宿舍的,关系还不错,但毕业后联系不太多。   苏唱说,嗯,可以少联系一些。   后来,苏唱忘了这件事,也没有再给她一张好看的照片,于舟的朋友圈就再也没有发过苏唱。   再后来,她想起苏唱含蓄地叮嘱她少跟认识她的朋友联系的语气,也就不太想发苏唱的照片了。   于舟觉得有一点不知道怎么说,当年苏唱不想曝光,所以她们的感情藏得很好,但现在外面腥风血雨轰轰烈烈,却是一个别人臆想中的恋人。   在所有人眼里,做剧之前,于舟跟苏唱,仿佛从未认识过。   关掉水,于舟用厨房用纸仔细地吸掉表面的水珠,她觉得自己也挺小心眼的吧,一件小事,她耿耿于怀了挺多年。   但很残忍的是,很多事当时并没有觉得是件大事,甚至觉得都没有宣之于口的必要,但多年之后想起来,才发现它真的给你造成了影响,然而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真的错失了很多沟通的机会。   这些机会,明明都是上天给她们感情的针剂,如果当初及时打一针,未必不能药到病除。   自嘲地笑了笑,端着葡萄出去的时候,彭姠之到了。   一进来就“卧槽卧槽”了一串,然后风风火火地跑到卫生间去换衣服,观察了一下自己伪素颜的裸妆有没有破绽,然后坐到餐桌旁,苏唱旁边的位置,挑了个角度,温柔地平视于舟的镜头。   经过她迅速挑选,P了两分钟,发给向挽。   于是在苏唱的照片发出去不到30分钟的时候,向挽的微博又发了一条没有文案的彭姠之的照片。   十分钟后,彭姠之的微博发了一张三个人的合照:“通宵读剧本?×通宵聊天八卦√,下次还约。”艾特了苏唱和向挽。   苏唱点了个赞。   个人微博永远是舆论相对最和谐的地方,“友谊长存”的评论刷得很暖人心,剩下的一半在说“宝下次带上我”。   于舟在旁边吸地毯上的猫毛。   刚才彭姠之本来提议四人合照,更像样一点,三个人还是有点像救场,但苏唱说,于舟不是圈里的,平时微博也没有露过脸,也许不太自在。   于舟想了想说对,而且《神龛》还没有官宣,带上她好像是定了剧组一样。   于是她就没有姓名。   于舟能想到论坛现在是什么风向,大多数人可能将信将疑。   有网友还是坚持认为向挽这样发微博不太妥当,认为是在蹭热度,但也有网友帮她辩驳,说她粉丝都没有几个,发照片没at任何人,也没有带关键词,要不是粉丝找过去,可能就随手分享一下和朋友的日常。   她说,讲道理,只发了一张照片,多余的不都是脑补出来的,话赶话出来的么?   混乱中立中还有邪恶的嗑药鸡,问:那我现在是可以放心大胆地开磕了吧?大三角,真香。   于舟杵着吸尘器,把手机锁屏。 第39章   二次元的争议逐渐平息下来之后,三次元的三个人在餐桌上开始复盘。   彭姠之先是点了苏唱:“首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还穿着睡衣。   “昨天送她们回来,太晚了,就住下了。”   “合理,”彭姠之朝她抖了抖眉毛,又问向挽,“其次,睡衣照为什么是你发的?”   怎么不是于舟发啊。   “上回,于舟替我拍了照,发到网上,许多人称赞我,我私心想着,若我发苏老师,苏老师也会被称赞。”向挽说。   “卧槽你这话听起来挺有逻辑啊。”彭姠之说。   “过奖。”向挽笑了笑。   “你一直这么说话吗?”彭姠之皱眉。   向挽还没回答,就听打扫卫生的于舟说:“挽挽,不是这样的,不能随便拍别人的照片发上微博。不仅是微博,嗯……最好是哪都不要发。”   “那你为何能发我?”向挽蹙眉,“我不是你的‘别人’么?”   “靠。”彭姠之小声感叹了一句,看向苏唱绷住了嘴。   “好会啊。”她用口型跟苏唱说。   “咳。”于舟清了清嗓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我们俩,与旁人不同。”向挽又切切道。   “你别说话了。”于舟埋下去继续打扫。   蔫儿坏,她感觉向挽又是故意的。   “彭导特意前来,想来是我带来了困扰,我向苏老师道歉,”向挽想了想,说,“不过我依然不明白,为何坦荡相交,却要由那不相干的人评说。”   “也不是不相干的啊,人关心你。而且你就吃这碗饭的,现在以网媒为载体搞宣传发作品,总不至于说,哦宣传的时候要目光要粉丝要吸引人家的眼球来帮你搞事业,到了八卦的时候又恨不得让人家当个聋子。”   “嗨,吃瓜嘛,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不过要是造谣什么的我们也会告的啊。”   彭姠之说了一堆,向挽似懂非懂。   地毯上传来动静,碗碗突然从沙发后面窜出来,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许多猫都怕见生人,碗碗也不例外,从昨天听见苏唱的动静就躲起来了,时不时出来吃个饭,又回沙发里藏着。   因此苏唱是这时候才发现家里多了一只猫。   于舟在沙发上坐下,碗碗跳到她怀里,她揉了揉碗碗的耳朵和下巴。   苏唱轻声问:“养猫了?”   这句话问出来,她心里一滞,屋子里的陈设都没变,她还穿着睡衣,给了她一种恍若旧日的错觉,但这种错觉被于舟和碗碗亲昵的样子打破了。   “好可爱啊,叫什么?”彭姠之插了句话。   “碗碗。”   “哈?”   “吃饭的那个碗,我姐起的。这我姐的猫,她去外地了,放我这一段时间。”于舟说。   “吓死我了,还以为她俩爱情结晶都有了呢。”彭姠之靠过去对着苏唱嘟囔。   苏唱皱眉,表情好像有一点无奈。   很少看到这么生动的苏唱,她这样子竟然还怪可爱的,彭姠之撑着下巴看着她笑。   于舟把碗碗放下,又继续吸沙发上的猫毛。   “哦对了,”于舟突然想起来,“向挽,昨天碗碗吐了,在饮水机旁边的地上有一块儿,我简单处理了,你再用洗地机拖一下吧,要出了门回来再弄,该干了,就不好弄了。”   向挽正要应声,见苏唱站起来,温温道:“我来吧。”   哎对了,彭姠之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洗地机和吸尘器长得差不多,苏唱看了看,里面还有水,于是就直接拎过来,低头找了找上面的电源按钮,按下,又和吸尘器一样捏了捏手柄,但洗地机没有动静。   她再看一眼,除了电源开关,也没有别的按钮了,并且,屏幕已经亮起来了,不是没电。   戳了戳屏幕,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有点为难,见向挽起身过来,给她示范:“你用脚踩住这个表面,再将把手往后一拉,它便启动了,推着扫便是,待清理完毕,再将把手立起来,便又停止了。”   苏唱点头,依言照做。   但她突然很难受。   这个洗地机,是她和于舟在一起时买的,分手之前刚买回来,没有用过几次,所以她还不会用。而且想着跟吸尘器长得差不多,就也没有太关注于舟是怎么使用的。何况那时候,她们的交流已经不多了,于舟也不会让她拿洗地机去拖地。   但是向挽知道怎么使用。   我们总是很自负,以为时间还很多,但有时候,在一起三年多,和住了一个多月,很难讲,哪一个更长。   洗地机嗡嗡地运转,她将地上的污渍一遍遍清洗,很想让地板回复当初的光洁如新。   于是擦了几十遍不止。   于舟走过来,欲言又止:“可以了。”   “嗯。”苏唱停下来,把洗地机放回生活阳台,又问她:“这个水要倒吗?”   “不用,水箱里的水用完了我再一起倒。”   “好。”   她走出来,在卫生间洗手。   听见外面彭姠之说:“11点过了,我们出去吧,请我们吃啥呀?唱姐。”   “你想吃什么?”苏唱擦着手。   “铁板烧,好不好?这边有个购物中心吧,里面有家铁板烧连锁,我去吃过,还不错。你们俩想吃吗?”   “我们都可以。”于舟说。   “行,那咱们换衣服吧。”   过了会儿,几人就换好了衣服,苏唱昨天那身味道太重了,她不想穿,于是问于舟借,于舟让她随便拿,她打开那个放着“体面衣服”的衣柜,愣了。   “呃,被那个碗碗打滚了,我还没有拿去干洗。”   “她没有银子。”向挽说。   “喂!”于舟想说干嘛呢,这么多人呢。   而且苏唱真的在用那种看前任过得很惨的眼神看着她。   她就有点郁闷,问苏唱:“里面那个衣柜的你穿不穿?”都是普通T恤。   “可以。”苏唱说。   于是换了于舟的白T和牛仔裤出来,于舟更郁闷了,还是那么好看,把衣服都衬贵了,而且她的前任为什么越过越好看。而自己越来越潦倒。   世界上还有比在旧爱重逢的战局中输了更惨的事吗?有,是于舟这样的全方位被吊打的溃败。   跟不洗头去楼下倒垃圾时打着哈欠遇到前任的窘迫也差不多了。   出门换鞋,苏唱低头看到门口一袋系好的垃圾,想了想,把它拎起来。   “哟。”于舟有丢丢惊讶。   惊讶在于,苏唱以前眼里是没有垃圾的。她倒不是不干活,你要是叫她出门顺手把垃圾带着,丢到楼下地库的垃圾分类桶里,她也会带着。   但只要你不说,她出门时永远看不见垃圾。   有时手上拎着,一边走一边回微信,甚至能把垃圾一直拎到上车。   她不是懒,她就是眼里没有活。可能因为她平常在家,隔一天就有钟点工上门打扫卫生,有时脏了,甚至是一天一次。   所以跟于舟同居之后,她也没有这个习惯,于舟一开始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谁眼里有活谁就干,只是后来觉得,总喊她拎垃圾,也挺累的,不如就自己顺手了。   苏唱也提过请阿姨,但于舟不想,她不喜欢家里有生人。   其实这样的小事还有很多,譬如说苏唱在家点外卖,喜欢点四五样菜,每样吃一两口。   吃完可能去打个电话,或者有什么事耽搁了,她就摆在餐桌上,没有放进冰箱里。   大夏天的,等于舟晚上再回来,菜都坏了,她有时一边闻还能不能吃,一边很心疼地倒了那些只动了几口的菜品。   但要她开口说苏唱你别点那么多,她也觉得挺委屈苏唱的,她一直就这么过的,要是吃都不能随心所欲,那也挺那啥的。也试过强调说一定记得用保鲜膜包好放冰箱里,苏唱有时候也做,但有时回来,她看着于舟收拾,上前帮忙,又有一点抱歉,说忘了。   歉意不太多,因为她确实没有觉得这样的浪费是个特别特别罪恶的问题,她的歉意可能在于,让于舟不开心了。   不过于舟也不是老说的人,提过一两次,就不提了,也许苏唱也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   想到这些,于舟此刻看着苏唱拎着垃圾袋,就有一点心酸。 第40章   购物中心是于舟家附近的一个地标性建筑,几人从地库直达四楼,铁板烧店人均较高,吃的人不是很多,因此也不会等位。   四人要了一个小包间,要了每人自助套餐,彭姠之在餐单上乱点一气,然后合上交给服务员,两手捧着脸对苏唱说:“对你够意思吧?吃自助餐,不会点到你破产。”   苏唱笑了笑,没说话。   “你好轻蔑哦,你是笃定你不会破产吗?”彭姠之瞪她。   “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多少人想你穷死。”   “不知道。”苏唱说。   “哎呀你那微博下面不是天天都有人喊,唱宝穷一个给我看看吧,给一个包养你的机会。”彭姠之阴阳怪气的。   于舟笑出声。   苏唱看她一眼,也勾了勾嘴角。   噫,臭情侣,彭姠之都起鸡皮疙瘩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爱眉来眼去的。   “挺烦人的,”她小声骂一句,准备找个同盟,“挽挽,我们聊会天儿吧。”   “请讲。”   “你这种语气到底哪儿来的啊?”彭姠之说着说着就笑到不行。   “与生俱来。”   “噗哈哈哈哈哈你可别再逗我笑。”   向挽蹙眉,于舟忙说:“她跟电视里学的,宫斗剧什么的看多了。”   但苏唱却若有所思,她望着向挽的举止,又看一眼急忙打圆场的于舟,再想想向挽“不谙世事”的举动,突然想起,于舟红着眼睛跟她说,向挽是穿越来的样子。   她有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也许向挽是遭了什么变故,脑部受到撞击之类的,失去了记忆并且根据以前电视剧的内容扭曲了潜意识的身份认同,与于舟偶遇后,告诉她,自己是穿越来的。   如果是别人,估计不会相信,但那是于舟。   很爱虚张声势,但从来就心软得一塌糊涂,保护欲和正义感都爆棚的中二少女。   所以,不管向挽究竟是不是穿越来的,于舟都信了,而且收留她,照顾她,甚至帮她隐瞒身份。   这样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向挽言谈怪异,为什么她似乎什么都没有,突然出现,又全然倚靠于舟生活。   想到这里,心尖有点疼,于舟跟她说向挽是穿越过来时,是不是在向她求助呢?   至少,希望她相信她吧。   如果不是要养着向挽,她一时估计也不会这么山穷水尽。   苏唱暗叹一口气,问向挽:“听说你要参加配音暑期班?”   “是。”   “那文化课呢,你打算怎么补?”   于舟警觉地竖起耳朵,不对劲,苏唱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向挽啊?   应该说,苏唱以前操心过谁啊?   彭姠之也摸不着头脑,杵着头侧看着她们。   “我……”不晓得,向挽转脸看于舟。   于舟说:“我也正犯愁,她什么文凭都没有,咱们不是一直都跟着义务教育走的吗,她这旱地拔葱的,我也不知道该去让她上个什么。”   认字什么的,估计得从小学学起吧,但她又显然不是小学文化。   苏唱说:“我有几个教授朋友,等下帮你问问看。如果不行,给她安排家教。”   “我……”我哪有钱啊,于舟心里想。   “钱你不用操心,我先付了。”眼见于舟要拒绝,苏唱又说,“等向挽培训完后,帮我录几个剧。”   向挽才出道,录剧能挣几个钱,这摆明了是做慈善。   连彭姠之也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向挽不大懂,只看着于舟,于舟咬咬嘴唇,说:“这样不大好,我,我再想想吧。”   “想什么?”   “啊?”   以前的苏唱,从来不会这样执意干涉别人的事情,所以于舟根本没想到,她会反问。   她见苏唱矜持地靠到椅背上,略略偏了偏头,轻轻问她:“你跟她什么关系呢?”   潜台词是——为什么可以替她拒绝?   她的声音很温柔,表情也微微带笑,但于舟知道,她生气了。   苏唱很少很少生气,这一下连彭姠之都紧张起来了,深吸一口气,从桌子上起来,干笑了两声要打圆场。   “苏唱。”她在桌子底下推一把苏唱翘着二郎腿的膝盖,小声叫她。   苏唱侧过头,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她有一点难过。   然后她抿抿嘴唇,说:“我只是觉得,你和向挽萍水相逢,我也是。需不需要接受朋友的帮助,应该由她自己选择。”   解释得很耐心,尾音像是叹出来的。   于舟明白过来,其实苏唱说得有道理,她能帮向挽,别人怎么就不能呢,她为什么就把自己当监护人一样,把向挽看作她的小猫小狗似的,非要她跟着自己这也不好意思那也不好意思的,如果真的有机会,她好像也没有立场帮向挽拒绝。   于是她转脸:“挽挽,你怎么想?”   于舟听了她的话,或者说又一次让了步,苏唱却没有一点开心,相反她垂下了眼帘,心里挺难受的。   向挽说:“说实在的。”   三人等她回答。   “我听不大懂。”   ……   “呃,从哪里不懂?”于舟问。   “从一开始。”   “我不明白,为何我要学习,却要叫兽?”向挽很困惑。   ……   三个人笑出声来,彭姠之摇头:“挽挽啊……”   气氛轻松下来,跟破了冰似的,于舟看一眼苏唱,见苏唱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低头看茶水。   还是彭姠之又说了话:“刚说到监护人,你监护人是谁啊?”   “监护人?”   “就是你户口,你户口上没有吗?你爸妈,或者爷爷奶奶舅舅舅妈的名字。”彭姠之解释。   于舟说:“她户口还没办下来,前段时间带她去落户,还没弄好,现在只有一张未落户证明。”   “那她也没有家人啥的,落户在哪啊?”   于舟支支吾吾,向挽见她半晌不说话,也没开口。   “咋了?”彭姠之好奇劲儿上来了。   “她落在我的户口上。”于舟说完,又赶紧说:“因为只有我能出具那个接收挂靠的证明。”   “正是。”向挽道。   “户口!”彭姠之惊了,看一眼苏唱,对着向挽叫起来,“她都没有上的户口本,你为什么上啊!”   苏唱喝茶的动作一顿,于舟也差点呛到,又连忙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这个……好像没什么关系吧。”于舟小声说。   然后听见对面的彭姠之说:“没关系?”   “没关系她耳朵红什么啊?”彭姠之指指苏唱,玩味地笑起来。   于舟抬眼看,好像耳朵后面真的粉了小小的一块。啊这……   苏唱垂着睫毛没看她,但于舟突然就明白苏唱为什么耳朵会红了,因为刚刚自己的回答,好像没有否认,苏唱跟自己的关系,比向挽,或者说比其他人更近一层。   没有反问,为什么苏唱没上,别人就不能上。   而是说,这有什么关系。   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大概就是说,无论户口上是谁的名字,于舟和苏唱都应该是最亲近的人。或者说,曾经是。   然而她不确定,苏唱是不是那个有心人。   神游天外,直到于舟听见苏唱跟她说:“你放心。”   “啊?”   “向挽上培训班,我和姠之会多照顾她的。”   于舟看一眼向挽,突然有点感动,唉,该说不说,她最喜欢这种互帮互助的戏码,中二少女的团魂应该用在这种地方。   彭姠之也说:“我们拉个微信群,要有什么,就及时在群里沟通。”   一边说一边动作,把几个人都加进来,起名——关爱向挽成长协会。   救命……于舟并不想互联网当妈,于是改成了——恭喜发财。   改完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你要去当讲师了?”   苏唱刚才说,她和彭导会照顾向挽。   “嗯。”苏唱把盘子挪了挪,迎接上席的菜品。   哇,向挽这开局好牛。比上来的牛排还要牛。   于舟觉得自己不是很爱吃铁板烧,因为尽管食材很丰富,但她吃起来好像都一个味,但向挽还蛮喜欢的,看她吃得笑吟吟的,于舟也觉得有点香。   几人吃饱喝足,苏唱说要买套衣服换上,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还给于舟。   于舟有点无语,小声怼了她一句:“不洗就还啊?”   真不会做人。   苏唱有点讶异,好像跟于舟,还真没有这个概念。   但看于舟吃了她一顿,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她笑了笑:“要不要,把干洗费打你卡上?”   靠,寒碜她出不起干洗费的事。   算了,于舟不想计较,几人本着吃完饭消食的原则,陪苏唱逛街。   苏唱径直下三楼,七拐八转去了一家西班牙的小众品牌,这家店以前她和于舟也来过,不是很贵,中端品牌。   扫了一眼橱窗里的推荐款,往左手边第一排走,基本全是黑白灰的色调,苏唱不爱逛街,随便指了两件,跟sales说了码号,然后进试衣间。   袖子略微透明的白色小立领衬衣,和西裤材质的黑色短裤,裹着细腰露着腿,和她原本穿的小靴子很搭。   “好看吗?”苏唱从穿衣镜里看向沙发上的她们。   彭姠之翻杂志:“你需要问这个问题吗?”   苏唱又看一眼于舟。于舟点头:“挺好看的。”   “那就这个了。”   她摸着腰身的合适尺度,走到收银台,原本靠着翻了翻当季新款,抬头跟销售说了两句,没急着买单,过来跟向挽说:“满5000打折,我还差一点,你要不要挑一身?”   向挽一直穿于舟的衣服,自己的那身还怕洗坏了。   于舟又想说什么,但想起刚才吃饭时的样子,闭嘴了,只小声跟向挽翻译:“就是说多买一点就划算一点。”   “就是说,她想送你衣服。”她悄悄说。   “合适么?”向挽在丞相府,倒是时常收上门拜访的礼物,但在现代社会,她有些拿不准。   “这个我也说不好,”于舟就差没把脖子扭断,依然在她耳边耳语:“要不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如果有的话,你就,你就记着她的恩情。”   向挽神色很复杂,不过一身衣裳,竟就已经是恩情的地步了,现代人比她想象中贫穷一些。   她瞄一眼苏唱,点点头站起来:“却之不恭。”   眼见向挽去挑了,苏唱坐在于舟旁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翻杂志。   于舟有话想跟她说,示意她跟自己走。   俩人走到试衣间,于舟拉着她的手腕就要进去。   却被销售拦下,微笑道:“女士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能两人同时试衣。”   语气好像怕出个什么“门”。   苏唱眼底就有了点笑意,于舟尴尬地说:“我俩都女的,也不行吗?”   “不行的女士。”看一眼苏唱的奶奶灰,微笑也带点意味深长。   好的吧,于是于舟又拉着苏唱往外走,说了声:“我们朋友还在呢,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怕人家误会她俩穿着没结账的衣服走了。   拉着苏唱走到一个拐角,于舟才停下来,正要开口,见苏唱的眼神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于舟“噢”一声,把苏唱的手腕放开。   然后就开始倒豆子:“我是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反常,一直想接济向挽一样。”   “我不知道在家里向挽跟你说了什么,你看到的又联想了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不穷。”   “我还有一点钱,只是你知道的,我向来习惯计划着用钱,向挽一来,打乱了我一点计划,所以我就精打细算一点,跟她说没钱了,也只是希望她能体谅一下我,委屈一下。”   “但你,不要误会我很穷很穷,好吧?我只是有些没必要花的钱,我就不花。”   “你如果是把向挽当朋友,送她点东西,那我确实没什么立场说什么,但如果你是……你是想帮我减轻点负担什么的,嗯,我就是跟你说,我真的不穷。”   “我离职只是想缓一缓,那个工作做得太腻了,如果没有遇到向挽这件事,我估计很快就要去找工作的,按我的计划,花销是没有问题的。”   辞职的原因还有一个,她没说,是因为每次下班走到那个路口,她都有一点恍惚,好像车流里,会有苏唱来接她的车灯。   “我就是想说这个。”于舟说。   苏唱静静听她说完,眼神温柔地注视她,说:“知道了。”   重逢以来于舟说过最多的话,她听得有一点舒服。   二人相对着呼吸了几回,苏唱又把视线落在于舟的手上,抿嘴,伸手拉起来。   于舟掌心向上,无名指动了动,听见苏唱说:“有些东西,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她眨着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然后伸出食指,在于舟的手心里画了一个圈,再略微用力,把她的手掌合拢。   她看着于舟,说:“这个圈,是我现在答应你的分寸,我会做朋友分寸之内的事。”   不想于舟多想,不想于舟总是觉得自己欠她什么,也不想她这样再来跟她解释,尽管她依然十分想听于舟说话。   她是有一点急了,从在于舟家感到自己不够熟悉的时候开始。   于舟看着苏唱放开她的手,说:“回去吧。”   “嗯。” 第41章   向挽挑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样式简洁大方,又有一点高贵,上身效果特别好。   她礼貌谢过苏唱,几人再逛了一会儿,就各回各家。   回家的路上于舟还在琢磨这顿饭的事。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在购物中心,苏唱对向挽殷勤得有点过分。如果是指向于舟,她就得警觉了,但苏唱的操作又偏偏是对着向挽,还一句“你跟她什么关系”就给人堵了回来,让于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高啊。   高到连于舟都看出来了,苏唱有一点想要挽回自己。可能也有一点,想让向挽尽快独立的意思。   但苏唱没有挽回过别人,急了点,显得有点旱地拔葱、非奸即盗的。   于舟又在猜,是什么契机让苏唱突然急了一丢丢,想了一圈,怀疑点还是落在了向挽身上。   “我去拿快递那阵,你和她说什么了?”   “苏老师?”   “嗯。”   “忘记了。”向挽忖了忖。   既然没有别的重要信息,那可能就是看着她和向挽过得太寒碜,有点不忍心了。   把不忍心当余情未了这件事,在苏唱身上未必没有可能发生,因为于舟是她的初恋。   毕竟,如果真的余情未了,又为什么分手这么久了,都从来没有联系过呢?   于舟想明白了,就也不纠结了。   她跟向挽说:“你现在有两个贵人了,在网上又有了热度,我感觉,你可能很快就可以独立了。”   伤感地将头靠在出租车的玻璃窗上,她哀道:“苟富贵,勿相忘,等你以后出息了,千万别忘了反哺我。”   “反哺?”向挽觉得十分离谱。   “反正就那意思。”   向挽伸手划着车窗下方的凹痕,有点脏,但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也不大在乎,她说:“你想与苏老师复合么?”   “复合?”于舟动了动耳朵,摇头,“不想。干嘛问这个?”   “我瞧着想。”向挽眨眼笑。   “何以见得?”于舟也用文绉绉的语气接话。   向挽偏头,噙笑望着她:“若是不想,苏老师问你,我与你的关系时,你应当回答——你与我又有何干。”   “是吗?”于舟一愣,“你咋知道?”   “电视剧里,向来如此。”   “Soga……”于舟学到了。   “有没有可能,就是说,我也没想复合,但我觉得也没必要跟人那么尴尬,因为后面还有合作,而且你又是她徒弟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吧,而且呢,她人也挺好的,帮我们挺多忙,还给你买衣服呢。”   于舟的碎碎念在向挽平静的目光中停下来。   好的吧,她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苏唱。   不否认哈,坦荡的大女人从不否认。   喜欢呢,确实会出现一些难以控制的本能,但喜欢,也从来和想要再在一起,是两回事。   她一点都不想重蹈覆辙。   不过好在,第一季录制是彻底结束了,以后一段时间,她跟苏唱应该不会见面了。   和向挽一边聊天一边开门,开门的时候就觉得屋里的气氛不大对劲,而且直接听到了电视的声音。   于舟纳闷:“你出去没关电视吗?”   “我并未开。”   “嘶……”   于舟心生警惕,冒出个脑袋从玄关处探头,往客厅一看。   傻了。   “妈???”   赵女士坐在沙发上,把葡萄皮吐手里:“回来了啊?”   我的妈呀。这时说这四个字最为合适。   向挽也探出头来:“你娘?”   “啊,我娘。”于舟愣愣道。   赵女士一听还有一把声音,探身子看过来:“怎么不进来呀?在那叽叽咕咕干嘛?还有谁啊?”   话递过去,没反应,赵女士小暴脾气,踏着拖鞋就站起来,手端在胸前,装着葡萄皮。   “换个鞋要这么久?”她柳眉倒竖,对上向挽的脸,愣了。   向挽和赵女士对视,又局促地看了于舟一眼。赵女士从上到下打量向挽,突然喜笑颜开,贤良淑德的样子:“粥粥啊,有朋友来啊?怎么也没提前跟妈妈说啊?哎哟招待不周啦?”   可别嗲着嗓子说话。   于舟讪讪道:“你这话说得,你来也没告诉我啊。”   “说什么话!”赵女士拍她的屁股一把,“你老娘来还要提前跟你说啊?”   “这是?”她又拿眼睛往向挽身上瞟。   “哦,这是向挽,她……现在住我这。”于舟硬着头皮说。   正转回头往客厅走的赵女士停下来,叉腰“嗯”一声,尾音上扬,和于舟对视。   “进去吧。”于舟把向挽手里的衣服接过来,“别怕,我妈。呃,我娘。”   向挽点点头,向赵女士微笑颔首:“阿姨。”   哎哟,好乖,比葡萄还甜。   赵女士笑开了花:“来,过来坐呀,多大了呀?在粥粥家住多久啦?”   话里有话,鸿门宴似的。   “十八,一个来月了。”向挽坐到沙发上,双腿并拢,手搁在膝盖上。   赵女士看见她的动作,愣了愣,又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于舟。   “十八啊……”她的下唇久久没有合拢,支着,好像这句话很难说完。   好容易收回来了,她把葡萄皮往垃圾桶一扔,念叨着:“外面热不热呀?阿姨去给你们倒杯水。”   便往厨房走。   刚进厨房,拉长嗓音喊:“粥粥,你那个杯子放哪里啦?妈妈找不到了呀。”   “唉,来了!”于舟把袋子放在玄关柜上,小跑过去找杯子。   蹲在厨柜前,正拿杯子,却听厨房的门一关,背上被劈里啪啦挨了几掌,打得她瘦弱的小身板咚咚作响。   赵女士有节奏感的声音随着掌声响起:“你要死!要死!要死!十八啊!你要死啊!”   “啊痛痛痛!”于舟缩着背躲她的攻击,还要注意手里的杯子不掉。   “打我干嘛啊。”她把杯子放下,很委屈地看着赵女士。   “你说我打你干嘛!我打死你!”赵女士咬牙切齿,竖着巴掌又要打她的肩膀。   于舟恍然大悟,直呼冤枉:“不是!”   “就一个朋友,暂住在我这!”她用最大的气声说。   赵女士冷哼一声,指着她:“哎对对对,就这个心虚的语气,第一次带苏唱回家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哪个小姑娘没有家啊?她看起来是很穷的吗?要暂住在你这里,你们演还珠格格呢?乾隆到夏雨荷那小住是吧?”   一听她提起苏唱,于舟是真的有点心虚了,不大高兴地摆杯子:“分都分了,还老说她干嘛。”   赵女士看她失落了,也不打她了,绕过去看她的脸色,对着她说:“说起苏苏,她过年的时候还给我发信息了,祝我生日快乐。”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于舟的脸上果然有所松动。   于舟难以言喻地反问:“过年,祝你,生日,快乐?”   “啊哈哈,说错了,是过年和生日都给我发消息了。”赵女士打哈哈。   “哦那很好啊。”于舟说。   “你们没联系啦?”赵女士又趴到橱柜上,盯着于舟的脸色。   “没有了。”   “因为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不是!不是!”于舟又炸毛了,怕向挽听见,只能以气声解释。   “你激动个什么,小是小了点,也成年了,你妈连你搞同性恋都接受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我不是激动!可她就不是!”   “那她怎么来的呀?住你家干嘛,家里几口人,人均几套房,父母今何在,江东有无父老乡亲啊?”赵女士说着说着就要唱戏。   “说不出来。”她意料之中地笑一声。   于舟语塞,摆烂了,拿起杯子往外走:“啊是是是。”   无语了。   赵女士又嗔怪地拍她的屁股:“跟你妈还兜圈子!”   “她在上学?”   “啊……嗯。”培训班应该也算吧。   “啧。”赵女士嫌弃地看着她,好像她糟蹋了什么祖国的娇花。   看着于舟的背影,她绕到玄关处,把自己的行李箱搬出来:“你俩睡主卧是吧?我睡次卧哈。”   向挽和于舟同时怔住。   于舟张口结舌:“你要在这住?”   “嗯,跟你爸吵架了,你不要接他的电话也不要透露任何消息,不然断绝母女关系。”   赵女士推着箱子往次卧去。 第42章   俩人跟到次卧来,见赵女士站在门口,有点错愕:“有人住啊?”   “对啊,挽挽住这里面。”于舟很无奈,早说了不是那种关系。   “哦,矜持,矜持是好的呀,人家年纪那么小。”赵女士骨碌碌把行李箱滚进去,然后又扭头,眼神欲拒还迎的,“可是现在妈妈来了呀,你这里也没有多的房间了,难道妈妈去书房打地铺呀?”   赵女士是不肯跟于舟一起睡的,因为那时候于舟跟苏唱在一起久了,有了一点……嗯,小习惯,有次回家和赵女士一起睡,醒来的时候手搭在了赵女士的胸上。   是很偶然很偶然的情况,但是赵女士很嫌弃。   “怎么可能让你打地铺,你不要故意做出那种不孝子不认娘的语气好不好?”于舟气结。   向挽在一旁,轻轻笑了。   “你想睡哪就睡哪吧,睡主卧都行,我跟挽挽再说。”于舟叹气。   “那我也不好意思睡你主卧的呀,我睡次卧就行了,委屈嘛是委屈了点,不过小小的,也蛮温馨。”赵女士往床上一坐,捋一捋被套表面。   “那,”于舟抱歉地跟向挽说,“挽挽,你收拾下你的东西,搬去主卧吧。”   向挽抬眸顾她一眼,依言收整行李。   赵女士坐在床上,双眼不住打量她的背影,瞧瞧,还说无依无靠借助在她家呢,看这动作,看这身段,比唱戏的还规范些,看起来就是个大小姐。   她这女儿,丫鬟命,啧,就喜欢这种大小姐。   眼见向挽抱着贴身衣物出去了,赵女士又拉住转头要走的于舟,小声说:“我跟你讲,虽然现在妈妈来了,你们两个没办法要睡在一起,但你也不要突然就出格了,太小了,真的是太小了呀,可能没想清楚的呀,以后长大了,人家怨你。”   “妈……”于舟气到失语。   “哦哦哦,忘了呀,你是下面那个,对吧?”赵女士眨眼。   “那倒没有什么关系的。”她一面念叨,一面看着房间,看看还能不能添置个什么。   于舟把门一关,做了好几回心理建设,才来到主卧。   向挽正把睡衣放在床头,又整了整被子,在抖被套的间隙中笑。   “瞧起来,阿姨是误会了。”她缓声道。   “嗯,说了又不听。”于舟靠在衣柜上,看着她弄。   向挽又问她:“那这几日,你同我睡?”   “你别担心,你就睡主卧,晚上我看她睡了,就出去睡沙发,早上她雷打不动6点45起床,晚上也不起夜,我设个震动闹铃,在她起床之前收起沙发跑回来就行。”   向挽蹙眉:“有些折腾。”   “不折腾,反正我最近也不用上班,白天再补觉也一样的。”于舟说。   “不如咱们一块儿睡,这床十分大,咱们俩各睡各的,也不影响。”   向挽想了想,乖巧道:“我睡相十分好,不扰你。”   “噗。”于舟乐了,“你怎么知道自己睡相好的啊?哪有人说自己睡相好的啊?”   向挽很诚恳:“丫头婆子说的。”   哦,忘了,相府小姐,睡个觉都兴师动众了,所以她认为于舟跟她睡也没什么,在她看来,也许睡在旁边的于舟,就是给她守夜的榻上的小丫鬟。   想到这里,于舟觉得有点好笑,帮她理了理床。   赵女士一点不见外,也一点都闲不下来,把行李一放,就过来依着门框问:“晚上吃什么?挽挽想吃什么?粥粥想吃什么?”   把向挽放前面,是以示她这个开明的丈母娘对儿媳妇多么的尊重。   嫁到她们家,是绝对不会有婆媳矛盾的。   但她又在想为什么是婆媳,她女儿是下面那一个,这点她老是忘。   当年于舟跟她说的时候,她如遭雷击,恨不得绞了头发做姑子去,隔三岔五就给于舟发什么“同性恋可能是这方面的思想缺陷”的微信文章,于舟不为所动。   后来赵女士就想通了,哪怕于舟得了什么大病,她也得好好照顾她,起码还活着。   何况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有点小毛病也可以接受。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等见到苏唱的时候,她就只有一个感受——这姑娘瞎了吧?   高挑漂亮,家境又好,放到电视上都是女主级别的,配个什么高富帅什么的绰绰有余,怎么就想不通要跟于舟回家。   虽然于舟长得也蛮不赖,随了她妈,赵女士这样想。   三人出门在小区里的超市买了点菜,赵女士走着走着手就挽上了向挽的。   她跟向挽说:“我的广场舞队里有个秦阿姨,天天就说跟儿媳妇关系多好多好,经常挽着一起逛街,咱们两个以后也挽着。和谐的家庭生活可以免去一切后顾之忧。”   说得好像于舟在外打拼一样。   向挽又掩唇笑了笑,看一眼于舟。   戏精啊,于舟移开目光,觉得很丢脸。   回到家开火做饭,赵女士先是把厨房打扫了一遍,感叹了一下无孔不入的猫毛,然后开始大显身手。   足足做了五菜一汤,煎炒炸煮,样样齐全。   享受着于舟不走心的恭维和向挽的真诚夸赞,赵女士很满意地入了座,先拍一张发朋友圈:“和乖女儿共享美好时光。”   “别忘了屏蔽我爸。”于舟幽幽说。   “哦对的,差点忘了。”赵女士翘着兰花指,用中指点了几下屏幕。   弄完了餐前仪式,赵女士才放下手机,给向挽夹了几块鸡肉,闲聊一样问她:“挽挽会做饭嘛?”   “我……”向挽当然不会,但她看一眼于舟,不确定这是不是关系到于舟找女朋友的水平,不好说。   “不会。”于舟直说。   “哦哦哦,那没关系的呀,我们粥粥会做。你们俩平常在家一定要养成做饭的习惯,不要总吃外卖,那外卖都是地沟油,很催肥,我看粥粥你身材都没有上次回来那么好了。”   “嗯。”向挽又笑了笑,端起碗吃饭。   小丫头片子,从赵女士来开始,好像就一直在偷笑。   有那么好笑吗……   于舟很无奈地看一眼赵女士的小卷发,嗯,有。   吃了几口,赵女士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跑到次卧去,又神神秘秘地跑回来,把牛皮纸包着的一叠钞票往餐桌上一搁。   “不白住你的,喏,住宿费,生活费。两万,够意思吧?”赵女士得意洋洋地伸出两个手指头。   于舟明白过来,什么跟老爸吵架,都是借口,就算住几天,也花不了两万。   她就是怕她没钱,看她最近朋友圈也没发,怕她过得不好,所以想来照顾她,然后找个借口给她送钱。   “妈……”于舟只说了这一声。   “哦哟,”赵女士看着她的脸色,“倒也不用太感动。”   “不是,我是说你给现金,我还得去存,能不能给我微信转账啊?”   赵女士怒了,站起来就要找扫帚抽她。   扫帚最终没有落在于舟身上,而是被赵女士拿着开始打扫房间,于舟和向挽一起去洗碗,等俩人擦干手出来,陪赵女士看电视。   赵女士一边削苹果,一边问向挽:“听粥粥说,挽挽还在念书啊?”   “是的。”向挽答。   “学什么的呀?”   “学,”向挽想了想,这次没说英文,“做配音演员。”   赵女士瞳孔地震,差点把刀子往手上怼。   “莞莞类卿啊……”她用电视剧里学来的桥段,意有所指地暗骂于舟。   “挽挽?我?”向挽不明所以。   “妈!”于舟有点暴躁了。   “啊没有没有没有。”赵女士继续削苹果。   “那么挽挽是哪里人呀?”她又问。   “就本地人。”于舟说。   “哦,那爸爸妈妈还好吧?”   “妈,你不要一来就跟查户口似的,好吗?”她深吸一口气,对上向挽,“挽挽,你不是要去看书吗?”今天对着字典学认字的课程还没开始。   向挽接收到信息,告辞自个儿回了主卧。   赵女士的眼光目送向挽消失在走廊,听见主卧的门关了,这才把屁股往于舟身边挪了挪,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来了,这个动作,要开始促膝长谈了。   “在一起多久了啊?就住了个把月,在一起时间不长吧?”   “妈妈是觉得哦,挽挽很乖,但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你和苏唱分手也没有多久,这样好像有一点朝三暮四。”   大半年了妈……于舟心里在翻白眼。   “样子嘛我是喜欢挽挽的,苏唱有一点像明星,哎哟你不知道,她在家里吃饭,我都生怕她吃不好了,挽挽嘛看着就不挑食,慢条斯理的,吃什么都笑眯眯。”   她总结在席间的观察。   “不过个子嘛是唱唱要高一点,这个是肯定的,我看挽挽好像就到这里。”她比划了一个弧度,“跟你差不多高的样子,我觉得还是要有一点,那个怎么讲,身高差的,这样子看着养眼。”   “年龄你也要考虑的呀,唱唱二十九是吧?刚刚好,十八太小了,你不乐意听妈妈也要讲的,小姑娘未来变数很大的。现在在读书,出了社会嘛那又不一样了,思想啊眼界啊都不一样了,那时候也不一定能看上你的呀。”   于舟无语了,她觉得得亏自己不是男的,否则赵女士可能要讲出“身高影响下一代”这样的话。   怎么这么封建啊?怎么就把两个人这样比来比去了啊?你女儿是什么香饽饽啊?还挑上了。   她说:“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爱信不信吧,我跟向挽什么也没有,您也不用挑了,两个都没可能。一个分手了,一个就从来没拐过弯。”   “没弯呀?”赵女士看一眼主卧门,虽然认为年龄有点小,但一听没弯,也可惜了。   “个么,苏唱那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破船?”她很快就找到了别的出路,又问。   于舟翻白眼,站起来就走,理都不理她。   “哎呀你总是不爱听,你25啦,不小了,妈妈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你了呀,你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妈妈也不指望你生宝宝了,但是总要有个人照顾你吧,知冷知热的。单身有什么好,单身去医院都没人帮你挂号。”   主卧门再次被关上,赵女士不高兴,嘟嘟囔囔地坐下了。   “小姑娘,好任性的。” 第43章   老妈来了,日子就不一样了,自动变得非常健康有规律。   于舟和向挽十点就洗完澡进了主卧,关门之前于舟还特地跟赵女士说了晚安:“妈,睡了啊,你也早点睡,晚安。”   “你最好是真的要睡哦,不要玩手机哦。”赵女士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于舟关上门,坐到床上,果然开始玩手机。   向挽穿着睡衣,躺到床上,枕着枕头看着她。   “你要睡觉是吧?我开着这个台灯会影响你吗?”她得等赵女士睡了再出去。   万籁俱静,向挽的脸像一抹月色。   她摇头,说:“我不困。”   “那你习惯还蛮好的,也不玩手机什么的。”古人就是古人。   眼见向挽没说话,她拿着手机瞥她一眼:“看我干嘛呢?”   俩人的声音都很轻,怕赵女士听见,但这样的嗓音和氛围,很容易把一些苦心压抑的情绪勾出来。   向挽侧卧着,手放在枕头旁边,往于舟的热源处靠了靠。   于舟低头看着她,好像自己垂手就能摸到她柔顺的长发。   她于是放下手机,但没摸她,只把手垂在她头发旁边的枕头上,动了动,问她:“有心事啊?”   “有一点想我娘。”向挽说。   “我娘从不会这样同我讲话,”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我娘,也不会再同我讲话了。”   于舟很想拍拍她,但呼出了一口气,也没有。   她其实很难深究,这个小姑娘是以什么心态在融入这个社会,大多数时间她都在观察,可她冰雪聪明,这些观察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什么样的烙印,恐怕没有人能真正知道。   一般情况下,她很乖,经常是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但她偶尔出来的一两句叛逆,证明她一直在思考。   于舟很想跟她说,你知道吗?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大多数人是不思考那么多的,我们靠本能和惯性活着,如果什么都要深究,那可能根本活不下去。   我们的爱也好,恨也好,悲伤也好,痛快也好,是让人体验的,不是让人深究前因后果的,否则你就会陷入其中,永远在回头,永远没办法往前走。   还有世界的秩序,就像向挽白天问为什么不相干的人要那样评说一样,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没有为什么发生,只有发生,与不发生。   不必去想起因、经过、结尾,也不要去问是否公平。   因为,世界的底色就是不公平。   不过这些,她不想跟向挽说,她愿意说一点积极的。   她说:“挽挽,可能很多事在你看来很难,但其实,我们俩今天能开着空调在这里刷手机,说话,就已经是幸存者了,各种意义上的。”   “我们每个人都在学习,在磨砺自己生存的本领,就算和这个世界相处了二三十年的我们,也在不停犯错,也在不断遇到新的问题,比如说我、彭导、苏唱,我们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你才来了一个多月,已经很棒很棒了。”   “这个世界,和你当年的不一样。以前我们有个宅子,就像有了一个龟壳,消息相对闭塞,我们就是井里的那个蛙,看不到很大的天空,但也很安全。现在的网络社会,让任何人都没有庇护所,我们只能拿着矛,拿着盾,去试探所有的好与不好。”   “现代社会,也更强调‘自己’,以前可能你认为,活在父母的羽翼下,接受父母的馈赠是天经地义的,但现在不是。以前父母给我们人生,现在,父母给我们一双手。”   向挽听着于舟的低言温语,觉得好像被高楼大厦遮挡的星光,逃到了她的眼睛里。   她低头,笑着跟向挽说:“久了以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也挺好的,她会给人无限的可能性,她会告诉你,没有什么是你生活里必须的,除了你自己。”   “我下午在车上,跟你说,你遇到两个贵人,可能要不一样了,是认真的。苏唱的话,也让我反省了,我以前对待你,好像对待收留在我家的碗碗,什么都帮你操心,什么都替你安排好,而由于你在家里接受惯了安排,可能你也适应这种方式,但是向挽,这不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人的生活方式。”   向挽想说什么,但于舟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听自己说。   “我依然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因为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第一眼看到的人,我永远都是你第一个朋友。但我不会是你唯一一个朋友。”   “彭导,苏老师,还有你将在培训班里认识的同学,都会是你的朋友,你要自己和她们相处。过几天上学,我带你坐一遍地铁,以后你就自己去。”   向挽的眸子黯下来,于舟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一点难过。   “我说这个话,不是不要你的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依附于人的,你会以你的视角看到所有,你会发现,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向挽眨着眼睛,胸腔里有一股又酸涩,又胀痛的情绪,让她陌生,却又喜欢。   她抬眸,问:“你可不可以,拍拍我?”   于舟笑了:“多大人了啊?我发现你是越活越小了。”   但她还是伸手,先是摸了摸向挽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突起的肩膀。   她知道向挽有一点害怕,毕竟,她从没离开过她,这次要自己去上课了。   向挽的肩膀有一点抖,但很快镇定下来,于舟的手覆盖住她的肩膀,暖暖的,软软的,是属于女孩子的温暖。   被这样的气息包裹,很难不让人沉溺。   她说:“我不小了,所以你难过的时候,也可以告诉我,我也可以拍拍你。”   于舟的拇指在她的肩膀上摩挲了一下,低声说:“你有的。”   你有安慰到我。   她的神情有点恍惚,沉默了四五秒,才说:“如果不是你来了,我可能……”   可能还在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可能,夜深人静时还会想起一些东西。   突然有点鼻酸。   她这个人,就是太感性了。   于舟的睡衣很香,洗了几次之后材质又很柔软,让人看见就想贴上去,向挽想靠过去,以前她在相府,有时也抱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姊姊。   但她的脸只蹭了于舟的睡衣一下,于舟就放开她,起身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转过头:“她好像睡了。”   向挽一怔,温暖的气息乍然消失,她有一点失落。   于舟于是抱着自己的小薄被,拿了一个枕头,支开门缝先看了看,客厅是暗的,然后跟向挽说:“我出去了,晚安。”   说着就出了门,但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向挽掀开被子起床,跟了过来。   一路看着她蹑手蹑脚地放下沙发床,看着她把枕头放好,也没说话,就在旁边站着。   于舟躬身整理,回头扫她一眼,笑了:“你干嘛?”   气声说的。   向挽没说话。   “我发现你也挺有意思的,”于舟说,“有时候吧,挺坏挺鬼的,但有时候又很乖,比如现在跟着人的样子,跟小碗碗似的。”   向挽在浅薄的月色里立着,看着她整理完了床铺,才抿抿唇角,说了声:“晚安。”   然后转头回了房间。   门咔嚓一声轻响,切断一点若有似无的不舍得。   到了六点半,于舟回到主卧睡觉,向挽已经起床了,她有一点惊讶,但想着可能是被自己昨天感性的话给激励到了,也没管她,自己倒头就睡,直到十点过才被受不了的赵女士叫起来。   起来却只见赵女士,在用吸尘器吸地毯。   问她:“挽挽呢?”   “她自告奋勇出去买菜,还说想自己去,我说那我留下来打扫打扫卫生。”   哇,真的独立一点了啊?   于舟有点骄傲,见赵女士一边吸地一边跟她说:“你这个小女朋友,又勤快,又懒。”   “啊?”   “很早就起来了,你说她勤快吧,但起来了什么也不做,水都不烧,就坐沙发上看着我,坐得跟空姐一样的。”   于舟笑出声:“她可能想表现一下,觉得长辈起来了,她还睡着,不太礼貌。但她对一些活儿的先后安排没什么概念,要人说了她才懂做。”   “哦好像是的呀,我说要买菜,她就去了。”赵女士说。   “嗯。她还小。”   “那么你没有否认她是你小女朋友喽?”   “啊?”   赵女士老奸巨猾地笑着,哼着小曲把吸尘器的盒子取下来:“哦哟你看看这个猫毛,你们都不吸的,我看啊你们肺里全都是毛了,吓死人了。” 第44章   于舟懒得跟她打嘴仗,打也打不过。   掏出手机,看见微博苏唱转发营业了加盟三声工作室暑期配音培训班的消息。   这海报原来三天前就发了,苏唱转发得姗姗来迟,于舟不太上网,也没看。   再点进去三声工作室的相关微博,刚刚发布了新鲜的学员名单。一般这样的培训班,不止是培训班,因为报名的很多,要交个人声音作品去筛选,培训结束后,三声每年都会从里面挑选几个资质不错的,签到工作室里,走上职业配音演员的道路。   这些学员名单,一般会提前发布,最终的签约名单,也会公示。   所以在圈里,还挺多人关注这个培训班的。   想到这里,于舟就打开了论坛,果然已经有不少帖子了,有几个是关于苏唱当讲师的,有一个在最上方,标题是:“今年的学员名单出来了,看看这些小萝卜们,可以开始买原始股喽~”   于舟被这个标题逗笑了,点进去,是三声工作室的官宣海报。   每位学员都是真名后面跟着微博名,变相也算一个广告,除此之外,有年龄和性别,别的没有再放,连照片都没有,充满了神秘感。   下方有回复说:“往年都是30个,今年怎么31个?”   “可能有几个特别好吧,难以抉择,好苗子还是多多益善,我还希望扩招每年50个呢。”   后续的评论还是歪到了导师身上:“还得是有顶流加盟,这才三天,学员名单就出来了。”   “话说,”有网友疑惑,“苏唱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吧,这次怎么去当导师了?”   “她最近跟三声走得挺近的,不知道是不是要签过去了。”   “苏唱如果过去,是签还是合伙啊?”   讨论了一下苏唱的职业方向,邪恶的嗑药鸡又来了:“苏唱为什么要去,这不是很明显吗?你们看倒数第二个名字。滑稽.jpg”   这句话一出来,评论更新频率显然快了很多。   “头铁还是你头铁,我都没敢说。”   “哇,为爱下凡这种戏码我喜欢。”   也有反对的:“你们真无聊,就盯着人家那点私事儿了是吧,说了是朋友了。”   “啊?我们说什么了吗?粉丝干嘛来对号入座啊?”   又开始“她急了她急了”“嫂子姐夫”地打起来了。   于舟叹一口气,眉心突突直跳,打开向挽的微博看了一眼,还好,风平浪静,没人去骚扰她,但粉丝量是蹭蹭直涨,已经七千多了。   好牛啊,才发了三条微博。   今天应该会发第四条,转发学员名单。   这种稀薄的营业频率,看起来就该大红。   正刷着微博,赵女士也打扫累了,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兰花指拿起自己手机看头条新闻和微信朋友圈。   看着看着,她“咦”一声:“唱唱给我评论了哎。”   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刻意,不晓得是不是故意说给于舟听的。   “阿姨到江城了吗?”她一字一顿地读。   然后她打开回复框,手写了几个字,又删掉,点开苏唱的头像,给她发语音:“哎唱唱,我看到你的评论啦,但是不好意思哦,昨天阿姨睡太早了,没有及时回复你,对的对的,阿姨到江城啦,现在住在粥粥家里,小住几天,呵呵呵呵呵,唱唱呀,你最近还好吧,要注意身体的呀。”   于舟听得很好笑,她妈总是这样,语音一定要说满,而且会给自己用很多语气词加戏,好像对面有人在跟她对戏一样。   笑完于舟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人家只是客套了一下,你要不要演得跟母女重逢一样啊?”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赵女士点开,先是放到自己耳朵旁边,用听筒模式听了一遍。   然后又瞥一眼于舟,公放出来。   苏唱先是笑了一下,很苏的一个气音,好像还没太醒,然后说:“阿姨早上好,我挺好的,阿姨身体还好吗?”   下一条才是:“阿姨过来了,本来该请您吃饭的,但我今天临时有点事,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所以不好意思,下次再请阿姨。”   “哦哟唱唱,说的什么话,不许说不好意思的呀,那当然是工作要紧,阿姨是长辈,应该阿姨请你的,下次有机会,阿姨给你做饭吃。”赵女士继续发语音。   苏唱的语音又过来了,依然是笑了一下,说:“好的阿姨,先不说了,我开车。”   “好的好的你开车我挂了挂了啊。”赵女士生怕影响到她。   于舟一个头两个大:“挂什么啊,又不是在打电话。”   “哦对哦。”赵女士这才意识到。   她感叹一声,把手机放下,对于舟撇嘴:“看见没,绝对,还喜欢你。”   于舟荒唐地笑了:“这哪跟哪啊,你俩就关于吃饭不吃饭说了两句。”   “你不懂,你不懂。”赵女士直摇头。很替苏唱可惜,对上这个榆木脑袋。   “我不懂。我给向挽打个电话,怎么买菜买了那么久,不会给拐了吧?”于舟拨出去向挽的电话。   向挽接得很快:“喂!”   “?你干嘛吼我!”于舟生气了。   向挽愣了一下,声音顷刻变得很温柔:“你平常同我说‘喂’,便是如此。”   “我那个‘喂’不是这个‘喂’!”无语。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不是给你绑卡了吗,不是会支付了吗,没钱被扣下了?”于舟问。   “非也,”向挽说,“我在小区里,瞧老爷爷们下棋。”   于舟有点着急:“买完不赶紧回来,跑去看下棋,还不说一声,怎么搞的?”懂不懂事了?   向挽在那头笑了笑,说:“你说要我独立,我试一试,看到第几局棋时,你会挂念我。”   电话那边是小区大爷们的棋声,少女的声音在其中尤其清甜。   昨儿于舟说要让她独立,向挽辗转反侧了一宿,非常失落,她将这个失落归咎于,同住一场,于舟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舍得她的样子,和当初要送她走时一样。   于舟愣了一下,然后说:“那,第几局啊?”有点好奇。   向挽看了那边一眼,说:“局未过半。”   “哦,那你要看完了回来,还是现在回来啊?”   “收到你电话时,便可以回了。”向挽莞尔。   “行,那你赶紧回来吧,我妈等着做饭呢。”于舟莫名有点不自在。   “好。”向挽说。   于舟挂了电话,站起来,在椭圆仪上蹬了几圈儿,赵女士闲不住,又开始收拾厨房和餐桌,进去鼓捣了一阵,又没了声儿,难得地消停了一会。   然后她推着洗地机出来,埋头从客厅一路推到了主卧。   再过了会儿,她才出来,对着蹬椭圆仪的于舟又是一顿捶。   “你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于舟躲都躲不及,“你干嘛!”   “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家啦?你要脸不要脸啦?”赵女士涨红了脸,压低了嗓子骂她,“你那些东西怎么好乱放的?放哪里不好,放厨房里!”   “什,什么东西啊?”于舟傻了。   “我给你放回主卧抽屉了!你自己去看!”赵女士臊得慌,骂骂咧咧地走了。   于舟忙从上面下来,一溜小跑进主卧,抽屉还没合拢,看来是带了赵女士的气。   她拉开一看,最外面的地方,几个……指套?   苍天啊,她一直放抽屉里面的啊,很久没用了,从来没有动过。   她举目四顾,茫然无措,差点直呼见了鬼。   这时拖鞋声响起,买完菜回来的向挽进了屋,要掩门换家居服。   见着于舟,她笑了笑,说声:“我回来了。”   “哦,你回来得正好,”于舟灵光乍现,“你动我……抽屉的东西了吗?”   向挽眨眨眼,反应过来,笑道:“晨起找纸巾,见抽屉里有几个咱们食用小龙虾时用的手套,我便顺手收拾到厨房了。”   ……   你杀了我吧。于舟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45章   社死。于舟觉得如果有一个给社死程度颁奖的节目,自己一定能勇夺第一。   在心里狠狠掐了自己的人中几下,于舟心平气和地坐下,跟向挽解释这个玩意儿。   “这个东西,包装确实跟我们那天吃小龙虾的手套有一点像,但首先,那个手套是正方形的,这个呢要小一点,是长方形的。”   说了外表,其他的她难以启齿。   大爷的……   她想了想,拿起一个,在手里一捏,示意向挽也拿一个捏一下。   “biu……你感觉到了吗,这东西里面不是那种塑料手套,它有那个,油,滑不啦几的。”   向挽清亮的眸子看着她,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道:“感觉到了。”   妈呀……她这是在做什么。于舟在心里给自己扎小人儿。   “那么,”举着那个指套包装,向挽问她,“这是什么?”   “你别管,但总之这是一个很隐私的东西,你不能随便放到外面,嗯,这个得收起来。”   “见不得人?”   “也不是见不得人,就是跟你的内衣差不多,它也不过就是布料,对吧,长得也人模人样的,但你要把它摆沙发上排一排,那也不太合适,对吧?”   想到那个画面,把于舟自己给整笑了。   向挽看着她笑,莫名地微微蹙眉,但也跟着笑了。   “那这个究竟是什么,你总要告诉我,免得我闹笑话。”   “指套。”于舟的耳朵有点红,脚跟用力,把脚掌支起来,看着自己双脚翘起又放下。   顾名思义,指套向挽懂,但又更不明白了,为何大一些的手套能放到店里使用,指套却不行。   “你自己悟吧!”于舟脚趾抠地,囫囵这么一句,就站起身来去外面倒水喝。   走到饮水机前,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向挽却还没出来。   于舟“嘶”一声,想了想,端着水走进去。   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   向挽坐在床上,撕开了一个指套包装,然后沉吟着,试探性地将滑滑的指套,戴到了自己左手中指上。   指套推到根部,她抬起手来看,仍然想不出它的用途。   妈耶……   “向挽!”于舟大喝一声,快步走过去,脸都红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慌乱将向挽吓了一跳,睁着小鹿一样水灵的眼看向于舟,咬了咬唇,说:“你让我自个儿悟,我便戴上试试。”   “有些紧,不过滑滑的,也不会掉,同手套不一样。”   于舟坐到她身边,重重地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磕,脸红红的,表情却像只老虎。   “你为何……”向挽欲言又止。   于舟恶狠狠地盯着她。   “如此虚张声势,你心虚?”向挽偏头,问她。   “我心虚?啊哈哈哈哈我心虚什么我心虚?”于舟笑了,咽了咽喉头,余光又瞥到向挽戴着指套的手指,不得不说向挽的手指很好看,又长又细,白嫩得像裹了层牛奶。   奶味的指根被粉红色的胶皮包裹,就有了偷尝禁果的情.色。   “摘了!”于舟小声斥她。   “你还没告诉我。”向挽有些执拗,还有一点委屈,于舟这么反常,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你装蒜。”   “我知道什么?”向挽蹙眉,清音也有些急了。   “你不知道,你往中指套!”于舟很生气,她不知道向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仔细回忆ipad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我……不能往中指套么?”向挽低头看一眼。   “我只是觉得,这个圈儿,圆圆的,似是戒指,我便将它滚在手指上,略推了推,便覆住了。”她解释。   于舟看她说得诚恳,好像也圆得过去的,火就消了大半,见向挽因为自己恼怒,急得眉头皱出折痕,两头有小小的突起,跟小山丘似的,有点可怜的样子。   她又不忍心了。   “我刚有点急了。”她别别扭扭地说,又小声跟一句,“我以为你自己找片儿看呢。”   这姑娘鬼精鬼精的,按过往推断,翻到自己旧手机里的什么网站,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便同我说,好不好?”向挽伸了另一只手,轻轻摇了摇于舟的大腿。   一个不明显的祈求动作,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于舟叹一口气:“这个指套,是……那个,我们拉拉,鱼水之欢的时候用的。”   她用了个含蓄的古词,也很适合向挽理解。   向挽望着她,眼白一点一点漫上粉色,嘴唇张开,轻轻抽了一口气。   尴尬了吧,于舟朝天吹刘海,脚趾仍然在抠地。   几秒后,向挽低下头,又望着自己的手,背面瞧一眼,正面瞧一眼,以极小的声音问她:“如何做?”   是气声,如今房间里也没开灯,像两个闺中密友在悄悄说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于是于舟只瞥了她一眼,向挽的心就怦怦跳起来。   她略探了探身子,手撑在床上,戴着指套的那一根支起来,刻意不碰着床单。   于舟看一眼她的这个动作,耳朵更红了,抿着嘴没作声。   打死她也不再说了,无语。   “你说,要我自个儿去同人打交道,要似个大人了,可许多大人要懂的关窍,你却不告诉我,那……我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好?”向挽慢慢地说,细细地说。   于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叹着呼出来,润了润嘴唇,然后认真地看着向挽说:“向挽,我很担心你是不是会上当受骗,但我也同样很怀疑你。”   “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于舟盯着她,问。   向挽眨了眨眼。   “你十八了,在你们古代大概十四便要及笄,你应该也到了定亲、许人家的年纪,你的教养嬷嬷,没有告诉过你男女之事吗?”   “我……”   “你跟我说,你知道断袖分桃,磨镜之好,以你的好奇心,以你现在这样的好奇心,你不会想办法弄几本禁书,在你漫长而无聊的深闺生活中,偷偷解惑吗?”   “你气定神闲地跟我说磨镜的时候,弄懂了为什么叫磨镜吗?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是你大家闺秀名门才女的作风。”   “对吧?”她两唇一碰,挑眉问她。   很少见于舟这样,原来这才是她认真且带着嗔怒的样子,向挽将身子撤回来,不逗她了:“方才确实不知晓,不过渐渐有些猜测,但并不完全确定。”   她小声问:“是将这个,放入交合之处,是吗?”   “嗯。”于舟见她问得坦然,便也点头。   向挽抬起手,将中指顶出来,其余四指略微弯曲,若有所思:“果然。”   “哎!”于舟怼一把她的腰。   “嗯?”   “别对人竖中指,不礼貌!”   “哦。”向挽要收回去。   俩人正对着,却听一阵风一样的女声飘过来:“我说吃饭了吃饭了要喊多少遍呀,吃不吃啦!”   赵女士生气,拍一把门,门却没关牢,一把就拍开了。   赵女士拿着筷子,入定一般看着向挽的手。   三人相对无言,数秒后,赵女士迸发出一串惊人的高音:“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她把眼睛捂住,转头就往外走,气急败坏:“你们搞什么!不关门的呀!我要长针眼了!”   于舟无奈地将肩膀塌下来,用中指和无名指抵住自己眉心,沉沉叹气。   进来之前,赵女士就用一种“玩很大”的眼神看着她,看起来是误会了她和向挽搞厨房play。   这下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46章   赵女士的声音消失,向挽才反应过来。   脸一下便红了,说了句:“对不住。”   于舟抬眼,看向挽有点无措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说:“做个鬼脸。”   “嗯?”   “我要花很多时间解释的,做个鬼脸我就原谅你。”她没有真的生气,但是真的想看大家闺秀做鬼脸。   向挽果然小心翼翼地问她:“做……鬼脸?”   她不会。   于舟于是抬手,捏着她的脸颊轻轻往外一扯,向挽的睫毛一跳,嘴唇被扯开,有点滑稽有点愣地望着她。   哈哈哈哈哈哈,向来骄矜的人被这么弄好搞笑,于舟开心了。   向挽从未被人掐过脸,懵且吃痛,本能地抬手扶住于舟的手。   但左手的指套没摘,黏腻腻地搭在于舟的手背上,于舟扫一眼。白中一点粉……真的好涩啊。   向挽反应过来,忙收回手,垂头摘指套。   于舟也松开,看着她手脚利落地把指套滚下来。   到底是丞相家的小姐啊,这手也太嫩了,不过就是一个指套,竟然能把她给箍红了。   不对啊,这个红色很可疑。   她越过向挽,抽一张纸:“擦擦。”   不会是套套掉色了吧。   向挽接过来,擦了擦,没掉色,但还是很红,而且她伸手在指根处挠了挠,又红了一小片。   “嘶……”于舟仔细看,“是不是有点痒啊你?”   “有一点。”   “不会过敏了吧!”实在太久没用了,也不知道这玩意保质期是多久。   她忙站起来,拉起向挽的手往卫生间走:“你先洗一下,看看还痒不痒。”   向挽依言来到卫生间,于舟给她把水龙头打开:“多洗两遍,有时候我切山药过敏,得洗得很干净才行。”   外面赵女士还在喊:“吃不吃了啊!”   “就来,洗手呢!”于舟拉长嗓子应道。   眼看着向挽把手打湿,接了点洗手液,先把自己的手洗了一遍,然后认真地清理中指。   左手微微垂着,右手手指一下一下地用力擦,又包裹住,从指根拉到指腹。   于舟瞟到这个动作,这下是真的很心虚。   她移开目光,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感叹有些事真是无师自通。   有这天赋,做什么大小姐啊,做个1多好,甜妹1,现在很流行。   不过她想了想向挽做1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笑着笑着又若有所思地停下来,这场闹剧有点歪打正着,她在和向挽的你来我往中,第一次意识到,这姑娘好像年纪也不小了。   说难听点,以前总把自己当她妈似的,忘了人家是古人,不是现在意义上的十八岁。   老当小丫头片子也不行。于舟把交叉着的胳膊掉了个个儿,继续抱起来。   “想什么?”向挽抬头看她。   “没什么,洗好了吗?”   “嗯。”   “那出去吧,吃饭了。”于舟抽一张纸给她擦手。   俩人擦着手走出去,纯情赵女士的脸又红了,装腔作势地清清嗓子,阴阳怪气地说:“舍得出来啦?”   眼神剜一眼于舟,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和二十九是下面那个,和十八也是下面那个。   十八岁啊,有没有天理了。   她越看越觉得向挽是被逼的,毕竟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如花似玉的,懂什么?还不是大人怎么教就怎么做喽?   她打了个嗝,看一眼于舟,欲言又止。   “妈……你不要用那种色欲熏心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求你了。”于舟很无语。   “咳嗯……”赵女士第三十八遍清嗓子。   于舟放下碗,决定直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手套才放去厨房的,我就跟她说了一下,她不懂,就拿着玩儿了。而且我们俩,真就是朋友。”   “嗯。”向挽点头。   赵女士看着向挽的眼神,比于舟的话可信太多了,但她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乱想,于是提溜着眉毛又夹菜,身子歪了一下,哼唧一把:“那我又什么都没讲的咯。”   “你最好是。”   “你们两个没什么,个么,我能不能约唱唱吃饭呀?”赵女士端着饭碗,来劲了。   又瞟一眼向挽,无风无浪地吃菜,哦,看起来真的是一点什么都没有。   “你很想她啊?你跟她过吧。”于舟阴阳怪气她。   赵女士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们小年轻,就是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较劲的啦,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这些什么,啊,年少轻狂的爱恨情仇,那都不值一提。”   “你看妈妈的初恋,就是老同学刘叔叔,你记得吧?我们都各自有家庭了,那也一样是老同学的革命友谊,他儿子还是我干儿子的,我和你阿姨天天一块跳广场舞,关系不要太好。”   “你什么眼神,我跟你讲,日子还长,你和唱唱,未必老了就不能一起跳广场舞的。”   “我是想着嘛,唱唱优秀,人又乖巧,多个照应多条路,也不是要多往来了,只是说逢年过节想起来,问候问候,万一你自己在江城生个病啊什么的,妈妈能问个人打听打听。”   于舟不说话,埋头扒饭。   知女莫若母,赵女士知道,于舟不高兴了,于是也识时务地闭嘴,不提了。   “哎。”她很忧愁,通常于舟回家,她们要到第三天才从含泪重逢转到相看两厌,现在这才第二天,乖女儿就跟老妈没话讲了。   她默默把住七天的计划,改成了五天。   这几天过得很快,向挽紧急培训了一些基础的课业知识,比如硬笔书法什么的,于舟怕上课要记笔记,向挽可以不怎么会写,但也不能用架着毛笔的姿势把签字笔拎起来。   至少样子上要让同学们看不出破绽。   又加强了一点ipad的使用方法,因为于舟也太久没上课了,她不太确定,万一是用ipad之类的电子设备教学呢?   操碎了心。   到了第四天,向挽要去上学了,于舟像个老母亲一样帮她整理了一个小书包,还带了个水壶。   赵女士用鸡毛掸子扫着柜子,看得很鄙夷:“现在哪里还有人给小朋友带水壶的啦?”   “啊?不带吗?”   “她那个什么配音工作室,没有矿泉水的啊?”   “哦,好像有。”但她没培训过向挽用自动贩卖机啊,还是带上吧。   眼看时间差不多,告别赵女士带向挽下楼,说要去教向挽坐地铁。   “莫名其妙的,”赵女士看着她们关门出去,念叨,“怎么跟葫芦娃刚成人一样,什么都不会的?”   “哎,饭盒带没带啊?”赵女士朝门外喊。   “带了带了!”   提前了二十分钟到天音大厦,又在楼下遇到了苏唱,她照例端着一杯冰咖啡,和一位男性友人在大堂里讲话。   见到于舟和向挽,她点点头打了招呼,然后对面前的人笑了笑,男性友人先上了楼,苏唱也没走,站在那等着她们,喝一口咖啡。   于舟和向挽过去,定睛一看,苏唱穿了那天在购物中心买的那一身,正好向挽也穿了新衣服。   白衬衫和白长裙,又是一个牌子同一季的主打款,设计上有共通的地方,看着跟情侣装似的。   于舟想起来网上的传闻,感觉有点不妙。   苏唱问她:“既然来了,上去坐会儿吗?”   于舟还有点事没跟向挽嘱咐完,于是也跟着一起上电梯。   等电梯的时候,她跟向挽说:“我给你带了盒饭,但你中午看看同学们怎么吃饭,如果都自己吃自己的,你就把盒饭拿出来吃,微波炉这次会用了,对不对?”   “如果同学们都到楼下食堂吃饭,你也就一起,你不要搞特殊。”   向挽点头记下,苏唱在一旁听着,支起一边眉头,好像在好奇她哪里来的这些讲究。   于舟看到她的眼神,解释:“我以前上班就是这样,不跟同事一起吃饭,同事说我不合群,背地里diss我。”   苏唱有点惊讶,欲言又止几下,最后轻声说:“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没说过吗?”于舟愣了愣,“不记得了。”   苏唱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电梯到了十五层,苏唱率先走出去,向挽和于舟走在后面,休息室里已经有几个学员了,见到苏唱,有一点紧张,但都是成年人,紧张也不会太表现出来,大大方方地叫:“苏老师。”   还有之前有点相熟的,笑嘻嘻叫她:“唱姐。”   苏唱淡淡笑着打招呼:“好早。”   有学员把目光投向她身后半步的向挽。   于舟很警惕,观察里面有没有混着邪恶的嗑药鸡。   确实有人多看了两眼,但二次元和三次元到底不一样,哪怕在二次元磕出血来,三次元也只是表面姨母笑,心里鸡狂叫。   姨母笑是哪种笑于舟不太好判定,于是放弃,跟向挽说:“过去吧,有事给我发微信。”   来了这么多人,她就不多呆了。   “嗯。”向挽朝她站着,却没动。   于舟抬头看她。   向挽说:“你先进电梯,好不好?”她记着于舟的嘱托,将“可好”换成了“好不好”。   “行,那我走了。”   向挽看着她的背影,插着兜,肩膀稍稍晃着,走得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空落落的,向挽觉得。 第47章   向挽有些紧张,但好在不太多,和同学们简单寒暄了几句,仍旧不大适应。   他们聊的配音圈相关的事情她不大懂,并且,有一点想念于舟。   她掏出手机,打开和于舟的对话界面,按下语音键,张了张嘴,又放弃。   然后往上滑,将语音取消。   向挽站起身来,走到拐角处的茶水间,仰头看着比人还高的自动售卖机。   里面花花绿绿的,装着人渴了时想要喝的汽水,好像装着被华丽包装的普通念想。   后面想起轻轻的脚步声,以及有距离感的香气。   “她走了吗?”苏唱问。   “嗯,方才要同你打招呼的,你没在。”向挽转过身,对苏唱说。   苏唱“嗯”一声,把手里的一沓资料递给她:“我提前要了今天两位老师的讲义,还有我的,转换成繁体,打印了一份。”   向挽接过来:“多谢。”   “不确定简体你能看懂多少,不懂的地方,你用这个对照一下。不过,你还是尽快学简体比较好。”   “我在学了,”向挽说,“认得一些了。”   又晃了晃手机:“我如今系统也调成简体了。”   苏唱笑了笑:“买了水就进去吧,有需要可以找我。”   向挽点头:“我知道的。”   苏唱本来要走,听到她说这四个字,又顿了顿,轻声问她:“是……”   “她跟你说过,让你找我吗?”   心一顿一顿的,话也有一点犹豫,像在期待什么。   “什么?”向挽没听太清。   “没什么。”苏唱抿抿嘴角,往外走。   三十一人坐在一个简单的教室,白色桌椅,面前一张大屏和白板,有负责人做简单的讲前介绍,大概是关于三声工作室的成立和发展,以及这次培训班所开设的课程、讲师和主要内容。   苏唱作为开场讲师,站在最后,侧靠着无人的桌椅,等待负责人介绍完。   有学员时不时往身后瞟,苏唱淡淡看一眼。   被捉住,学员又讪讪缩回去。   讲到最后,负责人的PPT上放映出一张二维码,说:“各位同学加一下我们这个培训班的微信群哈,老师们也在,有什么问题可以在群里提问,有临时通知也会发群里的。”   学员们纷纷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扫码。   向挽看了看旁边的人,也掏出手机,但她调出了相机的功能。   默默拍了一张,低头,对着那二维码研究了半晌,也不知如何使用。   苏唱看她一眼,收回眼神,拿出自己的手机。   学员陆陆续续加了进群,通过扫码分享加入,有活跃的在里面打着招呼。   突然下方出现一行提示语:群成员“苏唱”邀请“向挽”加入群聊。   微信群骤然安静下来。   教室也安静了一些,向挽转头,对上一位男同学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负责人见都加好群了,把PPT关掉,告辞。   苏唱直起身子,将手机在课桌上轻轻一磕。   “上课。”她说。   第一天的课程结束得很顺利,从于舟在地铁口接到向挽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她很开心,年轻的脸上洋溢着一点雀跃,甚至主动提出要顺便去超市买菜,赵女士昨天说想吃豌豆尖儿但是没买到,她和于舟去看看今天有没有。   还是没有,不过买了两把其他的小菜。   钱是向挽付的,然后又给于舟转了微信钱包里剩下的25.7元。   “我上回交音的那个项目,给我打钱了,就一点点,我交给你。”她说。   网友们都爱吃瓜,在网上闹了一场之后,也有不少人知道向挽了,又进了苏唱介绍的那个社团,社团的人拿不准给她什么项目。   毕竟是苏唱介绍来的,让她跑龙套好像不太合适,但社团都是用心做剧的人,让一个新人空降商剧主役协役也不太合适,因此一周后才有人找她,说有一个古风原创剧的客串,问她愿不愿意试一试。   她当然愿意,很快就录好发了过去,对方第一天没有反馈,第二天就提前给她结钱了。   钱不多,毕竟词也没有多少,但是向挽很开心。   她转完帐,笑吟吟地说:“我往后挣的,都交给你。”   “给我干嘛,你自己留着啊,你都没钱的。”于舟从收银台把小菜装好,跟她往家走。   “我不需要钱,在你家住了这么久,我要交伙食费的。”向挽说。   “哇你这么一说显得好知恩图报哦。”   “那是自然。”向挽又笑了,“往后我挣更多了,你想要什么,我也给你买。”   于舟笑她:“说得跟你能挣大钱似的。”   “我能。”向挽认真地说。   “你咋知道?”   “父亲大人请人给我算过命格,十分好。”   于舟乐了:“你古代的命格,到现代能管用?”   “管用。”遇见你了,不是吗?向挽心里默默说。   回家一起做饭,照例是于舟和向挽洗碗,赵女士追剧追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揉着纸巾哭哭啼啼,于舟和向挽玩一会手机,对视一眼,一起憋笑。又埋头,再看一眼手机,又继续憋笑。   于舟受不了了,怕笑太大声赵女士打她。   就站起身来轻踢了踢向挽的小腿:“我们去洗澡睡了吧。”   “我先去主卧呆着,等你看完我再出来睡沙发嗷。”她跟赵女士说。   赵女士一边擤鼻涕一边哭:“你们俩姐妹反正也没什么,睡一起怎么了嘛,你说得好像要赶妈妈,不让妈妈看电视一样,妈妈就这点爱好了呀,一把年纪了什么也没有,老公么老公不争气的,女儿么女儿又不听话,男孩子也不喜欢……”   “你知不知道广场舞的阿姨们都抱孙子了呀,妈妈都没外孙接的,还要故、作、坚、强,说哎呀我女儿就是不婚,我们家很新派很开明的,女儿嘛开心就好了,还要跟人讲我就享福了,不用带外孙,那我就是想带外孙嘛……”   “你要是跟苏唱在一起,那她有钱,你们就可以做试管了呀,你现在穷到家了,妈妈这辈子是抱不到小宝宝了呀……”   她和电视里的主人公狠狠共情,哭得停不下来。   “啊好好好,你随便看,”于舟抓狂,一把拉起向挽,“走走走走。”   两边卫生间的洗澡声冲洗掉一位中年妇女的哀愁。   于舟和向挽洗完澡,躺到床上玩手机,玩了一会儿觉得眼睛疼,于舟想到今天还没跟向挽说说培训的情况,就问她有没有什么收获啊,好玩儿的什么的。   向挽想了想,说:“有人问我,衣裳是什么牌子的。”   “哈哈,好看吧?你咋说的?”   “我说,我不记得,得去问一下苏老师。”   “嘶……”于舟有点僵硬。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向挽和苏唱,现在网上已经有她俩的CP粉了。   “还有吗?”于舟侧过身子,和侧卧的向挽面对面。   “午饭我记得你的嘱托,和学员们一起去食堂吃的,可我没有卡,便去问苏老师借了。”   “还有呢?”   “嗯……放学后,苏老师问要不要搭她的车,我说不必了,我要自个儿坐一回地铁,你还在地铁口等我。”   “嗯……课程呢?课程讲得怎么样?”   “都极好,深入浅出,哪怕没有什么基础,也能听明白,尤其是苏老师,讲得非常好,许多学员都喜欢极了,课间饮茶,总是念叨她。”   “……还有,别的吗?”于舟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还有苏老师说……”   向挽听见了一声轻轻的抽泣,她抬眼,见昏暗的房间里,于舟静静看着她,眼泪从眼角滑下来,落到枕头里。   她的睫毛轻轻颤着,喉头也一咽一咽的,就那样望着她,极力克制着,无声地,突如其来地哭泣。   “你……怎么了?”向挽慌了,手足无措,想要抬手擦她的眼泪,又没敢抬起来。   于舟抽了抽鼻翼,低声哽咽着说:“全是苏唱。”   一滴眼泪又滑下来。   这个世界突然就全是苏唱,她妈妈三句话不离苏唱,向挽也三句话不离苏唱。   所有人都很喜欢苏唱,所以她又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自己的世界。   她本来是一个戒烟戒得很好的人,可是再好,也经不住十几双蠢蠢欲动的手,鼓动她去复吸。   本来就很难戒,她很辛苦的,到底知不知道啊……   她闭上眼,喉头咽得一阵一阵的,把强烈的酸涩按下去,捂在枕头里,压抑地哭。   向挽抬手,抱住她。   于舟搂住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一下下地抽泣。   她说:“我本来都快好了。”   这句话很委屈,呜咽着从喉咙里挤出来。   向挽摸着她的头发,于舟的眼泪打湿她的颈窝,濡湿的热气喷在她脸侧。   她没有见过于舟哭,她好像从来都是嬉皮笑脸,无所谓的样子,从没想过有一刻能这样清楚地感受到于舟脆弱的呼吸和无助的战栗。   事实上,分手以后,于舟也真的没有哭过,三年多,养条狗都有感情了,起来时也经常恍惚觉得家里还有一个人似的,睡觉的时候也会觉得另一个枕头很多余。   门锁一响,等了半天脚步声,才意识到她不会再回来了。才知道原来是隔壁关门震的啊。   她找了很多事情转移注意力,但她不明白,如果苏唱不想出现,她就可以真的大半年消失得干干净净,自己偶尔想起来去看看她,也只有微博上三四天一条的营业。   她连朋友圈都不发。   而苏唱只要一想出现,短短十来天,二十来天,她的生活好像又开始围着她转了。   不止是她自己,你看,连她的妈妈,连向挽,都一口一个苏唱,一口一个苏唱。   凭什么啊。   凭什么呢?   好像全世界都喜欢你。不,不是“好像”吧。   向挽抱着于舟,眼眶也有些湿,她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于舟的头发,对她轻轻说:“我不提了。”   “不是不提,不是不提。”于舟在她的怀里,哭着说。   她知道问题不在别人身上,她好像又有一点,要病了。 第48章   呼吸渐渐平缓,摸着她头发的手也停在了颈边。   这种发泄的结局通常是觉得丢脸,而且和你的伤心程度成反比。   伤心劲儿过去了,离家出走的脸抽抽嗒嗒地回来了。   于舟确实觉得丢人,因为这场戏演到前几集的时候,她还特别成熟地跟向挽说,不想苏唱回忆起自己来,像个泼妇似的。   然后她就晴天扯雷地给向挽表演了一个怨妇。   重点是,她这个怨妇,连个怨的对象都没有,分手是她提的,合作她也没拒绝,脱敏也是她引以为傲的想法,人也没成天往她跟前凑。   但怎么讲呢,苏唱没有做错什么,但不代表她不坏,她坏在,天生就会吸引人的目光。   于舟把头埋在向挽的肩头,因为丢脸,迟迟没找到好的表情起来。   决定再装三分钟鸵鸟。   因为才哭过,她的体温有点高,透过薄薄的睡衣和向挽贴在一起,呼吸的间隙里,向挽听见了自己并不轻快的心跳。   还有更糟糕的,才洗过澡的她们都没有穿内衣,于舟的胸软绵绵地贴着她的,被气息带动得一起一伏。   于舟和她在惊雷天里抱过的所有婢女都一样,一样清香,一样柔软。   但也和她抱过的所有婢女都不一样。   唯有她能让自己感受到如此微妙的身体变化,同为姑娘,她的身体好像更引发人的探索欲一些。   向挽放开自己揽着于舟的手,一转身背对着她趴到床上。   没想到是向挽先撤的,于舟有点没反应过来,眼眶还红红的,推了她的肩膀一把:“怎么了?”   “我不对劲。”向挽趴着说。   “啊?”于舟抹一把自己的眼泪,“你也有什么伤心事吗?”   “不如都一块儿说了吧,咱俩抱头痛哭。”   向挽望着对面的衣柜,轻轻说:“不是伤心事,是怪事。”   “啊?”于舟又想绕到她面前去看她。   向挽右手反伸过来,将她的头抵住,指头轻轻一推,推过去。   然后动了动肩膀,重新把头埋到自己的臂弯里。   “什么怪事?”于舟想掰她。   向挽细声细语地说:“方才搂着你,我有一些想要吻你。”   妈耶,于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么直接的吗?”她目瞪口呆。   “不然呢?”   向挽这么坦然,她倒是不好说什么了,于是起身盘腿坐着,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领口,拉了拉。   “你确实不对劲。”她说。   “你是弯的吗?”于舟觉得问题有点棘手,低头,还是决定问向挽,长发从肩头倾斜下来,衬得她的问句有一点循循善诱的温柔。   但不是温柔,她把自己当解决群众困难的居委会大妈。   “弯的”这个词向挽最近听说过很多次,她懂,但她不想说。   “我意思是,你之前喜欢过姑娘吗?”于舟又问。   “未曾。”向挽摇头,耳朵红了。   于舟放心了一点点,接着八卦:“那你喜欢我吗?”   向挽蹙眉,看她一眼,也摇头。   于舟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向挽说。   啊这。   于舟心里迅速分析,她是向挽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又这么照顾她,所以向挽依赖她,依恋她,也是人之常情。她这个样子,都没有独立起来,未必懂什么是真的喜欢。   俗话说,先自立后爱人,她在这个世界还是一颗刚冒芽的小白菜呢。   这样想了想,她只剩一点点忐忑了,又问向挽:“冒昧地问一句,那你刚刚想亲我,是亲哪啊?”   她琢磨着,如果想亲嘴,就不太对劲,如果想亲个头什么的,那也还好,她经常抱着碗碗狠亲它的头,而且有时也想抱着赵女士的脑袋狠狠来一口。   比如赵女士给钱的时候。   也许刚才自己哭得真情实感,我见犹怜,向挽怜悯她了。   向挽想了想,答:“头发。”   嗐,于舟轻松下来,跟她说:“那不用怕,问题不大。”   顿两三秒,添一句:“不太大。”   “你就是,想安慰我,应该。”   “因为咱们这个跟你们那会儿不太一样,我们吧,外放,激情,浪漫,也就是罗曼蒂克,你看电视,《情深深雨蒙蒙》啥的,不是经常在雨里亲来亲去,大家在车站围着看俩人亲啥的,你那十多年未曾开垦的胸腔,搞不好就被这一腔热情感染了。”   “想去拥抱这个世界,去亲吻这个世界,亲吻身边的人,是好事,说明你的感情满出来了,溢出来了,你会表达爱了!”于舟说得有一点点激昂。   “咱俩关系好,按现在的说法叫做闺蜜,直女闺蜜有时候也亲嘴,所以你要是单纯想亲亲,真的问题不太大。但有个问题就是我是姬佬,哦也就是拉拉,这个身份比较敏感,我是不能跟你亲亲的。”   “小女孩喜欢亲亲很正常,但咱们交往得有分寸,以后你要想亲我也好,或者想跟别的朋友贴贴也好,可以改成握手。”   等她说完了,向挽才将信将疑地问:“是吗?”   “对啊,”于舟说,“你对我没有别的想法吧?”   暂时,“没有。”   “嗯。”于舟点点头。   见向挽听进去了,她掀开被子:“那我走了啊。”   双脚一落地,飞也似地要溜。   向挽转过来,疑惑地看着她:“你跑什么?”   “老实说,我还是有一点怕你非礼我。”于舟把枕头一扯,抱在怀里就往外跑。   “喂!”向挽用于舟的语气,恼她。   第二天于舟起来得不早,先探头看了一圈,家里没有向挽的踪迹,赵女士在厨房削土豆,见她起了,努努嘴:“豆浆在桌上。”   “但可能被猫用来洗过爪子了。”   ……   于舟一边观察豆浆里有没有猫毛,一边问赵女士:“向挽上课去了?”   “嗯。”   “自己去的?”   “那肯定不是我送的咯。”   “哦。”   见她一切如常,于舟最后一丢丢悬起的心放下,一边洗漱一边跟赵女士说,她最近签约了长佩,要开始写新文了,让她不要打扰自己的创作。   赵女士理都不理她,继续削土豆。   天音大厦里是没有时间的,因为永远那么明亮,那么朝气蓬勃。   比大厦更光鲜亮丽的是青年人装扮精致的脸,而苏唱永远是阳光反射下清淡的月亮。   她出现在录音棚外面,不见外地推门走进去,彭姠之在做一部电影的对白指导,见她来了,转着椅子对向她:“哟,苏老师。”   左边悠一下右边悠一下,配上烈焰红唇,像个大佬。   苏唱跟她打招呼:“什么时候完,一起吃饭?”   彭姠之眯眼望着她,觉得苏唱真的是变了很多。   她和苏唱认识挺多年了,想一想,有十年了吧,但真能把苏唱约出来吃饭聚会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苏唱不爱说话,不仅是对彭姠之,对所有圈里的朋友一样,平常也就聊聊工作,别人讲八卦吧,她听着,但她从不开口讲自己的。   但彭姠之从不怀疑,自己是苏唱最好的圈内好友。   因为无论让她帮什么忙,她都还挺仗义,也不啰嗦。   有时候彭姠之怀疑,苏唱是一个没什么好友的人,因为她好像不太懂得,或者说不太在意怎么跟别人交心。尽管她一直受尽旁人的优待。   录制《神龛》时的种种反常,被彭姠之尽收眼底,当她听到“前女友”三个字时,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个反应是果然,第三个想法就是——苏唱是真的没有人可以说了。   彭姠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下去吃。”   俩人出了录音棚,彭姠之才装作突然发现地“咦”了一声:“今天没你的课啊,你来干嘛?”   “来看看。”   “哟,糊了?接不到活了?靠我们这培训班吃饭了?”彭姠之揶揄她。   苏唱不置一言。   彭姠之往墙上一靠,等电梯:“你知道现在网上怎么说你吗?”   “唱啊,别太爱。”她学着网友的腔调,恨铁不成钢地说。   苏唱抬眸,略有疑惑。   “最近传了不少你和向挽的八卦,什么你为爱当讲师,为爱拉群。CP粉都这么说——唱,别太爱。”   彭姠之解释完,乐得合不拢嘴。   苏唱叹气,走进电梯。 第49章   天音大厦的所谓“食堂”其实是好几个类似于咖啡厅的卡座,对面有中西式菜式的窗口,当然也有自助餐,环境和价位都远远高于普通食堂。   彭姠之和苏唱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彭姠之去点了意面,苏唱只要了一杯水。   哦,原来并不想吃饭,她只是,寂寞了。   哈哈哈哈,寂寞这个词用在苏唱身上,搭,也不搭。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苏唱抬头,见一个日式窗口,向挽抬头看菜单,旁边的于舟低头看橱窗里精致的食物模型。   她一直就这样,总会被模型骗去买一些根本不吃的口味,然后再和苏唱交换。   但她又非常热衷于这些有模型的窗口,甚至在毕业后几年了,还拉着苏唱去她学校食堂,特意打那里的饭来吃。   然后在第三次点了极其难吃的咖喱猪排饭以后,第三次问:“这怎么是酸的?”   苏唱就很自觉地把自己的饭递过去。   于舟忘记自己是第三次点了,如果她们依然在一起的话,说不定,她还会点第四次、第五次。   于舟有时会特意提前到食堂里坐着等苏唱,然后看她从楼梯的转角处上来,扫着冷淡的眼神,再聚焦到于舟身上。   然后于舟就对她兴高采烈地挥挥手,说:“学姐,这里。”   大龄学姐苏唱皱着眉头,但也笑着走过去。   这样的学姐通常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太能满足于舟中二少女的虚荣心了。因为她在学校的时候,从来没有跟风云人物谈过恋爱。   但她又不是真正爱出风头的人,假如真的被拍了放到网上,被很多人围观或者指指点点,她会紧张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于舟是一个,只在安全范围内,逞小小英雄的,中二少女。   “挽挽!粥粥!这里!”彭姠之的叫声把苏唱唤回神,她看见于舟和向挽向她走来。   坐在食堂的小姑娘长大了,身边有了一个更小的姑娘,穿着她年少时候一点的衣服,享受她的照顾。   她知道拿着向挽的书包了,走过来的时候也会告诉身边的向挽:“模型不可信的,你还是要按自己以往的口味选。”   苏唱双手握着温热的玻璃杯,朝她们微笑点点头。   “苏老师,彭导。”于舟有一点迟疑,但仍然很大方地在对面坐下,手里拿着向挽的饭卡。   “你怎么也跟着别人叫苏老师啊?”彭姠之笑她。   于舟把饭卡在桌面轻轻敲着,对着彭姠之说:“都这么叫啊。”   “培训班的一些学员采访什么的我看了,苏老师特别受欢迎。”于舟说。   “你会看那个?”苏唱突然出声。   “嗯,我都看一点。”   苏唱的呼吸乱了一秒,又平稳下来。因为她想问,以前她好像并不关注这些,但她又觉得,毕竟四个人在场,贸然提起以前,担心于舟不舒服。   彭姠之见苏唱没说话,又问于舟:“怎么今天来这里吃饭啊?”   “我妈要回去了,说是回去之前跟她在江城的小姐妹聚一聚,所以今晚就不做饭了,我就想来找向挽,我们一块儿在这吃,也感受感受这个据说巨好吃的食堂,哈哈。”于舟说。   她又看一眼向挽,那晚过后,前一两天她还有点尴尬,甚至在家里想着向挽在,都要把内衣穿上。   但向挽一切如常,坦坦荡荡,她又觉得自己多疑得好笑,没再想这事。   “对了,你来得正好,”彭姠之说,“我们第一季广播剧已经定档了,回头我把预告发你,你听听,我觉得做得蛮好的。”   “是吗?”于舟很雀跃。   欣喜的眼神对上对面的苏唱,见她高兴,苏唱也笑了,埋头喝了一口水。   吃完饭,于舟早早就趴到床上,听《神龛》的预告。   大气磅礴的音效缓缓拉开帷幕,先是几个神鬼混乱,万妖厮杀,欲念纵横的混沌之境,然后佛龛降临,将一切收束。悠悠笛声似是引人入胜的迷雾,最后聚焦到一滴水上。   水滴“叮”地一声降落,沈白的台词来临。   于舟放了一遍,又放了一遍。   然后她穿上拖鞋,跑到向挽的房间,坐到床上,把手机摆在俩人中央,又放了一遍。   “八大钦差原著,执耳app、sc工作室联合出品,都市灵异百合广播剧,《神龛》,第一季,8月27日,敬请期待。”   于舟的手激动得有点抖,她对向挽说:“挽挽,你听见了吗?”   “这就是广播剧。”   把文字变成声音,用音效搭建场景,将幻想从脑子里拽进耳朵里,把情意自含蓄的手指间变得能够宣之于口。   角色的念白,语气的停顿,音乐的进出,节奏的调动,好像让她的故事活了起来。   和听别的广播剧不一样,和听所有的广播剧都不一样,这是她的故事,让她心潮澎湃。   “向挽,这就是广播剧啊。”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声音有点低。   向挽望着她,这个爱絮絮叨叨的女孩儿此刻素面朝天,一头黑长发掖在耳朵后面,往常她话很多,一席话可以翻来覆去地说,甚至能忽悠得人找不着北。   但此刻她穿着睡衣盘坐在面前,对着手机里的音频,只说了两句话。   ——原来这就是广播剧啊。   她美滋滋地低着头,又听了一遍,又把进度条拖到预告处,再放一遍,忽然抬头,问向挽:“sc工作室,是什么?”   向挽摇头。   “哦哦,忘了你不懂英文。”   话一出口,她突然想到,这应该不是英文,而是拼音。   sc……苏唱。   苏唱的工作室?她什么时候有的工作室?   不对,她早该想到了,原本的阵容和制作变成这样,一定有投资方追加投资了,如果不是执耳,那就是……   她撑着下巴,想起当初跟苏唱对于她的工作进行为数不多的交流,自己也曾问过,她为什么是一个自由人,不签公司,也不自己弄个什么工作室的。   苏唱说没有必要,因为她只喜欢配音,不需要弄工作室做剧,她不爱投资。   于舟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想起下午见面时,自己因为这事而高兴,苏唱在对面淡淡笑。于舟拿起手机,从微信联系人里找到苏唱。   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发过去的是:“预告听了,好喜欢。”   十五分钟后,苏唱才回过来:“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这四个字很微妙,通常它用在送别人礼物的时候,对面说谢谢,很喜欢,然后你会回复——喜欢就好。   所以苏唱的这句话,好像包含了一点,这个广播剧是她出品的意思。   于舟没有话说了,正要收起手机,苏唱发过来一张图片。   是一只奶猫,蹲在她家,她的手摸着奶猫的头,有点糊地拍了一张。   “这你的猫?”于舟好奇了。   “楼下捡到的流浪猫,它不吃猫粮。”   于舟给她发语音:“这么小,不能吃猫粮的,你看看宠物店里有没有猫用奶粉,冲了喂给它吃,先看看它舔不舔,如果不吃,试试用针管喂进去。”   “你会不会弄啊,不会的话,让你家阿姨弄,你别折腾它,也别摸它,小猫到了新环境会应激,最好先别管它,让它适应适应。”   苏唱的语音过来:“我不折腾它。”   “也不要洗澡啊,”于舟说,“这么小的猫千万不能洗澡的,你爱干净,但是记得再脏也不能给它洗。”   “好。”   于舟想了想,没什么好嘱咐的了,又听苏唱问:“它叫什么猫?”   “什么?”   “它的花色是白色黑色,算什么品种的猫?”   “什么品种?这就是一只土猫。中华田园猫。”   “那我认为它的品种是奶牛猫。”   于舟笑了:“这还有认为的啊?”   “嗯。”   神经病,于舟不爱跟她聊了,回了句:“我睡了,你注意观察。”   “好,晚安。”   好搞笑哦,她把手机放到自己胸前搭着,苏唱以前哪是养猫的人,猫毛弄上她那些贵得要死的衣服,她不抓狂才怪。   哦,抓狂的应该是给她洗衣服的店员吧。   月薪三千的人不应该操这份心,冒犯了,于舟笑笑,穿着拖鞋往浴室去。 第50章   赵女士和小姐妹聚过之后,被小姐妹的海滩旅游计划所蛊惑,决定给自己的假期充值,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周边游。   等再回到江城于舟小屋的时候,脸晒黑了一圈儿,但是喜气洋洋的,而向挽的培训课也快要接近尾声。   与此同时,《神龛》广播剧发布了定档预告,正式官宣。   官宣时,于舟特地注意了网上的消息,还注册了一个账号,以防有争议时去battle。   笑死,根本没有争议。   所有人都在说这篇文是祖坟冒了青烟。   于舟高兴,又没有那么高兴。   和所听到的初版预告不同,正式预告里并没有“sc工作室联合出品”这一项。   于舟也在猜,是不是临到发布,苏唱又觉得不太好,怕之前的过往被八出来。   但她这次问了,在苏唱和她说给奶牛小猫打疫苗的时候。   苏唱说,因为sc工作室注册的时候想得太简单,直接用了她的拼音缩写,有心人很快就能联想起来,而喜爱她的听众,可能会因为这是她第一部 出品的剧,对这个作品特别肯定。   她说,但这部剧,剧组也许想要听一听,听众不“那么肯定”的反馈。   说得很含蓄,但于舟听明白了。   但苏唱也有纠结,因为作为出品方,应该要为作品承担责任,公布出品方保证听众的知情权利,也很重要。   后来和执耳方的负责人商量,考虑到她并没有参与过多制作环节,仅仅是作为投资方,可以不进行公开,所以,就退掉了出品方的title,仅作为投资人,投资了执耳app制作这部剧。   因此,最终版本的预告,出品方只有执耳app一个。   有一点复杂,如果于舟不问,以她的脑瓜子,根本想不到苏唱想了这么多。   她突然想到一些之前的事情,如果是原来的自己,是不是就任由自己的猜测发酵,以为是苏唱不愿意跟她有私人牵扯?   于舟突然发现,其实她自己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她很喜欢逃避,比如之前觉得苏唱高高在上,觉得苏唱不愿意公开,她就逐渐离苏唱的圈子远一些,不打扰她,也不再给任何东西可能伤害自己的机会。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也是一种彻底的鸵鸟行为。   她总是不断地说服自己,接受一个看起来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方式来讲,相对“安全”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并不那么合理。   向挽的培训课,有一个小小的结业考试,由于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考试,向挽很重视,在家里复习了好几天。   每天晚上关上门学习,比高三党还用功。   赵女士又重温了一下高三家长的岁月,每天准备果盘给向挽送到书房去,赵女士习惯在“被需要”上寻找满足感,和于舟一样。感觉像自己生了二胎。   而向挽无疑是争气的“二胎”,还没从培训班毕业,她接了两部非商协役,渐渐在论坛里,有了除去“嫂子”之外的姓名。   《神龛》广播剧的播出,没有像很多人预期的那样,大爆特爆。   虽然有闪亮的卡司加盟,质量也很不错,但,原著太……糊了。   像苏唱她们这样的CV,虽然意味着能吸引更多的眼球,但也意味着,她们的粉丝有非常非常多的选择。   因为她们不缺作品听。   在苏唱主役的众多大IP的声量中,《神龛》显得没有那么起眼。   一个小高潮,还是在向挽出现的那一期来临,cv列表里出现了向挽的名字,很多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向挽和苏唱的交集,能够追溯到那么久以前。   没有大爆,但不意味着加成不明显,播了几期之后,于舟的微博粉丝从一万多涨到了五万多,评论量也从两位数,稳定在了三位数。   私信里开始有粉丝关心她,每天给她问早安晚安。   开始有广告来找她,多半是情趣用品的广告。   在《神龛》的收藏数破30000的时候,有出版社上门了。   于舟举着手机,用光宗耀祖的口吻,热泪盈眶地对住了过长时间的赵女士说:“妈,我要成作家了。”   出版对一个写手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当然不仅仅是钱。   它意味着你的文字可以被打印出来,装帧好,被喜欢它的人妥善收藏,也意味着它有资格被摆到书店里、书架里,和我们小时候看到的各种各样的书籍并驾齐驱。   大概每一个写作的人,都对书店有过向往。   对于热爱文字的人来说,书架上的书籍是装巧克力的纸盒子,小小的我们在书架中穿梭,望着琳琅满目的书籍,抬头将一本抽出来,就会是一个世界。   于舟也想,让《神龛》成为某位素不相识的朋友,安静一下午的,小小世界。   向挽一边洗碗,一边看她在旁边蹦来蹦去,又很大家闺秀地笑了。   她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说:“恭喜,你也要一字千金了。”   “喂,”于舟靠在水槽边,“你夹带私货,夸我还要捎带你自己。”   向挽低头浅笑。   “以后我要是红了,可咋整啊。我会不会特别飘,特别膨胀,特别看不起你啊?”于舟有点愁。   向挽看她一眼,以看“范进中举”的眼神。   “没关系,咱俩还是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大作家,我管你叫大cv。”于舟喜滋滋地下了结论。   “大作家,你的袜子到底收不收啦!”赵女士在外面喊。   “来了来了。”于舟应声出去。   收完袜子,于舟才想了一点实际的问题,因为出版社这件事,她不太懂,和向挽一起看了看这家出版社的介绍,好像也没怎么听说过。   赵女士就更指望不上了。   于是在苏唱给她发奶牛猫打第二针疫苗的照片的时候,她多说了一句。   “有出版社找我了。”   其实不仅是因为困惑,好像也有一点想让苏唱知道。   不对,她是想向全世界炫耀。   “恭喜。”   “但我不知道这家出版社好不好,应该签吗,有点忐忑。”   “你不是签约长佩了吗?你的编辑呢,问一问。”   “哦对哦。”她现在是有编辑的人了。   “不过我建议你等一等。”   “为什么?”   “还会有别的出版社来。”   苏唱永远那么自信,好像从不怕机会丢失掉,应该说,她一直都很有底气,因为这个世界总会回馈给她更好的、最好的。   但于舟第一次感受到苏唱将这份信心用在自己身上,用在她的作品身上,她感觉很微妙。   好像她真的只是一个作者,因为作品可能的出版机会,和合作的cv在平等地对话。   当年的她并不会这样,因为写作其实是相对私密的事情,她会在里面用很多矫情的话描绘一些难以启齿的感受,她耻于让认识的人看。   不想让赵女士看,不想让于老爹看,也不想让枕边人看。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写作对于舟的意义是“跨过亲密关系的倾诉”,我以我最隐秘的、辗转反侧的情怀,致遥远的、永不会见面的你。   现在她和苏唱拉开了距离。   苏唱也成了万千读者中不特别的一个,拿到了阅读她的入场券。 第51章   【上一章更新过了,移除掉了abo题材,因为写得太不顺手,抱歉。但长佩不会自动刷新,需要大家在app里进入“我的”-“个人设置”-下拉-“清除缓存”-“清除缓存”&“清除已下载作品”手动更新,即可看到最新章节,辛苦大家更新,给大家添麻烦了。】   向挽结业的第二天,赵女士宣布她终于要功成身退,回去“伺候”于老爹了。   “我终于知道你这丫鬟命遗传谁了,遗传你老妈我。”赵女士穿着打底裤收拾行李,然后嘱咐她俩,“秋天了呀,你们露腿什么的收一收,现在不注意保养哦,年纪大了膝盖疼死你。”   向挽蹲在一边,很乖巧地帮她叠衣服。   “乖乖,你要记得想阿姨哦。”她看着向挽,想要抹眼泪。   这个“二胎”比于舟还贴心,让她终于能用上此前给亲生女儿准备的“乖乖”这个昵称。   向挽掖掖嘴角,抬头和于舟对视一眼,眼里隐隐带笑。   “想笑就笑嘛,她是戏精,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于舟靠在门边。   赵女士回身给她的小腿肚子一拳:“你懂什么!这个小姑娘就是没有心的啦,你不要带坏挽挽了。”   又转过身拉着向挽的手,柔情地抚摸。   向挽眼睛亮亮地看着于舟抿唇笑,被她拉着的样子好像是小媳妇。   于舟看不下去,走了。   等着吧,她心里恨恨的想,你的“乖乖”最会装怪,看着跟小黄鹂似的,以后你才知道她蔫儿坏。   手机在震,她拿起来,是苏唱的消息:“阿姨要回去了?”   于舟点出来,去刷了刷朋友圈,果然看到赵女士拍了一张她和向挽十指相握的照片,配文:“要走了,舍不得我的乖乖。”   来的时候“乖女儿”是于舟,走的时候“乖乖”成了向挽。   于舟冷笑,真是母女连心啊。   平复了下心情,她想起来还没回苏唱,于是打字过去:“嗯,终于。”   苏唱的语音发过来,好像因为她那句“终于”笑了一下,背景音闷闷的,似乎在开车。   “之前说请阿姨吃饭,一直没有时间,晚上阿姨有空吗?”   “那你得问她。你在哪呢?”   “奶牛猫眼睛有点发炎,刚从医院回来。”   “哦,就是猫粮吃上火了应该。话说,你这猫还没起名字?一直奶牛猫奶牛猫的,你叫它不觉得拗口吗?”   “我不叫它。”   ……   好的吧,苏唱确实,看着也不像在家里会逗猫的人。   但想想哑巴苏唱和哑巴猫在家里相对无言的样子,又有点好笑。   ……说一个CV是哑巴是不是有点缺德啊?于舟心里默默道了个歉。   看了二十分钟电视,赵女士果然吊着嗓子过来了,装行李时心血来潮搭上的披肩还挽在胳膊上,昂着头像个出街的贵妇。   “哎呀,唱唱要约我吃饭呀,粥粥。”她飞快地眨着眼,嘴角的弧度很克制。   倒也不必表演为难,于舟想。   赵女士一屁股坐到于舟和向挽中间,捧着手机回复:“唱唱,阿姨有时间的有时间的,那么我们在哪里见呀?阿姨几点都行的,时间地点就你定喽,阿姨都可以的。呵呵呵呵谢谢唱唱呀。”   然后她放下手机,看着电视感叹说:“我这个人嘛就是重情义,唱唱有心,我肯定是不会因为什么东西避嫌疑的。我认为挽挽也是懂礼貌的,老师请客,怎么也要去的。”   她拉着向挽的手,又一顿摸。   “但是有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哦,别人投资给你做那个什么声音剧,然而反过头来不给面子,不去吃饭,也是有可能的。”   阴阳怪气的。   向挽眉头拎起来,看一眼于舟。   于舟起身回屋,赵青霞,真的是烦死人了。   晚餐吃的是火锅,四个人还是弄了个小包间,考虑到赵女士不太吃辣,苏唱点了鸳鸯锅。   有阵子没见,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点,进入秋冬季,皮肤更白了,抿起嘴来打招呼的时候,几乎看不见脸上的血色。   赵女士很热情,把披肩和小包往架子上一挂,就给苏唱来了个拥抱。   苏唱躬身抱抱她,轻拍了拍她的背。   由于苏唱长得高,看起来有点像哄娃。哈哈哈哈哈哈。   “坐吧。”于舟憋住笑,小声跟向挽说。   向挽莞尔轻唤了句“苏老师”,便坐到了于舟的旁边。   几个人一边烫菜,一边聊天。确切地说,是赵女士拉着苏唱絮絮叨叨地说她的近况,从那个广场舞队的领舞其实跳得并不怎么样,就是音响好才当了领舞,说到给于舟家里弄的几盆花好可惜,等她一走估计就要死掉了。   苏唱好脾气地笑着,偶尔把筷子竖起来,用拇指顶着,做出一个暂停的姿态认真听她说。   “挽挽,鹌鹑蛋好了。”于舟不想听她们说话,自顾自狂吃,吃着还不忘用漏勺给向挽捞一个鹌鹑蛋。   “我不吃这个。”向挽说。   “你那么爱吃鸡蛋,怎么不吃鹌鹑蛋啊?”于舟奇了怪了。   “不一样。”向挽摇头。   于舟把向挽碗里的鹌鹑蛋夹出来,放到自己碗里蘸了蘸,吃掉:“你如果养成了挑食的毛病,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苏唱看一眼她从向挽碗里捞吃的的动作,架在筷子间的指腹动了动。   把第一圈下的菜差不多捞尽了,赵女士想到一件要紧事。   “唱唱,你们那个培训班,我们乖乖学得怎么样啊?她那个考试分数你知道不知道的?有没有可能签约到那个什么工作室的?”   “乖乖?”苏唱一愣。   “哦,就是挽挽。”   苏唱看一眼向挽,又看一眼于舟。   于舟也有一点好奇,一面吃东西,一面抬眼等她回复。   苏唱低头,拨了拨碗里牛肉上面的一粒花椒,认真说:“向挽学得很好,算很有天赋的学员,考试的成绩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以我的个人经验来看,签约的可能性不大。”   向挽停下吃东西的动作,于舟也皱了皱眉。   “这两年行业的热度比之前相对高,现在的工作室签演员,也会有履历和学历的考虑,至少会是大学本科。”   于舟明白过来,向挽的户口即便下来了,前十八年的档案也是一片空白,更别说履历了。   赵女士有点失望地轻“啊”了一下,随即又安慰向挽:“乖乖不要紧的,你还小,是应该先学习再考虑工作,配音嘛就当爱好好了,别的方面也不是不能干的,我看你可以去学空姐。”   “噗。”于舟想起赵女士说向挽早起坐得跟个空姐一样,忍不住笑出声。   “妈!”她打了一下赵女士拿筷子的手。   “那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空姐挣得也不少,那她有个正经工作,你们开销负担也没那么重了呀,现在我看她,哦哟十几二十块都要转给你的,哪里就穷到那个地步啦。”   “她又不是转给我,”于舟反驳,“都是绑的我的卡,只是她钱包里不习惯有钱罢了。”   “那我是不懂你们了。”赵女士直摇头。   向挽望着她俩日常斗嘴,见怪不怪,笑吟吟吃菜。   苏唱沉默地眨眨眼,下巴一勾,低头,又继续挑牛肉上的一小块辣椒。   她想起第一次去于舟家里时,赵女士真的热情又好客,里里外外地欢迎她,她喜欢吃赵女士做的酥肉,赵女士连着早起炸了三天。   那时候的她应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坐在这里,听着赵女士以跟别人更亲近的立场,打听“乖乖”的成绩,讲着苏唱听不懂,但于舟可以的“空姐”笑话,分享关于十几二十块的日常的鸡毛蒜皮。   人与人关系的差距很微妙,很多时候,就在“解释”这两个字上。   如果一件事,需要向人解释来龙去脉,就代表被解释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   更残忍的是,她们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刻意的举动。   苏唱其实很了解于舟,知道她特别爱操心别人,特别爱管闲事,也特别善良,因此她才会不顾自己的困难收留了向挽,所以苏唱在草丛里看到奶牛猫的时候,除了真的想救它以外,也有一点不太能见人的私心。   她知道,如果她询问关于小猫的养育问题,于舟是不会不管的,甚至会主动跟她说很多很多。   然后她就可以借着这些“很多”的话头,聊一点别的事。   她以为她们在慢慢好了。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如果于舟还跟她住在一起,她掌握于舟的生活动态,然后两个人多说说话,可能才叫“慢慢好了”。而现在的于舟,有自己的生活,她只是从生活里分了那么两句话给自己,其他的时间,从来没有等过她。   于舟没有等过她,时间也没有等过她。   都在往前走。 第52章   三声工作室的签约消息公布,果然没有向挽。   向挽早有准备,也算不上很失落,但于舟有一点担心她,于是特地买好了菜回来给向挽做饭。   赵女士也没走几天,但家里安静得好像清理了三百只鸭子。   以至于俩人坐在饭桌上,都觉得扒饭的声音有一点大。   吃过午饭,于舟上微博看看,向挽由于有了几个角色,长得又漂亮,也渐渐积累了粉丝,但她的评论区总免不了几个阴阳怪气的,有时私信里也有。   向挽不太能分辨阴阳怪气,于舟会提前去帮她拉黑。   拉黑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有人截图向挽微博下方“该博主本月拉黑人数>3人,请谨慎发言”,然后笑她玻璃心。   向挽问于舟:“玻璃心是什么?”   于舟说:“就是形容你的心像玻璃一样。”   “那是夸我。”向挽笑着说。晶莹剔透,纯洁无杂,玻璃很好看,她知道的。   “不是,”于舟看着她的笑容,突然就很难过,“是说你脆弱,听不得不好的。心像玻璃一样,咔嚓就碎了。”   向挽忖了忖,摇头:“我未曾心碎过。”   是的,她没有心碎过,没有破防过,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但有人认为她有。或者说,有人认为网上那个发睡衣照,传闻中穿着苏唱买的衣服的,长相清纯眼神却很坏的,向挽有。   她也不爱发微博,因此她也和苏唱一样,在别人的想象和传闻中活了千百遍。不同的是,她活得不如苏唱那么好。   然而可能只有于舟知道,她甚至还在为活下去而努力。   于舟放下手机,说:“我刚签约时开的那个小坑结文了,成绩还不错,可以结一笔小钱,嘿嘿,之后我打算开一个长篇。”   “你们社团找我写的那个剧本,我把初稿弄出来了,你先帮我看一眼,因为我没听太多你们社团的剧,不知道这个风格她们喜不喜欢。”   “比如报幕,我通常是放在第二三幕后面,但有的社团喜欢放在一开始。”   “好。”向挽站着应她。   于舟低头想想,好像忘记了一个什么事情,再抬头时,向挽却仍然站着。   身体晃了晃,脸也有点白了。   “你……你怎么了?“于舟心里咯噔一跳。   向挽皱眉,扶住痉挛的小腹,迈了迈步子,于舟往下一看,一大滩殷红的血迹打湿了她的睡裤,来势汹汹。   向挽来大姨妈了,而且来得异常多,于舟教她使用安全裤,但一个小时就换了三条。   眼见她脸色越来越白,于舟怕她受不了,让她去床上躺着,自己翻箱倒柜找出红糖,给她熬红糖水。   她突然想起当初熬姜汤的时候,那时候以为向挽会回去,可不知不觉就几个月了,天也凉了。   再也没有一场那么那么大的暴雨,而向挽的生理期证明了她适应了现代的潮汐起落,她彻彻底底是现代人了。   比她前两天收到去领户口的通知还要让她感慨。   于舟端着红糖水进了向挽的次卧,她坐在床上,背靠床头,用手机在回信息。   她打字还很慢,而且和老阿姨一样用手写,但她听说很多人不爱听语音,所以她都和社团的人沟通都尽量打字。   有人觉得她半天才回复,有一点傲慢,于是她就学会了用语音转文字。   于舟把红糖水放到床头柜上:“还很烫,一会儿再喝,你别玩手机了,好好休息,我怕你失血过多,等下晕。”   “如果晕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咱们立刻上医院给你止血。”   “几个月没来了,突然来,量肯定是要大一些,不过你别担心,我们现在的卫生巾吸水力很强,也不会弄得很糟糕。”   她没话找话,尽量让向挽觉得放松一些。   向挽微笑着望着她,病气让她看起来很孱弱,脸平平的,像一张白纸,她的鼻子长得特别好看,秀气又不过分挺翘,很精致的东方美人鼻。   不对,应该说她眼睛鼻子嘴巴脸型都长得很好看,没有一样是拉胯的。   现在她穿着新换上的奶白色的睡衣,缎子一样的黑长发垂在两侧,把她的脸衬得小小的,恬静又柔和。   她说:“你不要忙了,休息一会子,陪我说说话。”   小哑嗓很乖,甜意从撒娇一样的后半句里渗出来。   于是于舟坐到她旁边,伸手顺了顺她的被子,跟她说:“恭喜你,向挽挽,第一次在这里来姨妈,是大人了,也定居了,正好户口也下来了,明天我给你买个小蛋糕,当庆祝你生日,怎么样?”   向挽喜欢吃甜食,听到这个话,笑眼里就盛了一点糖。   她却没有欢呼,只莞尔说:“好苦恼。”   “?苦恼什么?”   “我应该选抹茶味的,还是红豆味的?我需得思考一晚上。”   于舟啼笑皆非:“你每次点甜点都这么纠结吗?”   “非也,”她含笑说,“庆生辰,自当郑重。”   她已经很少用这种古里古气的语调了,突然讲出来,跟配了个古风剧似的,带着天然的混响。   于舟难以理解,但也不好扫小姑娘的兴致,于是敷衍她:“啊对对对。”   向挽又跟她说:“我也有一样事要同你讲。”   “请讲。”于舟学她。   “我接了一个商剧主役,是泡面番,每期不过五分钟,十分短小,每一期主题也不仅相同,算是独立的小故事,因此,未定期数。”   “无CP,大女主历险题材,除了我,每期合作的对象也不尽相同。”   “嗯。”于舟认真地听。   “这个剧不晓得什么时候结束,要看反响而定,若是好,便多做几个。剧组起先同我讲,待全部结束时,按照实际期数与我结钱,可不晓得要做到何时,合同也不晓得如何签。”   “我又想着,我需要一些固定收入,便同剧组说,以每周的泡面番的收益,与我分成,我占比不大,但我以声音入股,剧组也省一些前期投入。”   “哇。”于舟惊呆了,“你哪里想出来这些的?”   “我看了一些书,自个儿琢磨的,方才便是在谈这件事,我有些抱歉,不知道是否合适,但……”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于舟,轻轻说:“剧组同意了。”   “哇!”于舟觉得她真的是很了不起,总之是比她自己了不起太多。   想rua她,抱着她转圈圈,想说向挽挽真是宇宙第一,她的成就感陡然升腾到无限大,中二魂又燃起来了。   可向挽看着她,只笑,也没有任何动作,过了会儿,才伸手,把于舟垂在床边的手拿过来,放到自己面前的被子上,然后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指,半握不握的动作。   又挠了挠她的掌心。   “这是干嘛?”怪痒的,于舟想缩回来。   向挽柔声说:“你说,若我想亲吻的时候,可以改为握手。”   于舟愣了,心里迅速换算了一下,那这样轻轻地拉一拉,就代表刚才向挽有一点想要吻她?   她突然就尴尬了,手放在那没动,望着向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然后天真的小姑娘抿嘴笑了笑,目不斜视地盯着她,拉着她的手指根微微旋转,然后将她一把攥住。   十分用力地握了一下,又放开。   向挽依然看着她,用刚才牵过她的那只手,挽了挽耳后的头发。   于舟觉得自己耳朵眼都堵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来话。   “不是,我,我当时跟你说的,并不是现在这个意思。”于舟结结巴巴地说。   “那是什么意思呢?”向挽轻轻反问。   其实她还有几次想要这样握手的时候,比如有一天早上看到于舟从卫生间出来,走向客厅,反手把头发扎起来,清晨的光线透过棉质的衣料,姣好的背影线条在光晕中若隐若现。   但那时候没有机会伸出手。   于舟看着向挽,嘴唇严肃地抿起来,心里在思考,那个到底是叫“雏鸟情结”还是“印随行为”来着?指新生的鸟儿,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当作自己最亲近的人,喜欢她,跟随她,但这也并不是爱情。   她不太确定这个理论,得搜一下。   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事情是,她觉得,向挽长大了,如果商剧真的能够给她带来过得去的固定收入,那么,她有必要搬出去住了。   接触更多的人,然后,认清楚一些错觉。 第53章   “什么是雏鸟情结,雏鸟情结是动物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动物当做自己的妈妈,也叫动物行为学中的印随学习。印随学习是动物出生后早期的学习方式,具特定的敏感期。”   于舟把手机摆在俩人中间,给向挽逐字逐句地读百度百科,就差没摆个黑板,执个教棍儿在上面敲敲点点。   向挽歪头:“你是说,我将你认作娘亲。”   “很有可能。”   “不可能。”   “why?”   “?”   “呃,为什么?”   “我有娘,我从未想要这般亲吻我娘。”   哇,漂亮的逻辑。   她又不是真的才出生的雏鸟,人家不知道对她娘是啥感情吗?   “那你意思就是,你就死活得对我有点儿非分之想了呗。”于舟说。   向挽忖了忖,有点羞涩:“一点点。”   “向挽,”于舟抓耳挠腮,“我并不想把你掰弯。”   “掰弯的意思是,成为拉拉,是么?”   “对。”   “你是拉拉,且你说过拉拉很洋气,那为何,我不能成为拉拉?”向挽问她。   啊哈哈哈哈哈,要死啊,说不过她。   于舟想了半天,向挽说到点子上了,因为虽然于舟表面上说拉拉很洋气,但实际上,她觉得拉拉并不是特别好的东西。   它有一个更严肃的名字,叫做同性恋,很难讲当初赵青霞女士歇斯底里的样子,以及转发的那些微信文章,究竟是不是只是如于舟所想,把它们当个玩笑一样的谈资,很难讲,当时于舟有没有真正的因为父母的不理解,而伤心过。   直至今日,当赵女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她抱不了孙子,可是别的阿姨都有的时候,于舟表面嫌弃她,实际还是有一点难过。   因为从小,她妈妈就尽可能地满足她,别的宝宝有的,她都要有。   同样的,现在别的阿姨有的,她也想让她妈妈要有。   但这就是命,就像她也没想到,赵女士花大价钱让她去住院,她就真的病了好大一场,那个病不需要做手术,那个病叫做苏唱。   苏唱掰弯了她,她也掰弯了苏唱。   然后她就针对脱敏苏唱这件事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她想跟向挽说,女人啊,真的是能不碰就不碰,这玩意儿难戒啊。   但是没办法,现在向挽有喜欢的趋势的人是她自己,她又觉得向挽也挺有眼光的。   啊哈哈哈,说远了。   她跟向挽说:“你要是真觉得喜欢我,这事我挺理解的,我特别理解,我长得也蛮好看的,身材又不错,还有才华,而且都有出版社找上门了,以后我可能就是个作家了,然后人又勤快,做饭好吃,婆媳也没有矛盾,过日子挺细心的,除了暂时穷一点,也不太上进以外,我的优点还是很多很多的。”   向挽的脸色很精彩,看着她一口气背了一串自己的优点。   “但是我始终觉得是咱俩一直在一块儿,你误会了,或者说太亲密了,日久生情了,我很理解,它就是容易上头。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吗?你要试着独立,去认识更多更好的人,你要自己放海里,放森林里,你才有选择,要不你容易捡个石头就当金子。以后你见到了真的金子,你就后悔了。”   “所以?”向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你刚才不是说,你要有固定收入了吗?所以我的建议是,如果你这个商剧结的钱不错,其他活的收入加起来也稳定,你就可以试着搬出去自己住,冷静冷静。”   向挽不动声色地听她说完,从商量吃蛋糕的时候就漫上眼底的糖没有了,但她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抵触,她只把眼神下拉,望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又看向于舟,矜持地笑了笑。   反应出乎于舟的意料,她没有说不想搬,但她的眼神百转千回。   “你……有话不妨直言。”于舟咽了咽口水。   向挽注视着她,眼神温柔得像个大人。   她慢慢思索了差不多半分钟,好像在考虑如何措辞,然后才说:“你方才一说,我觉得有一些残忍,我的一切都是你教的,手机是你的,衣裳也是,头发如何梳,被子怎样叠,生活里桩桩件件都是你的影子,但你要令我搬出去,过没有你的生活,我怕我难过。”   事实上,她现在就有一些难过了。   “但是,我又觉得你说的,有一些道理。你是为我好。”向挽弯了弯嘴角,微笑。   于舟最怕她这样懂事的样子,她可以鬼马,也可以调皮,甚至可以怼她,但于舟受不了她懂事。   向挽将于舟眼神的变化尽收眼底,忽然又将笑容扩大了些,明眸皓齿的,她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心软了一些?”   “啊?”   “我刚来时,若我要得寸进尺,你便恶言恶语地警告我,你会说,向挽,这不是我的锅,这是你的命,我对你够好了。”   “但现在,连让我搬出去,你都有些不舍得。”还要翻百度百科,解释那么多。   “不过我不晓得,你是单单对我心软,还是你……年纪大了。”向挽说。   “喂!”于舟想掐死她。   这才过了几个月,大个屁。   不过于舟没有再跟她计较,只强调:“那我们说好了,等你的泡面番赚钱了,你就搬出去。”   “嗯。”   向挽想起前段时间,她在小区的公园里看老爷爷下棋,用棋局的长短来称量于舟的挂念。   这次也一样,不过是同时称量于舟和向挽自己的。   并且,要走得更远一些。   于舟还是觉得,她这么懂事,有点什么阴谋,她歪着脖子想了想,“嘶”一声,说:“你该不会为了不搬出去,故意把泡面番搞砸吧?”   向挽惊讶地扬眉,然后抱歉地说:“目前,恐怕……你还没有这么重要。”   靠。   于舟把快凉透了的红糖水拿起来,以喂大郎喝药的姿势递给她。   然后抽搐着眼角出了卧室。   向挽抿一口红糖水,唔,比上回的姜汤好喝。   到客厅坐下,于舟重看《琅琊榜》,她好像和大部分人不一样,她觉得《琅琊榜2》比《琅琊榜1》更对她的胃口些。可能因为基调要悲壮一点,唉,写手嘛,就喜欢那种背景颜色暗一点的,特别适合脑内发挥一些爱恨情仇。   磕着瓜子看了一集半,《神龛》广播剧剧组微信群有了动静,第二季的剧本出来了。   于舟欣喜若狂地打开,逐字逐句品鉴。   自己写了广播剧剧本,她对所有的编剧的敬意都更上一层。   彭姠之说:“编剧辛苦啦,大家都先看看,剧本围读还是暂定在周末开始,这次我们的进度要快一点,我把时间都排出来,集中走本,争取一天对1-2期,半个月内搞定,然后我安排录音。”   她解释了一句:“最好是早开,因为如果碰上年底,我和几位演员都会非常忙。尤其是苏唱。”   “第一季的反响不错,第二季是续集,也是完结季,有一点压力,化压力为动力哈~”   不得不说,彭姠之工作起来雷厉风行的作风于舟真的是很喜欢,每次她说两句,自己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还有,”彭姠之说,“第一季的完结FT直播定在完结后一周,我们应该是11月12日完结,暂定在11月20日周日晚上,线上直播,安排是主役、导演、加作者,粥粥啊你看看你时间ok不ok。”   “我可以的。”于舟说。   “行,那F你回头发一下微博。”   F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   有了新目标,于舟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清晰了一些,连向挽搬出去这件事都成为了让她生活更清楚的一步,少了一点拉拉扯扯的粘腻色彩。   会更好的,会过得更不糊涂的,她愉快地想。   低头刷着朋友圈,看到苏唱在1个小时前难得地发了一条动态。   “猫晚上一直咳嗽怎么办?”   猫咳嗽?这可大可小啊。这条动态空荡荡的,因为于舟和苏唱根本没有什么共同好友,看不到人给她点赞,更看不到任何评论和回复,也不知道她解决没有。   于是她回复了一条:“送医院吧。”   医院最靠谱。   过了大概七八分钟,苏唱直接回了微信:“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没有问题。”   “但它还是咳。”   “啊?”于舟疑惑了。   --------------------   “什么是雏鸟情结,雏鸟情结是动物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动物当做自己的妈妈,也叫动物行为学中的印随学习。印随学习是动物出生后早期的学习方式,具特定的敏感期。”摘自百度百科。 第54章   于舟想都没想,一个电话就打过去了。   问了半天,苏唱说也说不清楚,问有什么症状,憋出来两个字:“嗯,咳。”   “还有别的吗?”于舟皱眉。   苏唱仿佛在仔细观察,都能听见奶牛猫吭哧吭哧磕猫粮的声音。   她浅浅的呼吸在电话里过了几回,有点无辜:“没有。”   “嘶……”   于舟一边打电话,一边用ipad百度,有说肺炎的,有说猫鼻支的,又说疱疹病毒或者杯状病毒的,基本一开始都有咳嗽的症状。   以上的有些病毒感染,对猫来说还挺致命的。   她又问:“去医院抽血了吗?做病毒检测了吗?”   “做了。”   “做了哪些?”   电话靠近嘴端的一个呼吸声,然后是纸张细细簌簌的声音,她仿佛把电话夹在了颈间,双手在翻找检查单。   “嗯……”偏着脸说话,一个思考的鼻音,“血常规,生化,便检都做了,没有什么问题。”   “什么时候检查的?”   “昨天下午。”   “那昨天晚上还咳吗?”   “嗯。”   “猫咪精神状态怎么样啊?”   又是一个思考的鼻音:“爱睡觉。”   这不是废话吗,哪只猫不爱睡觉啊,于舟无语了。   好像是感受到于舟的失语,电话那边顿了顿,说:“你方便过来看看吗?”   于舟思考了三四秒,问:“你还是住那吗?”   “不是。珠江水榭。”   听到于舟沉默,苏唱又轻轻说:“C座12F,我跟物业说一声,你到了,让保安帮你刷12楼的卡。”   “好。”于舟挂断电话。   看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多,本来该点外卖,但她也不太饿,进次卧敲了敲门,里面没回应,向挽好像睡着了。   于是给向挽的微信发了消息,留言告诉她自己出去会儿,醒来记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卫生巾要勤换。   然后收起老妈子的心,换了衣服出门,去当奶牛猫的老妈子。   珠江水榭这个小区于舟当然听说过,很多明星都住那,其中一对明星出轨被拍时还上过新闻,曝光时很多人都关注那对偷吃的男女,只有于舟看着模糊的动图里气派的大门和单元楼感叹,好高级啊……   连地库都比一般的要整洁干净。   下了主干道进入小区外侧大门,里面还有一条车道围绕在小区外边,很清净,都没几个车,偶然有两三辆保姆车停在路边,再开一阵,才到苏唱说的里南门。   于舟付钱下了车,好肉疼,又是40多块。   门口的新中式小瀑布哗啦啦挂着水帘,于舟刷不了脸,在门口保安的注视下进行访客登记,又感叹了一下安保级别非常好,怪不得明星喜欢,不过这么好的安保级别,怎么还会被捉奸呢?她在思考。   穿着普通T恤进大门,在跟着酒店式的棕色立牌走,C座不大远,而且苏唱指的是最近的一个门。   顺利刷卡进电梯,升到12楼直接接着一个入户小花园,大平层,现代性冷淡风,巨大的落地窗照应出外面零星的灯光,像一块竖着的天幕。   苏唱背对着她坐在天幕旁边的沙发上,在玩手机。   听到动静,她站起身来,穿的是一套灰色的家居服,于舟一看,发现她头发染黑了。   于舟环顾一圈,问她:“上次看你拍奶牛,还在那边呢,你,换房了?”   “不是,我奶奶的,我家重新刷墙,我搬过来住一阵子。”   于舟松一口气,就说嘛,苏唱平常住的是一个复式,也不小,但小区和面积都没有这么夸张。   “那,你奶奶呢?”在家吗?于舟又紧张起来。   “哦,她这半年在加拿大。”   苏唱双手插在兜里,看着她换鞋。   “我穿这个可以吧?”于舟不知道哪双是客人的。   “没事,随意,哪双都行。”   无语,于舟很无语,知不知道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应该给客人递拖鞋啊。跟个门神一样杵着,也不知道在干嘛。   算了,她也不计较,直接问她:“奶牛呢?”   苏唱侧身,指指餐厅那边。   于舟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在餐厅的角落里看到仍旧在吭哧吭哧磕猫粮的奶牛猫。   她蹲下,苏唱也跟着她蹲下,于舟左看右看:“这精神不错啊。”   “对啊。”   “对啊?”于舟挑起尾音,看她,“你跟我说,它爱睡觉。”   “对啊。”   ……   两个人揣着手,跟街溜子蹲着抽烟似的围着奶牛猫看了好一会儿,腿都有点麻了,于舟问:“怎么没听它咳啊?”   “晚上吧。”   “这不是晚上吗?”   “我有两次半夜一两点听它咳的。”   ……   她很想问苏唱,你几个意思啊?你意思我要在这待到半夜一两点啊?   “说不定,一会儿就咳了。”苏唱被她看得不是很自在,怕她误会什么,添了一句。   于舟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很期待啊?   苏唱清了清嗓子,往客厅走:“坐会儿吧。”   来都来了,于舟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是花来回八九十块买票进行珠江水榭几小时深度观光以及人类智商下限探索。   茶几上什么也没有,电视也没开,于舟干坐着,苏唱坐到沙发的另一边,一只腿垂着,一只腿盘着似的弯曲,坐得很日常,然后又打开微信开始回几个工作消息。   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怎么能这么无聊呢,于舟也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饿不饿?”苏唱回着微信,问。   于舟摇头,感觉她应该看不见,又补一句:“不饿。”   “吃过饭来的吗?”   “没吃,但是不饿。”   ……   安静了一会儿,苏唱又问:“那,你馋吗?”   噗。于舟差点笑出声。   她有点无奈,问:“你奶奶家有瓜子吗?”   苏唱抬头,有点茫然地想了想:“有开心果,吃吗?”   “也行吧。”   苏唱站起身,走上餐厅的台阶,在餐边柜里找了找,拿过来一罐没开封的开心果,拧开了递给于舟。   于舟说了声谢谢,然后垫了个餐巾纸,就开始剥。   她很想跟苏唱说,开个电视吧姐,开个电视就不尴尬了。   她也没明白,两个人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待了挺久了,怎么分手后再遇到就这么尴尬呢,她想啊想,意识到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电视都是自己开的,苏唱不看电视,但也不嫌弃她吵。   拖鞋一人一双,多的没有,她们的小家,还没有客人甚至亲人来过,也涉及不到给人递拖鞋这种事。   或者说,苏唱没有把她当外人,因此连弯腰客气的动作都没有。   苏唱或许还觉得,于舟应该和以前一样,自己找东西吃,自己开电视。   但是于舟的心态变了,她用客人的身份来,觉得苏唱像一个做得很不到位的主人,一个笨拙到没有基本待客之道的主人。   比如现在,主人没有开电视,她又怎么好意思开。   唉,她叹一口气,又看了看追着猫玩具咬的小奶牛,觉得这一趟来毁了。   剥着吃了十几个开心果,她才问苏唱:“你头发怎么染了?”   苏唱放下手机,轻轻笑了笑:“发现,不怎么流行了。”   笑死,你才知道啊,跟你说的时候都是几辈子之前的事了?   什么东西都有期限,不然很容易过时。   “好看吗?”苏唱偏了偏头,问她。   “挺好的,挺适合你的。”全黑发就是很适合苏唱,要不当年在医院怎么看她跟个小仙女似的。   苏唱提了提嘴角,又问:“那之前的挑染呢,适合我吗?”   “呃,也挺适合的,你怎么样都挺好看的啊,长那么好看,对吧,哈哈,问这种问题。”   苏唱看着她,轻轻问:“是吗?”   于舟说她好看,她依然有一点愉悦,但她其实刚才的言下之意是,我染的头发,和你当初想的效果一样吗。   但她看于舟不太想跟她多说的样子。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很想问,她出去吃饭的时候,跟向挽怎么就那么多话呢,为什么就能那么自然地从她的碗里挑吃的呢?   她有一点酸了,好像也不止一点。   她曾经无比自信于她和于舟的这段感情,不会走到相顾无言的一步,因为于舟鬼点子很多,想法天马行空,路上碰到个蚂蚁她都能编出它和北极熊相爱的故事,然后自己把自己逗乐。   她当时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有说不完的话吧。   后来才发现,话真的能说完的,因为,你和她的故事,讲完了。   苏唱深深地吸一口气,靠到沙发上,半侧坐地看着于舟。   “向挽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于舟瞄她一眼,依然是曲起一条腿,家居服的领口扣子系得很随意,露出一大半右边的锁骨。   这副姿态,自然而然得跟她们从未分开过似的。   “她大姨妈来了,身体不舒服,这会儿应该在睡觉吧。”于舟回过神来,拍拍手上的残渣。   苏唱俯身,把湿纸巾递过去。   于舟习惯性地接过来,拆开擦手。   苏唱又把纸巾盒往她面前挪了挪。   “上次问你,你说她不会一直在你家住,她有说,打算住到几月吗?”   “嗯……没有具体的打算,不过今天跟她聊过,她现在也在接商剧了,等收入稳定点,她就搬出去了。”   于舟直起身子,又不想靠躺到后面,苏唱随手递过来一个抱枕,解救她空虚的双手和怀抱。   见于舟舒服地抱着了,苏唱又靠回去,想了想,说:“我在复南路那个公寓,你知道的,11月下旬到期,租户不续约,我还没找中介挂上去,你要不问问看……”   “不不不,你那个房子,她哪租得起啊,我都在想,她要不要暂时先跟人合租。而且她没有自己住过,可能合租我还能放心一点。”于舟打断她。   “放心点”三个字让苏唱愣了愣,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我可以……”   她还没说完,就见于舟摇头:“我知道你不缺这点房租,但便宜租给她也不太好,她欠你人情,都是要还的。”   人情要还的,原来她也知道,可她对向挽事无巨细,好像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向挽欠她人情的问题。   苏唱的神色有一点难过,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润润嘴唇,低声开口:“于舟,我在你心里,是一个冷漠的人吗?”   “啊?”于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苏唱缓慢地眨着眼,一边思考一边说:“我只是觉得……”   怎么说呢。   “你可以不求回报地对所有人、甚至所有小动物施以援手,可是你好像并不觉得,我也会想要帮助别人。”   在于舟心里,苏唱和她,从来都不是一种人。   于舟做人做事,是没有条件的,但似乎在她看来,苏唱的行为轨迹,是需要利益来衡量的。   “不是的,”于舟有点急了,说话的语速也提高,“我只是觉得,我什么也没有,我做点什么,都没有关系,谈不上什么人情,我,我很便宜,你知道吗?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我觉得,你很贵。”   就是有一种,她自己的什么情分卖不上价,不值钱,但苏唱的,时间也好,精力也好,好值钱好值钱的感觉。   “而且,”她低下头,说,“你很忙,我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打扰你什么的。”   她自己一天天的没事干,瞎忙活也没问题。   苏唱见她这个样子,眼眶微热,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如果我想被打扰呢?如果我喜欢呢?”   喜欢你开电视的嘈杂,哪怕我并不看,喜欢你忙碌的琐事,哪怕并不与我相干。   有些东西未必就只有贵和便宜,还有情绪价值,还有喜欢,还有愿意,不是吗?   “你是说,”于舟有点转不过弯来,“其实你也跟我一样,喜欢交朋友,喜欢帮别人,对吧?”   “我……”   好像也不是,苏唱有一点不知道怎么说。   “呃……”于舟为难地抬起食指,咬了咬指甲,“那房子的事,我问问向挽好了。”   她怕苏唱像上次在购物中心那样生气。   苏唱看到她的眼里有一点无措,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毕竟她也不想把好不容易能聊天的氛围,弄得太僵。   于是她反手轻撑着脸,靠在沙发扶手上,没再说话。   餐厅传来动静,先是于舟听见,碰了碰苏唱的膝盖。   苏唱回过神来,转头看一眼,起身拉上她往餐厅去。   “你看,它咳了。”   她指着发出“咳咳咳”干呕声音的小奶牛,小奶牛弓着身子,很难受的样子,苏唱的眼底有点心疼。   于舟平静地呼吸了几下,没再看奶牛猫,只认真地望着苏唱。   “你管这叫咳?”她的声音无波无澜。   “不是吗?”苏唱蹙眉,跟人的咳嗽声差不多。   于舟抽动胸腔,干笑了两下:“这是吐毛球,没吐出来。”舔毛舔多了。   “给它吃点化毛膏吧姐。”无语。 第55章   乌龙一场,原来是因为猫经常自己舔毛,会吃很多毛进肚子里,形成小小的毛球。   有的猫会吐出来,有的吐不出来的,需要吃点猫草或者化毛膏,让它拉出来。   吐毛球的声音确实听着有一点像咳嗽,但完全不是病症,应该算是猫咪的一种生理状况。   苏唱听完解释,明白过来,也有点不好意思,让于舟跑一趟。   于舟见没事了,放下心来,摸了摸小奶牛。刚刚怕它不舒服,她都没上手。   小奶牛很亲人,呼噜呼噜地拿头往她手心儿蹭。   “它很喜欢我哎。”于舟有点惊喜,好像流浪猫亲人的不多。   “毕竟是我的猫。”苏唱站在身后,轻声说。   物似主人形,猫和人,都一样很喜欢你。   于舟逗猫的手一顿,想转头看她,又忍住了,只侧了小半个脸,依然望着奶牛。   挠了一会儿下巴,于舟站起身来,拿过桌子上的手机看一眼。   “我要回去了,快九点了。”   苏唱勾着脖子靠着餐桌,没作声。   “你干嘛?”怎么突然就丧了。   “饿了。”   啊这。   “那你点外卖啊。”   苏唱没说话。   “……你,会点吧?”无语,快三十岁的人了,装什么向挽呢?   苏唱叹一口气,反手支在餐桌边缘,看着于舟:“不想自己吃。”   餐厅昏黄的灯光照在苏唱的身上,给她勾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看起来又虚幻,又孤独。   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孤独。   于舟很突然地,就有一点点不忍心。   苏唱其实很不习惯示弱,说出这句话,可能她就真的很不想自己吃饭了。   于舟控制不住地想,她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呢,有没有好好吃饭,作息还是不规律吗,她说半夜一两点听到奶牛猫咳嗽,那她是被吵醒还是没睡啊?   于舟本来就是一个爱操心的人,有些本来被铁链锁住的思绪一旦被扯了个头,就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让她有一点恍惚了。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亲密关系是一个很恶劣的东西,她总是让一切索求都变得理所当然。譬如说,她可能会心疼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也可能会担心一只草丛里的流浪猫,但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把粗心和忽略留给我们自以为最亲近的人。   好像细心和粗心,温和和暴躁是有额度的一样,要把最好、最细腻的一面省着,给生人看。   这大概是人类的劣根性,一旦觉得有的东西应该是自己的,就欺负它,仗着她是你的爱人,仗着她是你的亲人,就觉得她理所应当地可以不用被十分友善地对待。   她从前,又有没有有意无意地忽略苏唱的情绪呢?   在码字时苏唱想找她说话的时候,在自我保护时远离苏唱的爱好的时候。   苏唱直起身子,本来想去拿车钥匙,说走吧,我送你。   但叹气声在于舟的话里戛然而止。   她说:“要不,我也吃点儿?”   她也有点饿。   苏唱一怔,然后抬眸看了她一眼。   眨了眨眼,问于舟:“家里吃,还是外面吃?”   “你想出去吗?想换衣服吗?”于舟反问。   “不想。”   好的吧,那你还问我。   “那,点外卖?”于舟掏出手机,“我看你这家里不开火吧。”开放式厨房和岛台,上面啥调料都没有,一览无余的干净整洁。   “开的,”苏唱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里面有一个中式厨房。”   好家伙,整俩厨房,几张嘴啊。   于舟拿着手机确认:“呃……你指路的意思是,想我给你做?”   “那倒没有。”就是介绍一下。   于舟觉得有点好笑,自顾自地点开外卖软件:“吃啥啊?”   苏唱凑过去,站在她身边看,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和洗衣液的味道,让她闻起来不像在外面那么不近人情。   她伸手滑几下,要加入购物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减了两个。   “嗯?这两个菜你不是蛮喜欢吃的吗?”于舟疑惑。   苏唱没说话。   “加上吧,我们俩人,吃三个菜,不够吧?”苏唱一个人就要吃四五个的。   苏唱这才抿抿唇,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吃太多?”   啊?这从何说起啊。   于舟小心地确认:“我有这样说过?”   “嗯。”   “我没有吧?”   “有。”   “……我想想啊,”于舟说,“我那时候其实是觉得,你吃完不放冰箱里,坏了挺可惜的,问过你两三个菜够不够什么的,好像。”   “嗯。”   “你什么意思?”   “你没说过我吃太多。”   “嘶……”于舟想打她。   但抬头看见苏唱眼里带着愉悦的笑,又靠在餐桌旁边看着她。   她突然有一种,苏唱拐弯抹角想跟她说话的感觉。   其实苏唱有时候挺幼稚的。   又蹲着逗了会儿猫,苏唱给于舟展示了一下她的猫粮和猫砂,于舟跟她说虽然膨润土猫砂丑,但结块好吸臭力强,玉米猫砂和松木猫砂虽然看着好看,但结团性一般,让她选东西不能光看好看。   说了一堆,也不知道她记下没有。   聊了会,外卖就上门了,俩人坐在餐厅,打开外卖,大快朵颐。   苏唱虽然说饿,还是吃得不多,玻璃杯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手旁,喝水比吃饭吃得勤。   她有时喝一口水,停顿一下,看看于舟。   是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吃饭了,尤其是只有她们两个人。   吃到一半,于舟收到向挽的消息。   大意是看到她的消息了,现在起床弄点东西吃。   于舟回了个OK的表情包,然后把手机放下。   “向挽?”苏唱喝一口水,问她。   “嗯。”   “她身体很不舒服么?”   “来得很厉害,我有点担心她失血过多,但她几个月没来,好像多也正常,一两天应该不会贫血吧?”她拿不准,问苏唱的意见。   “如果平常没有贫血的话,应该问题不大,但如果拖太久不行,得去医院。”   “嗯。”   “你和她,”苏唱忖了忖,抬眼问她,“发生什么了吗?”   “啊?”于舟有点懵。   “她这样的情况,按你的性格,应该早就回去照顾她了,刚才也没有多叮嘱她。”苏唱说。   看到她只回了一个表情。   而且,留下吃饭,应该也有一点不想回家的原因吧?   于舟不得不再次暗叹前女友的了解,简直堪比半个妈。   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没说话。   “吵架了?”苏唱又喝一口水。   她正经的时候,声音轻柔又有压迫力,让人不自觉就想答她的话。   还生怕答错了。   于舟摇头:“没有,我怎么会跟她吵架呢。”   苏唱收回眼神,盯着只动了几口的饭,轻轻说:“那就是,表白了。”   咀嚼土豆丝的动作停住。   嗯,看来是了。   于舟心里又想笑了,是不是人对所谓的“情敌”都有天生敏锐的探测力啊,如果这种敏感当初用来对付自己的女朋友,她和苏唱,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吧。   可惜,我们往往把钝感给枕边人。   天啊,于舟觉得如果再多分几次手,自己有可能能当个哲学家。   苏唱放下筷子,两手握住玻璃杯,轻轻交叉,又放开,十指相对。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通常有一点不安,但没什么人能看出来。   她微微偏头,问于舟:“那你怎么想的呢?”   挺短的一句话,但是扯得她胸口挺疼的。   “我能怎么想,她这么小。”于舟低声说。   仅仅是因为年龄吗?苏唱的心里又疼了一下。   “如果喜欢的话,年龄其实问题不大。”苏唱轻轻吸了一口气,用更轻的嗓音说出来。   然后玻璃杯上的十指又交缠上了。   于舟盯着她的手指:“但她才十八。”   在她心里,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儿,她怎么可能有那种意思。   “十八,也成年了。”苏唱喉头有点紧,又抬手喝了一口水。   往来三句,于舟没有否认喜欢向挽这件事。   “不是成年不成年的问题,是我习惯了把她当妹妹照顾,从来没想过那方面。”于舟最后才这么说。   苏唱的眉头微微一动,抬眼看她。   好像哪里的湖水又活络了,奶牛猫追着毛球打滚。   “而且我觉得,她也没想清楚呢,她现在就是把亲近当喜欢。我跟她说了,先搬出去再看吧。”于舟有一点无奈,拿筷子戳着米饭。   其实无论于舟喜欢不喜欢向挽,当着自己的面,因为和另一个女人的感情纠葛伤神,这件事本身就够让苏唱难受。   连给意见的立场都只是朋友。   或许比朋友还差一点。   但不用于舟说,她也知道,向挽喜欢上于舟,是早晚的事。   没有一个人能像苏唱那样知道于舟有多值得喜欢,尤其是在朝夕相处的时候。   不然也不可能,大半年了,站在原地的还是苏唱。 第56章   俩人吃完饭,于舟就要回去了,苏唱送她。   本来于舟不想麻烦她,但想到自己花40多块钱打车来看一只猫吐毛球的冤种行为,觉得还是不要把成本扩大到八九十块比较好。   而且,晚饭还是用她自己的外卖软件点的。……嗯,有点贵的。   于是跟着苏唱下了地库,比偷吃新闻里的地下车库看着还要干净,一眼望去,全是那种一看就贼贵的车。   不过苏唱的车还好,划拉一下也赔得起。   于舟又把自己给逗笑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幻想去划人家的车,有病啊。   苏唱发动车子,看副驾驶的于舟自己偷笑,也拎了拎嘴角。   上车坐稳,车子驶出地面,夜晚的霓虹灯尽职轮岗,看着看着眼睛视线就糊了,于舟习惯性地想把座椅往后挪,躺下来。   以前她下班晚,苏唱来接她,她坐在副驾驶,看着看着万家灯火就犯困,然后会把椅背放下来,窝在上面睡会儿。   她的动作停住,没再继续。   苏唱偏头看她一眼,温声说:“睡会儿吧。”   “到了我叫你。”   于舟点点头,把椅背放下来,双手交叉在腹部,头偏到右边睡了会儿,脖子有点酸,又偏到左边,和以前的习惯一模一样。   红灯在无情地倒数,映了一小半颜色在苏唱的脸上,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声地敲击。   于舟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大概早上六七点,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一阵一阵的,她心烦气躁,想打开窗户哇啦啦大喊,说谁家那么缺德啊?   但她没有那个胆子,只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声音还在吵,她的起床气变得有点委屈,坐到小沙发上,动静很大。   床上的人醒了,睡意朦胧,但很温柔,问她:“怎么了?”   她很委屈地说:“楼下有响声,好大。”   “你听到了吗?”她问刚醒的人。   “嗯……”她的鼻音很好听,她说,“我没有听到,我听一下。”   “咚——咚——”   于舟叫起来:“你听到了吗?”   床上的人笑了:“听到了。过来吧,没事。”   然后于舟就过去,被抱着,又睡过去了。   她那时候在想,为什么自己明明因为那个声音心烦意乱,却在枕边人听到之后,就放心地睡着了。   又梦了一次这个场景之后,她隐隐想明白了,她那时候有一点潜意识里的不安和恐惧,她怕有一些吵着她们好眠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她害怕那种全世界只有她能意识到某些折磨的孤独感。但苏唱说她也听到了,但是她温柔地抱着自己,好像什么也不用怕。   但她又觉得,明明对方什么也没听到,可以有一场无忧无虑的睡眠,而自己肆无忌惮地吵醒她,让她听,好像也挺缺德的。   不过她一点起床气都没有,真让人羡慕。   于舟在车上睁开眼的一瞬间,那个梦被忘了,车里的空调打得很舒服,一直都是很适合哄睡的温度。   她眨了眨眼睛,有一点生理性的眼泪,偏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苏唱。   车子停住了,苏唱的脸就在她面前,以一个侧身靠过来的姿势,安全带已经解开了。   见于舟睁眼,她也没有离开,眼神落在她的睫毛和鼻子上。   于舟迷迷糊糊的,问她:“到了吗?”   哑着嗓子,好像又有一点委屈了。   苏唱的眼神软了一些,她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用近似气声的语气说:“到了。”   气息拂在于舟的脸侧,停车库的暗色光影打在她的脸侧,都在克制,让人很轻易就能感觉到她的克制。   “你这是……”于舟用力眨了几下眼,清醒过来,但还是有点懵,头也没动,就懒懒地看着她。   “我想拿后排的纸巾。”   于舟支起眼皮往后排看一眼,但看不到,又在想她这个姿势能拿到吗。   “那,拿到了吗?”她想退一退,但刚睡醒,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有,我够不到。”   “哦。”于舟的心怦怦跳起来,她好像能感觉到苏唱的呼吸。   氛围太好,又正好做了一个梦,虽然内容不记得,但她记得很安心。   所以就有了一点错觉,好像心可以跳一下,没关系。   苏唱望着于舟,她缩在椅座里,带着刚睡醒的恍惚,以前到了之后自己不会等,会直接叫醒她,她的起床气在这种时候不会有,通常打一个哈欠,眨眨眼睛,就打开车门下车,然后把手递给她,再牵着进电梯。   因为困,于舟困的时候是最乖的。   于舟的胳膊动了动,好像要转身去开车门了。   苏唱垂眸看一眼她的衣服,问她:“柜子里的衣服,还没有送去洗吗?”   “没有。”   “没来得及。”于舟说。   苏唱想了想,轻声说:“我在这边办的洗衣卡,里面还有一些钱,我搬走之后,就一直没有用。你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洗,好不好?”   这话很奇怪,不是说我把卡给你,你用了吧,而是说——你把衣服给我,我洗了吧。   听起来像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毕竟,帮人洗衣服这件事,听起来,比借你一张没用的卡,要暧昧很多很多。   而且苏唱的语气过于温柔,听起来像在询问别的东西。   于舟看着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更没力气了。   她好像又被苏唱撩到了。   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永无止境,只要她想。   真的,只要她想。   哪怕苏唱看起来,什么也没说,连于舟如果想要逃避都显得反应过度。   于舟自然而然地伸手把安全带解了,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又顺了顺头发,再揉一把眼睛,开车门:“走了。”   走之前没忍住看一眼苏唱:“你这样趴着,腰不痛吗?”   这话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但没找到机会。   苏唱轻轻笑了,直起身子,反手扶住腰:“有一点。”   “那你早点回去吧,”于舟也短促地笑了她一声,“谢谢啊,我上楼了。”   “嗯,晚安。”   “晚安。”   终于回家了,于舟像是劫后余生。   她把车上这一段插曲也归到醒之前的梦里,一起埋了吧。   回到家,客厅灯是亮的,向挽坐在沙发上,正看一本书。   “回来了?”向挽问。   “嗯,怎么还没睡啊?”于舟换鞋。   “就要睡了,刚洗完澡,下午睡了一会儿,不大困。”   向挽放下书,问她:“你出去,是有要紧事么?”   于舟平常很少跟朋友往来,也没什么大晚上出去的局。何况现在看她的脸色挺不好的,有点担心。   “没有,苏唱说她家的猫咳嗽,我过去看看,结果是吐毛球,无语。”于舟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咕咚咚喝。   向挽笑了笑。   “还是打车过去的,花了四十多,我在电梯的时候才想起来,你说要是我让她给我录个视频,看看‘咳嗽’的样子,我不就不用折腾一趟了吗?”   向挽说:“关心则乱。”   也不知道是说苏唱关心奶牛猫,还是说别的。   于舟喝完水,又问她:“你好点儿了吗?”   “没有那么多了,头也不晕了。”   “肚子呢,肚子疼吗?”   “不疼。”   “那就行,我洗澡睡了,困死了,你也早点睡吧。”   “睡吧,我再看一会儿书便睡。”向挽又拿起书。   --------------------   上一章还是需要手动清理缓存刷新一下,不然连不上哦。 第57章   生理期有惊无险地过去,向挽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既没有选择抹茶味,也没有选择红豆味的,她选了红丝绒。   吃得嘴边沾着奶油的时候,她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对着于舟笑。   于舟突然觉得,她和碗碗长得有一点像。   十一长假过完,于舟的姐姐终于回来了,碗碗也被接走,于舟跟被抱走了孙子的奶奶似的,每天对着留下的猫玩具睹物思猫。   真神奇啊,这么小一个生物,还没有一条胳膊大,但就有本事把一百来平的屋子变得闹腾腾的。   它一走,屋子好像都变大了,可能是没了猫砂盆和一堆猫粮猫砂的缘故。   苏唱充分利用她“空巢老人”的心理,给她及时输送一些小奶牛的猫片,因此她们偶尔也像个一般熟悉的网友一样交流。   在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大多数不值一提,比如说……   又有第二家、第三家出版社来找到于舟,于舟和编辑商量了之后,选择了最初的那一家,已经在走合同了。   第二季的剧本围读也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于舟现在专注第一个签约长篇的创作,可能也是失去了新鲜感的原因,没有第一季那么激动,当然,也没有那么拘谨和小心翼翼了。   向挽的泡面番出了两期,是快穿题材的,开始制作之后于舟才知道那个剧组为什么选择了之前没有担任过主役的向挽,首先是因为这个穿越题材亦古亦今,向挽的音色非常符合。   其次,这个剧组非常苛刻,由于每一期都是独立的故事,并且要在五分钟之内充分调动听众的积极性,废了不少本子甚至demo,自然,也就废了向挽不少音。   向挽作为新人,又作为入股了的制作组成员之一,很配合,而且毫无怨言。   没有大卡司加盟,仅仅在平台上短暂地拥有了几次开屏,这个剧的前两期不温不火,向挽应该分不到什么钱,也不知道最终能做到多少期。   十月底的时候,向挽接了一个bg的非商广播剧的女二,值得一提的是,这算一个中等IP。   按理说,这样收藏等级的IP,一般会走商剧,但作者没有签约,就写了这一部作品,之后就没有兴趣了,对广播剧也比较随意,跟策划聊得来,就授权给了她们做非商。   出于对作者信任的感激,剧组全力以赴,以做商业广播剧的流程标准来制作它。通常讲,非商广播剧由于免费广播剧,大多数会不定期更新,但剧组不仅准备提前制作好全十五期,还定了每周一更。   有了稳定的更新,加上可以使用很多商业广播剧受限制的bgm素材,加上剧组的用心和诚意,这部剧的质量相当令人期待。   向挽试音试了三轮,不断和策划讨论声线进行调整,最终拿到了这个角色。   苏唱又又又又爆了一部言情广播剧,爆上热搜的那种。每周粉丝四五万地涨,不过有传闻说她直到明年9月份,都不再接新了,又有传闻说,她在以sc工作室的名义,组建声音团队,接触影视配导工作。   这类小道消息也就在论坛飘了几个回复,没有知情人士可以求证,也没有让人兴奋的八卦点,所以吃了两口不知道保不保熟的瓜,就散了。   11月20日晚上八点,《神龛》广播剧第一季的收官FT即将开始。   FT全名是free talk,其实就是瞎聊,以线上声音直播的方式,就广播剧的制作相关内容,回答一些听众关心的问题,也分享一下自己的创作经验和收获。   剧组成员很早就到齐,各自的头像在直播界面依次出现,主持人是请的一位协役,开朗可爱,相当会搞气氛,因此整个流程在严肃活泼,团结紧张中顺利地进行。   “活泼”和“团结”是别人的,“严肃”和“紧张”这两个形容词由于舟包了。   她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而且声音又不咋好听,混在一堆cv里面,感觉自己是仙鹤群里格格不入的鸭子。   笑起来都嘎嘎嘎的那种。   而且答一两句还行,说长了声音还很没出息地抖,再长两句,气都倒不过来。   公屏上的听众的评论又刷得很快,活生生把她给看晕了,盯着飞一样的文字,红着耳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偶尔只看见弹幕说:“哈哈哈哈哈哈作者大大太搞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作者喜剧人实锤。”   “怎么能有这么贫的作者啊,别把我笑死。”   “???作者大大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啊,谁知道啊。   于舟郁闷了。   有时苏唱讲完,没来得及闭麦,于舟能听见自己胡言乱语的间隙里,那边偶然的轻笑,像在兵荒马乱里的一片羽毛。   开场了大概三十多分钟,终于有了一个相对正经的问题。   主持人问她:“作者大大,很多听众都比较感兴趣,就是说想问一下,选角这方面您有参与吗?或者说有给到什么意见吗?”   “嗯……”于舟想了想,除了定苏唱的时候,F问了她一句,其他的她并没有听到试音,也没有参与选定的过程,如果单说苏唱,好像又不太好。   于是她说:“没有参与,选角是剧组老师们定的,不过我听到后觉得都跟我想象中非常接近,甚至非常的惊喜。”   “那哪一个让您最惊喜呢,这是可以说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持人搞事情。   屏幕上都在刷苏唱的名字,或者是沈白。   于舟看着满屏的苏唱,又看看她安静的头像。   她此刻开着麦,淡蓝色的光圈在头像周围一闪一闪,有一点环境音,但她什么也没说。   于舟笑了笑,说:“最惊喜的呀,其实老师们我都特别喜欢,但是最惊喜的,是顾奇案老师哈哈哈哈,因为我之前有了解过一点点,她好像从来没有配过受哦~”   听众们因为她贱兮兮的语气笑起来。   顾奇案开麦:“哎是啊是啊,我这个大总攻唯一一次受给我家青青了,青青你现在晚上是不是都不开灯的?”   “啊?为什么?”青申问。   “脸上有光啊~”   剧组和听众笑作一团。   又正儿八经地答了几个问题,好像没有作者什么事了,于舟从坐在沙发上,变成躺在沙发上,手机放在一旁,耳朵听着,闭目养了养神。   啊……真是受不了直播,这花花绿绿的字,眼睛真的得看瞎。   走廊处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向挽从次卧里面出来,见她差不多快结束了,把手里的桃子递给她,问:“桃子,吃吗,我削好的,还剩半个。”   于舟正要回答,猛然想起什么,往直播界面确认了一眼。   ……自己果然忘了闭麦。   而且刚好是在主持人提问了,等待主役回答的间隙,现在的麦上,于舟、苏唱、周泠、主持人的头像,都在闪着淡蓝色的光晕。   这意味着,听众没有办法判断,刚刚的那一声,是从谁的麦里出来的。   于舟跟向挽对视一眼,示意她别再说话,然后见周泠闭上了麦,自己也赶紧点了麦克风的图标,mute掉。   苏唱没有受影响,镇定如常地回答问题,公屏的弹幕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是于舟觉得不妙。   她把直播软件切到后台,去论坛上看了一眼。   果然,已经有帖子了,帖子的标题是:????我没听错吧?   内容:有人在听《神龛》FT吗?刚才的声音那是……向挽? 第58章   此时的风暴中心向挽坐在对面,有点无措,见于舟闭麦后,才在直播的声音中细语道:“抱歉,我该确认状况的。”   “不不不,”于舟赶紧摇头,“是我忘了关麦,你又没直播过,你哪知道啊,平时咱们只听过一两次。嗨,我就没那种开麦闭麦的意识。”   她很头疼,而且愧疚的是她,因为向挽穿着白色的睡衣,坐在深灰色的沙发里,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玉兰。   而这朵白玉兰并不知道因为于舟忘了关麦这个小小的举动,会经受怎样的议论。   于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又打开论坛的,这么快已经盖了快200楼了。   其实还好,大多数只是附和,说她也听到了,证明楼主不是幻觉。   而向挽也配了几部剧了,音色属于横空出世的那种辨识度。   让人一耳就忘不了。   之后的回帖,就是猜测为什么会出现她的声音,大晚上的,还说的是吃桃子这种话,很难不让人猜测她和对方的关系。   而这个剧组,和她有过沸沸扬扬的“绯闻”的,只有她发过睡衣照的苏唱。   但经过几个月的拉扯和争论,一些听众对这个瓜的兴趣已经不太大了,揣测得太亲密又怎么样,两个女孩子,只要不官宣,可以永远是闺蜜。   于舟就快要放心了,直到有一个回帖说——   “向挽还挺会的wwwww。”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信息量很大。   好像在说,向挽是故意出声的,故意在备受瞩目的直播间,让自己半夜疑似出现在一位人气cv的家里,问她吃不吃桃子。   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wwwww又显示出她的语气应当是微微带笑的,优越感十足,像个“我知道但我不说”的上帝。   于舟对文字的语义色彩很敏感,当场就头皮炸了。   果然,这句引导让后面的回帖趋势拐了个弯。   有人说:“都是cv,不知道直播是在干嘛吗?也不是非得在这时候问一句。”   还有人说:“嗯,不针对她这个情况,但我要是看到我朋友正在连麦工作,肯定不会直接就在旁边讲话的。”   “问吃不吃桃子,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事儿不就完了吗?”   “啊这,也不能说人家就是故意的吧……”   “但你也没办法证明,她不故意,不是吗?”   之后的讨论就有点不受控了,有人拿着一些口口相传的边角料,说向挽曾经说她的衣服是苏唱买的,又有人说,听说她吃食堂也是用的苏唱的卡,一点都不避讳。   于舟从网络的硝烟中抬头,看见向挽在一旁安静地看书,抬手习惯性地把耳发撩起来,别到后面去。   她突然觉得向挽变了很多,刚来的时候,很鬼马,时不时就噎她一句,还会在床上打滚不起来,会面无表情呜呜呜地装哭,还会捧着胸口嘤嘤嘤。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安静了一些,仿佛也适应了一些这个社会生存的规则。   她一定感觉到了,这个社会的规则并没有那么好,但她无从选择。   就连学习的状态,也像在抓住求生的浮木。   于舟很难受,咬牙切齿的那种难受,登录了之前准备为自己battle的那个账号,就要去大战三百回合。   但她的语气很冲,加入局势之后,显得特别像一个脑残粉,然后……   向挽被骂得更惨了。   所谓“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也是网络社会的规则。   讲给向挽听,她可能都不大懂的那种,还会问一句,为什么要为陌生人的行为买单。   于舟很失落,又开始觉得给向挽规划cv路是个错误,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了苏唱。   当初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在对配音常识都没有基本了解的时候,就撺掇向挽去做cv,甚至兴冲冲地给她规划什么网络形象,现在都显得异常的草率和可笑。   为什么没有去问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呢?哦,是因为不方便,那时候她们形同陌路。   那么,又是为什么,她在和苏唱做最亲密的人的那几年,对于苏唱的工作和行业环境,一无所知呢?   她经历过什么,又是否面对过网上的硝烟?   她是从一开始就受到所有人的喜爱,还是曾经被百口莫辩地误解过,放大过?   她总是抱怨苏唱不食人间烟火,不能理解她纠结定大会议室还是小会议室的工作,但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苏唱的。   在爱情里,我们像是手握两个放大镜,一个无比放大对方,一个无比放大自己,放大对方的优点与缺点,优点让你神魂颠倒,缺点让你黯然神伤;放大自己的自尊与自傲,放大自己内心喜悦与悲怆的回响。   有时我们看不见自己,有时,我们看不见对方。   于舟叹一口气,看着茶几上的半个桃子,也没有心情吃了。   但她必须要找点事情做,否则她怕自己会一直被一些声音所困扰。   但她没事情可做,向挽太乖了,连垃圾都没有她留一袋。   她问向挽:“你饿吗?”   说饿吧,我去给你泡个方便面。   于舟真的难受到不行了。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但向挽笑着说:“不饿,我还给你剩了桃子呢。”   于舟要哭了。   她匆忙低头,把眉毛支起来,像用个棍儿把眼皮撑住,撑了会儿,感觉好一些了,又手贱继续去看。   里面依然血雨腥风,被嘴仗一激,很多回复都过界了,有说向挽这几个月,一波一波的操作,靠着蹭苏唱和彭姠之拿了几个角色,她心知肚明。   而刚才跟于舟吵嘴的那个还在不依不饶地回复她,而且说了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向挽参加那个培训班的学员名单上,只有她一个人没写年龄,她到底几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连年龄都不敢写。”   于舟手心有点出汗,是不敢写,写了就该知道她十八岁就辍学。   她始终心虚,心虚于向挽的来历。   再后面有网友觉得过了,出来打圆场,又有人提醒,不过是出了一句声的事儿,不至于扩大这么大,事态逐渐平息。   于舟注意到,有一些上次不接受是“嫂子”的苏唱粉丝在帮向挽说话,而向挽也有了除于舟的ID以外的,真心维护她的人。   她把这些ID记下。向挽不看这些,但这些善意于舟要帮她记着的,就像帮她拉黑恶意一样。   收拾好心情,点出来,准备刷刷别的帖子换换脑子。   但这个脑子换得她傻眼了,因为她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叫“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外面有苏唱和向挽的CP粉在普天同庆,盖了个楼说改天就请大家吃席。   于舟点进去,看她们喜气洋洋的样子,还P了很多有意思的图,于舟看着看着又笑了出来。   她好无奈,好无解,又气又笑,像个妖怪。   网络世界,光怪陆离,精彩纷呈,连她这个眼睁睁看着网络发展的现代人,都不是很明白。   在那个楼里,提到了苏唱和向挽的CP超话,叫做“唱挽”。   于舟退出论坛,打开微博,输入“唱挽”搜了一下。   好家伙,竟然已经有几千个粉丝了。于舟的第一反应是,是活人吗?买的吧……   但显然不是,超话很热闹,像一个她们的小小家庭。   头像是苏唱和向挽的那两张照片,CP粉把她俩PS在了一起,看起来真的搭到赏心悦目。   于舟往下滑,粉丝们亲切地叫她们唱唱和挽挽,像放在心里疼的小宝贝一样。   她们在讨论,怎么对她们两个好,怎么保护她们的友谊,怎么在磕糖的时候不给她们带来困扰。   于舟不理解,但说实话看着有一点感动。她这个人就是多愁善感,在她看来,善意是没有形式和规则的,只要是善意,并且没有客观上造成恶意后果,就值得被珍视。   但……有的她可能还是需要适应适应。   比如说,她看到了一篇同人文。   本着“我倒要看看和本钦差的文笔比起来如何”的莫名好胜心理,点开了那篇文,很奇怪,是倒着的。   她把手机倒过来。   ……差点没瞎了。   她一瞬间就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接受苏唱和坐在她面前的向挽还能在别人的想象中发生这种事。   于舟很想拿着大喇叭喊:喂!你们刚刚不是说是友谊吗!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啊!   于舟鄙夷地放下手机,没敢再看向挽,红着脸就钻进了洗手间。   ——淋浴头大神,洗涤我,冲刷我,救救我,我脑子不干净了。   于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很难面对她俩了。 第59章   直播结束,“四季如春”的群聊发来微信消息。   “四季如春”就是之前的“恭喜发财”,天气转凉后,带着美好的期许,于舟把名字改成了这个。   彭姠之:来来来,谁来说说,咋回四儿啊~~~   字打得跟有语气一样。   没人回应。   彭姠之:@苏唱。   没反应。   彭姠之拍了拍苏唱。   苏唱:不是我。   彭姠之拍了拍于舟。   于舟:是我。   彭姠之的语音发过来:“哈哈哈哈我能不知道吗?我就想试试你俩的拍一拍有没有设置,怎么那么无聊啊,啥都没有。”   于舟没有说话。   苏唱看起来也不想说话的样子,彭姠之很无聊。   无聊就想刺激苏唱。   彭姠之说:“你俩怎么那么如胶似漆啊,吃个桃子还要分着吃,还深更半夜用那种贤妻良母的语气问,这下好了,搞大了。”   于舟发了一个省略号。   苏唱没反应,但彭姠之觉得她鼻子应该气歪了。   哎呀,愉快,脑补总是让人愉快。   彭姠之:@苏唱,请问你对于作者大大说最惊喜的演员是顾奇案,有没有什么看法?   彭姠之拍了拍苏唱。   彭姠之拍了拍苏唱。   苏唱拍了拍彭姠之 的小脸蛋说竟有如此美人。   ……   于舟笑出声,怎么设置得这么好玩儿啊。   彭姠之笑意未歇的语音传过来:“不跟你们闹着玩儿了啊,明天中午12点,老地方,这次我们的棚只在三声租了两天,快到年底了,排不开,后面要转到金鹏国际那块的聆悦录音棚去录五天,粥粥你要有时间就来听哈,我回头把新录音棚的地址发给你。”   “哎,唱,你工作室的那个棚弄好了吗?你要弄好了咱就不花钱另租了。”   “还没有。”苏唱回了个语音。   “快了。”她又说。   “怎么这么久啊,你弄挺久了吧。”   “定的音响还没到。”苏唱说。   “诶?你不用真力吗?”   “用。我把12英寸低音单元换双18的,观察窗也重新弄了,音频控制室的监听系统也调整了一下。”   “听起来不错,”彭姠之有点高兴,“以后能随便蹭不?”   苏唱笑了:“随意。”   彭姠之老怀安慰,又@了一下向挽,说:“挽挽,第二季有没有兴趣来玩一下?”   于舟叫了一声在阳台收衣服的向挽。   向挽抱着衣服过来,听于舟说了,腾出手来回复:“自然有。”   “那你明天有安排吗?没有的话你也一块儿来,我先把你的录了,这角色词儿还挺多的,就那个小公主的角色,你让于舟给你讲讲。”   向挽和于舟对视一眼,见她点头,回复:“明儿有空。”   “那你早点来,十一点四十吧,醒醒嗓啊,别一开口哑的。”   “好。”   就这么简单地说定了,本来要结束话题,彭姠之又返场。   彭姠之:@苏唱 @向挽,我突然发现你俩角色有对手戏啊,还三四幕呢,不用避嫌吧?   向挽:不必。   彭姠之拍了拍苏唱。   彭姠之拍了拍苏唱。   彭姠之拍了拍苏唱 听见她说不用。   彭姠之笑出了声,发来语音:“你有病啊哈哈哈哈哈哈。”还特意去改设置,回一个能死啊。   于舟关上群聊,在文件夹里找了找剧本,发给向挽,让她看着,然后又根据原著的构思和剧本围读时编剧的讲述,给她仔仔细细讲了一遍人设和故事脉络。   向挽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第二天俩人都去得挺早,十一点二十就到了,久违的三声工作室,还是明亮得一尘不染。   俩人坐在休息室等了会儿,跟准点儿到的彭姠之和苏唱打了招呼,都开始穿秋装了,彭姠之放弃了夏天的小裙子,大高跟顶着西服套装,少了点风情,但是干练了不少。   苏唱的衣服好像一年四季都一个样,最符合她们的群聊名称“四季如春”。   向挽总是穿得很学生气,和夏天比起来,也不过就是把短牛仔裤换成长牛仔裤,修身地依附她笔直的长腿,配上她不施粉黛的脸,除了干净还是干净,身上连香水味都没有,只有隐隐的洗发水的味道。   她们一起往A8走,但于舟望着苏唱和向挽的身影,总觉得不得劲儿。   那篇同人文给她造成的伤害很大,让她不自在了很久。   听棚不再是新鲜事了,于舟也不再像第一季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演员老师们看。   她学会了只用耳朵听,她自己琢磨的,因为广播剧是声音的艺术,忘掉面前表演的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也许更能感受到声音所传递的纯粹情绪。   她一边看着剧本对台词,偶尔抽空回一下出版社编辑老师的微信。   从来不知道出版这么麻烦,从审核的尺度、改编的内容、到封面的选择、内部插图的定制都要一一核对,敲定细节。   不过,她觉得自己有一点像样了。   好像,是有一点事业的女人了。   快到茶歇时间,她提前出来到楼道里给出版社的编辑老师打电话,聊之前微信文字没说得清的改编问题。   向挽录完自己的场次,也早早地坐到休息室,等于舟打完电话。   清淡的阴影拂上桌面,苏唱自己一个人出来了,坐在了向挽的对面。   她说:“方便吗?想和你谈一谈。”   向挽有点意外:“苏老师?”   “方便的。”   苏唱轻轻笑了笑,开门见山:“你已经入行了,有没有考虑过签约?”   “签约?签哪里?”   “sc工作室,我的工作室,想要签下你。”   向挽惊讶地扬了扬眉头,小心地又确认了一遍:“我?”   “嗯。”   但向挽沉默了。   苏唱说:“原因是,你在课上表现很好,并且,我听了你的新剧。”   “没有别的。”她说。   “哦,”她笑着稍稍歪了歪头,“可能还有一个,现在签,你应该不太贵。”   向挽莞尔一笑,动作幅度不太大地掖了掖嘴角,又说:“可苏老师之前说过,要看学历的。”   “我的工作室,我说了算。”   苏唱解释:“签约不会给你很大约束,可能剧会帮你筛一筛,但以你的意愿为主。分成按行价来,不会压价,并且,如果你不想的话,不需要在网络上公开。”   听起来很不错,向挽有一点动心。   她确实感觉到了自己单打独斗的力不从心,社团不如工作室的联系紧密,她也不爱跟人多聊,有时有项目也未必能想到她。   没有定期的培训,也没有系统的指导,大家都很忙,甚至很多是身兼数职的“一体机”,没有空多带新人。   向挽想了想,问:“苏老师签了几人?”   “目前我不打算签太多,加上你,应该会有三四个。”   “都是培训班的么?”   “不是,只有你是。”   培训班她喜欢的苗子都被签了,向挽是因为履历而被剩下的遗珠。   “我可以。”向挽点头,清音袅袅。   苏唱挑眉:“不谈价的么?”   向挽这才想起来,但她不晓得该如何谈价,有些为难。   “往哪看呢?”苏唱轻轻勾了勾嘴角,也转头往楼道望了一眼,“等经纪人吗?”   指的是还在打电话的于舟。   向挽掩唇笑了,她懂得经纪人的意思,于舟说过。   苏唱拿出手机,迅速地在上面打了几个数字,微信发给向挽,又把手机放下:“嗯,我给的可能不太多,分成是这个数。”   “然后,我会给你安排家教补习,你除了配音以外,需要做的,是准备参加成人高考。”   向挽又沉默了,盯着手机,然后抬眸,望着苏唱。   “工作室签新人,应当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她说。   “嗯,这一步,是以老师和朋友的身份规划的。”苏唱说。   “不过,也是为了你的长远发展,毕竟,我准备的合同是八年。”   八年……好长,她到这里连八个月都没有。   “不是卖身契,解约条款不严,拿到合同之后你再看看,可以考虑考虑。”   向挽听见于舟打完电话,往这边走的声音,她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跟过去。   她灵犀的双眸随着睫毛的扇动而闪了闪眼波,收回目光,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抬眼对苏唱说:“我……”   “我知道。”苏唱轻声打断了她。   然后又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但跟我今天和你谈的事情没有关系。”   “明白了。”向挽莞尔,微微颔首。   --------------------   录音棚签约和高考什么的都瞎编的啊,应该说这篇文涉及专业的部分基本都是瞎编的哈哈哈,不要较真。 第60章   这夜向挽难得地有心事。   于舟打完电话回来,看她情绪不太对,于是跟彭姠之说了一声,先和向挽回家了。   回到家,俩人简单煮了酸辣面吃,休息了一会儿,洗了个澡将辣出汗的粘腻洗掉,然后一人躺了一个沙发。   电影频道在回顾经典电影《楚门的世界》,楚门活在被现场直播的骗局里,一切人际关系和爱恨情仇都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虚假,但是他叫trueman。   “早安、午安、晚安。”楚门热情洋溢地说。   于舟扫一眼电视,开了口。   “向挽,我觉得这样不行。”   “什么?”   “你和苏唱,你可能不知道网上的舆论成什么样子了,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邪恶的嗑药鸡逐渐上头,黑粉也逐渐疯狂。   “至少昨天的事,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澄清一下。”她看着电影里面直播间的导播室。   向挽不关心舆论,但见于舟苦恼,便也问道:“如何澄清?”   “我想,过两天咱俩开一场直播。”于舟思考着说,“你开,也可以跟你粉丝互动一下,嗯……也在晚上,然后我们聊聊天,可以说,你在我家暂住。”   不用特意澄清,但给深信不疑的网友们提供另一个可能性。   毕竟,向挽的第一条微博,转发的第一个是于舟,她们关系好这一点,可能被很多人忽略了。   因为,于舟不那么受瞩目。   向挽想了想:“我不晓得说什么。”   “我和旁人,并没有许多话可讲。”   于舟说:“挑一些你感兴趣的问题答,如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你就看我一眼,我就接上。”   “好。”向挽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躺着把头偏向于舟那边,轻声说:“今儿,苏老师找我谈话了。”   “谈什么?”于舟有点奇怪。   “她说,想要签下我。并且,要签八年。”   “八年?这么久啊?”于舟惊了。   “苏老师解释说,工作室签新人,由于涉及到前期培养,签约年限便会比较长,但她未设置过高的解约门槛,我可以不必待够八年。”向挽回忆苏唱的话,复述道。   苏唱工作室的模式和普通声音工作室不太一样,合约是新配娱环境下的全经纪约,涉及培训规划打造以及负面舆情危机公关,更偏向娱乐圈的新人约,只不过没有那么苛刻的违约条款,自由度相对较高。   于舟明白过来,看了看向挽的脸色:“听你的语气,你想去,又犹豫。”   “你是不是怕她因为私人交情,才签你啊?”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第一反应肯定是苏唱扶贫。   毕竟那么大一个圈内流量,对吧,签约她就意味着眼球和资源,而她和向挽什么也没有。   向挽摇头:“苏老师的工作室刚起步,正在招兵买马。”   “签我是因为,她需要我。”   苏唱的眼神这样告诉她,而且,向挽从未怀疑自己是一个值得签的人。   和以前她认真告诉于舟,她会赚很多钱一样,她也认为,签约自己不会令苏唱这笔买卖吃亏。向挽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跳板,她会像记住苏唱赠予她的第一条裙子那样记得这份“恩情”,然后走到更高的地方,“反哺”她。   由此,成为一个真正的合作者,不被庇护,势均力敌。   “你能这样想,那还蛮好的。”于舟因为她的想法,还挺受触动的。   “但你不是喜欢我么?”于舟瞟她,在她的眼神中改口,“呃,一点点喜欢。”   “她怎么说也是我前任吧,当你老板,你不尴尬么?其实你可以等一等,也许还会有别的工作室签你。”   “不大可能有别的工作室签我,”向挽道,“我的学历问题,咱们俩想了许久都未解决,但苏老师可以。”   “她怎么可以?”   “她说给我安排家教,让我高考,去念书。”   说到这里,微信响了,赵女士打来视频通话,要看看于舟和向挽。   于舟无奈地薅了薅头发,接通电话,又让向挽跟赵女士打了招呼。   赵女士在那头支着眼睛看:“哎哟乖乖你是不是瘦了一点点,天气凉了有没有好好吃饭的你们?”   “她没瘦啊,我俩刚吃完。”于舟说。   “你们表情怎么那么严肃?在谈什么啦?”   于舟看向挽一眼,眼神问她能说吗,向挽点头,于舟就把苏唱要签她这件事说了,还说了她要参加高考的事。   “念书好啊,念书好,”赵女士叫起来,她才不管什么签约不签约,“乖乖我跟你讲,阿姨早就讲过,你不急着用配音赚钱,先当个爱好,主业可以再说嘛。念书嘛专业你就挑一挑,阿姨也可以帮你参考参考,挑个喜欢的,以后未必要去当配音演员的。”   “我不晓得是现在那些演员不背台词,这行有得赚还是怎么样噢,好多小孩都想去搞这个了,但是阿姨嘛始终觉得不大稳定的,当然你要做到唱唱那样子另说喽,但是难,对吧?阿姨觉得,还是稳稳当当的好,你看哦,当个医生,受人尊敬,做个老师,还有寒暑假,也蛮不错的。”   她不确定向挽能不能做到医生和老师,她就举个例子。   赵青霞女士最后说:“你们小朋友,不要觉得这些是大人的安排,或者怎么样啦,就不爱听啦,觉得嘛不自由了,我跟你们讲,很多安排呢就是为了让你们以后更自由,更有选择的空间。”   于舟难得地赞同赵女士。   她、赵女士、苏唱和彭导,一直都想让向挽念书,不是强迫她,也不是替她决定她的人生,而是她们在这个现代社会活了几十年,深谙其中的逻辑与潜规则。   我们在妥协中争取自主权,我们被支配,以获得“不被支配”的权利。   向挽现在的选择面太窄了,她需要站得更高,才能伸手够到各种各样的果实,并且她有足够的能力站得更高。   但有时候,她也替向挽觉得累,她仿佛一直在被揠苗助长式地被迫成长,她不确定,向挽在这样的成长会不会开心。   但向挽似乎是愿意的。   毕竟她从一个无从选择的地方来,她不会觉得选择的一二很少,因为她之前是零。   呃……不是攻受的那个零。   挂断电话,于舟坐在沙发上,捧着脸看向挽,道理大家都懂,但向挽还是若有所思。   于舟试探着问她:“你是不是觉得,她找你的时候,还挺能感觉世界的参差的?”   “世界的参差?”向挽蹙眉。   “就是你说咱俩解决不了你的文凭,她可以的时候,我心里挺难受的。”   “就是觉得,别人怎么那么厉害啊,别人怎么什么都有啊,就跟吃鸡看到一个穿着吉利服的人似的,不对,它还没有吃鸡开局那么公平。有时候有的人开局就是全套装备,而有的人开局只有一条狗。”   游戏术语,向挽似懂非懂。   “当然我也知道,人家是经过了很多努力,可能也经历了很多,才得到现在的东西,跟你讲话时才那么游刃有余,但有时候,你没办法忽视这种差距。”   “就像那天我去她家看猫。咱俩要是在网上聊着吧,或者在录音棚见,或者就出来吃个饭,我会觉得跟她是一样的人,都一个鼻子两个眼儿的,她也没什么小姐脾气。”   “但去了那个小区就不太一样。其实我不是那种特在乎什么金钱啊阶级啊这种人,真的不是,但我到那个小区的时候,真的觉得挺局促的,不自觉的那种,就感觉里面住的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觉得,保安看一眼我,就知道我不是住那儿的。”   她笑了笑,没再说了。   原来这样的感受,叫做世界的参差?   向挽摇头:“我并未如此觉得,我只是在考虑我是否真正热爱这份工作,是否要以接下来的八年去与它相伴。”   “毕竟,”她意有所指地微笑,“我才活了十八年。”   喂!年轻很了不起吗。于舟瞪她。   “虽然苏老师给了退路,但落子无悔,我不习惯悔棋。”   她说这话时,有了真正丞相小姐的气度。向来包裹着她的微弱星点瞬间像有了棱角,耀眼、夺目、光芒四射。   哦,倒是我狭隘了,于舟不情不愿地想。人家真·大家闺秀,怎么会感觉到世界的参差,一般都是她参差别人。   但她另一份好奇心又起来了,向挽对着苏唱真的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哎我八卦下啊,”她把手揣起来,身体前倾,“我经常听你一口一个苏老师的,挺欣赏她的样子,给我整不明白了,虽然咱们新时代的女性不搞什么雌竞的那一套哈,但你就真的对她没一丁点儿那个什么膈应的?那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吗?没准咱们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给你的感情理理清楚了。”   向挽看着她,狡黠的目光又回来了。   “于姑娘恐怕忘了。”   她称呼她为于姑娘。   “啊?”   “在李朝……”向挽也凑近了些,用意味深长的气声说,“是可以三妻四妾的。”   我靠,于舟头皮发麻。本能地想做一个双手护胸的动作。   你李朝民风是真彪悍啊,她脑子里被污染过的黄色废料又开始不受控了。   向挽心情大好地看着她吃瘪,见她脸都快吓白了,才鼻息微动,笑出声。   “接受感情里不止有一人,是我自小所受的教育,同我对你说的,感情有限度一样,它一定程度影响了我,并不会为一份衷情而穷凶极恶。”   “但不代表,我不期盼‘愿得一心人’的两情相悦与独一无二的坚贞。”   向挽认真说。   那些她并不认同的教育环境还是影响了她,让她对待感情没有那么势在必得。而她藏于心底的期盼也在现代社会的平等爱恋氛围中被催熟,渐渐崭露头角。   期待藏心里。少女矜持地抿着唇,没有再将目光执拗地对上于舟。   说了会儿话,向挽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于舟说:“有个私信,想请你帮我拿主意。”   声音娇娇的,又小女孩儿了一些。   于舟还是比较适应她懵懵的,小姑娘的样子,于是笑了笑,问她:“什么啊?”   “今儿晚间收到的,说是一个配音演员的线下活动,瞧了我的泡面番,很是喜欢,想请我去参加。”   “哇,你都能参加线下活动了啊?!”于舟很惊喜。   向挽却有一点不高兴。   “咋了?”   向挽微撇嘴:“你许久未做‘好耶’这个动作了。”   “你幼稚不幼稚啊,说出来再做,那多傻啊。”于舟以眼神做手指头,戳向挽的脑门儿。   “那你想去吗?”于舟问。   “有些想,不过……”   她将眼神对上于舟:“在庆城。”   庆城啊……于舟有点为难,倒是不太远,坐高铁半小时就到了。   但重点是,向挽从来没有离开过江城,而且也没坐过高铁。   “你别担心,”于舟下定决心,“我跟你一起去。”   向挽弯弯眼,笑了。   “啥时候啊?”于舟问。   “我瞧瞧,”向挽打开私信,仔细翻找,“十二月……十八日。”   “嗯,那这样,你把那人微信推给我,我跟他聊聊,看看靠不靠谱先,如果行,咱们就定下来,然后我尽快把票买了。”   “好。”向挽温声说。 第61章   活动方回得很快,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活动叫“男神女神声音会”,听起来有点土,但信息量很够,一听就知道是干嘛的,大概就是请一些现在网络上活跃的配音演员,去参加线下活动,现场配配音,介绍介绍自己在播的剧,做做小游戏什么的,也算是一个宣传。   一个类似于嘉年华的活动,邀请的CV很多,不过没有什么大咖,宣传文件上写的最大咖是拟邀的两个一线,但“拟邀”这件事,意味着,通常出现的会是三四个二三线。   活动就一天,分上下午,正式活动日期是12月18日,但因为要进行网络直播,向挽和于舟需要提前一天到达,去彩排走位。   活动定在庆城的秦山公园,酬劳不多,但包吃住和往返路费,主办方在附近给嘉宾定了酒店,三星,单人间,一人一间。   由于于舟要陪同,就跟主办方沟通,能不能加钱换成标间,但主办方很为难,因为跟酒店谈的预留房间全是单人间,一般来说,CV是不需要经纪人或者助理陪同的。   于舟忙说没有关系,她自己找到那个酒店,自己再定了一个单间。   酒店搞定之后,她又给自己和向挽定了12月16日到的高铁票,向挽的可以报销,她的自己付。   效率奇高,很快就搞定,正在机酒网站上查看攻略,浏览一下庆城有什么好吃的,顶上弹出一条微信提醒。   苏唱发来一条消息。   “我的猫会后空翻。”   “?给我看看。”   两分钟后苏唱回复:“没拍到。”   “……下次拍到了再发我好吗?”   通常苏唱会回复“嗯”,或者不再回复。   但这次她回:“不好。”   于舟理都不理她,养了猫以后好像越来越幼稚了。   刚要把手机放下,就在掌心里震起来,苏唱竟然打了电话过来。   于舟接起来,向挽要把电视声音调小,于舟跟她摇摇头,自己往卧室去。   “咋了?”   苏唱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还没想好打电话的理由。   “说话啊。”   对面笑了一下,问:“你要不要来我家等它后空翻?”   “你有病啊!”于舟骂她。   苏唱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病,也笑了。   笑过之后她说:“今天没留下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我就是看向挽好像有心事,就把她拉回来问了。”   “哦,那她跟你说了吗?”   “说了,”于舟坐到飘窗上,“说你想签她。”   “嗯,那她怎么考虑的?你有帮她参考吗?”   “我看她挺想去的,就是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走这行吧。”   苏唱“嗯”一声,说:“可以再想想,不着急。”   她的确认为向挽很适合,声音条件好,聪明悟性高,情绪抓得很准,更难得的是,看着挺矜持的一个小姑娘,天性解放得非常好。第一次被盯着配大吼大叫的孕妇,也毫不怯场。   但路终归是自己走的,还是要她自己想清楚比较好。   她没有话说了,以为要结束这段无聊的通话,却听那边的于舟有点犹豫,好像有欲言又止的气息。   “怎么了?”苏唱低声问。   “没什么。”于舟嘟囔。   苏唱又轻悠悠地笑了一下,把她的神态尽收眼底似的:“是不是想问,她喜欢你,我要签她,不尴尬吗?”   “呃……”怎么这么直白的啊。   “她和我谈时,也想提这件事,但我说跟签约无关。”   苏唱向来公私分明,说了签向挽没有别的原因,就真的只是欣赏她。   她也不会因为私人情感,在工作时有什么区别对待,她有起码的职业操守和为人处世的基本道德。   不过……这不代表,回归到私人时间时,她不会因为向挽和于舟的亲密,心中掀起波澜。   而且波澜还不是很小。   但她清楚,她难过的、介意的,是别人和于舟的亲密关系本身,而从不指向于舟或者第三个人。   比如她在麦上,听见有人用非常随意的语气,问于舟吃水果吗?   她不在意问出这句话的是谁,就像不在意要吃的是桃子还是菠萝,她只在意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在一个平凡的夜晚,对于舟问出这句话。   她不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她希望只是她,只能是她。   占有欲在作祟,时常让她觉得自己面目全非。   但很遗憾的是,于舟不这么想。   于舟觉得,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苏唱,就单单不能是苏唱。   其实这种状态很折磨苏唱,她经常在和于舟日益放松的插科打诨产生错觉,好像她们还在一起,但下一次开启话题时,需要“找”话题,才能去“找”于舟的过程,又清清楚楚地提醒了她,她们之间的分界线。   她曾经很自信,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足够撑到合作结束,在不影响作品的情况下,和于舟开诚布公地促膝长谈。   后来她才发现,为什么一定要将恳谈放在合作后面,这本身就意味着,她对自己能否在于舟面前无论任何情况都保持专业,持一个非常怀疑的态度。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其实她有一点害怕。   她怕于舟再残忍地告诉她一次,真的不喜欢她了,然后她就连音都录不下去了。   对于苏唱来说,于舟不要她,可以动摇她,然而假如因为于舟不要她,而录不下去音,足以毁灭她。   所以就把自己放在了这样一个百爪挠心的状态,时而在跟她的联络中将绷紧的心弦松一松,又时而在她完全没有消息的三五天里,慢慢把弦绷起来。   陷入循环,反反复复,她也不知道,这根弦究竟什么时候会断。   常听人说:“人最大的弱点,是舍不得”。大概是真的。   我们总是如此,舍不得扔掉一件已经不会再穿的衣服,舍不得换掉满是划痕的茶几,舍不得一个说过再见的人,舍不得一段被按下终止键的过往。   总有人明知道有些事情注定无能为力,却仍旧贪恋多一秒钟的醉生梦死,也有人明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失去,却还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再多问一句。   苏唱像舍不得睡觉一样舍不得挂断电话,像明知道熬夜伤身一样熬着这段通话。   最后她们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呼吸了一分钟。   然后于舟说:“喂,你还在吗?”   “在。”苏唱轻轻说。   “没事的话,那我挂了。”   “好,晚安。”   “晚安。” 第62章   于舟和向挽的直播定在那个周五的晚上,九点,兔尾app,一款专门直播声音的软件。   申请了账号之后,她们用于舟的身份证进行了实名认证,然后做了一个微博预告。   向挽的第一次直播,粉丝自然很期待,一下子有了两三百的评论,于舟这才注意到,最近向挽的粉丝活跃度很不错,据说,这叫被“虐到粉”了。   不过整体粉丝量仍旧不高,也就三万多的样子。   晚上九点,她们准时打开直播app,才刚打开,就有十来个ID涌入,亲切地打招呼:“晚上好。”   向挽清了清嗓子:“晚上好。”   清甜入骨,沁人心脾。   说完她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于舟皱了皱鼻子。   哎呀,怎么这么可爱呀,第一次跟粉丝实时互动,她紧张了。而且由于粉丝看不到她的模样,她可以将心理活动做在脸上。   原来她经常装个小大人的样子,内心说不定在吐舌头。   于舟笑她。   粉丝一听她的声音,都很激动,不停地刷“挽挽”,“挽挽”。   “挽挽吃饭了吗?”   “挽挽现在在家里吗?”   “挽挽今天做什么了呀?有没有出去玩儿呀。”   向挽挑了几个问题,然后说:“我和柴柴在一起呢。”声音还是有些小,脸粉粉的。   “柴柴?是那个作者大大吗?”公屏问。   “是的。”向挽说。   又看一眼于舟,于舟发现她耳朵又红了。   这可太搞笑了,原来克这个鬼机灵的,是妈粉啊。   那也不对啊,赵女士可以说是向挽第一个妈粉了,向挽对着赵女士也挺游刃有余的。   难道她只对赛博妈粉紧张,野生妈粉紧张?   无论如何,向挽cue她了,于舟正襟危坐:“啊哈哈哈哈,大家好啊。”   啊哈哈哈哈哈,她心里又笑了一遍,俩人排排坐在沙发上,整得跟官宣似的。   向挽也看她一眼,这下耳朵跟滴血似的。   “说什么呀。”向挽用气声问她。   “我不知道啊。”于舟也用气声回。   两个人一紧张就发笑,脸都笑烂了。   突然觉得鼻子堵得慌,于舟想抠鼻子,又觉得很不雅,挺难受地抽了两下,干巴巴的。   这时公屏有个问了能回答的问题:“挽挽有小名吗?喜欢我们叫你挽挽吗?”   向挽想了想,答:“我有小名,叫做阿夕。”   “阿夕?向阿夕?”公屏开始刷,不知道是“夕”还是“希”。   向挽忙补充:“夕阳的夕。”   又有人问:“为什么中间有个‘阿’啊?”   这不废话吗,于舟忍不住,说:“那中间要是没有‘阿’,不就是‘向西’了吗,听着跟指方向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柴柴好幽默啊。”   公屏哄笑。   被人一说,于舟也觉得自己挺幽默的,嘿嘿两声,怪高兴的。   这一高兴,她就不紧张了,跟公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聊了一会儿,她觉得是时候插正题了,于是小声问向挽:“挽挽,你上次买的桃子还有吗,我去拿两个。”   “还有,冰箱里呢,你拿出来削吧。”向挽应道。   “哦。”于舟往厨房走去,装模做样地开了冰箱,拿桃子出来,坐到沙发上,一边看公屏,一边削皮。   滋滋的削皮声中,公屏滑动,还是一些有的没的,好容易有个人夹杂着问了一句:“挽挽是在柴柴家里吗?”   哎!对了!等你半天了!   于舟心里很激动,但装作不经意看到的样子,先喃喃重复了一遍:“挽挽是在柴柴家里吗?”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对呀,她房子到期了,还没有找到下家,最近都住我这儿呢。”   “嗯。”向挽说。   “哎?那上次《神龛》FT,是不是就听到挽挽的声音了啊?”   一个ID叫做“唱挽即刻完婚我坐小孩桌”的网友问道。   其心可诛,你起这个ID问这个问题就是其心可诛!于舟咬牙切齿地把她的ID记心里,然后甜美笑道:“啊?什么声音啊?上次FT挽挽你没说话吧?”   疑惑地转向向挽。   向挽看着她做作的表情,忍俊不禁。   “嗯……好似没有。”向挽道。   “好像问你吃不吃桃子来着。”那个ID又说。   公屏也有一些网友附和。   于舟一看人数,已经4000多人气了,还在持续增加。   她恍然大悟:“哦对对对,你给我拿桃子出来吃,对吧?”   怼了一下向挽的腰,提醒她想想。   向挽觉得戏有点儿过,只矜持道:“不记得了。”   于舟把手竖起来,跟她小小击了个掌,觉得配合真是天衣无缝。   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她把肩膀沉下来,准备葛优瘫。   忽然听见向挽“嗯?”一声,于舟伸头过去看,小小的屏幕上飞速刷屏。   “苏老师!”   “捉!”   “唱唱来了。”   “啊啊啊啊是唱唱吗?”   哈?“啥?啥意思?”于舟侧头问向挽。   向挽摇头,靠近了点手机,问听众:“是……苏老师来了吗?”   “苏苏进来啦!刚才有提示。”公屏说。   大量ID涌入,于舟抬头一看,人气值已经破万了。   卧槽,这什么走向。   她为什么会来啊?提示又是什么意思?   急速刷屏中,又出现了一句系统提示语:苏唱 进入直播间。   ?这是退了又进来了?于舟和向挽对视一眼,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两三秒,于舟才涩着嗓子问:“呃,这个ID,是高仿吗?还是苏老师啊?”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是才参加了FT吗。   糟了,戏演过了,说错话了。   又一个系统提示:苏唱 进入直播间。   于舟气笑了,这进进出出的是干嘛。   她以眼神示意向挽回答一点别的问题,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给苏唱发微信:“你干嘛?一直在我们直播间进进出出。”   苏唱回得很快:“我不知道怎么关掉提示。”   啊这。   公屏现在都在刷苏唱,说抓到她“黑听”了,让她上麦。   群情沸腾,于舟和向挽想装瞎都不行。   于是于舟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啊哈哈哈哈,看到苏老师了,苏老师您要连麦吗?”   客套话,希望远方的有脑子的朋友能够听出来。   远方的朋友没有脑子,在三分钟后发了一条评论:“你没接。”   于舟真的是气到失语,她做了一个无声的仰天长啸的大动作,在公屏疯狂刷“快接通我们苏苏”的闪动中,把苏唱请上了麦。   蓝色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看着跟贴了个符似的。   一圈圈淡蓝色的光晕闪起,她开麦了:“晚上好。”   于舟在揉被公屏闪花的眼睛,向挽柔声道:“晚上好。”   于舟在心里冷笑,觉得这把完犊子了,她可能是受了CP粉的荼毒,觉得她俩说一句“晚上好”都配到不行。   苏唱在那边说:“吃饭了吗?”   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但由于是在向挽的直播间,按理是应该向挽答,向挽正要开口,于舟抢先道:“没有!”   语气有点凶,苏唱一时没接话。   于舟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她就是不想让她俩的互动太多而已,但过于急切,显得她像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苏唱沉默了几秒,才又问:“怎么想起来开直播呢?”   这下向挽没回答,先是看向于舟。   于舟决定温柔一点,说:“啊哈哈哈哈,想开就开了呗。”   尬死了,真的尬死了。   我开直播当然是为了澄清啊,现在被你搞砸了,但她不敢说。   苏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三个人对着直播间,片刻无话。   “苏老师怎么有空来听直播呢?”于舟尬聊,用她的话回敬她。   苏唱说:“刚下车,在等电梯,听姠之说你们在直播,我就来了。”   “哦,那苏老师应该到家了吧,饿不饿?煮碗面吃吧?”   就差把逐客令三个字贴牙缝里了。   苏唱这回顺利接收:“好,我到家了,一会儿还有工作,大家玩得开心。”   友好地告别,于舟长呼出一口气。但她心如死灰。   还是向挽沉得住气,温言软语地直播了足足一个小时才下麦,关掉软件的那一刻,她的肩膀如释重负地动了动。于舟恍恍惚惚地盯着桌面的桃子,感觉快虚脱了,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真的不太习惯直播这样的形式,好像把全世界的热闹都聚拢了,给一个限定的狂欢期限,喜欢你的人在里面倾诉限时的爱意,很容易形成,全世界都以笑脸迎你的错觉。   当关掉屏幕,看着黑漆漆的屏幕里倒影的灰头土脸的自己,还有你周遭生活的影子,会以加倍的安静,堆积成倍的空虚。   让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去打开论坛,看看笑脸之外的地方,又会伸出怎么样指指点点的手。   她不想动了,也管不了了。   突然又觉得自己很糟糕,把头埋在膝盖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净出馊主意。   微信响起来,她以为是苏唱,木然地点开,却是小群里的彭姠之。   她说:“换棚遇到了问题。”   临近年底,贺岁片的配音工作紧锣密鼓,录音棚的排期真的很紧张。原本托了她朋友给她留聆悦录音棚的档期,但突然来了几个大片的补音,时间太紧,加上彭姠之这边并没有敲定死,所以棚里决定先紧着电影来。   原来留好的五天被挤到了月底,而且挤得稀碎,半天半天地,拼拼凑凑个五天给她。   但这样她没办法约演员的档期,而且为了连戏,她还是希望集中录。   所以来问问苏唱的意见,想着如果她的棚最近能好的话,改用她的棚。   苏唱说:“不太行,我这边预计要到年后。”   彭姠之叹气:“那她们那边最快也只有12月有连档了。”   苏唱问:“12月也还行,大约什么时候?”   “我看看啊,给我的档期是……12月18到12月22。”   苏唱迅速翻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说:“我有两个戏,一个可以往前挪一挪,还有一个戏份不太多,我跟你对一下场次,我挤着录吧。你再敲一下她们的档期。”   “她们应该问题不大,我问问吧,行。”彭姠之说。   于舟看着她们的聊天记录,开始琢磨,12月……18?   好巧,那她不能去听棚了。 第63章   于舟不太喜欢旅行,但她很喜欢日子有盼头的感觉,她将陪向挽去庆城看作一次旅行,认真地做了攻略,毕竟疫情以来,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出过江城了。   但事情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在12月18日到来之前,发生了一件不太小的事情。   向挽红了。   于舟以为“红”这件事都是温水煮青蛙,慢慢慢慢地堆积,但不是。   她是有一天突然发现向挽有一条说芝麻饼子不好吃的微博评论量上了四百,然后再点进去她的主页,发现粉丝数显示是9万。   离直播时的3万,也没有过多久。   这意味着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得到了大量的曝光。   由于于舟的鸵鸟心态,她已经戒了那个论坛有一阵儿了,直到思考向挽是不是红了这件事时,她才点进去,发现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向挽作品安利楼。   楼不是很高,才五六百回复,看不出什么爆红的样子。   于是她又去隔壁频道的论坛搜了一圈,向挽的名字倒是没有,但她那个中等IP的言情剧,几乎包揽了整个首页。   这部剧爆了,爆得突如其来,本来所有人看着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甜饼,但莫名上头,两期之后,突然就冲上了平台的投喂榜榜一。   先是吸引了一个富婆,打了六位数的打赏,然后在这个惊人的打赏金额的带动下,很多人开始关注这个剧,然后,讨论度就开始发酵。   而向挽作为这个剧里戏份颇多,也十分讨喜的女二,粉丝的增幅甚至超过了女一。   这部成本并不高的非商广播剧,连棚录都不是,录得快,做得快,上得也快,原本因为免费,不抱任何上榜的希望,多亏了那位富婆。   于舟目瞪口呆,感叹她真的是命好。   她在去庆城的高铁上问向挽:“你那剧爆了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怎么就不跟我说呢?”她是个拉拉,平常当然不关注言情板块。   “我应当有何感觉?”向挽用手撑着脸,问。   “你那个剧的评论区,你不看吗?播放量什么的?”真是奇葩。   向挽继续撑着脸:“瞧了,正常。”   “正常?哪里正常?”   向挽想了想:“是夸我的,便是正常的。”   笑死,漂亮的逻辑。   “既然你介意这个,我便同你说。”向挽谦逊道,“我的泡面番,被这言情剧带着,也红了一些。”   “我介意?什么叫我介意?”于舟有点想怼她,看在她红了的份上,又怂了,悻悻然咬着可乐的吸管。   “那既然这样……”   “苟富贵,勿相忘,我记得的。”向挽笑道。   于舟老怀安慰。   高铁将沿途风光装在玻璃窗里,一面跑一面撒,很快就到了庆城。   于舟带着向挽出站,老母亲一样背着向挽的背包,在出站口打车直接去了景山公园旁边的富士酒店。   她们的车次买得晚,再坐四十分钟的出租,到了酒店已经是暮色深沉,俩人抛弃了之前说要出去逛夜市的想法,撑着眼皮子决定早点休息。   于舟把包给向挽背到房间,然后放到床上,把里面自己的换洗衣服掏出来,准备拿到自己房间。向挽关上门,先上了个厕所。   于舟正翻着睡衣,手机响了。   是苏唱。   开门见山,这次是有事:“向挽在吗?有事找她。”   “哦,她在卫生间,我一会儿跟她说一声,让她给你回电话。”   “不用了,你直接跟她说,合同的修改版我发到她邮箱了,她微信一直没回我。”   “噢,可能是我们之前在路上,没什么信号,她一会儿看到了应该就回你了。”于舟解释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反问:“路上?”   “呃,对,我不在江城。”她这样轻飘飘地一问,于舟莫名有一点心虚。   “在哪?”苏唱又问。   “庆城。”于舟挠了挠头。   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可能是因为分手之后,她一直没有离开江城,而分手之前,无论去哪,苏唱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有一点怕苏唱问:“我怎么不知道?”   这样她就不懂得,应该用生硬的语气反问“你为什么要知道”,还是用妥协的语气应承“忘了跟你说”。   但是苏唱没有,她只是停了几秒,然后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苏唱的声音很温柔,但于舟听出了一点情绪的克制。   于舟跟向挽两个人去了庆城,但是苏唱不知道,还打电话来找她,以为这个时候她们应该在家。   “她要参加一个活动,我陪她来。”于舟说,想了想,又添一句,“她没坐过高铁,我不放心。”   “嗯。”苏唱说。   于舟坐在床上,用手抠被套缝合的纹路。   果然,电话那边又问:“你们在酒店吗?”   “在,刚到。”   “嗯。”又是一个“嗯”,但有一点轻了,像把情绪丢掉了。   于舟突然想起来,以前苏唱也参加过外地的漫展,也就是CV的线下活动,但自己从来没有陪她去过。   因为自己工作忙,自己脸皮又薄,总觉得请假不好意思,尤其还是请假陪女朋友这种事。   她想了想,有点冒失地将一句话说出了口。   她说:“我们定了两间房,我只是在这拿东西。”   这个解释很没有必要,似乎苏唱也没有想到她会说,所以那边短暂地安静了,呼吸声轻轻的,然后活络了,因为苏唱笑了。   她笑着说:“哦。”   这个“哦”前短后轻,像是微微勾了一下舌头,口腔圆圆的,把不想放在眼里的愉悦包裹进去。   于舟觉得气氛突然就暧昧了,她也不想搞得自己挺有人情味似的,但上次直播,她因为着急,对苏唱有点凶,还没道歉。   苏唱又不讲话了。   于舟说:“那就这样?”   “嗯,早点休息。”   “唉,”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她微信不回你?”   “嗯。”   “那你怎么没给她打电话,给我打啊?”   电话那边又没有动静了,然后她好像听到了抿住的嘴唇放开的声音,苏唱说了一句:“哦。”   和刚才那个“哦”有点像,但稍微重一点。   驴头不对马嘴的回复,她用了承认的语气,来回答一个疑问句。加上她的声音足够好听,总是令人遐想。   于舟不得不承认,她总是因为苏唱这种含蓄而留有余地的推拉而上头,最近的几次通话中都有这种情况,让她觉得不大妙。   好像回到了当初和苏唱在暧昧期,她时不时给自己打电话,两个人说一些拎出来句句都很正经,但仿佛句句都用欲语还休的语气拆解过的话。   好烦啊。她不喜欢这种不清楚的感觉。   于是说了一句:“睡了,挂了。“   便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卫生间里向挽没有动静,仿佛知道她在打电话,等她挂了,才响起来洗手的声音。   于舟抱起睡衣,跟向挽说了一声:“我过去了啊,你的东西都在床上,记得把门关好,那个防盗链要拴上,有事发微信。“   向挽第一次自己住,她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   向挽在里面软绵绵地应了一声好,隔着玻璃门娟秀的影子,对她说晚安。   “晚安向挽挽。“于舟说。   她现在是红人了,语气得对她温柔点。 第64章   向挽仿佛很适应,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于舟打着哈欠靠在床上看了会电视,看到十一点过,瞥一眼没有动静的手机,就躺下去瞬间昏迷了。   这一夜睡得贼香,以至于闹铃拖延了三次才把于舟叫醒。   她简单洗漱后,背上包去203找向挽,按了门铃,向挽来开了门,于舟很满意地注意到她果然扣上了防盗链,以赞赏的目光夸奖她。   向挽穿着睡衣,粉面桃腮的,头发也披得很柔顺,对她仍旧软绵绵地问了早,便回浴室洗漱。   于舟给她把窗帘打开,坐在阳光铺满的床上,抬头看见床头柜有几张用过的纸巾,她顺手拾掇起来,要扔进垃圾桶里。   捏到手里时,发现手感不对劲。   纸团里露出粉色透明的胶状物体,只小小的一块,很隐蔽,也很润滑,足够于舟根据经验分辨出那是什么。   她心惊肉跳,赶紧把纸团又揉了,丢到桶里,然后折返回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除了遥控器和一些推销传单,什么都没有。   抬头时在枕畔却瞥见了蓝白色的光面小纸盒,塑料薄膜只剩一半,拆过了。   于舟不动声色地把枕头挪过去,遮住。   向挽为什么拆了一个安全套?   脸红透了。   酒店就在景山公园旁边,俩人去吃了碗馄饨,于舟发现向挽吃馄饨的样子也接地气多了,刚来的第一顿也是馄饨,那时候吹十口咬一口,一个小馄饨分四五口才能吃掉。   现在知道两口一个了。   时间还早,于舟搅着馄饨汤,不知道该怎么问向挽安全套的事。   嗯,其实纸巾、床头柜的套,加上她穿着睡衣的模样,太让人容易联想了,如果换个人,于舟很轻易就理解,啊……生理需要嘛,很正常。   但向挽在她心里怎么说呢,跟这种事一向都不沾边。   正因如此,她怕问出来,发现向挽真的在探索自己,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她总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教导向挽,管着向挽,但在看到这么隐私的东西的时候,于舟突然意识到,最应该承认且直面向挽是独立个体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于舟自己。   她有权利探索任何东西,而不必给任何人交代。   但是,跟她科普一下安全知识,总没错吧?   于舟又搅一圈馄饨汤,眼睛盯着勺子,尽量不经意地问:“那个,我帮你收拾床头了。”   “多谢。”   “那个,你拆的东西,帮你放枕头底下了。”   “多谢。”   多谢?于舟放下勺子,脸有点红了:“你用那个干嘛?”   “我瞧见柜子里有,我便拆了,这个同指套很像,却又大一些,有点松,能套下两根手指。”   ……“你好端端的又观察那玩意儿干嘛?”   还好,此探索非彼探索,但是这姑娘总爱探索套套,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上回你说我过敏了,这回我瞧保质期了,想再试试,过敏不过敏。”   哦,好像也说得过去。   “那过敏吗?”于舟身子前倾,八卦地小声问她。   向挽笑了,歪着头反问她:“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神态天真,语气又带点腹黑,跟个小坏猫的表情包似的,噫,倒让于舟不好说什么了。   她于是缩回去,嘟囔:“以后酒店的东西你别乱动,那个要扣钱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向挽噙笑道。   活动区域在景山公园的北门边儿上,往里走大概500米的地方,搭了个舞台,不太华丽,但也看得过去,下方一排紧凑的白色塑料椅子,没观众,工作人员在整理分隔区域的警戒线。   向挽是第二个到的,活动方的彩排流程没有出场顺序,谁先来谁先采。   前面是一位男CV,流程都还正常,看上去也就答答问题,然后配一小段音,和台下的粉丝互动一下。   男CV于舟不大认得,因此也不好说他是什么咖位,但她在想,如果这种粉丝互动环节,下面没人举手怎么办啊,好尴尬,还好向挽现在红了,但红得有点晚,不知道粉丝有没有得到消息赶过来。   男CV很快彩完,主持人蹲在台边,和工作人员re了一下流程,工作人员去准备向挽要互动的内容,然后主持人喝了口水。   工作人员小跑过来,跟向挽说:“老师,可以上去了。”   于舟把向挽的包拿过来:“去吧。”   真跟经纪人似的。   向挽点点头,从侧面登上台。   她今天穿的仍然是牛仔裤,搭了一件薄的奶茶色毛衣套头衫,头发扎了个马尾。明天于舟给她准备的是小裙子,带汉服款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站在台上亭亭玉立的样子,于舟好像就想象到了明天她会多么惊艳。   难以回忆一开始向挽穿着古装坐到她家的沙发上的样子,局促、不安、带着古代淡淡的陈腐气息。   而现在她站在舞台上,对着台下虚空的观众席,落落大方地介绍她的作品。   明天台下会有粉丝挥舞的手,叫出那个在李朝,寻常百姓没有机会直呼的名字。   于舟抱着胳膊站着,沉沉呼了一口气。   回忆过去,台上的声音传来,于舟静静听着,越听越不大对。   主持人说:“没想到向老师声音很漂亮,人更漂亮啊。”   这句话单听起来像个恭维,但是下一句是:“身材也很漂亮哈哈。”   向挽略偏头看着他,笑了笑。   主持人又问:“老师明天是穿裙子吗?”这句把话筒挪开了,像是私下问的。   向挽反问:“同走位有什么关系么?”   “如果要穿裙子,上来的时候记得从里面走一点,为了直播效果,外部出场的时候有鼓风机,可能会走光。”主持人笑着把目光放在了向挽的腹部。   于舟很明显地看到向挽的身子僵了,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知道她应该皱眉了。   于舟死死盯着台上,把胳膊抱紧了些。   又答了两个问题,还算正常。接下来主持人说请工作人员放一下配音片段到大屏幕,请向挽演示一下配音。   文字段落出现的时候,向挽愣住了。   一段毫无营养的撒娇台词,小女儿的音嗲嗲地叫“哥哥”,还用省略号连接了一些类似“啊……”“哈……”“嗯……”的语气词。   向挽飞快地看了一眼于舟。   然后又转过头去,仰头看着那些台词,握着麦克风的手渐渐收紧。   这副场景给于舟的冲击力前所未有的大,向挽站在大大的屏幕前,握着手里的麦克风,无助地抬头看,而那些她所热爱的、钟爱的、愿意为之付出八年时间的东西,以“啊……”“哈……”“嗯……”这样文字的形式,大大地放映在她面前,像要压垮她。   她就这样盯着那些文字,什么也没说。   主持人的声音像是催命符:“老师准备好了吗?”   见她脸色不对,台下工作人员往这边看过来,主持人尴尬地笑着打了个圆场:“这个咱们彩排不用真的配,到时候直播再配好了,老师保护下嗓子。”   接着他又清清嗓子,低头看手卡:“那我们来聊一下活跃气氛的问题,老师有配过激情戏吗?很多听众都感兴趣,一般这种是怎么操作的?”   于舟忍无可忍,拉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停了,立刻,马上。”   然后她对着台上喊了一句:“挽挽,下来。”   很难才克制住骂娘的冲动。   向挽转头看她,抿了抿嘴角,然后蹲下身,把麦克风放到舞台边,朝她快步走过来,快下台时,她又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到了于舟的身边。   于舟一把抱住她,她埋在于舟的怀里,什么也没说,但在抖。   主持人关了麦,和工作人间摊手耸肩地比划手势,台下的工作人员和几个围观的路人也在窃窃私语。   于舟搂住向挽的腰,伸手安抚性地抚摸她的头发:“不怕。”   有工作人员过来调解:“老师……”   “滚。”于舟认出他就是对流程和放ppt的那个,只轻轻说了这一句。   等向挽平静下来,于舟拍拍她的后脑勺:“走吧。”   向挽埋在她颈窝,小哑音跟她确认:“不参加了?”   “不参加了。” 第65章   于舟带着向挽回酒店,迅速收拾了东西,二话不说就办了退房。   酒店钱在网上支付过了,只退了押金,向挽的是主办方集体支付的,于是于舟问了一下:“你们这单间的标准价就是我线上支付的价格,是吗?”   “是的。”   “行。”于舟记下来,准备回去之后,把向挽住酒店的钱给主办方打过去。   然后俩人站在门口,先没急着走,于舟在网上搜了一下市中心的酒店,一边挑一边语气轻松地说话逗向挽开心:“我给咱们订个五星的好不好?也让你感受一下。”   “五星,是何意?”   “就是特别好,特别贵的酒店。”   “你有钱么?”向挽看她一眼。   “我现在还是多少有点儿的吧,”于舟哼她,“但定两间有点贵,我定个标间吧,咱俩一起住。”   “来都来了,我攻略也做了,咱们再玩一天再回去,我带你吃好吃的。”于舟定好房间,又打开软件打车。   到了酒店,果然很高级,门童帮忙把行李接过去,大堂经理带着她们办理入住,向挽很喜欢这酒店大堂的香味,又盯着大厅两边高高的扶梯和雕像旁边的喷泉。   于舟办好入住,随着指引走到电梯间,刷了卡,一起到9702放行李。   向挽也觉察不出五星酒店有什么好的,无非是宽敞一些,明亮一些,卫生间的镜子多一些,大理石熠熠生辉一些。   于舟理了理衣服,坐在床头玩手机,然后跟向挽说:“你抓拍我一张。”   “啊?”   “你拍我一张,一会儿我发朋友圈,要那种不经意的,好像我不知道我被拍那样,记得把这个很高级的床头和旁边的灯也拍进去。”她说完又迅速低下了头。   “扑哧。”向挽笑出声来,调出摄像头拍她。   于舟听她笑了,也放心了,其实她也不怎么爱发朋友圈,她就是怕向挽一直想着那事心里难受。   但向挽很乖,都没有提,只听她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地换了酒店。   于舟让向挽坐会儿,吹会风,然后给之前在微信里联系的对接人发消息,大概是心平气和地说了对方的不尊重行为,然后说很遗憾向挽决定退出本次活动,钱和住宿费之后会退给他们。   退出微信,有几个未接来电,她不用点开都知道是谁,果然,消息一发,对方又打电话过来了,于舟在犹豫接不接,因为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她这个人冲动又容易心软,对方万一诚恳道歉,说改流程,再声泪俱下地讲一下影响活动的后果,她就不知道会不会再给个机会了。但向挽这个是原则问题,不能让步,所以最好还是不接。   好在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她的手机突然没电关机了。   这手机电池有问题,时常没电关机,而且连低电量提示都没有。   不管了。她把手机留在酒店充电,然后跟向挽说:“我们出去玩儿吧,吃好吃的。”   确认参加活动时也给了主办方向挽的手机号,如果真有问题,会给向挽打电话的。   向挽甜津津地笑了,说:“可是你没有手机了。”   “怎么?”   “你曾说过,没有手机的你是没有灵魂的。”   “那我肉体跟你出去,好吧?”于舟笑了。   向挽害羞了:“你这话,好轻狂。”   于舟想打她:“你不要用这么做作的声音给我装!”   向挽扑哧一笑,跟她往外走。   坐马车逛了一圈古道,又去角斗士的遗址走了一圈儿,然后到酒吧街坐着听几个老外吹萨克斯,最后她们在夕阳的余晖中,来到城市边缘的河流畔。   清河很宽,稳稳地将庆城包裹住,俩人站在桥上,望着奔腾的河水吹风。   于舟拉着栏杆,仰头看,说:“这个桥好像依萍跳河的那个桥啊。”   “谁跳河了?”向挽蹙眉。   “依萍,我的一个朋友。”   向挽以失言的眼神抱歉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哈哈。“于舟哈哈大笑,转过来,靠着栏杆跟她说,“古人真的好逗啊。”   但向挽没有再追问,只趴在栏杆上,看河流上来来去去的轮船。   “向挽挽。”于舟叫她。   “嗯?”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什么圈子,什么职业都是,女孩儿很难的。”于舟说,“很难跟你讲说,不要不开心,因为被冒犯,不被尊重,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至少我们还可以拒绝,可以转头就走。”   “有更多的女孩儿,她们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于舟也怅然了,突然就丧了,觉得真没劲。   “所以才要站得更高。”向挽说。   于舟转头看她。   “要红,要被人瞧见,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要做在桥上的人。”   向挽抿着嘴角,轻声说。   然后许多人就知道在桥上站着的是一位姑娘,俯首见河道,抬眼是苍穹。   “啊……”于舟有些惊讶,还以为她会难过好一会儿。   向挽却说:“我自小念书,也曾自诩满腹经纶,却不能同我的族兄胞弟一起封侯拜相,入仕为官。我对你说,李朝民风开放,可前朝的女官之职,到了李朝却被逐渐撤销,最后女官的职级,从前朝,到了后廷,从尚书,变作尚衣。”   她望着奔腾的河水说:“也曾不甘心,如你所说的……中二。”   “但我并未中二太久。因为我知道,我不可以。”   “我想治河,却未曾见过河道,我想赈灾,却不知灾从何起,李朝没有裹足,可也走不远。”   “坐在高铁上时我瞧着,历历风光,转瞬即逝,千里之外,眨眼可达,我见了洋人留下的角斗场,不多时,又站在了河流之上。”   “真神奇。”她喃喃道。   她能走很远了,虽然心中幼小的抱负已经没有了,但她仍旧感怀颇多。   “我该难过,因为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形,从前我接触不到,但我也不难过,也是因为,这样的人,我从前接触不到。”   如今她可以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也意味着,她没有再活在笼子里。   “可是……”于舟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下去。   可是她想说,也许并不是那么乐观,她其实很心疼,但她不知道怎么说。   现代社会的牢笼或许不在脚程上,也不在地域,可能在更多向挽想不到的地方,可能在网络上,可能在思想上,可能在人的心里。   于舟想了想,说:“咱们拍一张吧,这河两边还挺漂亮的。”   向挽拿出手机,和于舟头对头比了个“耶”。   此时的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静静躺在于舟手机里的那个论坛,又有了和向挽有关的事情。 第66章   向挽要参加的,原本是一个很小的活动,说直白一点,就是糊,要不是向挽意外红了,估计票卖完都够呛,所以才要在网络直播,打这种擦边球来吸引眼球。   给向挽的流程也是打的这个主意,而且约的时候,向挽的粉丝量也不多,在主办方眼里,这种新人花了钱,多半也就忍气吞声。   后来向挽意外走红,但她营业得少,也没有和主办方互关,因此也没有转发官宣的微博进行带动宣传。   所以,连粉丝知道这个活动的都不多。   主办方紧急调整海报,没有特意提向挽退出的消息,一切看起来风评浪静。   直到12月17日夜里,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帖子。   匿名用户发的,标题是:办活动真的好难啊,谁懂……   看起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抱怨,点开大意就是说,因为一位谈好的CV临时不来了,苦逼打工人连夜调整方案,今晚要加班了。   由于标题不起眼,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人回复她说抱抱。   之后才有八卦的人赶过来,竖起耳朵打听是谁。   “嗐,不敢说,现在人家红了,我怕粉丝冲我。小狗委屈.jpg”   一听是有姓名的CV,网友们来劲了,楼开始变热。一个平平无奇的标题,猛然盖楼,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都在求解码,要避雷。   楼主不敢说,评论开始猜测,扫射了很多有名气的配音演员,粉丝急了,逐渐有人指责楼主,说有锤上锤,没锤不要在这故弄玄虚,多少CV无妄之灾了都。   楼主半个小时没有出现,再次出现时,发了一张照片。   是舞台下,向挽和于舟紧紧相拥的照片。   离得有点远,于舟只有一个背影,但能看见向挽温顺地趴在她的颈窝,俩人难舍难分。   “啊这……”   论坛瞬间炸了,竟然是向挽。   “抱着谁啊?”   “陪她来的,那个百合剧《神龛》的作者,苏唱主役的那个。”楼主说。   “天啦噜……”   “她俩在干嘛?!”   楼主回复:“不知道啊,离得远,突然就下来抱着了,抱了好一会儿,然后俩人就走了。”   “妈耶……”   “卧槽。”   “这光天化日啊?”   “她俩关系就是挺好的,上次直播,俩人都住一块。滑稽.jpg”   “啊这。”   “难怪诶,她第一个微博转发的就是这个作者,叫什么八大芹菜。”   “八大钦差。”   “哦对对对。”   “啊这。”   一直有人在“啊这”。   向挽一直有同性传闻,只是这次换了个对象,同居、拥抱,原本放在女孩子里面都不算暧昧,但人就怕联想。   有人八出来了那个活动,对比两张海报,说:“真的没她了。”   主办方没有解释任何,逐渐有网友去评论区盖楼,甚至直接说向挽是不是耍大牌了,主办方不为所动,没有任何帮她澄清的意思。这个态度,就有一些微妙了。   虽然有拥抱的照片,但前半夜的讨论焦点还是在“走红之后就耍大牌”上,直到后半夜,另一个匿名用户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打码了一些个人隐私的账单,但是关键信息完全展露。   姓名:Xiang Wan   房型:单人间   日期:2022年12月16日   消费:xx牌 安全套 超薄型 x 1   下面的评论全是:???   之后网友的第一反应是:“这过了吧,账单都给人爆出来,还有没有隐私权了?”   “CV又不是明星,这是在干嘛,你这跟私生有什么区别?”   “这人谁啊?酒店的还是主办方啊?有病吧发人账单,以后谁还敢参加你们活动啊?谁还敢住你们酒店啊?”   “emmmm我看有人确实是想吃官司。”   也许是被骂得太过,又也许是故意为之,仅仅出现了不到两分钟,这张照片就删掉了。   再然后,这栋“爆料楼”也被粉丝举报,整个删掉了。   但这一个略带桃色气息的八卦,虽然被正义之师埋了下去,却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了一两个丧心病狂的所谓“对家”嘴里。   有头像是黑色、ID是一串数字的小号在微博阴阳怪气地说:“套姐玩儿嗨了,第二天活动都去不了了。”   如果于舟看见,估计要气炸。   还好她没看见。没指名道姓,轻易也看不见。   她和向挽筋疲力尽地回到酒店,想要开手机,却仍然打不开,好像是酒店的插头没电,于是她换了一个,继续充。   而向挽打开微博,点开粉丝的评论,略看了几眼,有些奇怪,都是什么“抱抱.jpg”一类的表情。   还有照例的:“宝贝晚安。”   她在心里礼貌地回了一句:“多谢,晚安。”   但她没有回复,只笑了笑,就退出微博。   主办方也没有找她,一切都好像风平浪静。   她精心挑选了几张今天和于舟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发之前给于舟看了一眼,挑了于舟在酒店里的,还有她们一起吃意大利面的,以及在桥上比“耶”的,问她好不好。   “你不是从来不发朋友圈儿吗?”于舟只扫了一眼,问她。   “你今日说要发,我便也想发了。”向挽说。   “切,学人精。”于舟笑她。   完了又问:“你那个微信里都有谁啊,别给什么粉丝啊不大认识的圈友啊啥的看,屏蔽了吧,免得麻烦。”   “我微信里没有几个人的。”向挽说。   “那就行,我先去洗澡了啊。”   “嗯。”   快到凌晨1点,录音棚的灯暗下来,大厦外面已经全黑了,楼道里阴森森的,亮着“安全通道”牌子绿色的微光。   苏唱揉着脖子,跟同事打招呼道别,下到地下一层。   地库总是阴暗的,但白天和夜晚仍有区别,晚上走在里面有可怖的回响,清清冷冷的,仿佛有角落的黑影要窜出来往后脑勺给一闷棍子。   但好在,她听过太多次自己凌晨的脚步声了,所以也从未害怕过。   坐到驾驶座,她没急着启动车子,先打开手机,收了一下消息,多半是工作上的,然后是她爸爸发来的:“最近怎么样?”   聊天界面很单薄,聊天记录的时间不是显示的“昨天”或者“前天”,甚至不是“周一”,“周二”,而是带“月日”的日期。   她暂时没回,不想她家人知道她现在还在工作,只退出去,打开和于舟的聊天记录。   自己开工之前发的小奶牛的照片,还没有回复。   拇指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打了个“睡了吗?”又删掉。   叹一口气,打开微博,稍稍浏览了一下私信,然后点进于舟的微博界面,自从去了庆城,就没有再更新,向挽也没有。   但于舟最近一条微博的回复量多得有一点异常,苏唱点开,按倒序查看,好几条回复话里有话。   “柴柴和朋友玩得开心,早点睡哦。”   还有一条是:“我搞到真的了。脸红.jpg“   她点开这个网友的微博头像,最近一条是:“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要疯了,我的CP是真的!!!!还有谁,还有谁!!!”   往下一拉,第二条是:“活动都不参加了,要抱着,就要抱着,丸子,你别太爱。嘶哈嘶哈.jpg”   配图是向挽抱着于舟的偷拍照。   界面在这里停了好一会儿,苏唱的呼吸起起落落。   睫毛再往下垂一些,她点开微信,又翻出了跟于舟的聊天界面,看着光标闪了一会儿,又退出,从“四季如春”里看了一会儿她几天前发的表情包。   和向挽是同一系列的。   点开向挽的头像,个人信息界面里,她向来空白的“朋友圈”一栏突然刷出了几张照片。   是她和于舟。 第67章   于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回到江城的第二天。   因为帖子删得很快,楼里的大多数网友也知道八卦和侵权的边界,而且网上的风向向来如此,凡事过犹不及,咄咄逼人赶尽杀绝,舆论就会触底反弹。   比如说,一刚开始,传出向挽耍大牌罢录,还有网友指责向挽,同情主办方和加班的打工人。   也许是看舆论占据了高地,得意忘形,或者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乘胜追击”,总之是迅速就放出了账单。   但这张消费账单一放,超过了绝大多数网友心中的界限,开始同情向挽,因为做出这样肆意侵犯人隐私的事情,不难想见主办方那边会是怎么样的道德尺度。   所以不用向挽说,网友便开始怀疑“罢录”事件另有隐情。   此外,关于安全套的讨论,又上升到了女性是否具有性自主权以及如何避免荡妇羞辱和性羞耻的高度,新起的一栋高楼里,路人绝大多数站到了向挽这边。   且不说账单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她没有权利使用吗?她应该要这样被曝出隐私,被示于人前,被轻视侮辱吗?   答案显而易见。   于舟看到的时候,论坛已经删得差不多,只剩下这栋没有点名道姓,衍生讨论女性权益的高楼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向挽。   事情经过她不是很清楚,只能通过楼里仅剩的信息量拼拼凑凑。   她跟向挽说:“你要是愿意,咱们就告他。“   但是向挽想了想,觉得不必。   她不太想在刚有起色时便被这类事件消耗时间,拖住手脚。   而且,她微微红脸,小声说:“我不大想,同人辩论我是否有使用安全套的事。”   于舟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前在家里不是挺横的吗?套上指套让你摘你都不肯,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了?“   “说你只是好奇,开来玩儿,谁信啊。”她也觉得有一点难搞。   “那咱们不提套套的事儿,咱们澄清耍大牌,好吧?问题是这是彩排,没录,咱们也没有证据,只能说一说。”于舟“啧”一声,“要不写个声情并茂的小作文,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我昨儿收到一条私信,有粉丝拍到了。”向挽说。   “啊?”   “她发了一段视频给我,手机拍的,有些远,也不大全,主持人的话听不太清,但是大屏幕上的字拍到了。”那个粉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样的澄清,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只把视频私信给她了。   “那太好了!”于舟很高兴,“那咱们现在就发上去?”   “要我帮你写文案吗?这个我擅长。”   向挽想了想,摇头:“你帮我找找人,将这视频里的主持人和其他入镜工作人员给……马赛克一下,以备不时之需。”她很努力地想了“马赛克”三个字。   “我先发一条微博。”   她说着,将视频里大屏幕上的台词截图下来,发了微博。   于舟凑过去一看,根本没有小作文,就短短一行字和一张图。   “如此台词,我不配;如此活动,你不配。”   哇,好帅哦,于舟觉得。   “你这么发,那已经稳赢了啊,”于舟看着粉丝激动的转发,又问她:“那视频还要吗?”   “等。”   “等什么?”   “等那边是否有回应,若有,再放。”   手里的底牌不能第一次就放出去,并且视频截图里,带了暂停键,主办方应该知道,她是有视频的,只是留了一线。如果敲山能震到虎,那就再好不过。   “你好聪明哦。”于舟右手捧着脸,看她。   向挽一笑:“倾慕之情不必过于狂热。”   于舟收回笑容,翻了她一个白眼。   网上的硝烟处理得差不多,于舟觉得,她还是应该和前辈们请教请教,到底怎么筛选活动,怎么和活动对接人沟通,她觉得她自己也有问题,虽然主办方错误在先,但如果当时她沟通好,不选择逃避的话,主办方也许不会恼羞成怒,事情也许并不会给向挽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无论向挽占理不占理,她还是希望她能够远离纷争,舆论是双刃剑,伤人必伤己,如果什么事都能和平解决,那最好不过。   她想了想,苏唱是自由人,平常接这类活动也不多,恐怕没有三声的人有经验,并且,苏唱和向挽的合同在谈,她不希望苏唱插手这件事。   人情欠了,合同就不太好谈了。   于是她发微信给彭姠之,问:“彭导,今天录音什么时候结束?我请你吃个饭呀~”   彭姠之回复:“录个屁。”   “???”   “咋了?”于舟问。   “你家苏唱,三天没来了。”   于舟打了个电话过去。   彭姠之的声音半死不活的,接起来就冷笑:“你电话来得好啊,你帮我问问她,她是不是死了。”   “怎么了啊?”于舟心里一紧。   “我的棚,你知道的吧,我调这个棚多不容易,你那天在群里看得清清楚楚的吧?说不来就不来了,我约的人全特么废了。”彭姠之恨得牙痒痒。   “那她说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说啊,就跟我微信发了抱歉,说钱她之后会补给我。”   “这是钱的事儿吗?这是钱的事儿吗???”彭姠之的声调一拔三米高。   “那现在戏是没开?”于舟紧张起来。   “开了,先录别人的,正好周泠有部剧插进来,我把她和苏唱的对手戏空出来了。”彭姠之气笑了,“你家苏老师说录不了了之后,给我发了一个其他人重新排档期录的表,她把人档期都敲好了。”   她还能说什么,还能把人绑来?   “啊这……”于舟不知道说什么了,安慰了两句就挂断电话。   然后给苏唱打电话。   没人接。   过了半小时,又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   她心里觉得不太妙,拿起外套往珠江水榭去。 第68章   还是四十多块,于舟赶到了珠江水榭。   和上次一样,做了访客登记,但是却被拦在了C座楼下的大堂里。   保安仍旧毕恭毕敬,但很客气地告诉她,他这边没有来访信息,不能给于舟刷卡,让于舟到大堂的左手边,按可视电子门铃。   于舟走到电子门铃前,按了12楼,没有人应。   但她知道苏唱在家,不知道为什么,有预感,就觉得苏唱在家。   于是她问:“还有别的办法吗?如果有访客要来,一般业主怎么通知你们?”   保安说:“有内线电话。”   “那你给她打个电话好不好?我有急事儿,真的很着急。”于舟说。   保安看她神色紧张,绕到柜台后,拨了12楼的电话,“嘟嘟”的声音于舟都听见了,然后保安放下电话:“没人。”   “再打一次。”于舟趴上柜台,探头看,恨不得自己动手。   “不行,我们有规定,不能屡次骚扰业主,应该就是不在。”   “她在,她真的在。不然你们看监控,她这三天有没有出入,我是她朋友,我们都找不到她了,担心她出事。或者,你带我去地库,我看一眼她的车在不在,我就知道她在不在家了。”于舟加快语速。   烦死人了,有钱人的房子,能不能让她像雪姨一样上去就是拍门啊。   傅文唱,你给我出来啊!   于是保安又瞟她一眼,然后拨通了电话,响了三四声之后,接通了,接通的声音跟刚苏醒似的懒:“喂?”   座机隔音很差,于舟贴耳过去就能听清楚。   她说:“苏唱,给我开门。”   趴在柜台上,身子一跃一跃的,想跃过柜台够过去说话。   那边的声音有点迟疑:“舟舟?”   她很久没有叫她舟舟了,可惜传到了一个高大壮汉的耳边。   于舟觉得有点尴尬,说:“对,是我,开门。”   “请帮她刷一下卡,谢谢。”苏唱轻轻说。   “好的。”保安挂断电话。   然后清清嗓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于舟一眼。   怎么了?她也没干奇怪的事儿吧?于舟莫名其妙地走进电梯。   依然是入户花园,这次苏唱站在门口,弯腰给她递了拖鞋。   她穿着丝质的深蓝色睡衣,长发披得很柔顺,面容精致反正看得出来是洗了脸的,但脸色很不好,白,嘴唇也很淡。   “你怎么了啊?”于舟迅速换完鞋,看她靠在玄关边。   苏唱转身往里走,小小地呼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彭导说你没录音,我担心你有事儿,就来看看。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于舟跟在后面。   “手机放在客厅了,我刚醒。”她在沙发上坐下,声音有点虚。   “你……就只是睡觉?”于舟偏头看她,“我看你脸色不对啊。”   “胃疼。”苏唱这两个字说得轻轻的,虚弱得有一点撒娇的意味,但不明显,两手撑在沙发两侧,垂头盯着自己的拖鞋。   “啊?”于舟凑过去,看她的胃部,“哪疼啊?哪种疼?胃痉挛还是胀痛?痛得厉害吗?吃药了吗?怎么不去医院?”   一席话问完,她抬眼,看苏唱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你回来了?”   眼神晃了一晃,晦涩不明。   “嗯,对啊,”于舟被她这个眼神扰得有点心慌意乱,撤回身子,手捏着沙发的边缘,眨了眨眼睛,说,“昨天就回来了。”   “庆城,好玩吗?”   “嗯……还行。”   “不是去工作的吗?”苏唱定定看着她,声音有点哑,像是气声。   于舟在她的尾音里听出了一点颤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她叹了口气:“这个说来话长,就是遇到一个特别恶心的主办方,骚扰向挽,我们就撤了,我换了酒店,想带她散散心,就玩儿了一天。”   苏唱愣了愣,看向她的眼神往回收,然后润了润嘴唇,说:“那主办方那边,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他不尊重我们,我们不参加了。”   苏唱虚弱地皱了皱眉,轻声问:“那你说这个话之前,把骚扰行为录制留证了吗?”   “没有。”   苏唱摇头:“那么你应该跟对接人说,刚才是某某人,对向挽进行了某行为的骚扰,你不确定这是不是主办方的人,想要请他帮忙查清楚,你要说,向挽哭得很伤心,你担心会影响明天的录制。”   “啊?”   “你的话里留有余地,通常这时候,主办方为了保证录制顺利,会给你道歉。”   “然后呢?”   “然后你再提出,由于没办法换人合作,向挽心里很受伤,很遗憾没有办法参与,你们要退出了。”   “这……和我的退出有什么区别吗?”   苏唱又轻轻抽了一口气,抬手按住胃部,低声说:“有沟通的过程,显得你争取过,主办方不会太恼羞成怒,其次,你没有留视频证据,如果要撕破脸皮,主办方道歉的聊天记录,就是向挽受到骚扰最好的证明。”   哇,涨知识了。   于舟仔细琢磨,问她:“你怎么知道啊?”   苏唱温柔地笑了:“因为这样的事,我遇到过不止一次。”   那……她之前也没告诉过她。   “我遇到的时候,还没认识你。后来,就没有了。”苏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跟了一句。   在一起之后,看她对这个圈子不感兴趣,以前的很多事,也都没有提。   “哦。”于舟埋头,看着茶几。   安静了大概三十秒,她偏头问:“你这身体行不行啊?是不是最近都不能录音了?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快好了,后天应该可以正常录。”苏唱说。   “嗯……那你今天吃的什么啊?饿不饿?”于舟探身子,看了看餐厅那边。   好像有几个打开的饭盒。   “点外卖了,喝的粥。”苏唱的嗓子有点哑。   “行,那你……”电话保持联系吧,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了。   可苏唱打断了她:“所以,你那个拥抱,仅仅是安慰,对吗?”   “啊?”于舟没反应过来。   “和向挽那个。”   于舟想了两秒:“对啊,她从台上下来,我抱住了她,太气人了真的,你是没看到那些词儿。”   “你……”她突然停了下来,在想苏唱问这句话的意思。   苏唱却没接话,只说:“我腰有点疼,想进去休息了。”   “哦哦哦,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我……”   “你可以打扰我一下吗?”   “啊?”   苏唱按住胃部,呼吸紊乱一秒,然后说:“没事。”   “嗯……”于舟看她挺难受的,站起来,“要不我扶你进去吧。”   她也不知道胃痛怎么就要到扶的地步,但看着人家这么难受,她不做点什么,就特别于心不忍。   苏唱抬眸看她,然后把手递给她。   凉凉的,很软,又骨节分明,于舟握了握,把她拉起来。   扶着她走到最里面的卧室,黑色调的性冷淡风,一眼就是灰色被套的大床,里面有苏唱惯用的熏香味道。   这味道让她恍惚,好像回到了和苏唱一起入眠又一起清醒的晨昏。   俩人走到床头,苏唱坐下,拿起遥控器,将顶灯关了。   窗帘拉得很紧,乍然陷入黑暗,于舟手足无措。   “啪”一声轻响,苏唱的手从床头柜上收回,台灯亮了。   暗黄的淡淡的光晕,只够照到她们一立一坐之间相对的呼吸。   床头灯下的苏唱是下了凡的苏唱,七情六欲都回来了,柔软、温良、却又有一点侵略性。   她的右手仍旧拉着于舟的,微微抬起来,捏了捏手心,又捏了捏指腹。   于舟心跳如雷。   但苏唱什么也没做,放开她的手,说:“我睡一会儿,你在旁边坐一会儿,可以吗?”   “为,为什么啊?”   “不想再看到你走了。”苏唱哽了哽喉头。   “我……”   于舟的心突然像被攥了一下,她很少见到这么脆弱的苏唱,甚至有一点无助。   像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一样东西,只能安静地坐在一边,告诉自己,一会儿它就出现了。   “你睡吧,我坐在旁边,玩会手机。”她说。   苏唱果然躺下,面对她侧卧,闭上了眼。   苏唱睡觉总是很安静,睡着和没睡着差别都不大,于舟刷了会手机,一看过了二十来分钟了,估摸着她应该睡了,于是想起身上个厕所。   刚一动,手腕就被她握住,苏唱睁眼看着她。   “我只是上……”   话没说完,因为她的手被一拉,苏唱将她带入怀里,吻住了她。   柔软的嘴唇,很薄,带着熟悉的味道,很像她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   但又不像,第一次苏唱很温柔,这一次她有一点急切。   等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她等不下去了。   她将于舟带到床上,双手搂住她的脖子,从她的嘴角开始亲吻,用以前快速燃起于舟欲望的挑逗方式。   于舟的心脏像是坏了,一会儿跳,一会儿停,一会儿咚咚咚吵着她,一会儿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呼吸急促,本能地偏头,开始回应苏唱。   你有没有每个器官都在做斗争的时候?大脑告诉你不要,嘴唇告诉你要,眼睛清晰的倒影告诉你不要,鼻端熟悉的气息告诉你要,理智告诉你不要,但不理智的部分,通通告诉你要。   打得于舟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苏唱将她从身上轻柔地放下去,再欺身吻她,手指在她的脊背和肩膀处流连。   她们太熟悉彼此的身体,她太知道于舟的每一个敏感点了,点火都是轻而易举,轻车熟路地勾出骨髓深处的欲望。   更何况它原本就蠢蠢欲动。   于舟的呼吸开始跟不上,苏唱耐心地引导她,然后将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中伸进去,覆到了胸前的柔软上。   接吻的姿势是有学问的,如果接吻时的抚摸仅停留在背部,那它有可能是一个单纯的接吻,如果手不甘心地来到前胸,这代表……对方想要做.爱。   于舟的眼睛很湿,甚至打湿了她的睫毛,她缓慢地睁开,手轻轻抵在了苏唱的肩上。   是一个拒绝的动作。   她微微喘着气,还带着苏唱的气息,以很轻很轻的嗓音问她:“你想要吗?”   苏唱没回答,下巴一抬又要吻她。   不言自明。   于舟急了,她依然抵着她,脑子不大转了,拼凑着细细碎碎的思绪,说:“如果想要,可以,可是,我们还有合作,我担心,会影响。”   苏唱皱眉,微微拢着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然后她抿住嘴唇,抿得很紧,喉咙咽了又咽,呼吸带着锁骨处克制地起伏。   她放开于舟,躺回床上,手背盖着眼睛,喉头仍在一下一下地咽。   于舟看着她,有一点不安。   她本来想说的是,她们还没有说开,她希望在不影响合作的情况下,等录制结束,再谈一谈她们之间的事情。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有一些话想对苏唱说,包括以前没有了解的部分,而且她也觉得现在和苏唱不远不近的感觉挺那啥的,如果苏唱真的想挽救她们之间的感情,那她也愿意聊一聊。可假如现在就不清不楚地发生关系,那她们可能很难再敞开谈了。   但话一出口,她发觉颠三倒四得让人误会,好像在说,可以打炮,但别见面尴尬。   啊这……   她刚要开口,苏唱说:“可以帮我倒杯水吗?我有点疼。”   “啊,好。”于舟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倒水。   一杯水接满,于舟望着墙壁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客厅回来。苏唱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仍然很虚弱,脸上没什么异常,连头发也没乱,很像当初她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病西施。   她把温水递过去,苏唱伸手,台灯的光亮下,她看见苏唱的手背上,有隐隐的水渍。   于舟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她,苏唱神色如常,低头喝了一口水,说:“谢谢,好多了。” 第69章   于舟站在床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苏唱也垂头,看着自己交叉的手指不作声。   于舟觉得,自己还是去上个厕所吧,憋得慌。   “呃,我去一下洗手间,一会儿就回来。”她这次学乖了,提前说,有点怕苏唱再拉着她的样子。   苏唱抬头看她一眼,然后仍旧低下头,分开的十指又交缠上:“嗯。”   如释重负,身心都是。   于舟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又晃神了。高低错落的树影修剪良好,在夜晚里像一朵朵黑漆漆的云,而路灯是云层里的星星。金钱是个好东西,哪怕现代都市已经将真正的星云污染得无影无踪,但也能造更精美的景观迷惑你,堆积一些近乎天然的假象。   于舟突然明白了,自己不自在的是什么。正如她所说,她不是一个特别在意金钱差距的人,她自小也没有缺过吃穿,如果没有遇到苏唱,以她心大的劲儿,她甚至很难了解自卑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所以她在意的、排斥的,根本不是对方有多少钱,她不大喜欢这个小区,不喜欢那种“你不属于这儿”的眼神背后隐隐带着的鄙视链,不喜欢那种人上人的感觉,也不喜欢冷漠。   其实有钱人也许并没有刻意地营造阶级,他们在小区里设置的近乎觐见的层层关卡,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和财产安全,但这样的“保护”,本身就对被排斥在外等待“接见”的人传达了一种信号,那就是——我比你重要。   可这个关卡里保护的苏唱,又是那样活生生地坐在那里,有着比往常更外露的不安和孤独,好像在说——你非常重要。   这样的反差让她晕头转向,也让她力不从心、无力抵抗。   于舟整理好思绪,往卧室去,苏唱还是坐着靠在床头,头发掖了一半到耳后,左手握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望着温水发呆。   见她进来,她将手收回去,等于舟坐到床边,听见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知道在对不起什么,好像在说刚才的冒犯。   于舟有点心酸,她们曾经肆无忌惮地对对方袒露过最赤裸的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但今天,她需要为亲吻了自己而道歉。   人和人距离的改变,真残忍啊。   她把手垂下去,放在苏唱腿边:“没事,其实……”她咬了咬下唇,有点说不下去,说什么好呢?说我也回应了,我也……情难自禁。   她呼出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苏唱望着她,面前的女孩儿从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跟自己在一起,青涩地和她一起开垦自己、探索自己,和她一起迎来人生中第一次别样的战栗,也一起交缠过汗湿的肩颈。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但今天发现,不够了解她。   于舟曾经跟她说过,女性对于欲望的定义,和男性不大一样,女性更多的是情感动物,没有爱和喜欢的催动,很难有和另一个发生关系的原动力。   这个理论不一定正确,但至少说明,当初的于舟,是这样想的。   可刚才二十五岁的于舟告诉她,她可以跟自己解决欲望,仅仅是欲望。   苏唱觉得鼻腔里那种陌生的濡湿的感觉又回来了,再一次垂下眼,眨了眨,让它变得干燥。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于舟的眼睛,她又看向苏唱的手背,水渍已经很浅了,但不难让她推断出,苏唱刚刚支走她,然后在哭。   她很难想象苏唱因为自己哭,分手差不多一年了吧,那时候她都没哭。   “我……”于舟要开口。   苏唱打断了她,盯着被套,轻声问:“这一年,你有别人吗?”   “什么?”   苏唱的嘴唇动了动,但她没有再重复一遍。   “你是说,这一年我是不是一个人过的?”于舟的嗓子也有点哑,说得很慢,“之前一直是啊,后来向挽来了。”   “不是,”苏唱乱了一点呼吸,仿佛在思考怎么开口,“我是说……你之前和别人做过这样的事吗?”   和别人意乱情迷,和别人纵情床榻。她很难推测,于舟是怎么能在这时候,清醒地说出“如果你想要,可以,但是别影响合作”这样的话。   她的手指又有一点抖,苏唱将它们交叉起来,握住。   于舟的耳朵有一点红:“没有。”   “没有?”苏唱抬眼看她。   于舟看着被套的纹路,伸出食指由上自下地摸:“没有啊,我哪有啊。”   “那你,”苏唱有点说不下去,嗓子哑得厉害,“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要我做你的……床伴?”   最后两个字出口,心都要被捏碎了。   “不是。”于舟迅速地否认,抬头看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不是跟我说好了吗,咱们合作之后再聊我们自己的事情,现在发生关系不合适,我不喜欢跟人不清不楚地上床,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当时……”   我当时也有一点难以控制自己。   如果苏唱想的话,她也可以,但是她很清楚,如果现在做了,她们的关系可能会渐行渐远。   她的耳朵红得要出血了,很羞耻,但又很难过。   她也有一点想哭。   苏唱看着她红红的耳朵,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你也有话跟我说,对不对?”不再是我单方面地想要追逐着你,要一个答案了。   于舟转头看她,耳边还有苏唱放下手后,未散的淡淡香气。   其实她是一个特别善于自省的人,哪怕她跟人吵架,别人恶狠狠地伤害过她,只要对方说一句对不起,她马上就开始觉得愧疚,然后想说两句对不起。   当初和苏唱的分开,她自以为想得很清楚,但分开之后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跟自己在一起三年多的这个人。   这次做剧重新接触的过程,她知道了很多。   比如说,熬夜并不是苏唱一个人的作息,是她们行业很多人都习惯了中午开工,晚上夜深人静环境音少的时候,情感也更充沛、更私人的时候再在家里录一些东西。   又比如说,她在网上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么优越,从头到尾都享受所有人的照拂和追捧。舆论这件事,没有人永远能站在顶端做它的主人翁,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被误解和污名化。   因为她也好,苏唱也好,向挽彭导也好,她们是表达者。   她想起曾经在节目里,看见一位主持人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这是她们的宿命,文字与声音都共通的宿命。   她突然有一点理解,苏唱为什么不把她放于人前,她很难想象,假如有一天被放到论坛供人调侃八卦的,是自己和苏唱,那该怎么办。   毕竟苏唱和彭导是虚假的,苏唱和向挽是虚假的,而她和苏唱的生活,是活生生的。   是很难经受外人的第三张嘴的。   于舟觉得,无论她和苏唱是不是还有机会,她都有一些话想要对苏唱说,她不奢望在爱情里找什么绝对公平,分开的时候你要对得起我,我也要对得起你。   但她愿意尽量公平一点。   而且,坦白说,看到现在的苏唱,她有一点点动摇。   一点点。   于舟叹一口气,回答了苏唱的问题:“嗯。”   苏唱抿住嘴角,眼神好像轻松了一点点。   那她就再等等,再等一等。   坐得有些久了,她的腰又有点难受,手垂在于舟的大腿边,轻轻碰了碰,问她:“今晚不走,好不好?”   啊?于舟警觉地抬头。   先是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又看一眼她的眼睛。   苏唱有一点尴尬,清了清嗓子,温声说:“我这里还有别的房间。”   “那,那我为什么不走啊?”于舟眨眨眼睛,没明白。   刚才她还以为……咳。   “我……”苏唱想了想,缓声说,“我胃还有一点难受,明天早上想喝你做的粥。”   其实就是不舍得,人生病的时候,最不舍得。   她想说,她不想坐在这里,听见于舟关门走的声音,她想要送她,但她现在身体很难受,不能开车送她。   所以想要她留下来,所以想要得寸进尺。   于舟听完她的话,脸色沉下来,认真地问她:“所以,到现在了,你还是把我当你的保姆?”   苏唱愣了,望着她:“我不是。”   这话说得有一点无力,于舟和她对视,发现她眼圈竟然渐渐红了。   很隐忍,很克制的红,但还是让于舟震惊了,妈耶,这还是苏唱吗。   苏唱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神情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气,又低声重复:“我不是。你留下来,我煮粥也可以。”   “那你既然可以煮粥,还要我住这干嘛?”于舟有点无语。   “我请你喝粥。”苏唱沉吟片刻,说。   于舟气笑了:“我差你这口粥啊?”   “我自己就叫粥粥,我粥多死了。”   一声鼻息的松动,她听见苏唱笑了。   她抬眼看苏唱,眼底的愉悦让她的苍白的脸生动起来。   于舟有一点晃神,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睡你的吧,我要走了。”   苏唱欲言又止,她知道于舟是一个受不住别人请求的人,现在自己病了,如果自己拉着于舟的手,再拉三下,于舟就会留下来,住到隔壁房间,但是她会很纠结、很难受。   第二天早上清醒之后,她可能会离自己远远的。   今晚已经足够多,不能再逼走她。   于是她说:“好,你先打车,车到了再下去,到家给我发微信。”   “嗯,那我打车,你躺下睡吧,别坐着等了。”   “嗯。”   “晚安。”于舟提前说。   “晚安。”   这次是于舟先说的晚安。   --------------------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这句话是马东在《奇葩说》上说的。 第70章   于舟走之前,还给小奶牛添了猫粮和清水,清理了猫砂,习惯性地把垃圾袋封好带下楼,却没发现小区的分类垃圾桶在哪,于是先跑到街边丢掉垃圾,再小跑上车。   车上她靠着玻璃窗,觉得自己没变又变了。   没变在于,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主动干活,眼里看到家务就忍不了。变了在于,她能够看着苏唱的眼睛,认真地问她——你把我当保姆吗?   以前的她,是不会问出这句话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等她和苏唱的关系转变了,她问出来了,才发现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想意识到,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她在爱情里根深蒂固的自尊心也不会让她承认这句话,更不会问出口。   但她刚才问了。   问得没有低人一等,问得平静而坦荡。   也许是因为苏唱过于柔弱,让她觉得,自己在平视她。   或许也不是苏唱的问题,是她八大芹菜,真的红了一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还得是要红啊,找她编剧的多了,项目能挑挑了,出去能定个五星级酒店了,括号,哪怕只舍得定一间,打车40块也不心疼了。   她神色轻松地回到家里,向挽在沙发上看剧本。   “网上的事儿怎么样了?”于舟把包挂到玄关,外套也挂到衣架上。   “应当没有后续了。”向挽微微笑。   “那就好。”于舟也松了一口气,“晚上吃的啥?”   “一点水果,不大想吃饭。苏老师怎么样了?”   于舟叹气:“她胃疼,不过快好了,后天应该能录音,不知道她有没有跟彭导说,也不知道要不要我跟彭导说一下。”   “工作的事,苏老师应当会同彭导沟通。”   “也是。”   “苏老师的身子,好似不大好。”向挽放下剧本。   “常年熬夜,能好吗?我跟你说,你现在年轻,但也别太作,以后接活儿,也别老熬夜,能白天干的就白天干,吃饭也要规律点。”于舟念叨她。   “你这是,在关心我?”向挽笑盈盈的。   于舟笑了:“我关心你,不是日常吗,你来到这哪样我没操心。咋了?”   “无事。”向挽埋头继续看剧本,手机在于舟回来半个小时前才放下,她上网查询了一个租房app,浏览了一下房源,都还不错。   她现在泡面番的收益蛮好,加上其他剧的收入,也足以负担她一个人的开支,于是她想着,按约定,是到了搬出去的时候了。   所以,关心这回事,自然是有一回,少一回了。   因此,想再确认一回。   《神龛》第二季重录的时候,于舟也和向挽去探班了,这次的录音棚没有天音大厦气派,像是复式公寓楼改的,楼下客厅用作会客室,楼上四个房间是四个录音棚。   看设备,好像也没有三声那么好,虽然于舟也不懂这个,但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漂亮。   不过老师们的表现还是很漂亮,她去的时候已经录得差不多,今天苏唱自己先补半天,明天再搭着录一天群戏,再之后就是群杂了。   透过观察窗的玻璃看着她,她脸色还不错,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工作起来还是很专业。   专业得前两天夜里的她好像是在梦里。   不过她停顿下来的时候,看了于舟一眼,勾了勾嘴角,笑了。   有那么一点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啧啧。   于舟也朝她点了点头,但其实,她对她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抱有乐观的态度。她想说的是,自己在之前的感情当中是不是有错误,但苏唱想聊的,大概是她们之间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她回去想了两天,觉得前者的问答是“有”,后者是“不能”。   她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也从来都不是因为不爱才分开,现在即便证明了两个人还相爱,又怎么样呢?问题还是存在。也许作息方面,她现在离职了可以解决,甚至她可以陪着苏唱工作,生活习惯上,她也可以多做,或者她相信恳谈以后,苏唱会改。   但是她们俩猜心的问题,到目前都无解。   她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挺心直口快的,怎么对着苏唱就变了。   不过她也很明白,有多少人,是足够好的女儿、足够好的朋友、足够好的老师、足够好的学生……可足够好的她们,偏偏就是在爱情里,面目全非。理论知识丰富得一塌糊涂的她们,在爱情里像个不识字的白丁。   笨拙到引人发笑。   或许是不够有底气的原因吧,如果她足够有底气,当然可以坦坦荡荡地表达自己,也坦坦荡荡地提出需求。   苏唱的示弱满足了一点她的虚荣心,也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一点支撑,但她不能靠虐苏唱,来证明自己对她的重要性,也不能靠苏唱反复地证明,来获得在这份爱情里的安全感和自信心。   这也不是一份长久而健康的爱情。   和向挽坐在楼下的会客厅,于舟喝了一口在吧台点的拿铁,别说,这录音棚的拿铁比咖啡厅的还好喝,她啧啧称奇。   过了会儿,苏唱就和彭姠之从楼上下来了,俩人说着话来到她们的桌椅前,苏唱坐下,彭姠之问:“你喝啥不?我去点。”   “拿铁吧。”苏唱说。   彭姠之说了句“好嘞”就要转身,却见于舟突然出声:“你别喝咖啡了,胃刚好。”   苏唱抬眼看于舟,轻轻说:“哦,那换温水吧。”   “哦~~”彭姠之倒是不去了,靠在桌子旁看她俩。   向挽也将眼神在二人中间缓缓掠过,然后若有所思地低头抿茶。   暧昧这种东西,就是光头上的虱子,一抓一个准。   彭姠之坐下:“你俩那天发生了啥?”   苏唱不答,于舟看气氛要尬住了,就问:“哪天?”   “你找我那天。”彭姠之捧着脸。   “你让我问她是不是死了,我打电话她没接,我就去她家看了,没死。”于舟说。   苏唱垂眼玩手机,勾了勾嘴角。   “仅仅是看了死没死?”彭姠之皱眉。   “那……还是问了两句的,死没死嘛,用看的可能也不太准确。”于舟又说。   苏唱眼底的笑意又扩大了些,仍旧回着微信。   彭姠之骂她俩:“烦人!”   于舟笑出声,连向挽也笑了。   彭姠之不理她们,转头往吧台去点喝的。   闹过了,等彭姠之端着温水,拿着一张等饮料的号牌过来,刚坐下,见向挽侧身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苏唱。   “老板。”她很乖巧地先喊了一声。   “噗。”于舟被戳笑点了。   苏唱也轻轻笑,接过来:“不用叫老板。”   “那,唱姐?“向挽偏头。   Emmmm,也怪怪的,于舟皱眉。   “叫苏唱吧。“苏唱翻着合同,淡淡笑。   “或者你叫苏老师也行,我觉得你叫苏老师好听。”彭姠之插话。   向挽颔首:“好。”   好乖哦,彭姠之想rua她。   “我这边需要拿回去盖公章,盖好之后再给你一份。”苏唱把合同收好,放进包里,又问她,“既然合同没问题了,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安排家教。”   向挽忖了忖,软声道:“我想先搬家。”   于舟惊讶了:“啊?”   “我在网上找到了房子,离现在住的地方不太远,价钱也合适,我想去瞧一瞧,如果好,便定下,不日搬过去,等到了新房,老师再上门,或许好一些。”   于舟听她这么说,有一点怅然若失。虽然搬出去这件事是她提的,但是向挽自己找了房子,没有告诉她。   她是和苏唱彭姠之一起知道的。这件事让她有一点失落。   “那咱俩今天去看眼吧,现在约中介看房应该挺方便的,你跟他联系联系,看看今天行不行。”于舟闷闷地说。   “好。”向挽道,低头翻找中介的联系方式。   听彭姠之问她:“你东西多吗?”   向挽摇头:“不多。”   又看于舟一眼,她孑然一身来这,绝大多数衣服都是穿于舟的,她不确定自己可以带走几件,真正可以算得上她自己的物品的,可能就是那些录音设备,那是于舟送她的。   于舟接收到她的眼神,跟她小声说:“你喜欢的衣服,都可以带走,化妆品护肤品什么的,也都可以拿走,我的前男友面膜,也都给你。你要缺什么了,就跟我说,我给你送过去。”   还是和在家里一样,于舟的东西,向挽都可以用。   向挽笑着说:“我先规划规划我的银钱,若有富余,也自个儿添置一些,倘若再有短缺,我再问你要。”   “好嘞。”见她不客气,于舟就放心了。   苏唱说:“既然东西不多,就不用请搬家公司了,搬家那天你告诉我,我开车来接你。”   “对啊,“彭姠之说,“有车方便点,你尽量排一个我跟苏唱都有空的时间,我也来,帮你新家收拾收拾。”   “对的,人多旺宅,而且要带一袋米,要选个日子开火的。”于舟补充。   向挽看看她们三人,有些感动,再看一眼于舟,又有点不舍不得,但她面上没表现出来,仍旧笑盈盈的,点头:“好。” 第71章   向挽找的房子是还可以,一个一室一厅,朝南的,客厅不是很大,也没有独立的餐厅,但卧室很舒服,还带着飘窗。小区没有于舟的那么好,但也还可以,离于舟的小区走路就15分钟,确实不远。   看着靠谱,价格也不高,于舟就和向挽把房子定下来了。   于舟把整个房子扫了一圈儿,一一在备忘录里记下来,缺什么,扫帚拖把水桶浴球洗衣液沐浴露这些,想到一个她就记一下,在网上下单,给向挽买新的,明天直接送到新家,就不从家里带了。   回到家,她又像上次送别向挽那样,装了很多东西,但这次没给她带零食什么的,全是必要的生活用品,装了两个大行李箱,和一个背包,还有两个塑料袋装一些杂物,到时候拎着去。   “咱俩隔得不远,你要是不犯懒,就回来吃饭,当然,要我也不犯懒的时候。我啥时候想做饭,跟你说吧,然后你有空就过来吃,要是吃外卖就不用过来了,在哪不是吃。”于舟收拾着东西,笑了下。   收拾完,她让向挽再检查一遍,说是去上个厕所。   然后她关上洗手间的门,坐在马桶上,抹眼泪。   她好像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以前这种离别的情绪,是有后反劲儿的,就像碗碗被接时,她只觉得猫砂盆什么的拿走了,家里大了一点,三天之后,才感觉到难受。   这次的向挽挽更大一点,她走了,会让家里变得更大一些。   也许是这段时间没有上班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跟向挽像连体婴似的,哪都带着她。这种感觉和跟苏唱分手时太不一样了,她和苏唱的分别是一个旷日持久的沙漏,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跟她每天聊天和分享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而且那时候是她被工作的琐事缠绕,心里也很烦,所以和苏唱分开之后,她当时是一种摆烂的心态。   就是摆烂吧,毁灭吧,不想好好过了,每天上班下班嚼着青菜或者牛肉,就这样吧。   但和向挽,是在她们最亲密最好的时候突然分开,像活生生剥了一块肉似的。   她突然明白,这场独立不只是向挽的,也是她自己的。   在她自己最迷茫最空虚的时候,向挽突然出现,不仅仅是陪伴了她,更让她的生活忙碌起来,有了目标,有了干劲,有与有荣焉的骄傲,和逐渐成形的自信心。   向挽一直在治愈她。   而现在是她们脱离彼此独立生存的时候,于舟也有试要考,有关要过。   话虽如此,于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难受。   烦死了。   默默哭了一场,她洗了个澡,跟向挽说早点睡啊,然后就自己进了里屋。   搬家的日子定在周末,诸事大吉,苏唱和彭姠之早早地就来了,帮推箱子的推箱子,帮拎东西的拎东西,拖把于舟觉得还是自己家里的这个好,京东上没找到同款,所以给向挽也带上,自己再在淘宝上下单一个。   到了新家,苏唱早就预约好的开荒保洁已经等在门口了,阿姨们一边打扫,几个人也跟着一边整理收拾,花了三四个小时才把小小的一室一厅规整完毕。   于舟和苏唱一起铺好床的时候,她已经腰都直不起来了,苏唱的背部也有点僵。   “腰疼了?”于舟问她。   “有一点。”苏唱反手扶着。   于舟过去,给她揉了揉:“好一点吗?”   苏唱点头:“嗯。”   手往后撑了撑,碰到于舟的,她又放开,往前挪了挪。   彭姠之做饭,向挽打下手,很快就弄了四菜一汤,四个人坐在小小的四方桌上,开了一瓶大可乐。   可乐的气氛就很适合聚会,“咔嚓”一声气冒出来,热热闹闹的,好像在告诉你,这只是一场相聚,我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几个人在饭桌上说说笑笑,偶尔转头去看一眼客厅的电视是不是演到精彩的地方了。   偶尔再寻个由头干杯,一开始还是“恭贺向挽挽乔迁之喜“。   后来就是“这个桌子正好坐四个人好巧啊我们碰一个吧“。   笑眯眯地喝着可乐,于舟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好《小时代》啊,不过她们没有撕逼。   彭姠之有活儿,没吃完就走了,于舟和苏唱帮忙洗完碗,收拾完毕,都有点累了,于是让向挽好好休息,她们俩先走了。   向挽送到门口,互道再见,然后关了门。   于舟和苏唱等电梯,跺了一下脚,试试楼道的声控灯亮不亮。   万一不亮,让向挽联系物业赶紧修,要不晚上很危险。   电梯到了,苏唱碰碰她的手腕:“走吧。”   看着电梯的数字一个个减少,于舟突然说:“这个电梯感觉好差啊,我们进来都在晃,你有没有觉得?”   “没有。”苏唱轻轻说。   “哦。”于舟说。   到了楼下,她又说:“咱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没用门禁卡啊?这个单元门看着有门禁,实际上一推就开了。”   苏唱看她一眼,沉默两秒,说:“她是大人了。”   她们站在大厅里,于舟的眼圈儿突然就红了。   “除了那次在酒店,她都没自己一个人住过。”她说。   “苏唱,”于舟抬头,眼睛红红地看着面前的苏唱,“我如果跟你说,她是丞相的女儿,穿越过来的,你信吗?”   她第二次问,然后哽咽着说:“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苏唱定定看着她,眼神软了下来,她说:“我可以相信你。”   不是说她信,或者不信,而是说,她可以。这意味着不管这件事本身的内容有没有存在的真实性,有没有客观逻辑,她都选择相信于舟。   于舟的心被震了一下,颠颠的,又酸又疼。   她说:“你还记得咱俩买房子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特意看了楼道,说要楼道贴全瓷砖的,有的开发商,外面弄得很光鲜亮丽,里面的楼道都是大白墙,实际可偷工减料了。”   “我刚看了,这小区的楼道,就是大白墙。”她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苏唱叹一口气,伸手揽住她,她抱着苏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说:“我就是觉得,一个丞相家的小姐,才十八岁,穿越到这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多可怜啊,我还要赶她,住的这个小区,连我住的都不如,她是大家闺秀啊,你知道她之前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她以前也是掌上明珠呢。”   她哽咽着说,说得颠三倒四,断断续续。   苏唱温柔地抱着她,拍拍她的头:“不哭了。”   她知道道理于舟都懂,不然她不会做出让向挽搬出来的这个决定,她只是需要发泄。   于舟有个毛病,一难过的时候就喜欢怪自己,好像所有错都是她犯下的,好像只要她不干蠢事,就世界和平。   于舟很心疼向挽,但她也应该明白,向挽不是她捡到的碗碗,不可能依赖一辈子,向挽和她,都必须面对分离焦虑。   而且,于舟也必须要意识到,她这种无差别地对别人的好,有时候是残忍的慢性毒药,如果两厢情愿,那是甲之蜜糖,如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就是乙之砒霜。   哭声渐渐小下去,苏唱低声问她:“好了吗?”   “好了。”于舟把头抬起来,站直了。   苏唱侧头瞥一眼:“鼻涕擦我衣服上了。”   “那又怎么样。”于舟委委屈屈地瞪她。   她都快伤心死了,衣服又怎么样,很值钱吗,哪有一个少女破碎的心值钱。   苏唱轻轻笑:“不怎么样。”   “想吃甜点吗?我带你去。”   “哪家啊?”   “有一家。”   “你乱说的吧,你怎么知道附近有什么甜品店,以前每次出去,都是我搜的店。”   “那你去吗?”   “去。” 第72章   回到家洗完澡,躺到床上,于舟死活睡不着。   起来看了会电视,《王牌对王牌》真的很热闹,衬得这个家更冷清了。   好烦啊。   打开微博,向挽的主页上还是下午看过的那条,她发了一张茶几上的鲜花,没有文案。   但是看起来,是有对新生活的期待的意思。   当时于舟就放了点心,然后期待她的下一条,没有下一条。也没给她发微信,问她什么什么东西怎么没带过来之类的。   唉,想来是自己过于周全。于舟又失落,又得意。   叹口气,关掉电视,在床上玩了会手机,一看12点过,躺下继续睡觉。   迷迷糊糊的,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震。   她眯着眼睛看,是向挽。   一个激灵就醒了,猛眨两次眼,然后接了。   没有声音,有一点点卧室环境的底噪。   “挽挽?”于舟叫她。   “挽挽,怎么了?”   “挽挽,说话啊。”   向挽把电话挂了。   于舟觉得怪怪的,正要打过去,向挽的电话又来了,她接起来,还是没说话。   这次于舟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很轻的声音问她:“挽挽,怎么了啊?睡不着吗?”   停了两三秒,又挂了。   于舟等了一下,电话响起第三次。   这次她们谁也没有说话,于舟把手机放在自己枕边,她开了免提,她能听见向挽缓缓的呼吸声,好像她睡在旁边一样。   向挽在想念她,她知道。她不适应了,或许还有一点怕,但她不想说。   她们就这样相伴着呼吸了五分钟,最后向挽说:“晚安。”   于舟温柔地笑,说:“晚安。”   第二天,于舟醒得不早,看见向挽给她发了微信,问她:“衣物护理剂可是没买?我没瞧见。”   于舟回她:“没有,我这次给你下单的洗衣液是三合一的,不用加其他的,那个你自己用着方便。”   向挽回:“知道了。”   于舟看她一切正常,自己也收收操心,起来做早饭。   刚把煮蛋器弄好,门铃响了。   ?她很诧异。   擦了手去开门,门外是苏唱。   不,不止是苏唱,背着猫包,里面的小奶牛探出头来。   “你这是……”来投奔我了?   而且苏唱这么高高的个子,清冷的脸,背着猫包,奶牛懵懵的,好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唱把猫包递给她,猫厕所放在玄关,低头换鞋。   于舟把奶牛抱出来,它到了新环境有点紧张,于舟便把它放到沙发上,它找了个角落窝着,警惕地闻着气味,熟悉四周。   “喂,哑巴啦?”于舟看着挂外套的苏唱,怎么就能这么没有边界感呢做人?跟回自己家似的。   苏唱抬头看她,好像有点被惊了一下,又微微蹙眉,于舟好像……越来越凶了。   她说:“今天补录我的最后一场,在三声,看看你要不要去,要去的话跟我一起。之后我要出一趟差,没人照顾它,想问问看你愿不愿意。”   “你这是问啊?”于舟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她。   你这是私闯民宅,强行送货吧?   苏唱没说话,站在餐厅边看着她。   于舟又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她从看到小奶牛的一刻起就知道,苏唱是关心她,所以才把小奶牛送过来陪她,但她怕苏唱说出来,然后她俩之间要演一演那种温情脉脉的戏码,好尴尬,所以才先凶一把子。   “那你大早上过来,我还没醒怎么办,也不知道给我发个信息什么的。”她嘟嘟囔囔的,去洗手间洗漱。   苏唱有一点无辜:“十一点了。”大早上?   “那你也不能,去人家家里要打招呼,你知道吧?你这人懂不懂人情世故啊。”于舟一边刷牙,一边吐槽她。   话这么说,但她知道,苏唱是想要给她个惊喜。   说不定还想看人表演个飞扑什么的,啧啧。   苏大小姐看着高冷是高冷,实际追人攻略挺土狗的啊。   不是,她不是打定了主意俩人没可能了吗,为什么想到“追人”这个关键词的时候,她吐泡沫的嘴角是往上的啊?   ……于舟觉得她自己有点神志不清,打了个冷战。   刷完牙,用梳子随便薅了两下头发,她就直接出来了,苏唱坐在沙发上逗猫,看她脸还是之前那样,有点迟疑,问她:“不洗脸吗?”   于舟清清嗓子,坐到沙发的另一边:“一会儿出门再洗吧。”   苏唱勾了勾嘴角,轻轻问:“见我不用洗么?”   好像在用刚才于舟的话回敬她——你这个人懂不懂人情世故的。   于舟理都不理她,打开手机刷向挽的微博,刷了三四下,受不了了,面无表情地嚎:“怎么还不发微博啊,怎么还不发微博啊。”   她怎么还不发微博啊,她都要枯竭了,她觉得自己现在比她的妈粉还妈粉。   甚至她要克制住自己给她发微信的冲动,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发,就唠叨起来没完了,这也问那也问,那还独立个什么啊。   苏唱看一眼她的手机:“向挽?”   “对啊,你说第一天搬出去,不是都应该问这问那,她就问了我一个柔顺剂,其他的她就能搞定了?”于舟怎么就不信呢。   “昨天姠之给她打电话,本来想约她今天中午吃饭,她说她今天要进棚,项目里有她培训班的同学,同学约了她一起。”苏唱说。   “噢。”于舟有点放心了。   苏唱看她这样,有点好笑,又有一点……吃味。   于是她问:“既然这么不舍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当初跟我说的话?”   “什么话?”   “当初你说,对她没有想法的话。”   话很委婉,但语义很明显,好像在让于舟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喜欢向挽。   “你有病啊?”于舟骂她。   苏唱一愣。   于舟抿嘴,她怎么又凶了……   然后才哼哼两声,弱下嗓子讲道理:“舍不得是舍不得,喜欢是喜欢,两码事。”   “你能分得这么清楚?”   “嗯……”于舟“啧”一声,放下手机,抱起抱枕,跟她说,“其实吧,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是弯的,她又那么漂亮,那么好,我们在一块儿住了那么长时间,我俩感情挺好,我也在想,我对她只是朋友吗,我究竟有没有一点那个意思。”   苏唱心里捏了一下,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侧身望着她。   “后来我觉得,我应该是没有。”于舟琢磨着下了结论。   “怎么说?”   “第一啊,我是特别特别喜欢她,但我……没有那种欲望。”她小小声说,像在说个什么惊天八卦一样,怕隔墙有耳。   这个样子把苏唱逗笑了,手撑着额头,静静听她说。   “我觉得女孩子之间吧,本来就很亲密,你不要笑,就是,嗯……这方面还是一个挺重要的因素吧,呃,就是,有没有那个什么冲动什么的。”   她很不好意思,说这个话的时候,也觉得好像在冒犯向挽。   她在心里给向挽磕了个头。   “嗯,”苏唱看起来有一点认同,“第二呢?”   第二……   第二当然就是,她还喜欢面前的这个人。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情深深雨蒙蒙》里何书桓那样,一个人同时喜欢两个人的事情发生,但这件事,在于舟身上不会发生。   她如果喜欢向挽,那就会一心一意地喜欢,“本能”这件事在她的爱情里不存在,她不会仅仅凭借生理“本能”去回应苏唱的亲吻。   “没有第二了。”她说。   “嗯?”苏唱挑眉。   “说‘第一’就是起个范儿,你懂不懂啊。”   苏唱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挂钟,说:“不早了,出去吃饭,然后去棚里吧?”   “那你这猫,就留我这了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回应了苏唱之后,她好像有一些大胆了。   “嗯。”   “你没问我,我没答应呢。”   “你好像也没有拒绝。”   “嘶……”   “那你要拒绝吗?”   “……”   “那它可以留下吗?”   “……可以。”   “那走吧。” 苏唱温声说。   --------------------   七夕快乐。 第73章   还是A8。   熟悉的录音棚,熟悉的彭姠之,熟悉的点点,观察窗里,熟悉的苏唱。   转眼已经到了冬天,大家都穿得厚了一些,彭姠之穿着黑色的贴身牛仔裤,套了一双长长的及膝靴,上面一件宽大的棕色毛衣,头发还是很卷,她嫌挡脸,把它拨到了一边。   于舟突然想起在夏天见到她的样子,白衬衣黑色贴身的裙子,口红很正,御得十分难以接近。   《神龛》今天就要结束了。   于舟不知道怎么说。   短短一个广播剧,却好像让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彭姠之这样的女孩儿,如果是在街上碰到,她估计不会觉得自己跟她是一路人,穿着普通T恤怎么会跟10厘米高跟鞋的烈焰红唇有很多话聊呢?   但现在她见过了她吃撑了躺在沙发上直打嗝的样子,见过了她喝醉了一头栽进自己家门的样子。   人是门学问,需要走进,需要探索。   相处也是门学问,是要真心换真心。   苏唱最后一句,是录的最后一期的报幕。   她说——   “八大钦差原著,都市灵异百合广播剧《神龛》第二季,第十五期,完结篇。”   她今天是坐着录的,找了一个高脚的转椅,背对着她们戴着耳机,面前是麦克风。   录完这一句,她一脚支在地上,一脚轻踩在高脚椅的横栏上,略微转了转椅子。   这一个小动作,瞬间就让于舟回到了现实。   彭姠之又听了一遍,确认没问题,让点点把工程文件保存好,然后跟苏唱说:“好,可出。”   苏唱却没有出来,只把椅子转到玻璃窗的这面,见彭姠之看向她,她将右手撑在椅面的边缘,伸出食指,又慢悠悠地,意有所指地,划了半个圈。   清场动作,于舟看懂了,她正要自觉地出去,却见彭姠之笑哼了一声,和苏唱对视一眼,然后拍拍点点的肩:“存完了我们出去吧,吃点东西。”   “就好了。”点点动了两下鼠标。   俩人站起身来,苏唱坐在里面左右轻晃椅子,于舟看她一眼,要跟着彭姠之出去,却见彭姠之指着点点刚才坐过的座位,跟她说:“你,坐那。”   “啊?”于舟有点反应不过来。   “哎呀,坐那。”彭姠之压她的肩,把她按凳子上。   然后和点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去,把门关上。   于舟紧张起来,因为整个录音棚只剩她和苏唱。她知道苏唱要跟她谈话,但不知道会这么快,她以为会在杀青宴上,或者再快,也是在她们今天收工吃饭之后。   但苏唱好像很急,准备在录音棚里。   苏唱看她一眼,动了动喉头,然后转过去,依然戴着耳机,背对她,面对麦克风。   于舟看着她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大毛衣,贴身的黑裤,马丁靴,随性又自在。   录音棚上好的音响能够将嗓音的特质发挥到最大化,包括瑕疵。   因此于舟就听见了,她开口前,有一些紧张的一份呼吸。   然后有声音从音响里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   里面的那个人,说:“作者大大。”   于舟的心怦怦跳起来。   “你听完了所有的录制,满意沈白的CV吗?”   声音好温柔,好温柔,像深海的夜里,荡着明月化成的船。   “呃……”于舟的嗓子发紧,“我,满意啊。”   她见里面那个人的背影稍稍偏了偏头,好像在用小动作告诉她,她听不清。   于是于舟学着彭姠之那样,凑近自己面前的话筒,又重复一遍:“满意。”   话语显然传进了耳机里,因为她听见戴着耳机的那个人,笑了。   要命啊……   “那,录制结束了,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轻轻的,好像怕惊扰了她。   “嗯,可以。”于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过一万种谈话的方式,但实在是,没想过这一种。   通过麦克风和耳机交流,里面的那个人,只给她一个形同工作的背影。   她听见苏唱叹了一口气,第一个问题好像就很艰难。   她问:“舟舟,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一点忐忑,但不明显,如果不是效果良好的音响,于舟估计听不出来。   她突然明白了苏唱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她太习惯隐忍,也太不习惯剖白,但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希望把她曾经暗藏的所有情绪,都用最好的设备剖开,让于舟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被这样的声音包裹,又很蛊惑,蛊惑得于舟四肢百骸都有一点不受控了。   “我,有。”   话一出口,于舟瞬间又喜欢上了这个方式,因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苏唱的背影。   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了。   苏唱轻缓的呼吸声,显得她不是很意外,但同样也很紧张,她又问:“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是你认识的人。   “是我吗?”这一句是气声。   “是你。”   于舟从来就没打算隐瞒,从她在苏唱家伸手环住她脖颈的那一刻起,她知道,苏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她听见了一个长而缓慢的吸气声,又轻轻呼出来,然后听到了极轻的一声笑,有一点愉悦,又有一点……委屈。   “那你……那你当时为什么说……”   “苏唱,”于舟凑近了麦克风一些,声音有点抖,“我跟你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喜欢和不喜欢,我一直就喜欢你,以前喜欢你,现在也是,你找我,我没有办法控制,因为我就是喜欢你,但是……”   她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让她不得不停止,把口腔中的委屈咽下去,再慢慢说。   录音室里的背影动了一下,苏唱好像要回头。   于舟连忙制止她:“你别动,别转过来,你听我说。”   苏唱果然停住了,静静地呆在那里,手指捏着椅侧,有一点无措。   于舟望着这个自己爱了四年多的人,她总是让她很心酸。   “我们的问题,是不合适。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到,在我们恋爱关系的后半段,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话讲了,每天睁眼你不在,闭眼你还没收工,有时候我只能半梦半醒,才看到你睡在旁边。有时候我们一整天没有讲一句话,回到家你和我做.爱,那时候我觉得,我们又熟悉,又陌生。”   明明身体的距离是负数,但她不知道她整天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苏唱想要说话,只提了一口气,又放弃,静静听她说。   “我跟你说我的工作,你听不懂,我也觉得我说那些,好像挺让你烦的,好像每天我在计较什么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什么老板今天跟我说了句什么,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我有意见。久而久之,我都忘了哪些不开心我跟你说过,哪些不开心我没有跟你说过。”   “而你的那些工作,离我太远了,我那时根本不懂什么网络的舆论,”她笑了一下,“我那么糊,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你可能也觉得,不想让我担心,或者你面对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好,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   “我是以为,你不感兴趣。”苏唱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我当时是没有那么感兴趣,因为我那时候,不太喜欢网络上那个高高在上的苏唱。”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网络上那么那么多人爱你,她们好像那么那么了解你,她们清楚你的每一部剧,哪怕是客串,通过蛛丝马迹就能知道你的下一步工作安排,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性格里哪里比较招人喜欢,哪里是你的禁忌,看得比跟你同床共枕的我还要清楚。   太多人把她当宝贝了,就显得从未被承认过的于舟,像个局外人。   甚至她们会信誓旦旦地说:“苏苏是直的,她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个访谈上,主持人问她的男朋友,她笑了说无可奉告。”   网络拼拼凑凑了一个苏唱,一个和她的女朋友完全不同的苏唱。   而不被承认这件事,让她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苏唱的背影好像在抖,于舟的嗓音也酸得克制不住,她的眼泪掉下来,让她又感激这个谈话方式,保留了两个人基本的体面。   至少她们不会看到,自己在对方面前哭。   “我现在有一点懂了,因为我也有一些粉丝了,她们会每天跟我私信说早安、晚安,她们会关心我的情绪,怕我不开心,她们很紧张我,她们就像我在网络上的朋友。我有一点明白,她们不需要喜欢真实的我,她们也许喜欢的是我的某一面,或者也许只是喜欢一个想象中的符号,或者说,她们只喜欢喜欢我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为她们提供情绪价值,因此,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好像也不那么重要。”   至少在她和网络粉丝朋友的相处中,彼此都真诚,信息差和未曾谋面所造成的美妙误会,也未必就不该将错就错。   “我现在有一点理解你,将二次元和三次元分开的心情。”于舟说。   苏唱缓了一阵,才开口:“那……”   “那这些,可以解决吗?”   “坦白说,这一点,好像可以。而我们没有交流的问题,好像我离职并参与你的工作环境之后,也可以解决。但是还有,关于我们的生活。”   “嗯。”苏唱示意她说下去。   “我以前总是在想,两个人在一起,有一些习惯,是要互相磨合的,但我后来才想明白,其实什么你倒不倒垃圾,浪不浪费吃的,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如果是一对正常的情侣,她们可能就吵吵闹闹,骂来骂去,今天你动一动,明天我改一改,然后就这么过下去了。”   “但是苏唱,我们的问题是,在今天以前,你从来没有觉得我有多在意倒不倒垃圾,打不打扫屋子,你有没有把饭放进冰箱,这些小事,对吗?”   苏唱沉默,然后说:“对。”   “对,问题就在于,我不敢。”   不敢反复要求她,不敢因此跟她吵架。   “因为我知道,你从来就是这么过的,我不觉得跟我在一起的磨合,意味着你要迁就我的消费水平,以及我比你节俭的生活方式,我怕你觉得,你跟我在一起,消费降级,我怕你需要用拉低你原有的生活水平的方式,来迁就我。”   “我不是。”苏唱也有一点哽咽了。   “我知道你不会那么想,但我会。所以,是我出问题了苏唱,是我出问题了。我没有自信能够摘月亮,我从心里就没有觉得,月亮应该奔我而来。”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抽泣声,听起来好像只是在缓慢地呼气。   “这段时间,我跟你做朋友,其实比我们俩做恋人,要自在一点。我们不用强行生活在一起,我们偶尔出去吃饭,偶尔聊聊天,我不用想那么多。”   “可是我会想那么多。”苏唱哑着嗓子说。   她的背影轻轻一颤,继续说:“可是我会想那么多,我会想拥有你,想要你,想每一天都见到你,想和你互相依靠,想跟你白头到老。”   我会想很多很多关于你的事,看到一个地方,听到一个故事,所有关于陪伴的规划里,都有你。   “你现在只是不甘心,因为你被不明不白地分手了。”于舟说。   “我不是不甘心。”苏唱摇头,“刚分手时,我很受伤,也赌气过,想再也不找你了,每一天我都跟自己说算了,她不喜欢我了。”   她的声音变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尾音抖起来,最专业的声音工作者也控制不住。   “可是当所有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之后,我只意识到一件事,就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不是不甘心,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但她根本不知道,如果一个人说了不喜欢她,她还应该怎么样去死缠烂打,因此才在日复一日的克制中,等待一个重逢的机会,不过分地、冠冕堂皇地、保有自尊地,接近她。   “和你再次遇到之后,我一直在想,你可能并不是不喜欢我了,只是有一些事情,我做得不够好,我每天都在猜,究竟是什么做得不好,可是……”可是她拿到了一张很难很难的考卷,每一题都没有把握,甚至她并不知道,有没有阅卷老师。   “你说,我如果要跟你磨合,是消费降级,可是如果我觉得,这世界上最贵的,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呢?”苏唱捏紧了椅面,但声音却放得很轻。   于舟从来就不知道她自己有多么可贵,她热情、善良、真诚,却又敏感,她会共情很多东西,甚至共情一棵草,她有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却能够过最脚踏实地的生活。   她是苏唱见过最浪漫的人,浪漫在于,她本身就是实际与不实际的结合体。   “舟舟,你知道吗?”   苏唱咽了咽喉头。   “我可以找一百个和我合适的人,我可以找到一百个相处得很好的室友,可是我……”   “只会撕心裂肺地爱这么一个人。”   合适是很重要,但爱不重要吗?爱不难得吗?爱就该被放弃吗?   她如果有不甘心,也只是不甘心在爱情和其他选项里,前者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于舟说不出话了,她的声带好像被苏唱牢牢捉住了,她的心胀得也不听话,咕咚咕咚地,想要侵占她的全部身体。   “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我会尝试去做,也努力对你说,但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不想强求你,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   苏唱最后这么问她。   在自己最骄傲也最脆弱的领域,通过最顶级的设备,这么问她。   于舟动摇了,她承认,她真的动摇了。   她吸一吸濡湿的鼻腔,答应了。   “好,我们顺其自然。”   --------------------   于舟说“我没有自信能够摘月亮,我从心里就不觉得,月亮应该奔我而来”,这个典故出自经典电影《龙凤配》:“Of course I won't try to pick the moon,I want the moon to come to me。”(翻译:我当然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月亮”代指“心上人”。 第74章   放下耳机,苏唱从录音室里出来,耳朵红红的,可能是耳机戴得有点久的缘故。   转过身前她俯身把手覆在脸上,深呼吸几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和心情,因此出来时,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眉目有一些疲倦,眼皮有点肿。   但眼神还是清亮又柔情,像极了初遇时的样子。   初次见到时,她也不过就是于舟现在这么大的年纪。   时间过得真快。   于舟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两把眼睛,眼角红红的,整个气场都弱了,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张牙舞爪。   苏唱走到她面前,马丁靴的脚步声轻轻的,跟她说:“出去吗?”   彭姠之一定还等着她们吃饭。   “嗯。”于舟埋头,鼻音有点重,转身往外走。   刚扶上门把手,另一只手的手腕就被捉住,然后被清淡的香气一带,进入一个同样清淡的怀抱。   苏唱很轻柔,又很节制地抱着她,下巴埋在她的肩膀,安静地呼吸。   很久没有这样听彼此的心跳,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   于舟抬手回抱住她,苏唱把额头抵在她的肩头,蹭了蹭,然后直起身子放开她:“走吧。”   收拾好了,出去吧。   “嗯。”于舟说。   苏唱果然没有逼迫她,在席间,以及送她回家时都再也没有越界的举动,两个人不动声色的样子让彭姠之很费解,一腔八卦之心无处释放,郁闷到了后面就很想踹苏唱,棚还是借的她们三声的呢,怎么啦,牛郎织女相会了就不管鹊桥了?   但不管鹊桥怎么叽叽喳喳,日子还是一样过。   于舟在第二天就发现苏唱骗了她,她根本没有出差,而且也没有任何出差的迹象,她只是,单纯地把小奶牛寄养在了她家。   而且凭借关心小奶牛的借口,成功地每天早晚跟于舟聊天。   亲妈思念成疾,想看看小猫咪的照片,那也算理直气壮。   一周后于舟受不了了,跟她抓狂,说求你了你把小奶牛带回去吧,苏唱又说她最近工作好忙,没有时间照顾它。   忙吗?这微信从早到晚没怎么消停啊。   她甚至怀疑,苏唱有在录音吗。   苏唱确实没有在录音,她的录音工作逐渐减少,她跟于舟说,她考虑转幕后,试着组建声音团队,做配音导演的工作,工作室方面,进入正轨之后,也进行一些培训和教学工作,自己献声,可能就很少了。   因为她身体不太好,也考虑了一下多回归生活的问题。   于舟对于她想当老师这件事非常惊讶,她做了那么久的自由人,连工作室都不想签,但现在竟然要带新的小萝卜了。   于是她问苏唱:“是什么改变了你,是三声那次培训吗?”   让她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点教书育人的责任感。   苏唱在电话那头微微笑着:“可能是,觉得有人叫的苏老师,非常动听。”   “有人”两个字略咬了重音,声音工作者,这类意味深长的强调与停顿实在是驾轻就熟。   就很烦,于舟挂了电话不想理她。   在一个小奶牛磕猫粮的平平无奇的午后,于舟坐在电脑前,想好了她的新长篇。   叫做《帮我拍拍》。   灵感来源于之前寄养在她家的碗碗,她在小奶牛撅着屁股拉长身子伸懒腰的动作里,想起了当初碗碗发情,给它拍拍臀部的时候,突然就有了一个脑洞。   “大概就是说,女主呢遇到了一个从未来世界穿越到现在的omega,omega进入了发情期,女主没有办法,就用帮小猫拍拍的手法,帮这位小o拍拍,来缓解她的那个……呃,痛苦。这篇文呢,是一个abo题材。”   她这么跟视频里的苏唱说。   而穿越,又是向挽给她的灵感。   “什么叫abo题材?”苏唱皱眉,轻轻问。   “你不知道abo题材?”很火的,配音演员配那么多题材,不知道吗?   苏唱摇头,她平常配言情比较多,百合少,也没有接触过这类题材的本子。   “不过听起来很有意思,”她说,“等写完,考虑做剧吗?”   “哎呀,还没开坑就邀剧呀?”于舟很做作地不好意思,“看来我是真的红了呀。”   苏唱在那头轻轻地笑。   于舟只是喜欢开玩笑,其实她没怎么红,还是跟之前的粉丝数差不多,《神龛》第二季上线之后,涨了一点点,但总体和第一季没有什么差别,因为作者本来就没有那么受关注,而且她也不太喜欢发微博,不经常跟人互动。   她喜欢这样的状态,如果真的红,她就受不了了。比如像苏唱那样,或者像向挽那样。   向挽现在的势头特别特别好,和苏唱一起拿下了好几个项目,不少圈内人向她投来看好的目光。   于舟想起之前和向挽的约定,问苏唱:“那我可以约你家的招牌吗?不知道还好不好约。”   “嗯?”   “想约向挽,想约向挽做我的主役。”   苏唱装作为难:“嗯……那可能要看看向老师的档期。”   向老师的档期其实没有很满,因为她还在请家教补习文化课,虽然她文化可以说是吊打一片人,但现代的应试教育还是不一样,尤其是英语这块,差不多是等于从头开始。   即便她聪明悟性又好,可能也并不能短时间内掌握一定水平。因此她的考试可能也没有那么快,估计会到后年。   虽然还有时间,但向挽每天上课仍然很认真,求知若渴得让于舟都汗颜,偶尔她和苏唱还有彭姠之去她的小屋看她,等她补完课约她出去一起吃饭。   她想起那天下午,她们四个约好了晚餐,她先到了向挽家,向挽正在里间补课,关着房门。怕打扰她,于舟就没开电视,坐在客厅玩手机。   过了会儿,门铃响了,于舟去开门,见到哈着白气戴着围巾的彭姠之和苏唱。   俩人进来,解了围巾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跟进自己家似的。   再过了四十来分钟,向挽才和家教老师一起出来,看到沙发上坐了一排,家教老师有点震惊,说了拜拜就跑路了。   向挽看着她们,莞尔一笑:“这是在做什么?”   于舟笑得跟加菲猫似的:“等你下课。”   彭姠之斜靠在沙发上,姿势很妖娆:“等你下课。”   苏唱架着二郎腿,把书放回茶几:“等你下课。”   向挽“扑哧”笑出声,明眸皓齿的。   “言下之意是,我请客,对么?”   “正是。”于舟嘿嘿笑。   一月底,临近过年,向挽要面对人生中第一次出差。   她接了一个外地的漫展,要坐飞机。   苏唱本来想跟她一起去,于舟也想,但向挽婉拒了。   “我瞧过电影了,晓得如何坐飞机。”她说。   “什么电影啊?”于舟好奇。   “《泰囧》。”   于是于舟神色复杂地看着向挽像王宝强一样拿着一盆仙人掌,亭亭玉立地站在机场。   另外俩人站在她旁边,站在明晃晃的机场候机厅的灯盏下,也没有说话。   嘱咐了一番向挽注意事项,换了票办了托运,她就要进去安检,于舟突然拉住她:“向挽,你想去洗手间吗?”   “不想。”   “你想。”   “……好吧。”   把包交给于舟,向挽被目送入一旁的洗手间,于舟问苏唱:“有钱吗?”   苏唱拎起眉头。   “现金,”于舟说,“我感觉得给她装点现金,万一手机没电关机什么的怎么办呢,打车钱啊或者住酒店的钱都没有。”   “我没有钱包。”她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写了问苏唱要钱。   苏唱喉头一咽,从包里拿出钱包,打开看,只有一张红色的钞票和几张零钱。   彭姠之也打开自己的钱包,把空空如也只插着卡的钱包翻给她看。   于舟探头看两眼,有点失望,正想着一百块就一百块吧,突然见苏唱轻蹙眉头,小声说:“对了。”   她又拿起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报纸包的方块,有一定厚度,她拆开,把一沓红色钞票摆到于舟面前。   于舟震惊了,看看她,又看看钱。   这年头还有用报纸包现金的啊?这种场面她只在电视里看过。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的工作啊。”她神色艰难地问苏唱。   苏唱低低笑:“上个月收的欠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我现金,放包里忘了存。”   于舟把手放上向挽的包外层的拉链,有点犹豫是直接塞钱还是等向挽出来再说。   按理说应该等向挽出来,但是她看电视和看小说,塞钱这种事好像都是要背后做,就显得有一点伟大。等当事人发现,也怪感动的。   她看向苏唱,苏唱的眼神说明她觉得这样不太好。   是不太好。   于舟决定等向挽出来,可还没把手放下,就听见后面有清甜的女声:“你们怎么了?”   三人看着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向挽,她的手还有一点湿,蹙眉不解地望着她们。   而于舟现在略弓着身子,手放在向挽包的拉链的样子……   让她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有不正当工作的人。   她很心虚,讪讪地把向挽的包递给她,态度良好地认错:“本来担心你没有现金不方便,想给你装点钱,又觉得背地动你包不好,所以……对不起啊挽挽,下次不会了。”   向挽把包接过来,噙笑看向她:“你可以。”   “我的东西,你都可以动。”她柔声说。   这话……   彭姠之抿了抿嘴,看向一旁的苏唱。 第75章   “向挽挽,显然,喜欢于舟。”   彭姠之坐在副驾驶,对苏唱说。   回去的路上,由于顺路,苏唱先送了于舟,然后再送的彭姠之,因此,现在车里就她们两个。   等于舟一下车,她就迫不及待了。   “嗯,”苏唱开着车,应了一声,“我也喜欢。”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跟你严肃说事儿呢,你跟我秀恩爱。”彭姠之骂她。   “不算秀恩爱,”苏唱蹙眉,“我们两个,没有在一起。”   “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你当我傻啊,你当向挽傻啊。”彭姠之瞪她。   苏唱叹一口气,没作声。   什么迟早的事,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孽缘呐,孽缘。”彭姠之把镜子翻下来,照照自己的口红,“拢共就四个人,怎么还搞三角关系呢,小姑娘就不能喜欢我吗。”   苏唱瞥她一眼:“你是直的。”   彭姠之哼一声:“你们女同性恋,不就喜欢直女吗。我就是那什么,姬圈天菜,哈哈哈哈,姐姐型。”   苏唱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   “你比向挽大一轮还多。”   “So?”   “应该叫姨。”苏唱淡淡道。   彭姠之炸毛了:“苏唱!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讨厌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那么坏呢!”   苏唱轻轻一笑,打了个转向灯。   外地的漫展活动办得很顺利,现在的向挽估计不会再遇到那种事情了,于舟刷着她粉丝的返图和现场官方图片,看见一些粉丝举着手幅,统统是蓝色的应援色,手幅上的名字有向挽,有挽挽,有向挽挽,其中有一个,上面写着“向阿夕”。   于舟会心一笑,觉得向挽应该最喜欢这个。   两周之后,苏唱终于接走了小奶牛,可于舟的房子很招猫,因为她姐又要去外地了,碗碗又回到了家里。   碗碗来的那个周末,于舟让向挽过来吃饭,她做饭,让向挽来看看碗碗。   从机场分别以来,她们就没见过,向挽很忙,她们工作室接了一些新春档的电影项目,苏唱总是带着她。   回来那天她穿着奶白色的羊毛大衣,上面有一圈看起来非常柔软又精致的毛领,貉子毛簇拥着她的脸,衬得她更贵了,也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了。   她没有把外套脱在玄关,穿着就进来了,碗碗一见她,喵呜一声,屁颠颠儿地跑过来在她腿边蹭,向挽蹲下,抱起它,碗碗呼噜呼噜地。   向挽看着它笑,眼睛里有揉碎了的星光。   于舟端着饭出来,看到这个场景也觉得很美妙,说了声:“来了啊。”   向挽轻轻蹭了蹭碗碗的脸,说:“它想我了。”   “是啊,好久没见你了。”   “你也想我了。”向挽把碗碗放下,面对着于舟,说。   于舟笑了笑,打趣她:“是的,大CV,现在很难见你一面了。把衣服脱了吧,吃饭,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在这里过冬天,进门一定要把外套脱了,因为暖气开得很足,你不脱衣服,出去有温差,很容易感冒。”   “知道了。”向挽把外套脱下,挂在玄关里,然后去洗手吃饭。   于舟做了向挽很喜欢的玉米排骨汤,又烧了个红烧牛肉,再清炒了两个菜,两个人一边吃,一边交换近况。   于舟跟她说:“今天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   “什么?”向挽夹了一筷子青菜。   “要过年了,我妈让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她也想见你了。”   向挽想起赵女士时不时给她发微信的样子,莞尔一笑,说道:“她同我讲过了。”   “嗯,那你记得把春节那几天的时间空出来,我想买年二十八的票,你看看你有没有时间,然后看看你什么时候开工,我也提前把票买了,不然不好抢。”于舟说。   “嗯,那我回去问问苏老师。”   “好。”于舟低下头吃饭。   沉默了两三秒,向挽问她:“苏老师,不同你一起回去么?”   “啊?”于舟含着筷子。   和向挽的眼神对视两三秒,她的耳背就有点红了,又低下头扒饭:“她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回去。”   “所以,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向挽细声问。   “呃……顺其自然吧,我也不知道。”   “嗯。”   向挽看着她,有一点难过,她也真的很想念于舟了。   于舟说想她的时候很真诚,她很开心,可于舟的耳朵没有红。而刚才提到苏唱的时候,有。   转眼到了年二十八,向挽和于舟一起回老家。   于舟的家乡是一个小城,但不远,俩人坐了高铁到肃城,于爸爸开车来接,再四十分钟左右的高速,就到了迁城。   车子稳稳驶入主城,年节的气氛愈加浓厚,街道上张灯结彩,挂着红红的灯笼,商铺前也是红彤彤的一片,喇叭里的“每条大街小巷”或者是“新年好呀新年好呀”震天响,整个小城喜气洋洋。   再往南边开去,出了三环走了一阵,终于到了于舟的家,她家是一栋小别墅,但算不上什么豪宅,小城的别墅也不怎么值钱,跟一些好一点的远郊自建房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别墅住着舒服,车就能停在楼前,不像在江城,通常没有能买到靠近自己楼栋的车位的运气,在地下车库停好车,还要走老半天。   赵女士早早地就等在门前,穿着非常家庭主妇的围裙,看到他们到了,赶紧迎上来,于舟和于爸爸拿箱子,赵女士攀着向挽的肩,说:“乖乖啊,你是不是长高啦?”   向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跟,笑道:“不是,今天穿的鞋有一点点跟儿。”   赵女士也跟着看过去:“噢是的呀,有一点点跟了,你以后可以学着穿高跟鞋,哎呀女孩子嘛是要穿高跟鞋的,穿高跟鞋气质好。”   向挽现在的气质就特别好,大衣皮靴,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拉着向挽的手往里走:“那你看看阿姨瘦没有,你看看阿姨的腰,阿姨最近在练瑜伽,我觉得是瘦了很多。”   向挽在后面煞有介事地看看她的腰围:“是有瘦一些。”   “是伐?也挺拔一点了。”   “嗯。”   赵女士很开心,小声得意道:“才练了两三个月。”   带她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她又停不下来,往门边搬行李的于舟和于爸爸喊话:“是不是差不多啦?现在开饭嘛?我是不是可以炸酥肉啦?”   “炸炸炸。”于舟累死了,走到卫生间洗手,“赶紧吃饭,饿死了。”   “好好好。”赵女士最喜欢别人吃饭积极,美滋滋地就进厨房了。   四个人吃得其乐融融,吃过饭,于舟和赵女士洗碗,向挽陪于爸爸下棋。于爸爸是个小老头了,话不多,但是典型的江南小男人,做得一手好饭,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平常就喜欢跟人下棋。   向挽能陪他下棋,也能耐得住性子跟他喝茶,他也就很喜欢向挽。   嗯……应该说,没有人会不喜欢向挽。   不对,网络上那些人除外。   于舟一家向来都是小家团圆,没有经常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所以这个春节过得是热闹却又清净。小城里还可以放鞭炮,晚上有一些小孩儿在街边放炮,于舟也买了几个烟花,在门前的小花园里跟向挽一起放着玩儿。   散开的烟花如漫天的萤火,落在仰头的向挽眼里,像纳入了一整片月华,明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于舟靠在门边看她,眼睛里给这副画面用了慢镜头。   她不知道向挽会不会开心,会不会想家,她只能尽可能地让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春节,过得热闹一些。   鞭炮吵吵嚷嚷,人群说说笑笑,孤独和寂寞也许就不太能见缝插针了。   赵女士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招呼于舟过去,分了一把瓜子给她。   她看着不远处点烟花的向挽,一边磕瓜子一边问于舟:“你现在是怎么样啦?”   “什么怎么样。”于舟抓了一把,在手里剥。   “挽挽搬出去了嘛,那么你平时是跟挽挽联系多,还是跟唱唱多呀。”她学聪明了,有一点委婉。   于舟想了想,决定跟她坦白:“我和苏唱说开了,可能……我是说可能,还有一点机会吧。”   “啊……”赵女士磕一个瓜子,眨眨眼,又看一眼向挽,“其实我觉得还是挽挽好啊,挽挽也不错,是吧?很乖的。”   ?于舟莫名其妙:“你怎么回事啊。”   她有点炸了:“当初我跟向挽住一起,你天天在我跟前念叨苏唱苏唱,现在我说跟她有机会了,你又说向挽好。”   这什么毛病啊……   赵女士不情不愿地摆着脖子,哼哼唧唧的:“那人嘛,总要有一点叛逆的。”   “再说了,我是丈母娘,那不摆谱的?”她瞪于舟一眼。   怎么就丈母娘,于舟无语了。 第76章   大年三十,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声和冲天的烟花爆竹,让这个日子成为一年中最珍重的一天。   十一点四十五,于舟接到了苏唱的电话。   她的那边很安静,而于舟这边很吵,于是她踏上楼梯,走到二楼的卧室,听她讲话。   但苏唱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跟她说:“新年快乐。”   是提前说的,可能怕她过了零点,就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于舟笑了笑,也说:“新年快乐。”   “嗯,帮我跟阿姨和叔叔也说一声。”   她的声音有点娇,让于舟就不乐意了,笑一声:“有些人不是挺上道的吗,据说之前逢年过节还发微信呢,怎么,这次不能自己发吗?”   电话那边用气声悄悄说:“这次想让你帮我说。”   麻了,耳朵麻了,于舟有一点受不了,她知道自己的耳朵烫起来了。   她有点别扭,于是转移话题:“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啊,你们没看电视吗?”   “没有。”   “你爸妈也不看啊?”   “我自己一个人。”苏唱说。   “啊?你没回家啊?”   “没有。”   “为什么啊,那你爸妈呢?”于舟皱眉。   “嗯……”苏唱想了想,“我爸和奶奶还在加拿大,我妈在德国吧,大概。”   这个大概,好微妙,而且只具体到了国家。于舟仔细回忆了一下,她们在一起三年多,第一年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年苏唱是和她爸妈还有爷爷一起过的。   第二年、第三年,她就跟于舟一起回家了,那时候于舟觉得,她很爱自己,所以每次自己说不想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苏唱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   她还跟苏唱说:“你先跟我回家,春节之后你也不用上班,再抽时间回去陪你爸妈,好不好?”   苏唱说好。   后来忙忙碌碌的,就把回家这事忙忘了,两个人都没有提。   于舟用自己的家庭关系想象她,以为她在背后也做了一些父母的工作,毕竟她时不时也跟父母发微信打电话,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也并没有多过问苏唱家里的事情,因为之前她问过一次,苏唱要不要跟家里出柜,苏唱说不太想,她也就尽量不提了。   但她不知道,自从疫情起来之后,苏唱已经两年没有见到她爸妈了。   于舟有一点不知道说什么,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楼下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她问苏唱:“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啊?”   苏唱笑了笑,说:“你要带几个人回家过年啊?”   啊这……确实是有一点尴尬。   “嗯……”于舟也觉得有点不太好,但是她说,“都是朋友,我妈也知道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了,”苏唱说,“让向挽好好休息一下,年前我们跑了不少项目,节后还有,我怕她一看到我就想到工作,会紧张。”   “噢。”   于舟用手摸冰冷的窗户。   挂电话的时候,已经是2023了,她们也算一起跨了年,苏唱又跟她说了一句:“新年快乐,舟舟。”   “新年快乐。”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赵女士早早地就起来煮了汤圆,一人四个,四季发财。滚烫滚烫的汤圆吃得向挽脸红红。休息了一下,一行人出门采购,于舟家通常不去别的家里串门,但走得近的亲戚会来她家吃饭。   因为屋子大,饭桌也大,能坐下好大一桌人。   通常是她的姨妈和两个舅舅三家,一桌大圆桌,一桌小矮桌,就能坐得齐齐整整。   买完菜回家,赵女士和于爸爸开始做饭,向挽打下手,于舟打扫屋子。   大门开着,亲戚们自觉地就进来了,包往沙发上一扔,互相打招呼就坐下剥花生,小舅舅和姨妈进厨房帮忙,两个舅妈在沙发上互相看谁染的头发颜色比较好。   向挽端着菜出来,大舅妈“咦”一声,问随后跟着出来摆盘的赵女士:“哪家的妹妹呀?”   “我干女儿,向挽,漂亮伐?”赵女士有点得意。   然后拉着向挽的手,一一介绍,说是做配音演员的,现在网上也是小有名气的。   几个舅妈就不让向挽进去做饭了,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问她配过哪些电视剧啊,有没有角色是她们听过的。   向挽慢悠悠地、有礼貌地跟舅妈们聊天,遇到不懂怎么答的地方,又看一看于舟,于舟就来解围。   “唉,你那个朋友怎么没有来啦?”小舅妈拍一把于舟的大腿。   “哪个啊?”于舟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苏那个什么,也是配音的。”小舅妈心直口快,很奇怪,“老奇怪了,你在江城是不是开配音班的了,怎么都是配音演员朋友呀。”   向挽勾了勾嘴角,于舟很尴尬。   开始吃饭,长辈和小辈们都陆续入座,于舟和向挽还有表弟表妹坐小孩儿桌,二表弟和姨父从车上抬了一箱啤酒回来,放到桌边,二表弟洗完手,却没入座,轻轻碰了碰于舟的背。   “诶,姐。”   “啊?”于舟捧着碗,扭头看他。   “你过来。”二表弟示意她跟着自己到卫生间门口。   “咋了啊?我没红包给你啊,你就比我小一岁,你要不要脸啊。”于舟还是端着碗。   “我在外面看到苏唱了。”二表弟说。   哈?于舟的碗都要掉了。   “真假?”她用最大的气声说,口型很夸张。   二表弟是知道她跟苏唱的关系的,在她第一年带苏唱回家的时候,俩人就私下坦白了,二表弟给她们打掩护,然后收取一点小额红包。   “我看着像。”二表弟揣着兜,往外面怼了怼下巴,“你出去看眼,就在路口,反正那个车像。”   男孩总是对车敏感,要不是多看了两眼车,也不会注意到苏唱。   于舟心跳如麻,忙把碗筷放下,就往外面跑。   果然,她远远地就看到苏唱的车了,她站在车边,埋头在发微信。穿着一身黑色的羊绒大衣,头发扎起来,散了几根在脸侧,看着又高冷又温婉。   于舟口腔有点紧,她跑过去,脚步声打扰了苏唱。   苏唱抬起头来,手里拿着手机,笑着说:“刚要给你发微信。”   她不记得是哪一栋,嗯……确切地说,也没有想好要不要进去。   虽然昨天讲好了,但她没有控制住,又没有事情做,所以就来了。   “你不是不来吗?还开车来的,开了几个小时啊,得有四五个小时吧?”外面有点冷,于舟缩着脖子,手也缩在袖子里。   “嗯,正好有一个客户在这边,我顺路过来,看一眼。”苏唱说。   苏唱很多时候会用“嗯”,说谎的时候也是。   “你声音的项目,有多少要跑外地的客户啊,还大过年的。”于舟怼她,编都不会编。   “不是,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爸有一个小的投资公司,法人是我,但他有朋友要入股,他让我带上一些资料和文件过来,谈一谈,如果那边可以,就配合他办股权变更手续。”   不知道真的假的,但于舟想,也不会有人大年初一的谈项目吧。   “那……进去吃饭吧,我们还在吃呢。”于舟真的很冷,又缩着脖子“嘶”了一声。   再跺跺脚,脚都要冻僵了。   苏唱把手机收起来,说:“好。”   领着苏唱进门,席上的人都看过来,向挽愣了愣,然后站起来打招呼:“苏老师。”   赵女士也愣了愣,随即非常地惊喜,高八度的女音:“唱唱!”   “阿姨过年好。”苏唱笑着说。   赵女士喜不自胜地迎上去,把她拉进来:“哎哟唱唱来拜年了,怎么过来的呀,开车过来的吗?哎哟手都冻僵了,来来来,正好我们还吃着呢,阿姨给你拿碗筷啊。”   她把苏唱按在桌上,进厨房拿碗筷。   “姐,这是?”姨妈前两年没回来,之前没见过苏唱。   “我,另一个干女儿呀,苏唱。叫唱唱就行的。”赵女士摆筷子。   “姐你干女儿那么多的。”   “哎呀是嘛,有福气的嘛,个个都很乖的喽。”赵女士坐下,要给苏唱夹菜。   苏唱的背被一碰,于舟站在后面:“诶!”   苏唱转头。   “你坐我们那桌啊!这桌都是大人。”于舟小声说。   “……”苏唱有点为难,刚才是阿姨让她坐的,碗筷也是阿姨摆的。   “妈,”于舟叫赵女士,“我让苏唱去我们那桌啊,她不喝酒的,开车了。”   “噢对对对,是的是的。”赵女士拍脑门,“那么唱唱你去小矮桌啊,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就是有点矮。”   苏唱气场太强,她本能就想让苏唱坐主桌。   于舟帮她拿上碗筷,二表弟自觉地让了一个位置,苏唱坐到于舟身边。   向挽也关心了一下她怎么过来了,俩人边吃边聊,表妹吃着吃着也聊上了,两个表弟倒是一边吃饭一边看球赛,没怎么说话。   于舟低声问苏唱:“你难受不难受,这个凳子有点矮。”   她腰不好,又手长脚长的,缩在这里可能会不舒服。   “不难受。”苏唱说。   她看着于舟,有一句话没有说,刚才于舟把她带下来的样子,让她觉得很舒服。   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于舟对两个人之间的大小安排,径直做主的时候。 第77章   吃完饭,大人们支起了麻将桌,开始打麻将,向挽也被邀请上桌,小舅妈坐在她身后,指导她。   苏唱说下午要回去,于舟想着她身体不太好,又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怕她疲劳驾驶,就说还有时间,让她上楼睡会儿。   跟大人们打过招呼,于舟领着苏唱上楼,到南面自己的卧室,之前她和苏唱回家,都是住在这里。   卧室不小,还有小沙发和她之前上学时候的实木书桌,高高的书架,里面都是高中课本和一些课外杂志什么的。   苏唱以前住这的时候,很喜欢翻一翻于舟之前的作业本和作文本,她写字总是喜欢把格子填得很满,好像田字格按面积收钱一样,不写满亏了。   苏唱换了于舟的睡衣,带着她熟悉的香气,坐在床边,看着于舟拉好窗帘走过来,苏唱顺手开了台灯。   于舟站到她面前,她的脸色在台灯下看得很清楚,眼底有淡淡的乌青,望着她时双目也微微拢着,她真的很疲惫。   于是于舟就有一点不忍心,低头看着她,问:“真的要回去吗?我们家可以住下的,一人一个房间也没有问题。你这个样子看着好累,再开四五个小时,我很担心。”   苏唱抬手,拉住于舟的右手,稍稍捏了捏。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于舟,表情认真地轻声说:“如果我留在这里,我可能会……”   忍不住。   于舟咽了咽喉头。   苏唱叹了一口气,思考着温声说:“我不开车的话,晚上和长辈们吃饭,大概率要喝酒,你再住在隔壁,我也,睡不好。”   她有隐约的停顿,好像有一点羞涩,不明显。   其实她现在就有一点了,她现在就很想抱着于舟,尤其这个姿势,她一伸手就能揽住于舟的腰,她知道的,很软,很好抱,很容易容纳一些摇摇欲坠的理智。   原本就曾经是最亲近的人,又知道彼此喜欢,理智掌管的范围,就没有那么大了。   于舟也听明白了,嘴角不自在地抿起来,然后苏唱看着她笑了,食指在她的手心里稍稍勾了勾。   再把手收回去,撑在床边,看着她。   “那你……嗯,睡会儿吧,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我等下叫你。”于舟也不自觉用了气声。   苏唱偏头想了想:“睡到四点半吧,起来收拾收拾,五点出发,回到家不算太晚。”   “好。”   于舟给她关了灯,又关了房门,下楼去打牌。   向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低头拿牌。   很快到了四点半,于舟按时上去叫苏唱,她已经醒来了,其实就没怎么睡着,小小眯了一会儿,见到于舟先是懒懒地笑了笑,然后就利落地起床换衣服,准备出发。   只剩一桌麻将了,剩下的亲戚们出门逛街还没回来,赵女士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虽然之前说过要走,但赵女士还是想留她。   于舟一家人都这样,好客。   “妈,她还要去见客户,很重要的。本来就是顺便过来的。”于舟说。   “那我给她装上一点酥肉,和香肠,路上饿了可以吃,好不啦?”赵女士用围裙擦着手。   “你别麻烦了,她开车哪有手吃啊,到了就见客户,也吃不了。”于舟觉得麻烦,而且苏唱回家根本不会热来吃的,她知道。   没想到苏唱温温说:“好。”   赵女士开心了,去找保鲜袋,装了两大袋出来,给苏唱拎着,然后和向挽一起把她送出小花园,然后把东西交给苏唱,只剩于舟陪她出去。   于舟揣着兜,跟她一起慢慢走,走到路口,车还停在那。   苏唱把车门打开,先是把东西放了进去,然后扶着后座的车门,没有关,就站着微垂头看着于舟。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于舟站在她面前,有一点疑惑。   “嗯。”   “什么啊?”   苏唱润了润嘴唇,问她:“可以有一个新年吻吗?”   啊这。   于舟闪了闪眼波,耳垂又红了。   她不自觉地咬住上嘴唇,脚后跟拎了拎,有一点紧张。   “舌,舌吻吗?”   话一出口,她想自杀,脑子有泡吧……   苏唱也愣了,然后破冰一样笑了,她说:“噢,原来还有这个选项。”   “不是,”于舟的耳朵眼都冒烟了,解释得有一点手忙脚乱,“我意思是说,如果是那种吻的话,不,不太合适。”   “那,别的选项呢?”   苏唱在撩她,她确定,因为她有点顶不住了。   于舟瞄她一眼:“那你本来说的新年吻,是指亲哪里啊?”   苏唱盯着她的嘴唇,略挑了挑眉:“这里。”   “或者……”她又偏头,视线对上她有一点粉的脸颊,“这里。”   于舟觉得,苏唱用她的视线,把自己整个脸抚摸了一遍。   她很想恶狠狠地说,都不行,别想了,你干嘛,赶紧走吧。咱俩又没关系,你有病吧。   但她看着苏唱握着车门的手,想起这双看起来细腻得不沾阳春水的手,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又要开四五个小时的车回去,来回那么长时间,只为了见她一面。   她的心就硬不起来了。   甚至她想了更多,她想,这个大年初一,苏唱回去,自己一个人在家,吃什么呢,又有谁陪她过年。   苏唱好像,已经很克制了,保有余地地不在自己家里留宿。   但看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好像是在用“没有留宿”这件事情,不着痕迹地讨要一个“退而求其次”。   于舟看一眼苏唱,心里摇头,不对,这不是苏唱的阴谋。   她哪有那么聪明。   她可能……就是想。   于舟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蚊蝇一样的声音说:“后者。”   说得很别扭,一说完,头就转过去不看她,睫毛有一点颤。   苏唱眼里放了小小的烟花,然后她低头过来,偏脸,轻轻地吻了一下于舟的脸颊。   很有礼貌,没有过多流连,凉凉的触感没有逗留太久,快得近似于一个贴面礼。   然后她说:“我走了,新年快乐。”   于舟的心被拉扯得又酸又胀,她退了小半步,说:“你要说多少遍新年快乐啊!”电话里两遍,当面又一直说。   苏唱愣了愣,然后笑了,她说:“说这么多,是希望你,真的很快乐。”   希望你真的很快乐,于舟,无论我们之间最终的关系被定义成什么样,希望你,真的很快乐。 第78章   晚上果然如苏唱所料,家里喝酒了。   连原本被看作小孩儿的向挽都喝了几杯。不过由于她有了上次喝醉的前车之鉴,她喝得不多,还没到醉的程度,还能清醒地去放鞭炮。   于舟看着她两眼亮晶晶地捧着脸进来,脸颊的红晕从指缝里透出,然后跟于舟有些娇气地说:“头晕了。”   “瞧不了烟花了。”   于舟笑她:“那要不洗洗睡了吧,也不早了。”   向挽摇头:“外头在烤串儿,我的才刚放上去。”   说完又眨着眼睛摇了摇头,糯糯道:“不成,实在是晕。”   “那还不上楼啊?”于舟靠在沙发边,叹气。   向挽却睁着醉意十足的眼,小声问她:“你不送我上去么?”   她的声音很清甜,可是这句话,让于舟听出了一点侵略性。   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向挽。   可向挽一派天真,眼神好像很无辜。   “嗯,”于舟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那要不,我陪你上去。”   话这样说,手却没有伸出来,向挽看了看她的衣兜,没有再要求她搀着,只迈着略微虚浮的步伐,走在前面,手扶着栏杆,一步步地上楼。   肩膀偶然摇晃一下,于舟伸出手,在后面护着,但一直没有碰到她。   向挽顿了顿身形,突然很失落。   如果是从前,于舟是不会顾虑那么多的,当她不想跟自己有过多肢体接触的时候,这意味着,她的肢体语言,远比她的头脑要想得更清楚。   路口的那一幕,她看到了,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猜也猜得差不多了。   她的想象力和推断的逻辑还用在了更多的地方,譬如说,午后她送苏唱上去,呆了半圈牌的时辰,究竟是做了什么。   “啪”一声轻响,身后的于舟把卧室灯给她打开,很刺眼,向挽眯起来,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   于舟见她眼睛难受,就开了台灯,然后把大灯给关掉。   要出门时,见向挽坐在床尾,正中的地方,笑吟吟地看着于舟。   “去洗漱吧,看你这样子,是洗不了澡了,刷个牙,洗个脸和脚,就早点睡吧。”于舟靠在墙边,跟她说。   “我还不想睡。”她执拗地说。   向挽从来都很听话,可今天有一点乖张,像当初趴在枕头上不起床的娇小姐。   她直勾勾地望着于舟,轻声细语:“你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嗯?”于舟有一点愣。   向挽略偏了偏头,回忆:“许久没有在一块儿躺着说说话了,上一回,还是夏天的事儿了。”   “你不大清醒了,挽挽,”于舟走到她面前,蹲下,好言好语地劝她,“应该早点睡。”   “你同我说会儿话,我便睡。”向挽低头望着她。   又回头看一眼床铺:“不必换衣裳,和衣侧卧便是,也不行么?”   后四个字有一点委屈,但她没有转过来。   于舟呼出一口气:“行。”   她先扶着向挽躺下,向挽很乖巧地朝着床中间侧卧,然后于舟绕到另一边,脱了拖鞋,也上了床。   她们像在那个夏天一样四目相对,台灯的光亮像一个怀抱,从向挽的背后照过来,将她瘦削的身影包裹住。   衬得她很孤独。   于舟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真的是长大了,不过才过去了大半年,看上去成熟了一些,脱掉了一点稚气。   于舟忽然有一点难过,因为稚气是用来磨的,要把它放在磨盘里过几遍,才能流淌出温顺而平和的表情。   她问向挽:“挽挽,你最近过得好吗?”   向挽想了想,说:“好,也不好。”   “怎么的呢?”   “生活和工作一切都在变好。”   “那不好呢?”   不好的是,这一切都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醉意让她的呼吸变得粗重,也让她的眼睛不那么透明,不那么澄澈了,她的眼神里有一点晦暗不明,看着于舟,像看一个……猎物。   于舟有一点心惊,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产生这种错觉。   虽然她嘴上说向挽很坏,但她知道,向挽其实很懂事,很克制,很知道分寸,也极其聪明,她很少显露出这样具有占有欲的眼神。   而且眼神里,还有一点绝望。   向挽仿佛思考了很久,然后用她横空出世的,清甜的嗓音,对于舟说:“我有一些话,想要告诉你。”   于舟呼吸了三下,做好了心理准备,对她说:“嗯。”   “你曾经同我说,让我搬出去找我自个儿的生活,让我来瞧一瞧答案,我如今瞧见了。”   用几个月辗转反侧,看清楚了。   于舟有一点紧张,但没说话。   向挽说:“你对我提了两个问题。头一个是,你说让我去看森林,看大海,要开阔我的眼界,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我接触了,然后发觉,其实我不必接触。”   “因为在遇到更多更优秀的老师、同辈之前,我已然结识了彭导、苏老师,她们都是在金字塔顶尖的人,可她们从未让我动心过。而如今,我瞧过了更多,只能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眼眶红了,嗓音也变得重了。   她说:“我当初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石头,就是金子。”   “我……”于舟想要张口,却见向挽带着醉意摇了摇头。   “第二样,你说我,我对你是雏鸟情结,是印随现象,是把亲昵错当喜欢。我如今也想告诉你,不是。”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娇俏的脸在枕头上微微地蹭。   “你想知道我如何发现的吗?”她天真而诚挚地偏头,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微微凑近于舟,像一个引诱。   于舟本能地后退,然后她闻见了一阵浮动的清香,向挽支起她的身体,长发倾泻而下,她欺身上前,握住了于舟在身旁的手。   然后温柔地注视着她,以自上而下的方式。   她真的喝醉了,她良好的教养和引以为傲的克制力统统不见了,只剩下与生俱来的高傲和骄矜。   她以左相之女的眼神望着她,但又并非望一个婢女,一只白兔,而是一个她曾视为姐姐的女人。   她用被无数人称赞过美貌的嗓音,用十分值钱的嗓音轻声说:“我在酒店时,试过安全套是不是过敏,你想知道,我没有说。”   “我此刻告诉你,我过敏,很痒,痒得难受。”   “在我知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洗手,第二反应是……往后我若要与你用这个,你肯不肯同意我……”   “不用。”   她越说,手便握得越紧,像要把于舟牢牢攥住。   她以最暧昧也最诚挚的方式诉说她羞于启齿的欲望,她想告诉身下的人,她不是雏鸟,从来不是。   于舟的手腕在抖,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呼吸都急促起来,让她有一点不忍心。   但她只能说,必须说。   她带着酒意,续言道:“第二次,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于舟将她压在沙发上,她含羞带怯地看着于舟,软着声音红着脸,问她:“那个不要用好不好,很痒。”   她想了想,没有说下去,但当初的那个梦又跑到了她脑子里,让她想入非非,心猿意马。   向挽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塞入于舟的指缝,和她十指交缠,然后用力握住。   握第一下时,她望着于舟的嘴唇,有一点委屈。   她说:“你同我说,我若想要亲吻你,只能握你的手,可是……你却肯让她,亲你的脸。”   向挽用了“她”,没有用“苏老师”。   她有一点想哭,尤其是看着于舟对她抱歉又不忍的眼神。   她将于舟的手指收紧,又放开,掌心贴住,又离开,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痴缠。   向挽极力克制住自己,对于舟说:“就十下。”   “让我握十下。”   然后,忘掉我此生头一次非分之想。   其实她从来都不觉得,有任何东西,是她“非份”的,因为她也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月,掌上明珠的那颗珠。   所有的光辉应该寻她而来,就像她认为,称赞她的评论,才正常一样。   “挽挽……”于舟的心都要碎了,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向挽带着醉意摇头,告诉她:“不要说话。”   你一说话,我便无法再应承什么了。   七、八、九……   她俯身将嘴唇印上于舟的嘴角,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然后说:“第十下,不想忍了。”   她的脸更红了,却好像不是因为酒。   她望着自己头一回心动的心上人,她身量跟自己差不多,长得有一些好看,她心肠很热,她喜爱唠叨,她也喜欢管教。   一开始她没什么银钱,但也紧着自己的吃穿用度。她紧张时会笑,害怕时也是。   她爱畅想自己和身边所有的人都出人头地,但她又总是害怕高处的腥风血雨。她因为自己被骂难受得哭,出了卫生间却龇牙咧嘴地问她向挽挽你怎么还不去扫地。   她看见她的心上人,总是喜欢站在后边,望着她的背影或侧面,等她眼神移过来时,她又抬头望天。   她看见她疼爱的人,总是将过于软的心脏放在眼睛里,让人一眼就看见,那里面除了心疼,什么也没有。哪怕她此刻要哭了。   因此,向挽对她笑了笑,心里同时在说:“到这里便好了。”   到这里便好了。 第79章   “砰——”   外面的烟花轰然绽放,像一场轰轰烈烈的谢幕礼。   于舟看着五光十色的烟火印在向挽脸上,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她吸了吸酸楚的鼻腔,抬手抚摸向挽的脸。   向挽在她手心本能地蹭了蹭,脸上细小的绒毛立起来。   于舟哽咽着说:“谢谢你。”   她以为于舟会愤怒,会惊慌,或者会排斥或回避,但她没想到于舟如此冷静。   她眼里纷杂的情绪渐渐褪去,用大海一样平和而包容的眼神看着向挽。   像是在安抚她。   向挽在她的眼神中镇定下来,眼珠子上染的酒色也渐渐退却,她不知道自己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但当她放开于舟时,发现于舟的手红了。   红得不像样子。   于是她又有一点抱歉,坐起来,手撑在身体两边,长长的头发垂在姣好的面庞两侧,看起来有一点无助。   于舟是真的被弄得有一点疼,起身时略略皱了皱眉头,然后她反手把自己撑起来,也坐着靠到床头。   刚刚腰好像扭着了,她疼得一嘶一嘶的。   她想了想,看着向挽单薄的身影,说:“我的话,你愿意今天听吗?”   还是说,想要冷静一下。   向挽抬眸看她,她觉得自个儿实在失礼极了,她有些惊讶,于舟还有话想要心平气和地对她说。像从前她抱着自己,讲世界的规则那样。   于舟见她不排斥,先是小小地吐纳了两回呼吸,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首先,我想要跟你道歉。”   向挽有一点颓然,好像刚才的疯狂用尽了她的力气,以至于听到这句道歉,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于舟接着说:“道歉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之前选择了逃避,没有正视你这份感情。”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这件事呢,或者说,你还会不会说这件事呢,后来你一直没有说,表现得也很落落大方,所以我存了侥幸心理,我以为,你已经过去了。”   “我没有想到,在我忽视的很多很多日子里,你依然在想它,而且,想得比我以为的多得多。”   于舟有一点泪目:“我很晚才看到你这一份心动的重量,我为我之前武断地说,它不是喜欢,而道歉。”   向挽轻轻抽泣起来,终于难以自持。   “挽挽。”于舟很温柔很温柔地叫她,在烟花的闪光里,在明明灭灭的停顿里。   “你知道,我十八岁时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吗?”她抿嘴,笑了笑。   向挽抬头,看着她。   “我十八岁还没弯,那时候我喜欢一个男孩儿,是我的同班同学,他打篮球打得很好,我跟你说,男的可幼稚了,经常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投个篮什么的,他也是。”   “但就这么一个幼稚的男的吧,我当时喜欢得死去活来的,我记得他喜欢穿三叶草的衣服,经常是黑色或者灰色,他的左边肩膀比右边高一点,因为他总是斜着肩膀把包背在一边。他的眼睛特别特别好看,很大,忽闪忽闪的,跟骆驼一样。噢对了他还驼背,看起来就更像跟骆驼有个什么血缘关系了。”   于舟的语气过于好笑,向挽没忍住,小小地发出一个忍笑的气息。   “后来呢?”向挽问。   “那时候我天天去看他打球,也帮他打水啊,递情书啊什么的,但是人家不喜欢我啊,人家后来跟那个系花在一起了,我那时候在宿舍哭得昏天黑地的,哭得我室友差点以为我要挂了。后来我还为了他剪了头发,每过三天就写一篇关于他的日志,锁在qq空间里。不过到了大二,我又喜欢上了一个别的男的,我就不喜欢他了。”   向挽的脸色变白,咬住下唇,想要说什么。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说,你这份喜欢很轻率,也不是想说,你以后总会遇到更好的人,像我不喜欢他了那样,不喜欢我。”   于舟摇头,轻声说:“我想说的是,后来我们同学聚会,就今年,哦不,去年年初那阵吧,我看着他,胖了好些,发际线也后移了,才25,就梳着那种社会上有点老气的中年男人的发型,穿着皮鞋。”   “他跟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如果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肯定不会喜欢他,但是……你看啊,我刚跟你回忆起来,还是他18岁时候的样子。”   于舟笑了,说:“被我喜欢的那时候的样子。”   “所以,我想说的是,18岁的时候那一场动心,是最好,最独一无二的一场动心,它会让你对那个人戴上很久很久的滤镜,打了柔光的那种,在很多年以后,也许她根本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了,但你回忆起她来,还是很美好,很美好。”   “所以,我很荣幸,能成为你18岁时心动的这个人。”   于舟晚上也喝了酒,眼睛也有点红,她竖起手掌,贴着自己的脸,轻轻呼出一口气。   “以后不管我胖成什么样子,丑成什么样子,老成什么样子,我在你心里,可能都还有一个我最好时候的影子。”   “所以,谢谢你。”她说。   向挽双眼一眨,眼泪就滚下来了。   “你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其实我也没有打算隐瞒,虽然我跟苏唱说,顺其自然,但是她今天亲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是没有办法。”   所以才不牵你了,也不扶着你了,尽管你走得摇摇晃晃,尽管我还是很担心你。   “苏唱是我在二十一岁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人,一开始我以为,我对她的喜欢,和之前的暗恋与动心,没有什么两样,可我用了四年多的时间,分分合合,我才知道,不一样。”   “我爱她。这话说出来有点矫情,但是……”于舟没有说下去,摇摇头。   “区别大概就是,我喜欢一个人,不行了,我知道会有下一个,但是如果遇到了她,我就知道没有。”   哪怕隔了挺久了吧,她一到你面前,你还是觉得,她不太一样,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那种,你在千万人忙忙碌碌的虚影当中,看见一个清晰的死神一样。   你的爱情只能跟她走,然后就死掉了。   “所以我没有办法接受其他人,哪怕我跟她不可能,或者说,我很难再接受其他人,不管别人有多么好,但我不能给自己留一个bug,就是好比说我快快乐乐跟别人在一起了,但她一出现,又不行了。”于舟皱眉,“你明白吗?”   向挽静静听着,点头。   “我不确定你对我是喜欢,还是爱,你现在可能也不确定,我们等时间看。”   “我不想跟你说,忘了我吧,或者说,别喜欢我了,因为这种事不是喊两句口号就可以做到的,但从保护你的角度来说,我个人希望是喜欢,不是非我不可此生不换的爱情。”   “因为我也有私心,我其实真的很想做你最好的朋友,成为你可以依靠的家人,因为你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遇到的是我,我觉得这份缘分,也不比爱情轻了,而且你在这里这么孤单,我真的很想好好照顾你,想和我的家人一起疼你。”   向挽掩住双目,狠狠吸了两下鼻子。   “也是因为这份私心,所以我一直不敢开诚布公地跟你谈。但现在我想跟你说,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但要被迫接触的痛苦我知道,就像我之前跟你说‘全是苏唱’一样,我不舍得你要这样脱敏,所以我可以,我接受,你不再和我做朋友,如果你这样好受一点的话。”   向挽放下手,望着床铺,闪了闪眼波。   “但是,如果你想,我还是会做你最可靠的朋友和亲人,永远坚定地支持你,信任你。”   于舟抹了抹眼泪,低声说:“我都可以。”   她也没有办法,好像所有的选择都很残忍。   向挽透过泪眼看着于舟,她现在缩着肩膀,无助得像被遗弃了一样,但她在尽量做一个成熟的大人,尽量理性而妥帖地处理她的第一次心动。   向挽望着她,轻声叫她:“于舟。”   “嗯?”于舟抬眼。这一声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拍拍我吧。”向挽说。   于舟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像从前那样,轻轻地抚慰她的肩膀。   向挽说:“我曾对你说,在感情里,我并不至于穷凶极恶,可是我方才有一些嫉妒了,我有些控制不住了。”   “我知道。”于舟拍拍她。   “我有一些不甘心,”向挽的委屈来得后知后觉,“为何我掉落到你家里,我同你穿过了如此长的时间,都遇见了,怎么你却不喜欢我呢?”   于舟也哭了,她也觉得很操蛋。   “就是说啊,一般我们写文,你这种都是拿大女主剧本的,我肯定会喜欢你的啊。写你这剧本的作者有病吧。”她哭哭啼啼地骂娘。   向挽破涕而笑,抱着她抖着胸腔,轻咬了咬下唇,说:“我瞧着也是。”   于舟跟她抱头痛哭。   向挽说:“你别哭了。”   “你别管,真的好难受啊。”   “……我不管了。”   “你还是管管我吧。”   向挽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她带着眼泪说对自己说,试着与于舟做朋友吧。   可能这样要快乐一些。   因为她还是能轻易将自己逗笑,好像生活的所有,都能被调侃一样。 第80章   头晕脑胀,于舟和向挽哭完,一起去洗漱。   等向挽换完睡衣,于舟又给她拿了一个蒸汽眼罩过来:“把这个戴着睡,眼睛舒服一点儿,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要肿了。”   她还是想要关心她,但她不知道向挽愿不愿意。   向挽躺在床上,接过去,然后拍拍自己床边,说:“你坐。”   “好。”于舟坐过去。   “我方才,玻璃心了。”向挽说。   她用了之前那个她不理解的词,但现在理解了,她“破防”了。   “这不是玻璃心,挽挽。”于舟温柔地跟她说。   向挽又想了想,说:“我方才洗漱和换衣裳,想了想我同你的过往,我想,也许,你在某个时刻,也曾对我动心过,对么?”   于舟想要说话。   “只是这份动心,和你的爱情比起来,太微不足道,它还没有破土而出,就被狂风暴雨打回去了。或者,你自个儿也未曾意识到。”   “倘若你认为没有,也让我认为有。我说了算。”她的样子,好像是想给自己绝望的初恋,一点点念想。就像埋葬一只心爱的小猫时,把它最喜欢的毛线团也放进去。   语气有一点无赖,于舟笑了笑,她知道向挽这么说,是想让于舟少一点愧疚,好像也减轻一点她们之间的遗憾。她向来都是这么情商高又懂得分寸的姑娘。   她知道,向挽选择了跟她做朋友。   眼睛又有一点热。   “我往后,果真会遇见更好的人么?”向挽这么问她。   于舟撇嘴,给她掖了掖被子:“按理说,我应该安慰你会。但实际上真说不好,遇见人这种事吧,没准就跟地里的韭菜似的,一茬不如一茬。”   “扑哧”,向挽笑了:“那么你是长得不错的那颗韭菜?”   “还行吧。”于舟哼哼唧唧的,然后说,“睡吧。”   向挽莞尔:“晚安,韭菜。”   “晚安,”于舟想了想,又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回到房间,已经快一点了,于舟按着酸痛的脖颈,还有被扭着的老腰还是有点不得劲儿,她明天得让赵女士看一下,看看有没有红花油什么的。   说起腰,又想起苏唱了,不知道她开车回去,腰是不是要断了,但她并没有急着看手机,而是先坐在床上,看了会儿还没消停的烟火。   因为她知道,苏唱如果到了,一定给她发了信息,可她有一点不想看,因为自己看了,一定会回,可能就忍不住想跟她讲一些话。   但她有一点害怕,她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平静了一下,她才拿起手机。   果然有一条微信,已经是11点过的时候发了的,苏唱就发来两个字:“到了。”   她想了想,苏唱应该已经睡了,但又担心她还在等自己的回复,所以发了几个字过去:“那就好。”   苏唱果然没睡,给她发来语音:“还以为你睡了。”   “没有。”她也用语音回。   苏唱的文字信息又过来了:“想跟你打个电话,方便吗?”   “不太方便。”于舟说。   苏唱那头没有回复。   她敏锐地感觉到于舟的情绪出了问题,但她不愿意告诉自己,她又有一点慌,自从分开之后,她猜了于舟太多次,每次都猜得不是很好,她实在不擅长猜心这件事情,所以当于舟开始回避和隐瞒的时候,她又有一点拿不准了。   患得患失的情绪,调转位置,换她体会了一次。   于舟想了想,苏唱那么累,还没有休息,应该是在等着自己,但自己现在这个态度,好像有一点让她不知所措。   所以她给苏唱打过去了。   “喂?”那头接得很快,声音有一点哑。   “怎么还不睡啊。”   于舟尽量用气声,可是苏唱对声音很敏感,一听就知道她哭过。   “发生什么事了吗?”苏唱问。   “没什么。”于舟闷闷地说,忽然又问她,“苏唱,你记不记得你十八岁的时候喜欢过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暗恋也算。”   她以前只知道苏唱没有谈过恋爱,但根本没有追问过她的暗恋史,怕自己听了吃醋。因为如果连苏唱都爱而不得的,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   那头沉默了一下,跟她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啊?”于舟轻轻挑了一个问句。   苏唱笑了,很轻地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第一次喜欢的人,是女孩子,医院遇到的,拿着一个盆,塑料的,绿色的。还有一袋纸巾,蓝色包装的,卷纸。”   她在很温柔地讲述她和于舟的过往,但于舟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她今天真的很爱哭。   她说:“你好幸运啊。”   你第一次喜欢的人,很爱你。   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运气。   “是的,”苏唱说,“不过后来,我们没有走下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走下去。但我在争取。”   “你为什么要争取呢,又不是你要结束这段感情的。”你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呢?   于舟有一点受不了。   “因为我也有错,因为那个女孩子让我明白,在一起和爱情是两回事。我们爱一个人,只需要调动心脏,它不是索取关系,也未必能关联到付出。但如果要经营一段感情,是索取,是给予,也是交换,像是一笔合作,像是一个买卖。”   “等价的交换才能将合作进行得健康又长久,而任何合作,都需要智慧和审时度势。”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我用心去处理了很多工作上的合作,力求平等愉快地双方互利,可我没有好好对待我最应该郑重其事的那一个。”   “我以为,它来了,就在那里了,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了,就都快乐了。我没有好好思考过,如何让我们两个,在这一场期限为一生的合作里,都感觉到互利。”   “我的合作方,在消磨自己,在消耗自己,在容忍这场合作,在牺牲以维系,但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显失公平的条款。”   所以苏唱现在追逐、争取,第二次的合作机会。   这和她是不是被甩的那一个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想要争取。   苏唱一点都不傻,只是从前没有头绪。而这些,在于舟跟她开诚布公地恳谈之后,她就想明白了。   “苏唱……”于舟有一点语塞。   她没想过苏唱想得这么清楚,于舟觉得幸运的是她自己,自己身边的人都在成长,逐渐以日益成熟的感情观来对待她。   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她们都在告诉她,她的朋友,她的爱人,都十分十分珍惜她。   不要再自怨自艾了,她对自己说。 第81章   一个平平无奇又暗潮汹涌的春节过去。   节后向挽果然很忙,和苏唱一起忙到了差不多快四月份。   于舟的新书进展很不错,手感很好,反馈也还行,写到一半时,底下有评论跟她说,想让这本书出广播剧。   因为《神龛》的缘故。   《神龛》红得有一点滞后,第二季完结后,反而口碑发酵起来,在听众里面得到了相当的认可。   因此于舟的新书,就承载了一定的期待。   于舟以为,这些期待是因为……这是她的书,但并不全是。   在她还没有意识这件事的时候,她很兴致勃勃,等苏唱和向挽没有那么忙的时候,她跟苏唱说,她想有一个新的合作模式。   就是她先写这本书的大纲和分集剧情,以及每个人物的人物小传,然后由苏唱的工作室来制作广播剧。   广播剧和文章同步更新,广播剧的听众能够事先通过看文,知道大概的人设和情节走向,但之后的剧情,所有人都不知道。   这种“半原创”的形式,她觉得很刺激。   也很有意思,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和苏唱一起探讨对人物的理解,和剧情的走向。   苏唱也表现出了兴趣,虽然不知道这个兴趣是基于新鲜的形式,还是基于别的。她表示,她可以做配导,向挽自然是主役。   于是她们约在了苏唱的工作室。   苏唱的工作室是在江城中心大厦,敢叫这个名字,就意味着它在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个商圈于舟很少来,建得很像国外。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街道,行人都没有几个,高楼鳞次栉比,外立面反射出冰冷的光线,显得连照在这的阳光都很值钱。   在一看就快节奏的大厦中,偶然支着几个墨绿色的大阳伞,妆容精致的都市青年在这里喝咖啡,不过对面通常都有人,他们以谈合同的表情喝咖啡。   因此,原本应该中和快节奏的咖啡厅,也并没有显得多懒洋洋。   江城中心大厦比天音大厦更高级一些,不过香味倒是差不多,于舟很奇怪,怎么这些高级大楼,都是批发的熏香吗?   做了访客登记,来到18楼,左右两边都是SC工作室,左边半层是会客厅、办公室、会议室和培训室,右边半层是录音棚。   于舟按照苏唱说的,往左边的会客厅去。   装修很简单,不过于舟看见会客厅右手边休闲的品酒吧台,用了鱼肚白大理石。   她坐着等了一会儿,苏唱就和向挽从录音棚过来,苏唱穿的是阔腿西服小套装,一边把袖子撸上去,一边侧头跟向挽说话。   向挽也是米色的休闲小西装,好像有一点愁,伸手以指作梳,把长发梳到后方去。   这个小动作……突然让于舟觉得气场很强。   俩人见了于舟,都把那头工作的状态收起来,笑着打招呼,又变回了于舟熟悉的苏唱和向挽挽。   苏唱把椅子往后拖,坐下,有一点抱歉,但很温柔:“只有半小时。”   “没关系。”于舟赶紧说,把自己的大纲和分集剧情拿出来,还有人物小传,一人一份递给她俩。   “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篇文呢其实人物很简单,就两个女主。女主之一是一个小社畜,叫做许之之,胸无大志的那种,是做新媒体的,但是事业到了瓶颈期。另一个女主是天降的小O,从未来世界来的,名字叫杜龄,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血型人。由于体质的关系,她会每个月进入发情期,但是这个时空没有抑制剂,也没有能够标记她的Alpha,所以她只能靠和许之之发生关系,来缓解痛苦。”   于舟有一点脸红。   苏唱看着剧本笑。   “呃,当然不是一开始就发生关系,我没有那么生猛,毕竟这不是PO文,是轻松愉快的小甜文,一开始会有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许之之用给猫咪缓解发情的手法,来拍打杜龄的臀部,手酸了,甚至还使用了筋膜枪。这个在第二期的分集剧情里有,你们可以看一下整个剧的基调什么的。”   “嗯。”她们俩翻着剧本,粗略地看,向挽看了两页,又放下,拿起人物小传翻。   “你现在更新的进度是?”苏唱问。   “百分之四十。”   “后续会完全按照这个大纲走么?”   “会,因为这会关系到你的制作,你现在可能需要先按照人设和剧情来敲人。”于舟答。   广播剧的流程她大概懂一点,约老师的时候,哪怕剧本没出完,但也要讲清楚后续的剧情走向和人物经历。她现在是没写完,但自然也不会大改。   “嗯。”苏唱点头。   “前半段的改编我先做,演员我也可以根据剧情简介、人物小传和前几期的剧本去敲,但你要尽快给到我后半段的存稿,这样编剧好着手后半段的改编,剧本出完,才能定下最终进棚和制作的排期。”她又说。   于舟点头:“对,我会先写完,或者我会先把我后期每一集的对话和场景简单写出来,这样子改编和我写的就不会有出入,然后我发文的时候再补充一些描写。”   “那不如……”苏唱和向挽对视一眼,看她也有这个意思。   “你来做编剧。”   “我……可以吗?”她还没有跟这样的工作室合作过。   “你问我。”苏唱悠悠笑了,只讲了半句话。   言下之意是,你问我,我当然觉得可以。   于舟也没再看向挽,因为她觉得向挽肯定也认为自己可以,所以她说:“我想想,我可以试着先写两期出来,你跟你们工作室的专业编剧老师讨论讨论。”   “嗯。”苏唱放下剧本,拿起人物小传,问向挽:“你喜欢哪个角色?”   按戏份来说,肯定是大女主许之之,但她猜向挽会要杜龄。   果然,向挽说:“杜龄。”   “行。那许之之,我可能会约一下晁新。”   “晁新老师!”于舟的眼睛亮起来。晁新老师配过一个她特别特别喜欢的电视剧角色,音色好听,功底又很强。   “试一试,”苏唱抿嘴,“她不太好约。”   苏唱说的“试一试”,一般都有80%的把握,于舟有一点开心。   “她没有配过百合广播剧,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兴趣,不过,”苏唱转头看向挽,低声说,“上周和她吃饭,她提到你了,说她女儿很喜欢你新配的那个游戏角色。”   年后才出的新角色,但还挺受欢迎的。   说完她看了下手机:“我们得回棚里了。”   向挽叹了一口气,鼓了鼓腮帮子。   有段时间没见她这个小姑娘的样子了,于舟觉得挺有意思,于是干巴巴贱兮兮地说了一句:“加油,向挽挽。”   向挽笑了笑,有点疲惫。   送别二人,她在楼下等车,百无聊赖地刷微博。   竟然收到了好几条私信,都问她《帮我拍拍》是不是要做剧了,这次的制作团队和主役还是彭导和苏唱吗?   她想起早上出门前,在群里有提到说想去谈新广播剧的事情,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她回复私信说:“制作团队还没有敲定。”   对面回:“好嘞,谢谢柴柴,很期待~”   于舟看一眼她的ID,叫“你苏死我得了”,心里一动,点开看,果然是苏唱的粉丝。   她想了想,再点开几个私信她的人的头像,也都加了苏唱的超话,甚至有三四个,并没有关注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那些对于她新文制作广播剧的期待,并非所有都基于文章本身。   也许更多的是……因为她和苏唱、彭姠之、向挽有过非常好的合作,而且看起来,关系很好。   车来了,于舟锁掉手机,开门上车。 第82章   回到家,于舟煮了碗面,吃了两口,又打开手机,刷了刷长佩的评论。   评论里有一条:“听说要做广播剧啦,dream一下还是苏苏主役。”   于舟笑了笑,往下滑,有一个读者连发了好几条。   比如第三章 ,她说:“这里很适合做剧诶,想一下某个老师说‘要不要我帮你拍拍’,啊,我人没了。“ 第六章 ,这条青花鱼又说:“这也太太太太适合某位老师了吧,我脑子里已经有声音了。“   于舟不想看了,往上面刷新的评论,最新一条是ID名为“苏唱的小尾巴“发的,她说:“我先提前来拜读原著了。”   于舟退掉长佩,她有一点茫然,原本兴致勃勃地想要发一条微博,跟读者说一下她的新文确定要做剧了,现在就,不是很想发。   她当然理解粉丝的期待,对于再次合作的期盼其实也是对她的肯定,但她的心里有一点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下子有这么多粉丝得到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递的,她猜测,是不是论坛又有帖子了,于是离开餐厅,躺到沙发上,打开了那个久违的论坛。   但论坛没有关于《帮我拍拍》的帖子,倒是有好几个关于《神龛》的。   一般来说,这种讨论广播剧的帖子她不太会点进去看,因为这属于二创,那些关于制作的讨论她也不是很懂。这次鬼使神差就点进去仔细看。   但后半段,根本不是关于剧情的讨论。   她们在说,广播剧对于原著的加成。   一开始用的“反哺“这个词,她还觉得有一点好笑,蛮可爱的,再接着看下去,有一个网友说:“这文之前可糊了,那时候我去看了,才700收不到,现在都能出书了,估计出了实体之后,又能加成一波,带一带广播剧。”   另一个人有点惊讶:“当时才700啊?现在都快10万收藏了。”   “对啊,当时完全没人听过这个文,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主角叫什么,笑死。”   “那一个这么小的IP,怎么请到苏唱彭姠之的啊?”   “祖坟冒青烟了嘛,一直这么说的。”   下面有人在笑:“这就是运气好呗,一下子就红了。”   有缺德网友说:“我要是作者,就给广播剧磕头。”   于舟盯着“磕头”两个字看了很久,然后头皮开始后知后觉地发麻,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后面肯定有网友会反驳的。   但往下拉了几十楼,有人说:“hhhhh好缺德,但你说的是实话。”   “虽然但是,是事实吧,早就有人这么说了,每次提到原著被广播剧带飞,该磕头的作者,都要叫八大钦差出来走一个哈哈哈哈。”   于舟的眼睛有点酸,眨了两下也看不太清屏幕,她拿远了点,又看清了,她想自己不会老花了吧。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退出去,正好看到有一个帖子,名字叫做:“有哪些剧你觉得原著应该给剧组……”   剩下两个字藏在帖子的内容里。   往常她看到这类帖子,根本不会点进去,但今天她打开了。   已经是上个月的帖子了,一打开,手机满屏只能显示五个评论,其中三个都是《神龛》。   于舟难以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没有心情,她只是微微张嘴,不断地吸气吐气,然后她感到自己的耳朵红了。   不是害羞时候的耳热,而是好像被戳穿了什么,或者说被扒光了衣服一样的,难堪。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号,为向挽战斗过的那个,还在登录状态,但她没有勇气去辩驳,她只是感受着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热,越来越烫。   烈日灼心一样的。   重点是,她根本很难反驳,如果她是网友,是一个旁观者,是一个没有任何利益相关的人,她可能也会觉得网友说得对,或者是觉得,这类调侃缺德但幽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遗憾极了,她不是。她是《神龛》的作者。   她这一本糊文,五十万字,确实没什么人看,因此只有那700个人,和她自己,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样在无人问津的夜晚,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   后来热热闹闹的十万人,根本不知道的。   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守住没有回应的寂寞,把自己的孤独投射到字句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念念叨叨地,和笔下的人物对话。   不知道她是怎么一边抹着眼泪,描写人物的哭泣,模糊到看不清屏幕了,就擦一把眼泪,继续写。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在人物经历喜悦之后,在屏幕后面抿着嘴,矜持地、不过分地会心一笑。   偶尔写到两三点,脖子酸得要命,穿上拖鞋去洗澡,看到地上是一把一把的头发,她把它们捡起来,心想,下次再也不熬夜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养回来。   但是没办法,白天的忙忙碌碌汲汲营营占满了她的全部,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掏空自己,忘掉那个一个月一万来块的工作,做一个创造世界的幻想家。   她会感谢任何用心对待她作品的人,但她不认为自己应该给任何人磕头。   从无到有都是她,她为什么要丢掉尊严,给人磕头?   于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对不起当时被创作出来的人物和故事。   因为她没有问过沈白和乔翘,愿不愿意要现在这样的热闹,她们是想要受人提携被千万人瞩目,还是说,其实她们也怀念,只跟自己对话的时光。   于舟关掉论坛,打开长佩,望着《神龛》两个字,发呆。   发了好大一个呆。   手机震动,是苏唱的消息,问她:“到家了吗?”   她说:“到了。”   苏唱发过来一个语音,先是很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问她:“要吃点东西吗?”   她没有回复,因为她脑子里都是另外一个评论。   那条评论是说——   “沈白也该给苏唱磕头,有一说一,苏唱的声音真的加成很多。”   嗯,她不否认,苏唱有一把全世界第一好的嗓子,她当然能够加成所有的东西,比如说,简简单单的一句“要吃点东西吗”,都被她问得余韵悠长。   如果这句话是说,苏唱用她的声音,让沈白这个人物变得更有血有肉了,增添了更多的魅力,想来于舟不会反驳。   但她,不觉得沈白应该给苏唱磕头。 第83章   这天的晚饭于舟没有吃,她想了很多。   她在想,自己的心态好像发生了变化。   她当然不会觉得,听众期待梦幻阵容,是错的,错在她自己,在于她的自尊心有一点在发芽了。   她觉得自己和所谓的“梦幻阵容”不太相衬,她们每一个人,包括向挽,都光芒日盛,而她在大家眼里,还是配不上的那一个。   当所有人的期待都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你很难有自信觉得自己足够好。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和她们和同步成长的,毕竟她都顺利出版了,也有了10万个人看她的小说了,每天她的微博也有固定的一群读者说早安晚安了,她的新文,不会再回到,到了完结都只有700收藏的状况了。   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心里隐隐的不安来自于哪里。   直到她看到了磕头的言论。   直到她发现,自己介意这个磕头的言论。   她开始明白,原来她心里也和很多看客一样,认为她今天的成绩,归功于《神龛》广播剧,归功于彭姠之,归功于苏唱。   归功于她,最不想归功于的那个人。   有时候她很讨厌自己过于敏感,她不断地想跟自己说,心大一点吧,心大一点会快乐,也会招人喜欢,不要做怨妇,不要让负能量掌控你。   但很快她发现这是一个悖论,因为如果不敏感,她就很难去观察、想象、体验和共情,她就很难创造出感染人心的文字。   敏感成就了她,敏感也伤害了她。   敏感让她被人喜欢,敏感也让她被人厌弃。甚至有时被自我厌弃。   春天是不是鸵鸟繁衍的季节,于舟不太确定,但她心里的鸵鸟开始长大,然后她把脖子埋在了沙子里。   一开始,她只是拒绝了苏唱请她吃饭的邀约,说自己要写剧本,忙。   后来苏唱给她微博评论,她看着下面兴高采烈的粉丝朋友们,放弃了自己回复的手。   然后那天苏唱给她打电话,她说了两句就陷入了沉默,然后说,好困啊,想要睡了。   苏唱当然发现了她的反常,但她跟苏唱说,因为头疼写剧本,好累。   然而到了四月底,她承诺的第一期剧本还没有给苏唱。   这次苏唱来敲了她的门。   她是在项目里抽出时间过来的,所以开门的时候神情有一点急,但她很快冷静下来,仍旧和平常一样淡淡的,像一抹被塑成人形的月色。   反而于舟的状态很不好,头发两三天没洗了,脸也没有,下巴起了几颗痘,穿着棉质的长袖睡裙,站在门口看着她。   有点怔的样子。   她挠挠自己的耳后:“你怎么来了?”   苏唱皱眉:“怎么这个样子?”   于舟往里走,很烦躁:“好烦啊,好烦,我写不出来,剧本也太难写了,要不你还是找编剧吧。”   苏唱换了鞋,把包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进门先往洗手间去洗手,然后一边抹着护手霜出来,一边说:“你要不要先洗个脸。”   “不了,很累。”于舟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   她整个人都颓了。   苏唱坐到另一个沙发上,仔仔细细地看她:“昨天没睡?”   “睡了两三个小时吧。”   “为什么不睡呢,也不洗澡。”   “你懂什么,作家都这样的,创作都这样的。你见过哪个大作家神采奕奕心飞扬的啊?”于舟怼她,但话很软,不太硬。   苏唱叹气:“如果你写不出剧本,我帮你找编剧,但是,你后面的稿呢?”   “也写不出来。”于舟说。   “写不出来?”苏唱不太明白,“大纲不是都定了吗?分集剧情也有了。”   “大纲定了就能写出来吗?分集剧情有了就自动码字了是不是?写个文这么容易呢?你来!”于舟突然就炸了。   苏唱一愣,沉默地看着她,然后放软了声调:“舟舟。”   “对不起。”于舟还是抱着膝盖,望着电视荧幕里她俩的倒影,发呆。   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搞笑,她想说你看这里面的两个人多配啊,一个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衬衣,一个穿着起了球袖子都被撸得像有皱纹一样的睡衣,倒影里看不到,但她自己知道,背后还有一小块难堪的,没有洗掉的血渍。   本来这件要扔的,但她的几套睡衣没有洗,这一套已经是在衣柜里相对比较干净的一套了。   看她俩,多配啊,跟主人和她捡的一只流浪猫似的。   苏唱确实不理解文字创作,之前于舟在家码字的时候,也不让她打扰她,所以她有一点慌了。   她不确定到底是于舟的心理状态出了问题,还是说,这是她全职在家写作,全身心投入的必然阶段。   于是她试探着轻声说:“那要不先放一放,我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好不好?”   其实她也很着急,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她是推了一位前辈的戏过来的,那边已经有点意见了,但她没有办法,于舟已经两天没怎么回她消息了。   每次也就回一两个字。   “不去了,还要洗头洗澡。”于舟又丧了。   “我……我帮你洗。”   “你帮我洗?”于舟回头看她,笑了,“咱俩什么关系啊,你帮我洗。”   她的语气近似冷笑,因为她在嘲讽自己,嘲讽的是,刚才苏唱的话一出口,她竟然想的是,拥有两百多万粉丝的天之骄女苏唱,要动手给她洗澡,这听上去很荒谬。   但更荒谬的是,她现在无论想到什么跟苏唱有关的事情,竟然都带上了流量的考量。   这种私底下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人说她蹭苏唱的流量,或者靠苏唱带飞,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克制不住地想。   她又病了,比以前更严重。   你看啊,一个广播剧都要她给苏唱磕头了,那假如有一天别人发现她跟苏唱在一起,那她不得全家给她跪下啊。   一定也有人说她何德何能,祖坟埋得好吧。   苏唱没有出声,于舟转头看她,她的脸色有一点白,手稍微捂着胃部,好像又有一点疼了。   于舟又觉得她也很无辜。   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跟苏唱说:“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呆着。”   苏唱不想走,但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只用很低很低的语气叫了她一声:“舟舟。”   “你放心吧,我写好了就给你,我大概……”于舟停了三秒,突然说,“要不咱们这个剧别做了吧。”   什么?   苏唱难以置信地皱眉,偏头盯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写不出来了。”   “我可以等。”   “你等也没用。”于舟打断她。   我写不出来的原因,就是因为你。   苏唱毫无办法,只将身子前倾了一点,眉头突起小丘,问她:“到底怎么了?你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对,”于舟不想再拉扯了,“我打算先写完,然后给别的制作组。”   “别的制作组?”苏唱按住胃部的手用了点力。   于舟抱着膝盖,没说话。   苏唱轻轻吸了一口气,胃疼难忍,但她克制着轻声问她:“哪个制作组,我知道吗?你如果想给别人做,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参考。”   “我为什么要你帮我参考!”于舟转头,提高了声量,后牙用力咬了咬。   苏唱很少见这样的于舟,像周身的刺都竖起来了,但她抱着膝盖的手在抖,好像在强撑。   苏唱的肩膀往后撤了撤,手机依然在震。   她俯身,将手机关机,放到桌上,“咔哒”一下。   然后她尽量平静地坐直身体,看着于舟说:“你想好了,不愿意顺其自然了,是吗?”   因为不愿意再跟她纠缠了,所以不想再合作了。   苏唱觉得很讽刺,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那天也是坐在这里,如置冰窟地听于舟说,她不想再跟自己继续了。   只不过这次要好一些,于舟至少还跟她多说了那么两句。   这次也要好一些,她不用再一个人搬那么多行李走了。   打包是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打包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们之间的回忆。   她听见于舟说:“对,我没有办法跟你继续了。”   果然。   苏唱镇定地微微笑,她说:“舟舟,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顺其自然本来就有两种结果,无论哪一种她都接受。   她已经有过一次戒断的经验了,这一次,如果不再有合作,她也不会再出现在于舟面前了,这样久而久之,也许能好。   不过她突然发现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就是她追逐于舟的方式用得不对,她的名字,永远地跟于舟的作品、角色绑定在了一起,每一位听众再提起一次沈白,都无异于再揭一次她的伤疤。   她从未如此后悔过。   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她冷静又绝望地想。   也许永远都好不了了。   想到这里,她的胸腔一突,发出了一个讽刺的轻笑。   这声笑惊扰了于舟,她钝钝地转过脸来,先是看了一眼苏唱抿着的嘴唇,然后看了一眼她关掉的手机,她说:“你走吧,有很多工作在找你,是不是?”   苏唱有一点崩溃,连多坐一会儿也不行吗?   她真的难以忍受了。   她轻轻地问:“于舟,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说不要我的是你,说还喜欢我的是你,答应我可以顺其自然让我以为努力就可以复合的是你,同意我得寸进尺给我希望的是你,现在让我立刻走人的也是你。   她的胸腔抽动得像是病了,在苟延残喘地呼吸。   她突然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不喜欢于舟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好。   “我没有要你怎么样,”于舟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很脆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知道我状态很不好,我们可不可以分开一下,就,离开一下。”   “你早就离开我了,不是吗?”苏唱颤着声回复。   “你早就不要我了,”她终于不再隐忍,把事实赤裸裸地划开,“你一直就没想过要我,是我,是我死皮赖脸地追着你,其实你不用那么为难。”   “可能你觉得,我这次再找你,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但不是,我也有自尊心,我也不想被你看不起,如果你说,你真的就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再找你。”   “于舟,我也有自尊心。”她最后这样说。   自尊心三个字让于舟突然崩溃了。   她的肩膀抖起来,然后用更抖的声音说:“错就错在,自尊心这个东西,我也有。”   真讨厌,为什么她也有。   她就不能乐颠颠地说对啊我就是祖坟冒青烟才遇到了贵人提携,我可以给苏唱磕头还磕两个,我能够笑嘻嘻地说我就做苏唱的金丝雀了你们羡慕去吧,我不需要什么价值啊我本来就是一条咸鱼我上半夜睡在这里下半夜睡在那里。   可是好奇怪啊,人为什么要有自尊心呢,为什么即便真的很平凡,很平庸,却仍旧妄想证明自己呢?   这什么女娲上帝的怎么就那么混蛋,为什么要让她明明就没用到没有办法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却偏偏又要生出骨气呢?   离开苏唱的大半年,她的生活一点起色都没有,还越过越糟,后来她以为的渐渐好了,全都是建立在苏唱的基础上的。   苏唱给她拉来配导,给她投资广播剧,让她渐渐红了,可以挑选出版社,让她有了更多的读者,有了更多人爱她,还有几个至交好友。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苏唱伸出的手。   说得真没错,苏唱是她的再生父母,她应该给苏唱磕头。   她嘲讽地笑了,眼泪掉下来,看着苏唱,真诚而又玩世不恭地说:“苏唱,我给你磕个头吧。”   “你说什么?”苏唱的声音像被碾碎了,嘴唇轻轻颤起来。   “我说,我应该给你磕头,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你。”于舟说。   “你怎么会这么想?”   “所有人都这么想!”   她忍无可忍,哭着跟苏唱说:“所有人都这么说,她们都说,我应该给你磕头。”   “谁说的?”苏唱的下颌骨突出来,眼里含泪。   “网友,那个论坛,那些不认识的人,那些客观又冷静的人。”于舟用力抽泣。   “你为什么要管他们怎么说呢?”苏唱想伸手拉她。   “我怎么能不管呢?”于舟哭着说,“他们说的是我啊,我怎么能不管呢?他们说的是我的作品,我的角色,是我,是你啊,苏唱,是我们啊。”   她哭得很用力,一下比一下绝望。   “你不要去看那些无聊的东西,”苏唱终于知道症结在哪里,但她好像更要失去于舟了,她忍住哽咽,尽量心平气和地告诉她,“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他们说的都是他们想象中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人喜欢你,支持你,在真诚真心地对待你,而且你本来就值得。你不用管那些乌烟瘴气,多看一点好的东西,不好吗?”   于舟摇头,带着哭腔说:“我不是你,我很没用,你是半个公众人物,我之前就说,你天生就适合被仰望,你有一颗天生的强心脏,我就是那些人说的那种玻璃心,他们知道我玻璃心,还喜欢打碎它来看,来笑,说八大钦差出来走一个。好了,他们证明了,我确实是,我就是玻璃心。”   “没有人是天生的强心脏,于舟。”苏唱看着她,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滚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于舟面前不受控地哭泣,但她的脸色很冷静,好像眼泪挂在脸上,都是走错了一样不合时宜。   “没有人。”她又平静地低声重复一遍。   在圈子里十年,她经受过的何止这些。   “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里,学会分辨哪些东西有价值。对我来说,听众的支持、喜爱、鼓励、真诚和爱,有价值。我愿意为了这些东西去努力,其他的就让它们永远呆在黑暗里。”她轻轻抽了抽鼻子,眼神像深不见底的海洋。   像她用了十年的头像,深邃而空旷的蓝色。   “对啊,你很理智,”于舟自嘲地笑了,“可是我做不到。”   “你不是做不到,你能分辨什么有价值,也知道应该在什么上面花费时间。你很聪明的。”苏唱摇头。   “我为你做了很多,真的很多,舟舟。只不过,在你眼里没有那么重要。”   于舟从来都很拎得清,她只是从来都没有认为,苏唱的爱,那么那么的具有价值。   “我今天才明白,其实你在乎很多东西,你在乎你口中‘穿越’而来的向挽,在乎小奶牛是不是咳嗽,在乎彭姠之有没有给小混混微信,在乎你读者的每一个反馈,甚至在乎网上那些捕风捉影,那些八卦、玩笑,你可以每天每夜为了它们睡不着。”   “你心思很细腻,我知道,我理解。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出去吃饭,被我的老粉拍了,放到网上,其实没有传播很广,因为没有带关键词,也就相熟的老粉转发十几条。你嘴上说没有什么,实际上我半夜三点醒来,看到你在微博实时,不停地搜‘苏唱’,不停地刷新,你害怕。”   “你害怕扩散,害怕被打扰,我知道了,所以你睡着之后,我私信了每一位转发的老粉,请求她们删掉,她们对我非常好,很快就配合删除了。所以,我在网上,再也没有公布过我的私生活,因为你害怕。”   “和转发照片的人数很少一样,其实说‘磕头’的人,我相信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人不会带有真正的恶意,大部分的人,也都很懂得尊重原创和二创,同是创作者,不会对任何一方说出‘磕头’这两个字,但你就是介意那几个极少数的评论,哪怕它们根本不占据主流。”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的这些介意,用在我身上。”   苏唱轻轻地笑了,还是很温柔。   “你在乎所有的东西,关注所有的细节,看到所有的好与不好。”   “可是于舟,你能不能看看我?”   站在你面前的,活生生的我。   苏唱的眼泪克制不住,把精致得像画中人的一张脸打湿,她的哭泣很安静,真的像打湿了一幅画一样。   “你不能。”她低声下了结论。   弯腰拿起手机,转身离开。 第84章   苏唱又走了,第二次。   这一次于舟把“已关门”的智能女声听得很清楚,因为苏唱没有摔门。   甚至她走的时候,还记得动作文静地拿上她放在玄关的外套和包。   像一个日常天里,最不起眼的道别,就像当初同居时她去工作一样。   但于舟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之前说过,于舟是一个很爱自省的人,作为一个作者,她也完全明白苏唱的意思。   苏唱在意的,是她每一次的选择中,都把苏唱作为可以随意抛弃的那一个。   她受到了攻击,自尊心受到了冲击,她没有想过要跟苏唱一起面对,而是,想要远离她,每一次。   好像苏唱是一切伤害的根源一样。   苏唱的心情可以理解,因为她觉得,那些无聊的话,其实不过是眼睛里的沙,是很难受,是会让人耿耿于怀,甚至是会让人痛哭流涕,可是,怎么会有人,因为不想面对这粒沙子,选择不要眼睛呢?   如果,苏唱是她的眼睛的话。   事实就是,她珍之重之的眼珠子从来就不是苏唱,苏唱或许,只是她可以随意摘掉的几根睫毛。   可苏唱把她当眼睛。   她一直觉得,有一句话特别特别浪漫,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翻译成中文是“你是我的掌上明珠”,苏唱不太喜欢这个翻译,因为她觉得“眼睛里的苹果”好像更有让人一念就会心一笑的珍贵。   于舟是她眼睛里的苹果,是她眼睛里的光,后来,就是她的眼睛。   只可惜,苏唱从来都不是于舟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所以苏唱的这番话,差点要说服于舟。   她不断不断地想,自己究竟是不是不够喜欢苏唱,不够爱苏唱,如果她真的很爱苏唱,为什么不能鼓起勇气去牵她的手呢?   为什么总是看不到苏唱对她的付出呢?   为什么总是忽略苏唱的感受呢?   可是她的心脏又明明白白地提示她,她难受得快要死掉了,如果不是因为爱,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写了快两百万字感情,还是写不好自己这一段。于是她盲目地也觉得苏唱说得对,就当自己不够喜欢,可能,自己是应该放了她。   这样大家都会好过一点。   于是她爬起来洗了个澡,洗了头,煮了一份速冻饺子,然后就开始拖地,一边拖一边想着,自己要不去找一个工作吧,她把自己现在的矫情都归功于太闲了,她如果有固定的朝九晚五,那她估计也没有时间去看那些阴阳怪气。   如果,她能够从现实生活里领钱,说不定,她会把三次元看得重一些。   她突然觉得,靠网络生存的人,真的很了不起,因为她们没有每个月固定的财务把钱打到卡里,没有这一笔救命钱,一次次地把你从虚拟世界里拉回活生生的三次元。   提醒你,你还是一个有面对面社会关系的活人。   也提醒你,生活中的你,完全不会遭受这些莫须有的恶意。   还有照镜子,如果每天去工作,那她必须要照镜子,但如果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的话,也许两三天一次,也许三四天一次,总之,她没有每天好好地,从镜子里看一看自己。   那么,苏唱又是怎么过来的呢?虽然她在三次元的工作里忙忙碌碌,但她并没有什么好友,都是工作关系,羁绊不是很深,她面对那么大的网络声量,是怎么避免自己活成一个网络上的符号的呢?   好端端的,落脚点又是苏唱。   于舟更用力地拖地,然后突然就想起来苏唱当时看房的时候说,很喜欢这个落地窗,因为她觉得,如果于舟抱着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码字,阳光照进来,会很好看。   因为于舟很喜欢写着写着就笑出声,然后苏唱就看她一眼,这一眼,如果有阳光加成的话,就更漂亮。   于舟停下动作,从落地窗望向外面发呆。   苏唱果然没有再找过她,于舟也没有再上网。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苏唱推了工作得罪的那个前辈,工作室里有几个冲动的新人,道听途说了一些,在微博阴阳怪气。   先是有人不指名道姓地发了一条微博。   “真大牌,呵呵。”   然后也有几个同工作室的同事转发内涵。   “嘘,不可说。”   “也不怕人粉丝冲了你。”   不过风波不太大,论坛讨论了一下,没有头绪,就散了。期间也有人出来说,不会是苏唱吧,但没什么人应和,连粉丝也不想掺和,没多搭理,就淹没在了楼层里。   八大钦差的长佩账号停更了二十多天,很多读者都在底下催。   向挽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冰雪聪明如她,和于舟打了个电话,很快就试探出了来龙去脉。   不过她没有多说,又过了三天,在一个周末,她说要回来吃饭,问于舟可不可以给她做玉米排骨汤。   她还说,外面点的都不好喝,还是于舟煮的最清新。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无异于救命良药,尽管于舟可能并没有意识到。   但她起了个大早,把家里打扫了一遍,然后去买新鲜的排骨和玉米,顺便买了几把小菜,想向挽其实不太爱吃肉,喜欢吃青菜,最喜欢的肉,就是排骨。   到家的时候,排骨汤还在锅里,于舟去给她开了门,让她随便坐,然后就继续回到厨房切菜,向挽换了鞋也跟进来,一边洗手一边问她:“还要做哪些?不必太多。”   “不多,我就随便炒几个,你帮我剥个蒜,就在那个抽屉里,你知道吧。”于舟快速地切着。   “知道。”向挽笑吟吟地,弯腰找蒜。   俩人合伙把饭做完,开席就开得比预想中早,饭还没蒸好,向挽很饿,说不等了,先吃罢。于是俩人先就着空碗吃菜,又谈了谈近况。   “嗯,”还是于舟先提起的话题,因为她怕向挽问她,所以在夹菜的间隙里先提了出来,“你知道吧,那个剧,不做了。”   “我晓得,暂时不做了。”向挽加了一个“暂时”。   于舟想说不是暂时,但她想了想,又没说出口。   不过向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弯了弯眼,说:“你知道声音盛典么?”   “啊?我知道啊,就那个你们配音演员、主播什么的声音工作者的一年一度的晚会,对吧,还领奖什么的是。”   “是。主办方邀请我参与今年的,11月。”   “这么早就邀请啊?”   “我也不晓得,要提前半年。”向挽说。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流程,但于舟还是觉得很棒,她说:“你真厉害,出道一年,就可以受邀参加盛典了。”   “是么?”可向挽端着碗,略偏了偏头,微笑反问她。   “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应该说——‘我真厉害’,你为何要说‘你真厉害’呢?”向挽意味深长地娇声说。   于舟眨眨眼,没转过弯来。   “我是你收留的,我的一切都是你教的,吃穿住行你都负责,你替我建议CV这条路子,如今我做出成绩了,不是你厉害么?”向挽挑眉,笑吟吟地说。   “不是啊,”于舟皱眉,这哪门子歪理,“我是帮了你,但你的成绩都是你自己得来的,你知道有个成语叫‘扶不起的阿斗’吧?你要不是金子,我给你喷点漆,就能发光了?”   “那也得是你自己努力、争气才行。”她认真地说。   “原来如此。”向挽勾了勾嘴角。   “你……”于舟稍稍眯眼。   “原来,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向挽细语道。   依然像雪落的声音一样清澈。   于舟心里有了一点想法,但她没说话。   向挽夹了一根青菜到碗里,忖了忖,方道:“社会的规则,是你教我的。我们处于社会关系中,从来不可能成为一座孤岛,我们与人交友,敞开心扉,付出,也在获得。”   “我们用情意换情意,以利益谋利益,我们从来无法拒绝与旁人交互,亦无法拒绝朋友的关心以及四面八方伸出的手。”   “若在你需要的时候,有人释放善意,要拉你一把,你该如何做呢?你应该恶狠狠地对她说,收回你的手,然后自己待在黑暗里,还是拉住她,先离开井底,然后再在她需要的时候,回馈以你的橄榄枝呢?”   “我会选后者,”向挽说,“似在你家里安心住下一样,像那日接受苏老师的衣裳一样。”   “你对我说,若我果真需要,无法拒绝,那便收下,然后,记住这份‘恩情’。对吗?”她偏头问于舟。   于舟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可你不曾告诉我,有的帮助,会变成你妄自菲薄的要害之处。你不过是获取了一次合作的机会,以及一次效果良好的宣传手段,令更多人了解你的文章,你不自信你的文章能够留下真正的读者,你不是金子,而只是被人刷了漆么?”   “我……”   “你不能否认,沈白和乔翘会不高兴的。”向挽以气声,狡黠地说。   “所以你来,是来劝我的。”于舟闷闷地说。   “来劝你,也来展示几分,我如今的台词功力。”向挽笑道。   她不打算说更多,自尊的重塑需要循序渐进。点到即止。   “你很烦!”于舟夹了一块玉米扔她碗里。   向挽真的是属蛔虫的,她确定。 第85章   向挽回去之后,于舟想了不少。   道理她都懂,不然她之前怎么教给向挽的呢?但很多时候,懂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在别人身上是一回事,在自己身上,是另一回事。   五月底,快六月初,天气开始转热,恍惚间又闻到了去年夏天的前奏。   于舟陆陆续续更了几章《帮我拍拍》,但手感有点生,有读者委婉地劝她:“柴柴,不着急,要不我们停一停,慢慢来,我们可以等的。”   读者的体谅和温柔让她有一点难过。   手机震动,收到编辑的消息,提醒她记得营业。   她才恍惚记起来,是《神龛》实体书发布的日子。   其实她倒没有多激动,刚签约的时候把所有流程可能带来的喜悦,都在脑子里过完了,封面选好也有一阵了,样书也收到了,不过她当时心情很差,粗略翻了翻,闻到书页的墨香,然后就看到里面的“沈白”两个字。   沈白出现了太多太多次,渐渐就变成了苏唱。   等她上线营业的时候,实体书的微博已经转发几千条了。   她有一点恍惚,又有一点诧异,原来这么多读者在等待实体书的到来。好像对她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她们在说“终于”,好像等了沈白和乔翘很久很久了。   于舟突然就为这份等待而感怀,她好像有一点理解向挽所说的,可能有很多手段,作为媒介,介绍了此前未知的读者和这个故事相遇,但对一个作者而言,事情的终点,以及最浪漫的地方,总归是读者和沈白、乔翘的相遇。   转发了微博营业,收到了彭姠之的消息。   约她出去吃饭。   彭姠之很少单独约她,于舟有点惊讶,不过彭姠之很快说,向挽也在。   于是她收拾收拾出门,三个人约在之前那个购物中心附近,坐下吃了顿新式川菜。   随意聊了会儿,彭姠之说,去购物中心里逛逛吧。   乘着扶梯有一搭没一搭地逛,到了四层,迎面就是一个中信书店。一边是阅读区,一边是闲聊的咖啡厅。   彭姠之说:“走,进去看看有没有你的书。”   “铺货哪有那么快啊。”于舟不情不愿地被拉进去。   果然,逛了一圈儿,确实没有《神龛》,于舟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在看向一排排书架的时候,心里还是隐隐有期待。   她们在闲聊区坐下,点了几杯咖啡,彭姠之撇嘴:“可惜,还以为今天能看到。”   “你说,”她撑着头往阅读区努努嘴,“我没有当过作者啊,你说,如果一个作者看到有人捧着自己的书坐那,是什么感觉啊?紧张?激动?偷瞄人家,还是说感动得要哭了?”   她自己琢磨,如果是面对面端详读者阅读的表情,应该又忐忑又骄傲吧。   呃……当然也有可能被当作变态。   “不知道。”于舟笑了笑,说。   向挽往那头看去,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阅读区,几个读者或站或坐,翻开一本书,用自己宝贵的宁静,来换一段白纸黑字的故事。   “你这批,印了多少啊?能不能铺到咱们这啊?”彭姠之又问。   “十几万册,具体的我忘了。”于舟脑子有点乱。   “嚯,十几万册啊?”彭姠之觉得很了不起,“我们广播剧追剧还没到十万呢。”   乍然听她提起广播剧,于舟有一点沉默。   “咋了,给你做剧,还做出仇来了?一副我欠了你钱的脸干嘛!”彭姠之怼她。   “我没有这个意思。”于舟连忙解释。   彭姠之哼她一声,喝一口咖啡,叹气:“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么多年吧,我们配的东西太多了,什么游戏啊,影视啊,广播剧啊,还有广告口播什么的,太多太多了。”   “我们不是每一个作品都火的,甚至不是每一个都引人关注的。”   “你写文,你也懂吧,哪怕你的作者收藏过了二十万,或者你微博粉丝有个五十万,也不是每本都火的吧?”彭姠之瞥她。   “一个东西,一个合作的东西,要是火了,那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有运气,缺一不可,原著呢,就是其中重要的基石,当然嘛,我们的演绎也特别特别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毫不谦虚地说。   “你当现在的网友傻呢?一个垃圾故事,拼个拼盘,凑点卡司,集个闪卡,就火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哪怕是火了,也没口碑,搞不好我们还要被骂,恰烂钱。”   彭姠之“啧”地一声感叹。   “你要写个侮辱人智商的故事,也不可能有人就因为你是什么八大钦差,七小王爷的,市场就买账,对吧?一个道理。”   “取得成绩,是因为它确实是个好东西,这个好东西,就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的,是相互成就的,哪有什么完全谁带飞,完全谁躺赢的啊?”   于舟有一点触动,抬头看着她。   “而且吧,不同的创作形式有不同的受众,吃饱了撑的比较谁高谁低的,你看啊,我刚说你,书印了十几万,我们的追剧,不到十万,那多的几万哪来的呢?有没有那种走进书店,翻开这本书,纯粹享受阅读,从来就不知道广播剧的人呢?听广播剧的,又有没有完全不想去看字,只想享受声音的呢?”   “读者和听众,有相交,但它不是完全重合,也不可能等同的。两样都好,那互利互惠,是最好的结果,你就好好享受你跟你读者的交流就得了。你要太在意一些有的没的,那真的是,说实话,有点傻。钻牛角尖儿了。”   “今天你觉得广播剧带了你,明天如果有个大V推了你的书让你火一把呢,你也觉得,要给人磕头,是不是啊?你写个东西,骨气是用在这上面的吗?是用来让你琢磨要不要给人磕头的吗?骨气不是在你的笔上面吗?”   彭姠之嘴都要说干了,她觉得自己可真是苦口婆心啊,不想说了,恨不得上手打她。   “我跟你说啊,我当时可不是只因为苏唱的交情才来当配导的,我是先看了你的书的。”   “粥粥,”她最后说,“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觉得我很帅,很厉害,闪闪发光的样子,不好接近,我现在跟你说,让我闪闪发光的,不是专业,是热爱。”   热爱声音工作,是我走到今天唯一的,最大的底气。   希望文字也是你的。   于舟捧着温温的咖啡,把眼神抬起来,看向那边让时间停驻,又让时间扩张的一排排书架。   讲完了一席话,彭姠之突然看一眼向挽,欲言又止。   “那个……”   她想说苏唱,她想告诉于舟,苏唱的处境。   但是向挽摇了摇头。作为朋友,她可以劝慰钻牛角尖,失去自信的于舟,但她不认为,应该参与她们的爱情。   两个人是否合适,要靠自己探索,不需要第三张嘴来说。   彭姠之接收到她的意思,叹一口气住了嘴。   六月底,于舟的微博首页热闹起来,苏唱的超话也热闹起来,甚至论坛也有粉丝盖了一个高楼,盘点和安利苏唱从去年六月到今年六月的作品,然后一行小字说:苏唱生日快乐。   再下方一个链接,宣传6月27日晚8点,苏唱一年一次的生日直播。   在兔尾app,和粉丝互动,感兴趣的听众都可以去参与。   这次的直播界面不一样,平台给苏唱直播间特意换上了有生日蛋糕的背景,就连在网上过,也十分地热闹。   粉丝涌进来,才刚开始,人气值就达到了八七万,还在一路攀升。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人数,因为人气值是有礼物热度加成的,但想来不会少,因为屏幕被留言刷得快废掉,其间还卡了三四次,后面的人就直接进不来了。   毕竟,这是苏唱难得的一次直播。   她的声音很轻柔,配上她深邃的蓝色的头像,像是劫后余生,又像是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这场声势浩大的庆祝,热闹得仿佛可以替她摘星星,爱她的人们捧出一腔真心,苏唱一一地记住,但她不会说,她从来都不说。   苏唱是一个强大到所有人都以为她没有弱点的人,自信、温和、不疾不徐、淡定从容,她仿佛做什么都可以游刃有余,出道十来年,她从未让人难堪过。   她像她的头像一样,是一眼难窥的海洋,而纷纷杂杂的谣言,在平静的水面下,一次又一次地露出獠牙。   但她仿佛从未在乎过。   她在注视着海面的一叶小舟,她以月色照料它,时而翻滚,时而摇晃,时而乖巧地卧躺着。   一眼望不到头的海面,浪花是她回馈给听众的珍藏,那里面有她真切的回响,还有暴风雨后推送到岸边的闪亮的贝壳。   而这叶小舟,只属于她自己。   人们通常有一个好逻辑,叫做怜弱,它是说,当你觉得一个人什么都有,财富、才能、地位、声望、外表、家世,样样齐备,是完美中的完美,强者中的强者。   那她往往会因为不够脆弱,而理应被放弃。   因为她看似有太多足够支撑她的东西,她理应坚强。   她还有太多的爱,源源不断地走进她,当然,来来去去的人,也源源不断地抛弃她。   苏唱望着这些眼熟又不眼熟的ID,微笑着送上了由衷的感谢。   一程也足够。   彭姠之来了,向挽也来了,刷了几个蛋糕礼物,向挽说:“老板,生日快乐。”   尽管坊间已经有传闻,但这是她第一次叫苏唱“老板”,算是对于她签给了苏唱这件事,一锤定音。   直播间沸腾了,一场盛大的庆祝,又有一个个的合作伙伴进来,给苏唱送上祝福。   12点,粉丝朋友开始刷屏。   她们说——   “全世界都要爱苏唱。”   刷了好久好久,让人连看都看不过来。   苏唱躺在床上,靠坐着床头,没有开灯,外面是一轮被高楼大厦遮挡的明月。   她对着麦克风,轻轻笑着说:“谢谢爱我的全世界。” 第86章   那个生日直播,于舟从头听到尾。   这场直播很矛盾,眼睛很吵,耳朵很安静,世界很吵,苏唱很安静。   她想起苏唱说,她最想要的,认为全世界最宝贵的,就是自己,但现在她在没有于舟的全世界里,轻和地说谢谢这个世界。   没有给她最好的东西,但她仍然感谢。   于舟错了,她在感情里,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她是一只蜗牛,从来都是苏唱用上好的春光引诱,她才探头探脑地支出去,风暴一来,她又缩回壳子里,留下苏唱一个人。   不知道她该怎么遮风,不知道她该怎么挡雨。   她确实是把理智和包容都给了很多很多人,可她吝啬于给苏唱。   明明她最应该给苏唱。   她总是说,向挽之前在古代,生活在一个牢笼里,她现在到了现代,有了更广阔的天地,她要帮向挽从笼子里走出来,要帮她更自由,更自我。   可是苏唱也在笼子里,她在更声势浩大,更光鲜亮丽的笼子里,她的自我,也在和那些想要定义她的符号打架。   然而热血滚滚、正义感爆棚的中二少女,从来没有想过要救赎她。   彭姠之说的对,底气应该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她丢失掉的东西,应该自己找回来,而不是去惩罚苏唱。   她曾跟向挽说,苏唱是她真正爱的、非她不可的那个人,但她竟然三番四次地推开,讲起来都没有逻辑。   她其实和很多网友一样,都喜欢揣测苏唱,自以为地为她好,但从来没问过苏唱到底想要什么。   她真挺讨人厌的。   于舟觉得她想通一点了,突然又感慨,她以为有的想法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但其实往往钻进套子里是一瞬间,海阔天空也是一瞬间。   就像她追星,可能在某一个特别小的点,就突然下头了一样。   她还有一点犹豫,但是发了一个微信,说:“生日快乐。”   12点58分发的,苏唱没有回复。   熬到三点,苏唱都没有回复。   于舟突然就难受得后知后觉,跟撕纸似的撕着心瓣儿,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在自己自怨自艾的那段日子,苏唱发来的一些石沉大海的信息,可能每一条,她都是这样紧张兮兮地等待的。   可能到三点,可能到五点。   她真挺讨人厌的。   接下来的三天,仍旧没有回音。   辗转反侧一天比一天严重,头发都掉了不少,于舟忍不住去找了彭姠之。   “你最近,跟她联系了么?”   “她?苏唱啊?没有啊。”   于舟语塞,因为她突然发现,如果对方不理你,你想要接近一个人,想要去打听她的下落,好让人难堪啊,当初苏唱是怎么低头的呢?   “她,那个生日,你们也没吃饭吗?”   她想起来,苏唱走的时候,还在胃疼呢。   彭姠之没回复,三分钟后,电话过来了,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小声说:“她被叫去协助调查了,你不知道啊?”   “什么协助调查?”于舟心惊了,这个用词,好严重啊。   “你别急,就是最近咱们圈儿有个大事,空墙文化你知道吧,做心翼之巅那个游戏的,老板出了税务问题,不过现在还没爆出来,你先别说。”   “嗯嗯嗯。”于舟在家里来回踱步,反手撑着腰,想要驱散一点紧张,“但这跟苏唱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苏唱刚红,好几个角色常年都是跟他们合作的,所以现在要合作方去协助调查,查清楚税务情况。我那阵儿还挺担心的,因为她是自由人,不像我们有公司,我怕她没有报税,你知道吧。”彭姠之说得特别小声,仿佛是捂着听筒,在很小的一个空间说的。   “那,那……”于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   那她……到底报了吗。   “报了,她报了,你放心啊,我问她的时候,她说,她申报了,每一笔都按个人所得税申报的,你放心。”彭姠之赶紧说。   于舟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那就好。   “但是我怕网上拿她走了一趟的事情做文章,其实我还挺担心的,你知道有些人,根本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事,没的都能给你编出有的来。”   彭姠之还是很担心。   “所以我看她也焦头烂额的,也没约她吃饭。”   “我懂,我懂。我知道的。”于舟咬住上嘴唇,轻轻磨了磨。   “而且这事多险呐,那公司税务有问题,一般很多自由人签合同,都是让对方代扣代缴的,但是苏唱长了个心眼儿,她自己申报的,你想如果对方没给她代扣代缴,那不就掺合进去,说不清了吗?虽然吧,我听说要是调查清楚公司义务之后,应该也没事,但就怕说不清。”彭姠之想想都后怕。   于舟也吓死了,六月的天,手脚都还发凉。   她想了想,不自觉地也把声音放轻了,问彭姠之:“那她现在在干嘛?”   “我哪知道,你找她啊。”   “她不理我。”   “她不理你……也正常,她现在烦着呢。之前推的那个戏,那头没了呢,当初说是敲到了她,还没签合同的时候,就已经放声儿出去了,有几个是冲着她才合作的,这下推了人家没面儿啊,我听说她上周还又登了一次门,说给人补录两个,但人家不待见她了,觉得这事儿是什么补录不补录能了的吗,人情啊,比天大。”   “也不怪人家哈,主要她推就推,还关机了。”彭姠之也很无语。   “那我……”于舟快愧疚死了。   “我没办法了啊,”彭姠之实话实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头也忙着呢。而且你俩太乱了,我搞不动了。”   “……嗯,我知道的。”   “不说了啊,挂了。”   “嗯,拜拜。”   于舟挂断电话,在客厅里坐了会儿,给向挽发了个微信:“挽挽,在忙吗?”   等到下午三点,也没有回复。   她有一点坐不住了,洗把脸换了衣服,打车去江城中心大厦。 第87章   江城中心大厦18楼。   录音棚那边的玻璃门关着,没有门禁进不去。   会客厅这边倒是大门敞着,但是一个人也没有,于舟坐了大概十五分钟,正想着要不要给苏唱打个电话,听见电梯开了的声音,苏唱从电梯里走出来。   仍然高挑纤瘦,精致得不像话,头发和去年比长了很多,扎起来了。   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儿,二十出头的样子,小碎花的职业风连衣裙,一边走一边看手机。   苏唱也在埋头回信息,俩人往录音棚去,女孩刷了脸,门开了,苏唱正要跟着进去,听见后面于舟喊她:“苏唱。”   她回头,稍稍挑了挑眉。   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或许有一点点惊讶,但稍纵即逝,然后叫她:“舟舟。”   她偏头示意同事先进去,然后往于舟这边走来,手机握在手里:“你怎么过来了?”   两个月没见,于舟觉得好像快两年了。   她没想过苏唱是这个态度,没有刻意冷淡,也没有不理她,反而轻轻地叫她,舟舟。   但她的语气也没有多愉悦。   这个态度雾里看花,反而让于舟不知进退了。   她有点紧张,说:“呃,就是我给向挽发消息,她没回,我来看看她在干嘛呢。”   心脏在跳,有点夸张。   “嗯,”苏唱瞥了录音棚一眼,“应该在棚里,我带你过去?”   天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跟自己说。于舟心里开始打鼓。   瞄她一眼,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完全没有颓意,仍旧是清冷自持的样子,跟她在出租车脑补的,一点都不一样。   反而让她脑补了更多,她控制不住地想,可能这些事对没见过世面的自己来说,是泰山压顶,但对十年里的苏唱来说,是常态,她在想,从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情绪控制得非常良好的苏唱,是否真的就从来风平浪静。   “你还好吧?”她没忍住,问出来了。   “嗯?”苏唱挑眉。   电梯打开,出来一个同事,苏唱扬扬下巴打了个招呼,然后示意于舟过来一些,不要站在电梯口的中央。   于舟走近两步,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呃,你喝酒了?”于舟皱眉。   苏唱笑了,有点懒地靠在光洁的瓷砖上:“中午有个饭局,喝了一点点。”   “和同事一起。”她又说。   “噢。”于舟垂下睫毛。   “怎么,以为我买醉啊?”苏唱又勾了勾嘴角,话语比她的身体更懒一点。   这句话说得有一点亲昵,但她冷淡的眼神让于舟感到了一点距离感,她的笑没有进眼睛里,好像真的就在调侃一个过去。   “不是,我是说你胃不好,如果能少喝的话,就少喝一点。”于舟闷闷地说。   “能少喝的话,”苏唱笑了,“当然。”   “进去吧,向挽估计差不多了。”她说。   于舟终于发现自己觉得不对的在哪里,以前她设想过很多次,当她和苏唱两个都放下,重逢的时候,以苏唱好聚好散的个性,她一定就会这么跟自己讲话,笑着,轻声的,但是没有多余内容的。   她这个样子,太像一个完美结束的前任了。   所以于舟就没动。   苏唱也靠在墙上,看着她,没动。   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拇指在锁屏键一按,瞥一眼时间,再按掉,手垂下去。   就这一个动作,让于舟难过得无以复加,哪怕她一句话都没说。   苏唱对她,好像对这个世界上的千千万万人都没有任何区别了,她还是会好脾气地等待于舟开口,但是她的小动作在说,她很忙,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到面前的人。   于舟抬头,挠了挠鼻子,说:“我还是走吧,不打扰她了。”   这句话很低,像是从她窝着的下巴里出来的。   苏唱这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睫毛又垂下去,习惯性地润了润嘴唇,才说:“你不是来找她的。”   你是来找我的。   这半句话藏着,没说。   她的话语有一点冷淡,让于舟感到了难堪,她突然想起自己当时在卫生间,苏唱想要跟她说话,她却退了一下。   苏唱的涵养十分好,还没有做她当初那些避之不及的动作。   但也够让她难受的了。   “我是听彭导说,你最近遇到一点事情,想问一问。”她硬着头皮说,盯着地砖。   苏唱轻拧了拧眉:“你是说,哪一件?”   她不太确定。   “呃,就是调查的那个。”说得很轻,她怕有人听见。   “哦,那个啊,”苏唱笑了笑,“没事,协助问话而已,说清楚了。”   “那就好。”于舟说。   “所以,”酒气让苏唱的尾音有一点拖,她微阖着眼看于舟,“你又开始操心了,是吗?”   微微一笑,但也只是拎了拎嘴角。   所以又圣母心泛滥了,又同情她了,跑来确认她的状况了,以为她遇到事了。   苏唱闭了闭眼,又睁开,轻声说:“都是小事,别担心。”   以前她说“别担心”,其实是心疼于舟,不想她思虑太重,现在她说“别担心”,好像在说,“你不要再过问我的事了”。   微妙的区别,但是于舟听出来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但她就觉得,是有区别的。   “我没有……”她想说自己没有很担心,但又觉得这么说也不对,她思来想去,咬了咬嘴唇,问,“那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没回呢?”   我以为你在难过。   没想到苏唱提了提眉头,问:“你给我发信息了吗?”   说着就想低头去翻手机。   于舟说:“那个,生日快乐。”   解锁的手指停下,苏唱抬头看她,看了两秒,又笑了,掖了掖嘴角,问她:“生日快乐,需要回吗?”   你祝我快乐,哪里快乐。   于舟的眼光暗下来,看着苏唱精致的袖口,小声说:“对哦,是不需要。”   苏唱生气了,她知道,越温和,越生气。   好像是在生气,她仅仅因为苏唱没有回生日快乐,就冒失地跑来找她。   好吧,她也觉得自己挺冒失的。   她呆不下去了,说:“那我走了。”   挺自讨没趣的,好烦啊。   她把手机拿出来,要打车。   但苏唱定定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按掉她手机侧面的锁屏键,在隐约的“咔嚓”的提示音中,轻声说:“留下吃饭。”   然后收回手,看她一眼,从墙上直起身子,转身进了录音棚。 第88章   于舟心里噔噔噔,拿不准她的意思,但看她毫无留恋地走了,怕之后自己刷不了脸进不去,便快步跟在她身后,也往录音棚去。   但一进去就尴尬了,这个录音棚,它真的就只是录音棚,酒店套房一样的几个房间排列着,上面写着录音棚的编号,连个休息室什么的都没有。   苏唱径直进了02,也没管她,于舟想看一看向挽在哪一间,录音棚的门牌号下方都有一块能看到里面的玻璃窗,她踮脚看了看旁边的03,只能看到录音师,也看不到里面正在录音的是谁。   她觉得自己鬼鬼祟祟的,于是灰溜溜地出来,按了旁边的内部开门按钮,出门,跑到对面的会客厅去。   苏唱工作室人很少,会客厅也就她一个人,大概是才刚投入使用的缘故,小酒吧也没有侍应生,只在酒柜里摆了一些她不大认得的洋酒。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向挽十分钟之前回她了,说今天赶工开夜戏,大概要录到晚上,问她有什么要紧事么。   她赶紧说:“没事,就是看你忙不忙,那你怎么吃饭呢?”   向挽回她:“剧组定了盒饭,一起吃,怎么?”   于舟:“今天我过来了,苏唱约我吃饭,本来以为我们可以一起的。”   向挽回了一个“哦~”的表情包,然后回她:“改日。”   于舟盯着她的回复,心想现在哪还有现代人用“改日”的呀,看起来不大正经的样子,但她又不好意思说,哎呀。   她放下手机,把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她随身带的笔记本就真的是笔记本,不是电脑,她有一个落后又老土的习惯,就是随身带个本子,记一些随笔,保持下手感什么的。   但她现在也没别的灵感,于是就试着把《帮我拍拍》接着写下去。   没想到用了纸和笔,文思出奇地顺畅,她越写越有兴致,趴着在休息室埋头写了一个下午。   于是苏唱再过来找她的时候,就看她安静地趴在奶白色的桌子上,敛在夕阳的余晖里,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执笔写字。   她刚才在录音室心神不宁,她不知道于舟能不能在陌生的地方好好呆着,或者说,她有一点怕,于舟又走了。   因为她没有答应留下吃饭,随后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出录音棚到会客厅的路不过也就40秒,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很怕抬头看到空荡荡的桌椅。   但她乖巧地等了自己一下午,不吵不闹的,看着很安定,安定得像高中时固定的同桌,你每天上课都知道她会在那里。   苏唱走过去,于舟好像写入迷了,还没有意识到有人过来。   直到苏唱的食指轻敲了两下她的桌面,她才抬头,但一抬头,就龇牙咧嘴的。   “嘶……脖,脖子僵了。”她痛苦地说。   苏唱蹙眉,眼里的情绪晦涩不明,想要本能地伸手帮她捏一捏,又止住,拿着手机习惯性地在桌面不用力地磕了磕,说:“走吧。”   于舟揉了两下脖子和肩膀,做了个扩胸运动,然后把本子收起来。   背上包,问她:“去哪?”   苏唱没回答,带着她走到楼道,抬手按下电梯。   直到到了餐厅,苏唱都没有再跟她说话,似乎是提前订了位,有侍应生叫她苏女士,然后熟门熟路地将她带到有落地窗的小包厢。   这是一家位于13楼的新中式餐厅,但装修得非常像法餐,木质桌椅典雅又简洁,墙纸素净,只有在吊灯和壁灯上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最大的装饰是那面落地窗,下面是江城最繁华地段的车水马龙,现在天还没有黑,能看见渺小的火柴盒一样的汽车,可以想见,当天暗下来,车流的灯光将会是这场宴席最好的点缀。   因为在走走停停的车流的忙碌中,能够俯瞰着轻松享受一场美味,本身就很奢侈。   侍应生上了菜单,就退了出去。   苏唱先翻了酒水单,而对坐的于舟对点菜没有想法,百无聊赖地咬了咬指甲。   “感觉有点贵。”她没话找话,想在大众点评上看看人均。   “不便宜,”苏唱头也没抬,“但我也不会换地方。”   哇哦,你很厉害啊,于舟心里面瘫脸鼓掌。   苏大小姐好像对她有意见,她是个傻子也反应过来了。   苏唱放下酒水单:“还是不点酒了,不然恐怕可以吃掉你的一笔编剧费。”   ?   于舟的手攀着桌沿,跟她确认:“你意思是,我请啊?”   苏唱抬眼:“不然呢?”   “你让我留下吃饭的……”于舟讷讷道。   “你来找我的。”   笑死,无懈可击。   于舟抬手摸摸眉毛旁边的痘,干笑了一声,说:“没事儿,想点就点吧,我快结版税了。”   “哦,准备给我分百分之几?”苏唱温柔地笑了笑。   “啊?”   “不是我带飞的吗?”她坐在椅子上,背靠椅背,无奈,嘲讽,却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她。   “哒、哒、哒”,苏唱把玩着桌上的小装饰,轻轻叩着。   一下下跟秒针似的,催着于舟说话。   她不知道于舟来找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借口找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才说,关心她被税务调查这件事。但她有一点讨厌于舟这样藕断丝连的关心,如果她根本没有想清楚的话。   这两个月,她原本都打算忘了她,但这个有能耐甩掉她并且远离她半年多的人,在第三个月还没有迈过去,就堵在了她的工作室门口。   然后对她,顾左右而言他。   她是向来很有涵养,但她总是对捉摸不定的于舟无可奈何。   于舟又把肩膀缩起来了,像在被训话一样,虽然从头到尾伤害别人的都是她。她眼睛盯着桌面的纹路,说:“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个道歉,却让苏唱更烦躁了一点。   但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仍然保有耐心地问:“对不起什么呢?”   “不该拿你撒气,你跟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关系,也不该,嗯,就是,不太在意身边的人的感受吧,其实你说得挺有道理的,那些东西,挺无聊的。就不管咱俩是什么关系,朋友也好,呃,什么都好,都不应该用那些网上的东西,来影响咱俩。”   于舟说得很慢,磕磕巴巴的,因为其实是冲动跑过来的,她还没有想到要进入坦白局,因此这些话,她其实没有准备过,她一边想,一边说的,也知道说得很不漂亮。   “我知道你做了很多,苏唱,你对我挺好,我知道的,只是我自己确实有一点问题,我没有调节好。”她又补充着说。   “朋友啊?”苏唱没有管她这一句,只挑了上一句的一个词,轻轻笑着反问。   于舟看着她,眨了眨眼,是很不恰当,但她俩之前的关系,就是朋友啊……   苏唱沉沉叹一口气。   然后说:“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留下吃饭吗?”   于舟摇头。   “在中午见到你之前,我在电梯里收到消息,空墙文化被税务调查的事情,已经在网上曝光了。”   “啊?”于舟有点慌,本能地就要拿手机。   苏唱以眼神安抚性地制止她。   “在你呆在我工作室的这一个下午,舆论应该已经沸沸扬扬,一定会有人说,跟他常年合作的苏唱有没有问题,有没有调查苏唱。”   “或者会有匿名爆料,说苏唱确实被调查过。”   苏唱每说一句,于舟的心就沉一寸,她有点手足无措,这是她第一次和苏唱讨论网络的舆论,但她发现苏唱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这里的哪一款酒比较好入口。   “等你回去的时候,晚上吧,可能等我们吃完这一餐饭,也许也有一些陈年老料被翻出来。可能是一张照片,这个照片跟你有关。”   于舟心惊肉跳:“我?”   “嗯……”苏唱想了想,“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你曾经在朋友圈发过一张我在家里的照片,我刚洗完头,穿着家居服,正在擦头发,然后对着你笑。”   怎么会不记得,于舟记得太清楚了。   她的睫毛轻轻扇动,好像对接下来的一些话有了预感。   “这张照片,就是我的陈年黑料。”苏唱平静地告诉她。   当年她刚接下空墙文化的几个大热角色,一时间声名鹊起,由于她单打独斗,没有任何公司背景,长相又出挑,有人揣测她和空墙老板有不正当关系。   随后有匿名将这张照片po了上去,说在空墙老板的朋友圈发的。   不知道是传了几手,才有这样离谱的编排。   也不知道发帖的是当时的哪一个“对家”。   苏唱现在足够厉害,所以她没有对家,但也意味着,在她爬向山顶的过程中,首先面对了一个接一个的“对家”。   这种花边新闻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造成不了什么实际伤害,无非是被人八卦两句。但从来都是这样,造谣一位女性,是最不用成本的。年轻漂亮又有能力的女人,尤甚。   当时的苏唱没有任何处理这类事件的经验,无奈之下按照论坛的提示,拍了自己举着身份证的照片,实名投诉了那个帖子。   于舟有一点崩溃:“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   “那个论坛,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去了,但当时是挺热闹,而且那时候没有清朗什么的,网络环境不太好,说得,挺脏的。”   苏唱笑了一下:“你可能,三五年都过不去的那种脏。”   “也许也不会被翻出来。”苏唱看着心疼到说不出话的于舟,添了这一句。   “翻出来也不会再起什么风浪,因为现在的网络环境,已经好很多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   苏唱抿嘴:“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跑来找我。你可能并没有想通,只是以为我遇到事情了,想来安慰我。”   “但我不需要你的安慰,我可以把我可能承受的所有后果告诉你,并且让你知道,我的承受力比你以为的大得多,所以,我不需要你安慰我。”   “我在你面前哭,崩溃,无法控制,不是因为我惨,也不是因为我的经历。”   “而是因为,我不知道,在下一次风暴来临的时候,你的风暴也好,我的风暴也好,你会不会本能地躲起来,然后就甩开我的手。”   “我没有办法被你抛弃第三次了,于舟。”   她冷静地告诉她。   “我……我以前是做得很不好,”于舟咽了咽喉头,斟酌着措辞,“但我也想要试着,让自己有坚定的选择,但我不知道,还……”   “不是试着。”苏唱打断她。   “我跟你分开之后,知道了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的再次接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希望现在的你也想清楚,而不是贸然跑来我面前,展示你的关心。你很心软,很善良,爱揽责,但有时候,也会让人分不清同情和爱的界限,让人,挺难受的。”   苏唱低声说。   “你知道区别吗?”   于舟咬住嘴唇。   苏唱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她咬着的嘴唇,轻言细语:“我很累,工作很累,跟你的拉扯也很累,各种办法都尝试了,效果仍然不大好,所以我可能,会说一些冒犯你的实话。”   那就是……   “我之前追逐你,包括现在和你面对面坐在这里,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要跟你发生关系。”   她拿起酒水单旁边的菜单,翻开,浏览上面的文字,继续说:“我现在点菜,你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想一想。”   “究竟要不要留下来,吃这顿饭。” 第89章   于舟懵了,在苏唱的意料之中。   苏唱想得很明白,以于舟的性格,如果自己冷着她,晾着她,那么不出几次,于舟就会继续胆小,逐渐心灰意冷,之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就用很长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真的是有缘无份。   于舟适合被人温言软语地哄,循序渐进地追,但如果要继续温和地靠近她,苏唱又觉得自己挺没有自尊的。   所以她决定逼她一把,也许能下一剂猛药。   于舟果然一副被下了猛药的样子,晕头转向的。   但她很快镇静下来,她盯着菜单厚实的皮质封面,整理自己的思绪。   “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我真的很惊讶,而且,我心疼得有点受不了,因为我很内疚。”   她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有一阵子,但没想过另外一个可能性。   于舟现在才明白,苏唱当年的“自由人”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它听起来很酷,因为它确实好像意味着自由、洒脱、能自己做主,所以她在一开始跟向挽显摆的时候,得意地说,苏唱可以以一己之力跟一整个工作室齐名。听起来很荣耀,因为武侠世界的绝顶高手,都是单打独斗的。   但后来她才知道,“自由人”三个字,也意味着没有同盟,没有支撑与依靠,意味着如果被偷拍,她要自己一个个地去私信粉丝删掉,也意味着如果有了黑她的帖子,她只能举着身份证去投诉,和所有不曾受到任何优待的普通人一样。   她甚至连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都没有找自己。   但想来她应该也不会去找别人帮忙拍,她应该是学着自己弄了一个支架。   于舟想着她当时看完了帖子,还要静下心来摆弄手机给自己拍照的样子,想想她就难过得要死掉了。   从来都不是天之骄女,从来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没有三头六臂,没有九条命。   “因为我现在很难过,所以我可能有一点情绪化。我没有办法特别清楚理智地告诉你,我想清楚了,我以后都不再退缩了,我想要拉着你的手,跟你一起面对好的不好的,甚至我想要学着保护你——哪怕我现在,真的是这么想的。”   苏唱看着菜单的视线一顿。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苏唱,我真的想要改,想要变得更好一点,更强大一点,更理解你一点,更坚定一定,也更勇敢一点。”   于舟低下头去:“但我没有办法保证。”   “因为我确实是一时冲动过来的,在这之前,我想了一些,但并没有彻底说服我自己,是你刚才的一番话,打到我了,可我只有十分钟,我很想特别有底气地跟你说,是的,我可以。但我怕我做不到。”   “因为我很紧张跟你的关系,越紧张,我就越害怕我做不到。”她抽了抽鼻子,尽量忍住不哭。   “我很怕性格这种东西,并不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的,我担心我还有会自卑的时候,不自信的时候,但是……”   她看了苏唱一眼,眼里有隐隐的光亮。   “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之后的每一次,我都用力调节我自己,假如情绪来了,我让它来得短一些,假如我病了,我让它快一点好,我努力让自己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不会让自己去考虑伤害我亲近的人。”   “这样,可以吗?”   她说。   苏唱抿唇,想要说话。   但于舟又说:“如果你还想跟我继续的话,我也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类似的事情,你能不能第一时间跟我说?之前你的很多东西,都不告诉我,可能是你想要保护我,不想我不开心,但是你想想,假如我看到的永远是你自信强大温和的一面,永远都没有负能量,我该怎么去了解你呢?我要怎么样去跟你共同面对呢?”   “你说,是不是?”她用手轻轻抠着桌子的纹路。   苏唱看着她,缓慢地眨眼,两三下之后,眼神就软了下来,她说:“好。”   都努努力吧,既然还喜欢。   于舟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觉得……这场谈话,应该是往好的方面去的吧。   谈完了,苏唱的菜还没有开始点。   于舟清了清嗓子,小声问她:“那……你刚才说的,还,做吗?”   “做。”苏唱翻了一页菜单。   妈耶,心脏狂跳。   “那,那现在走吗?”   苏唱的嘴角有了笑意,但她压了压:“不着急,先吃饭。”   “哦。”   ……她这个菜单要看多久啊。   几秒后,苏唱扫着菜品问:“你要吃的,是我看着点,还是你也要看一下?”   “你点吧,反正你都知道我爱吃什么。”于舟说。   “嗯。”终于把菜单放下,按铃召唤服务生。   两个人安静地吃了一餐饭,菜品真的还不错,吃得口齿留香的,苏唱向来都很会点菜,不会太腻,也不会太素。   于舟专心享受美食,看见苏唱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温水,感觉一餐饭快要尾声,于舟才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问了一个有点重要的问题。   “那是去你家,还是回我们家啊?”   她说的是……我们家。   苏唱看她一眼。   “你想去哪儿?”   于舟想了想:“你还住你奶奶家吗?”   “嗯。”   “那还是去我那吧,在你奶奶家……怪怪的,感觉有点不舒服。”于舟有点别扭。   苏唱笑了笑,原本她无所谓,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恐怕真得去我奶奶家。”   于舟抬头,见她说:“今天出来得急,好像没有给小奶牛添饭加水。”   她语气温温地征求于舟的意见:“可以不舒服一晚吗?明天再跟你回去。”   这个意思……是要同居啊?   于舟瞄她一眼,没问出口,但是想了想,觉得可以。   俩人驱车到珠江水榭,一前一后下车,从地库径直上楼,于舟换了鞋,先是跑过去看看小奶牛的状况,食盆里还剩一点点猫粮,但它好像不太想磕了,有点碎,水也只剩了个底儿。   于舟按照上次苏唱跟她显摆猫粮的记忆,从餐厅的角落里拎出袋子,专心地给它添上,又去茶几上拿了一个杯子,接了点纯净水,给小奶牛倒水。   又蹲在地上看了会儿它,然后才回头看没有动静的苏唱。   她靠在餐厅的边上,沉默,沉默得有一点被忽略的不开心。   然后于舟走过去,环上她的脖子,两个人开始接吻。   一般来说,接吻这种事,她们会留到在卧室开始,但她看见苏唱站在那,就很想亲她,因为她看起来,等了很久了。   这次苏唱的动作还是又慢又温柔,于舟陷入在黑暗里,陷在柔软的床榻里,感受一些久违的呼吸。   很快,她又攥紧了苏唱的肩膀,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叫她:“苏唱,苏唱。”   然后苏唱抱住她,等待她平静下来。   也许是攻过一次的缘故,当她摸上苏唱的时候,苏唱躺在身下,已经很软了。于舟还没有动几下,她就微微喘着气,语气平缓,但是轻得像绒绒的猫毛。   她说:“快了。”   于舟悄悄问她:“怎么这么有感觉?”   很久没做了。“很想你。”   于舟看着她微蹙的眉头,把手抽出来,放到她大腿边,说:“不要到,忍一忍。”   她不想那么快结束,她的心潮还没有平静下来,她还有一浪又一浪的衷情,想要用身体告诉她。   然后她开始吻她,一两分钟后,才继续动作。   再在她濒临失控的时候撤退,依然想要叫她,忍一忍。   苏唱的眼神逐渐恍惚,在第三次后,拉住了于舟的手腕。   于舟看着她,低声问:“你不是很能忍吗?”   这一句有点委屈,又有一点责怨,让她听起来仿佛带着哭腔。   她想问苏唱,你为什么那么能忍呢?所有的恶意、中伤、诋毁、攻击,只要你想忍,连你枕边人都不曾察觉。   但她责怨的又好像是自己,为什么作为枕边人,都没有察觉。   苏唱轻轻抖起来,于舟不忍心了,把手给她。   第三次,苏唱站在墙边,于舟没有用手。   她的一条腿抬起来,脚尖轻轻搭在于舟的背上。   于舟的嘴唇贴上她最脆弱的地方,在间隙里对她以呢喃回应:“我也很想你。”   然后苏唱的隐忍倾泻而来,几乎要让她站不住。   再度亲吻在床上时,苏唱问她:“还可以再来一次吗?”   于舟抚摸她的脸,神情涣散,问她:“现在,还是,我们?”   “我们。”苏唱望着她,像是在叹气。   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吗?于舟没有力气反驳她。   然后苏唱从身后抱着于舟,手绕到前方。   在于舟开始软绵绵地说“苏唱”的时候,她吻她的耳后,说:“不要听‘苏唱’,换一个。”   “唱唱。”   “再换。”   “……苏苏?”   “再换。”   要她曾经说过动听的那一个。   “苏老师。”   嗯。 第90章   夜晚安静得像把月亮放在冰箱里冻过。   于舟把光裸的手臂和肩膀从被子里透出来,只“穿着”皮肤的感觉太好了,每一根汗毛都在贪恋棉被的质感。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昨晚是做到了几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睡一会儿。   她趴到接近床沿的地方,因为开着空调,这一块儿没有体温暖过那么热,她觉得有一点舒服。   身后的苏唱动了动,原本搂着她的胳膊搭在枕头上,五指穿过她的头发,微微接触她的后脑勺,然后不用力地抓了抓。   好痒,于舟躲了一下。   听见苏唱在身后带着鼻音呢喃:“要去哪里?”   于舟说:“我看一下手机,几点了。”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翻过来,快要四点了,眯着眼睛解锁,她想起白天苏唱说的网络舆论,本能地就把拇指放在那个论坛的app上。   但她想了想,现在她的承受力还没有修炼得很好,她还是不看了,她相信苏唱能够妥善解决,然而这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像从前一样毫不关心,她可以在其他方面支撑苏唱。   于是她放下手机,拎起被子盖住肩膀,又缩回苏唱的怀里。   没睡几个小时,天就大亮了,于舟起身,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的纸团。   昨天她们中途去洗了个澡,后来又做了几次,俩人都没有力气再洗了,于是只用了纸巾整理一下,然后随手就扔到了地上。   她把纸巾收拾了一下,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走到小沙发前,捡了一件苏唱的睡衣穿上,一边扣扣子,一边往外走。   客厅的窗帘没关,已经被阳光侵袭,从暗暗的卧室出来,有种重返人间的错觉。   小奶牛过来蹭她,裸露的小腿被尾巴扫着,有点痒,于舟笑着蹲下抱它,但小奶牛又不爱被抱,后腿一蹬就从她软糯糯的怀里离开。   先是看了看它的水粮,然后在卫生间找了根发绳,把头发扎起来,一边扎一边往里面的中式厨房走。   打开冰箱,只有鸡蛋和一点水果,台面上放着一箱牛奶,于舟拿了几个鸡蛋出来,洗手做早餐。   很简单,也就煎两个蛋,热一下牛奶。   如果她自己在家,是懒得热的,但想着苏唱胃不好,厨房又有小奶锅,就给她热一下。   因为这个小奶锅看着真的好可爱哦,哈哈哈哈哈哈。   她将动作放得尽量小,而且屋子很大,应该不至于吵醒苏唱,但她刚把蛋下锅,转头就看见苏唱穿着另一套睡衣,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看着她。   于舟被吓一跳:“跟猫似的,不出声的?”   苏唱笑了笑,眼皮有点肿。   于舟去拿锅铲:“看着我干嘛。”又当门神,也不来帮忙。   “刚起床没见你,还以为你走了。”苏唱轻轻笑着,嗓音好像还没有完全苏醒。   “我现在又不上班,去哪啊。”于舟把蛋翻了个面。   然后拿着洗好的碗筷就要去餐厅。   经过门口,被苏唱揽腰抱住,头一低就要亲过来。   于舟觉得好肉麻,眼睛在笑,身体在嫌弃,抬手捂住她的嘴,往后推:“刷牙了吗?”   苏唱在她的手心里说:“就去。”   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掌纹,放开她,往洗手间去。   吃过饭,苏唱接到了向挽的电话,她的神色很平淡,“嗯”了几声,然后走到窗边,讲了两句,摇摇头,就挂断了。   于舟过去,弯腿坐在沙发上,仰脸看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说,那个照片被翻出来了。”苏唱说。   于舟心里一紧:“然后呢?”   她突然觉得昨晚没去看论坛的行为,是对的。   “然后她说,在你之前给她的旧手机里,找到了当时跟这张图同时拍的照片,还有你删掉之前,截图了那个朋友圈的图。”苏唱看她一眼,当时于舟要删的时候,应该很不舍得,所以才截图了。   于舟听着苏唱的话,点头。对,一开始她想着向挽是古人,估计不会呆太久,手机也不怎么会用,因此给她旧手机的时候,就没有清理里面的信息。   “那,她说这个的意思是?”于舟不太明白。   “她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她可以将这几张照片还有当初朋友圈发布的带日期的截图,发到微博上,然后配上一个文案。”   ——这是我入行的第一年,但不是我接触配音的第一年,几年前刚来江城,借住在唱姐家里,就埋下了对于声音工作的向往,如今签约到SC工作室,当初的所思所想,都在一步步实现,谢谢老板。   大意如此。   于舟不认同:“她这样是可以帮你澄清,或者说是可以放一些烟雾弹,但这样会让她置于舆论之中,我不觉得是一个好办法。”   向挽不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所借鉴的,其实是一开始,在于舟家里拍照那一场风波中,苏唱教她的“转移视线、搅乱浑水”式的澄清。   但这次不一样,很容易引火烧身。   尤其她和苏唱的CP已经过于火热,现在又在同一个工作室,凡事过犹不及,其实到了该避嫌的时候。   “嗯,”苏唱说,“我跟她说,我让法务准备律师函了。”   向挽没怎么接触过现代的司法系统,所以对这个不太有概念,苏唱只叫她不用担心,法务会处理。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发律师函哎。”于舟跟她确认。   律师函这件事,对她来说好遥远啊,她就是个平民,日常也就跟人因为对方借钱不还什么的掰扯过几回,最大的金额都够不上立案标准的那种。   “嗯,”苏唱坐到沙发上,靠近她,笑了笑,“正好,介绍一下我的工作室。”   “你发律师函,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对吧?”于舟说。   “看情况。”   是不是诉诸法律由工作室来处理,其实苏唱本人倒并不觉得这些传言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值。   于舟撇嘴:“可你不怕打官司吗?我好怕。”   “怕什么?”   “不知道,我就怕我身上有官司。”于舟身子一跳一跳的,好像现在就开始替她紧张了。   苏唱被她逗笑了:“官司有什么好怕的?”   “天啊,律师啊,法官啊,什么陪审团啊,然后要对簿公堂啊,什么举证辩论,然后还有判决书啊,你的名字会写在上面诶,天啊,好可怕。”   于舟语速都加快了。   苏唱摇头,声音很温和:“没有做过的事情,无论以什么形式暴露在阳光下,都没什么好怕的。”   “我应该惧怕的,唯一的情况,就是我真的不清白。”   但她没有不清白。   哇哦,于舟偏头,扎起的长发从肩头垂下去,有点星星眼了:“你现在好帅哦。”   苏唱最受不了她这样在暖阳下笑着,眼里只有自己的样子。   于是她捏了捏她的耳垂,把于舟的脸捧过来,自己的吻送上去。   气息交缠的时候,她的手开始从睡衣下摆探进去,搭在于舟的腰上。   于舟服了,退了一下脑袋:“你,又要那个啊?”   苏唱也撤开距离,但手继续往上,食指抵着浑圆的底部,轻往上抬了抬。   然后望着于舟,声音比小动作更轻:“有一点想。”   说到后面,她好像也有一点害羞了,抿了抿嘴。   “你好色哦。”于舟受不了了。   苏唱清了清嗓子,看她一眼:“是吗?”   “是……稍微有点超过了,我觉得。”于舟忍不住笑出声。   “那就超过吧。”苏唱抱着她,用特别小的声音悄悄说。   然后就和她在沙发上,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前戏做完,于舟稍稍推开她,声音低低的,沾着水一样:“没洗手吧?先去洗手。”   “嗯。”苏唱准备起身。   于舟又说:“你在网上下单几盒指套吧,昨天都没有的。”   她很不好意思,想起昨天苏唱问她:两根手指,还可以吗?   这话让她特别晕,因为这里面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苏唱有点迫不及待,不肯从一根手指开始,想要更多地占有自己,第二层是,苏唱怕分开的时间有点久了,于舟不能像以前一样适应。   所以这句话就又亲密,又陌生,又有距离感,又有重逢感。   让她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一回,什么叫做失而复得。   此刻,还没完全起身的苏唱品味着于舟上一句话,微微偏了偏头,笑了:“几盒?”   然后看着她,用于舟的语气轻轻回敬她:“你好色哦。”   色到她不想用手了。   亲吻自上而下,嘴唇可以不用讲话,同样取悦人。   对吧?于舟。 第91章   不快也不慢地结束,于舟没有力气了,趴在沙发上不想动。   苏唱倒是有一点精神了,放开搂着她腰的手,坐起来,揉一把于舟的后肩:“先在这住几天,好不好?”   “为什么?”   “懒得搬。”苏唱侧着肩膀靠在沙发靠背上。   “不要,这里什么都没有,住着好不方便,而且太大了,你不觉得说话稍微大点儿都有回声吗,嘿嘿嘿!”于舟说着说着突然叫了两声。   苏唱被逗笑。   于舟吼完,又没力气了,趴回胳膊肘里,语气近似虚脱:“你要不想搬,那你在这住着吧,我回去住。”   抚摸她肩膀的手停下,苏唱仍靠在沙发上,但嘴角平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有一点紧张,却尽量心平气和地向她确认:“我们……没有在一起吗?”   ?于舟听她语气不对,转过身来,看她抿着嘴角,安静地看着自己。   “什么啊,我就随便说一句,你干嘛……而且在一起也可以分开住几天啊。”   于舟坐起来,后腰怼在扶手上,嘟囔:“而且我们都睡了,我又不是那种人。”   是吗?   苏唱闲闲地挑了挑眉:“以前也不是没有睡过。”   意味深长,以前也不是没有睡过,还不是说分手就分手。   于舟有点心虚,说不过她,于是伸手打了她大腿一下。   苏唱咬唇,又很快放开,看她一眼,然后捏了捏她的手,拉她一把:“去洗个澡,一会儿跟我去上班?”   “救命……”于舟有气无力地喊,“我想在家里睡一天。”   “我的办公室里有休息的地方,你以后还可以带上你的电脑,在里面写文。”苏唱说。   于舟受不了:“你好粘人啊你真的好粘人,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但她的语气有一点开心。   苏唱听出来了,于是轻轻笑了笑:“不行吗?”   分开一年多,现在这样一点都不过分,至少这几天想要这样。   于舟感叹,做过爱的亲密距离是不一样,生理距离和心理距离都不一样。她记得刚跟苏唱在一起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拿捏尺度的别扭,然而第一次之后,第二天起来,她恨不得长在苏唱身上。   所以她洗澡的时候也在想,网上那些人说,很多时候do一次就好了,是不是也有点道理。   洗完澡出来,苏唱也已经在另一个浴室洗好了,坐在沙发上回消息,等她。   见她晃出来,苏唱抬头,拧眉:“头发又不吹干?”   “我没有偷懒,”于舟偏着头,另一手抬起来,拍了拍脑袋,“耳朵好像进水了,好难受。”   但她左右倒了倒水,也没倒出来。   “过来。”苏唱伸手。   于舟过去,侧躺在苏唱的大腿上,苏唱侧身在沙发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棉棒,抽出一根,伸进耳朵里仔细地掏。   很痒,于舟打了个冷战。   适应之后,又很舒服,她眯起眼,像只猫似的。   苏唱小心地动作,在上方以同样轻的声音叫她:“舟舟。”   “嗯?”   她觉得于舟有一点不一样了。   这次的照片事件,如果是以前的中二又正义感爆棚的于舟,恐怕早就气不过,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想要去澄清这照片是她拍的。   她有时候转不过弯来的,会想,这明明就是她拍的啊,怎么就能那么冤枉人。   但这一年来,她好像看过了很多,学会接受了一点,不属于事实的东西,也会存在,而且可能比事实声量更大的现象。   “照片的事情,你好像比以前平静很多。”   于舟想了想,说:“嗯……其实我是想过要发微博什么的,但是我想了想,我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很好,我怕把我自己搅进去,又没有办法很好地陪你面对,到时候给你添乱。”   “所以我先苟着,看你们怎么处理吧。”她抱着苏唱的腰,鼻息热热地喷在腰侧。   苏唱又捏了捏她的耳垂,好可爱。   于舟糯糯地说:“苏唱,我觉得这不像你奶奶家哎。”   “怎么?”   “你说怎么会有老人家的房子装修得这么性冷淡,而且吹风机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常用的牌子。我奶奶家都要贴点挂画,空调都要罩上保护套的。”她想起自己奶奶给遥控器缝衣服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这是苏唱奶奶家,这奶奶也太酷了吧。   苏唱笑了:“这是我爸买的,的确是为了让奶奶回国住,但是我奶奶不怎么回国,她喜欢住我姑姑那。”   “哦。”难怪她住这么久,原来奶奶根本不来。   于舟还脑补了一下万一有一天早上起床撞见个老人家的样子,哈哈哈哈,她就是戏多。   白脑补了。   掏完耳朵,苏唱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起来,但于舟却没有。   她钻进苏唱的衣服里,下摆把脑袋包住,轻轻地啄了一下苏唱的腰,然后就不动弹了。   “做什么?”苏唱低头,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头。   “我在观察。”于舟的声音闷闷的。   “嗯?”   “有人竟然没有穿内衣。”   苏唱笑出声,微蹙眉头,轻声回她:“谁在家里穿内衣。”   “我不管,”于舟笑得有一点邪恶,“我就知道有人不穿内衣被当场抓获。”   她闷着头在里面哼哼唧唧地笑,然后钻出来,脸有点红了,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苏唱。   苏唱有一点恍惚,刚和于舟在一起时,她就是这个样子,可爱又随性,脑子里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有时又很幼稚。   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于舟在她面前这么放松这么愉悦的状态了,苏唱摸着她的脸,没有再说话。   “怎么了?”于舟乖巧地把头又枕在她的大腿上。   “嗯……”苏唱沉吟着,问她,“你想要我出柜吗?”   “啊?”于舟愣了,“为什么突然想这个。”   “我和我父母的关系,没有你家人那么亲近,当然也没有关系不好,只是很多事我觉得没有必要交代,也没有习惯交代。”苏唱在思考措辞。   “嗯。”   “但我现在有一点想。”她低头望着于舟,想听听她的意见。   因为她有一点不安,可能是因为刚开始给这段感情做心脏复苏,她有点赶时间,怕急救措施不够到位,心脏又停跳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没有多大必要。我后来也想了想,我对这事儿的态度是这样的,如果你的家庭是你情感关系当中特别重要特别日常的一部分,那我肯定希望能够参与到你这个重要的情感关系当中,但假如……嗯,你一直习惯独立,那其实我倒也没有必要硬挤进去,这样我也有点尴尬,跟你家人不远不近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于舟把玩着她的手,跟她诚恳地解释。   “嗯。”   “但是咱俩复合第二天,你就想这个问题,让我有一点方,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你都没想过。”于舟皱眉,苏唱,你不对劲。   “不知道,就是想。有一点想要告诉身边的人。” 可能她在开始理解,于舟之前没有安全感的状态了。   苏唱顿了顿,继续说:“我甚至……”   “甚至什么?”   苏唱望着她,眼神不是很自在,用极小的气声说:“我甚至看到微博首页互关的情侣,想过,要不要像她们那样,叫你……嗯……老婆。”   最后两个字好小声,说出来脸就红了。   “啊不要……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舟坐起来,飞速离开她。   本来没有想真的叫,但于舟的反应让苏唱一愣,拢了拢眼神,就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不是,这个不适合我们,”于舟拧着眉心,有点想笑,又想了想,说,“而且我有一种感觉,我不知道合不合适啊,就是咱俩现在刚复合,我有种,没熟到那份儿上的感觉。”   她笑出声。   苏唱皱眉:“不熟?”   在一起三年多,不熟?   “呃……也不是,就是……”   苏唱把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转过头,没有再说话。   于舟欺身上前,握住她还有一点红的耳朵,搓了搓:“你真的好爱生气哦,现在。”   语气有一点不自觉的撒娇,还哑哑的。   像在哄人了。   苏唱叹一口气,看她一眼:“换衣服,走吧,去接姠之,中午一起吃饭。”   于舟应声,伸了个懒腰。   苏唱找彭姠之,是下午有一个项目要一起录音,邀她的时候彭大导演摆了谱,说要苏老板亲自接送,不然不来,再多钱都不来。   苏唱出发时给她发微信,彭姠之说她在家对面的那个丝芙兰买洗面奶,让她去购物中心的地下车库等她。   于舟还是有点困,在车库里打了好几个哈欠。   彭姠之拎着购物袋下来,见到副驾驶的于舟愣了愣,打招呼:“粥粥也去啊?”   开门上车,坐到后排。   “嗯,我那个剧的剧本之前出过两期,但不太好,我想一会儿去跟编剧老师对一下,彭导也帮我看看,好不好?”于舟回头跟她说。   之前《神龛》剧本围读,彭姠之作为配导给出了不少专业意见。   “那个什么拍啊?”彭姠之问她。   “《帮我拍拍》。”   “你请我吗你就让我帮你看,”彭姠之哼一声,“你这不是有配导吗,不干。”   她在后排舒舒服服地坐下。   快要出地库,想到要付停车费,于舟提前打开微信想要扫码,苏唱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微信的最近小程序里有这个商场的小程序,打开在里面付一下停车费就好了。”   “嗯。”于舟从中央扶手盒里拿起苏唱的手机,解锁付停车费。   三秒后,彭姠之上前,抱住苏唱的椅背:“你俩在一起了。” 第92章   “啊?”于舟下意识地就想否认。   苏唱抚了一把方向盘。   “你是说,解锁吗?”于舟干巴巴地接话,“呃,因为她密码一直都是那个,我刚就试了下。”   苏唱看她一眼。   这眼神,啥意思啊,我咋知道你想不想公开啊。   于舟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把遮光的挡板翻下来:“中午太阳真的好大啊……”   “在一起了。”苏唱低声说。   “哈哈哈哈哈哈。”彭姠之拍于舟身后的座椅,“你还给我装!”   “不是,刚在一起,也没有多久。”于舟有点耳热。   因为她确实没有跟苏唱走过向朋友公开这一步,嗯,确切地说,她没有跟任何人走过这一步。   她有点害羞,她有点受不了朋友的调侃,尤其是彭姠之这样荤素不忌的。   “咋复合的啊?就你去找她,她就同意了啊?”彭姠之凑近于舟,八卦兮兮地问。   “唉你去找她也就是昨天的事儿吧?是不是,你昨天给我打的电话吧?这就好了?”   她简直难以置信,恨铁不成钢地吼苏唱:“你咋那么好追呢!”   长一副面瘫脸,没撑过一晚上。   “哎哎哎,谁前几个月跟我说什么,哎呀,她要给我磕头,那委屈劲儿啊我的天哪。”彭姠之又好气又好笑,“我当时寻思这人,不会对着我哭吧,哎哟可给我吓坏了,真的,差点哆嗦上了。苏唱哎,在我跟前委屈哎。”   “你能想象嘛?”她又拍拍于舟的座椅背。   “呃……”于舟尴尬地看一眼苏唱。   “你能,你肯定能,她都对我开口了,你指不定私下把她虐成啥样了。”彭姠之撇嘴。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她又凑近苏唱,小声地苦口婆心地说,“追妻火葬场啊姐妹,多好的机会啊,不得享受三五个月的啊,你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了啊。”   她都已经在电话里,尽量把苏唱的处境说得很惨了,把于舟唬得一愣一愣的,结果苏唱愣是没接戏。   苏唱不置可否。   “你这样,以后嫁过去人家会觉得你很便宜的啊,你懂不懂啊。”   彭姠之用规劝好友不要未婚先孕的语气劝她。   “噗。”于舟没忍住笑出声。   苏唱也勾着嘴角笑了,转了下方向盘。   “午饭你随意是不是?”她用清冷的嗓音问。   “啊?谁说的?”彭姠之眯眼。   “你吃桌子,不是吗?”   “喂!”   小没良心的!   苏唱当然没请彭姠之吃桌子,她们去吃了菌菇火锅,向挽没来,因为要跟剧组一起吃,于舟一边蘸料一边感叹:“挽挽最近也太忙了,你怎么回事啊,给她安排那么多活?”   语气里隐隐有抱怨。   苏唱夹了一个杏鲍菇,没说话,彭姠之举着筷子先接茬了:“你不知道,我们圈儿里女CV可难出头了,戏少钱还比男的拿得少,最后受关注度还低,关键竞争还大。她现在上升势头好,要不抓紧机会多开点项目,再等一回上升,就难了。”   “戏就这么多,都是熟人圈子,你今天推俩,明天少找你的就仨,后天呢就根本想不起你来了。圈里就这样,人呢都是越用越熟,越熟越用。金主爸爸也是,越红越用,越用越红。”   “跟影视圈一样,你别看现在观众总抱怨说什么哎呀都是这几个熟脸儿,但投资方心里门儿清,也就这几个熟脸儿,能卖剧。”   “现在有剧开是好事,现在排紧一点,明年说不定她能爆一波,真正有了姓名,之后就是她挑剧,剧等她了。”   “你们……”于舟放下筷子,“都这么过来的啊?”   “啊,可不,”彭姠之咬一口牛肉,“她现在是好多了,以前我们那会儿,还自己去跑棚呢,你知道啥叫跑棚不?就是你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戏,你先去,碰着,看能不能有个角色啥的,没有呢你在旁边听着,学习。”   “有时候遇到一个牛的配导,一个牛的剧,你没有机会,或者想录个群杂也行,你就跟人说,老师我想去棚里学习学习,人家肯让你去听一听,都是人情了。”   “不过现在的小萝卜跑戏的少了哈。”彭姠之问苏唱。   好多都签了工作室,都有人带呢。   “我们刚出来那会儿难一点,那都是十多年前了。”彭姠之自顾自笑一声,“我们那会儿比现在的小孩儿脸皮厚点儿。”   “而且我们那时候也没怎么做广播剧,我们都跑影视棚。”   于舟猜,在影视圈,配音工作更多属于幕后,光环不会太在她们身上,她们还要用自己的声音和情绪去适配演员的口型和演绎。而广播剧不一样,她们是真正的主角,她们可以用自己的声音表演出自己的节奏。   这么一想,她又更喜欢广播剧了。   说完工作的事,彭姠之把筷子放下,胳膊交叉在桌子上,问她俩:“你俩的事儿,怎么跟挽挽说啊?”   于舟一愣,她也在想这件事。   她说:“我有一点为难。”   彭姠之喝一口酸梅汤,咽下去:“我猜也是。虽然吧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俩迟早的事儿,但确实有点突然。我是这么想的啊,都是朋友,挽挽又跟你这么亲,要瞒着她肯定是不合适的,也不尊重人家,还搞得你俩心里有鬼似的。”   于舟点头。   “但你要立马跑去说吧,也挺让人不得劲儿的,毕竟才十八,小姑娘,对吧,她性格是挺好的,但我觉得你要一在一起就等不及说,也挺残忍的,我直说啊,你别介意。肯定,多少有点儿难受的。”   于舟低头,看着自己的碗筷。苏唱也抿了抿下唇。   “所以我建议这么着,”彭姠之转向苏唱,“你上回不是跟我说,这俩月给她排紧一点,下周给她放个假吗,我带她出去玩儿,正好我想去一趟黔北。然后你俩呢,先稳定稳定,等过段时间,咱俩回来,我跟她说也行,于舟你自己跟她说也行。”   “毕竟你俩刚好,万一过两天分了呢?”   啊这……   于舟表情复杂,苏唱瞥一眼彭姠之。   彭姠之回瞪她,谁让她这么不争气,搞得人措手不及的。   于舟想了想,迟疑着问彭姠之:“就你俩去啊?”   “啊。”彭姠之点头。   于舟咬了咬嘴角,没作声。   又和苏唱对视一眼。   彭姠之看明白了,俩人的眼神里写着对她的怀疑。   “搞什么!”彭姠之炸了,“我是真的想去玩儿!”   “是吗?”苏唱淡淡问。   “老娘是直的要说多少遍啊!”   “哦。”于舟同情地看着她。   “你!”   ……两个小没良心的!   吃完饭,三人往SC工作室去,向挽在外跟组,于舟没个认识的人,就不想上去了,又因为昨天实在缺觉,觉得大楼里闷得慌,于是借了苏唱的笔记本,坐到楼下的露天咖啡厅,想着先把剧本改改,再和工作室的编剧老师碰。   之前的第一期,写得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句话对于于舟来说不太适用,她是那种运气一好就啥都顺利,运气不好就样样都卡壳的人。比如现在,她解决了跟苏唱的问题,下笔就如有神助,一下午写了三期。   文思泉涌的感觉,真好啊。   她美滋滋地拍了一张咖啡厅的景色,然后配上这句话,发了微博。   再坐着把冰拿铁喝完,苏唱就下来了。   她捧着拿铁看着苏唱一边打电话,一边从大楼的旋转门里往这里走来,看到她,笑了笑,然后垂下眼睫,仍旧跟人谈公事。   突然就觉得挺幸福的。   因为我们总追求偏爱,追求例外,想要做人平静的心湖里掀起的一点点意外的波澜,它如果要具象一点表现,就是那个人在打电话的时候,看见你了,停驻一个微笑,不过三两秒。   苏唱接到她,俩人又把彭姠之送回去,然后回到了珠江水榭。   可能是下午喝了咖啡的缘故,于舟一点都不饿,苏唱也不想吃,到了七八点,俩人还坐在客厅没动弹,苏唱抱着电脑敲一个项目的排期,于舟躺在另一个沙发上,刷微博小视频。   突然有一个消息提示,她定睛一看,显示苏唱评论了她的微博。   她看苏唱一眼,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电脑放下了,正在玩手机。   于舟点进微博消息,纯蓝色的头像评论了一个:亲吻.jpg   ???   她瞳孔地震,没有管汹涌而至的评论量,只问对面的苏唱:“你干嘛?”   苏唱看她一眼,眼底带笑,但没有说话。   于舟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瞪她,然后视线回到手机屏幕上,挂着一个礼貌的疏离的微笑,打字:“呀,竟然是苏老师!苏老师晚上好~亲吻.jpg”   这个回复很有讲究,前半段表示惊讶以及不熟悉,后半段将苏唱的亲吻表情化解为了礼貌性的招呼。   啊哈哈哈哈,于舟觉得自己真的是机灵得要死。   苏唱的眼波动了动,显然是看到了她的回复,然后没什么表情地放下了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啦?”于舟光脚走过去,到她身边靠着她。   苏唱伸手,捋了捋她垂在胸前的头发,很温柔:“你不想公开吗?”   “我现在不想了啊。”   于舟眨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之前不太懂二三次元,总觉得人应该网上网下一个样,是什么就是什么,躲躲藏藏的,可能是对感情的回避和不坦荡。”   “现在我不觉得了,我也有一些‘赛博好友’了。”她笑了笑,“我其实能够理解,做一个真实的人,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东西都要示于人前。有时候反而是对珍重的东西的一种保护吧。”   她不觉得这算欺骗,因为她也好,苏唱也好,和听众和读者交流总归还是用作品,不包括分享私生活这一项。尊重彼此的隐私,她的读者和苏唱的听众,也都很体谅的。   但苏唱轻轻说:“那么,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于舟眨眨眼,一时没明白苏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三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苏唱这是……对她们两个的关系不自信吗?还是说彭姠之无意间的一句“哪天又分手了”,让她多想了?   哇……心脏砰砰砰的。   于舟站起来,走到苏唱的对面,跨坐到她身上,搂着她的脖子,问她:“你在担心啊?”   这句话,隐隐带笑。   苏唱抬眼看她,以眼神询问,她这是什么表情。   “我觉得,好爽哦。”于舟笑出声,“虽然这样有点缺德,但是,真的好爽哦。”   “我一想到你因为我患得患失,我就真的觉得我好不得了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唱把手放在她腰上,有点无奈。   “可是彭导也知道啊,我们自己也知道啊。”于舟说。   “仅仅是这些吗?”苏唱温声问。   “还有。”于舟抬起手,游到苏唱的胸前,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说:“给你摸。”   苏唱没动。   “你摸一下嘛,好软的。”于舟搂着她动了动。   苏唱的手伸上来,覆盖住。   “是不是?好软的……”于舟笑了,悄悄说。   有点色,又有点得瑟。   “你看吧,”她偏了偏头,长发从肩膀上滑下来,“只有你可以摸。”   不仅能触碰到她最柔软的地方,还能感受到她鲜活的心跳,还有她现在这样又猖狂又羞涩的样子,都只有一个人可以看到。   她放在苏唱颈间的手,绕着她的长发,思忖了几秒,然后看进她的眼里,认真地说:“虽然你因为我紧张,我很爽,但我不想你一直这样,这种感受我有过,如果反复这样,会生病的,那我们就走不下去了。”   “我虽然跟你说没想好,但我有在渐渐想清楚,而且,虽然我不能保证,这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嗯……因为这很难保证,对吧?谁也说不准以后。”   苏唱欲言又止。   于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但我可以答应你,假如我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我就立马,立刻,一秒钟都不耽搁地,告诉你,好不好?”   “所以在我说之前,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没有跟你说,你就先不要去想我们会分开的可能性。当然,除非是你不想好了。”   “你要是不想好了,你也马上告诉我,这样咱俩都不用猜了。“   她知道苏唱怕她又一次在感情里忍受,忍无可忍乍然抽身而去,她很理解这种想法,然而她没法给出定心丸。这个应对措施有点笨拙,是于舟今天写剧本的时候想的,但可能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好吧?”她动了动胸口,提醒苏唱回神。   苏唱的睫毛抬起来,手从她的柔软往下,要伸进裤子里去。   于舟握住她的手腕,抽出来,放到自己腰上:“别的地方,我没有给摸。”   苏唱笑了,定定看她两三秒,轻轻说一句:“坏死了。”如烟似雾,差一点就捕捉不到。   “哇,你这句话……”   “怎么了?”   “好娇好娇,我爱听,多来点。”于舟很兴奋,笑出声。   苏唱拍了拍她的后腰,耳后有一点红。 第93章   搬回于舟家,是在一周后了。   于舟家生活气息比较浓,小奶牛很开心,适应了两三天后,就在地上一顿撒欢儿。   一边谈恋爱一边筹备《帮我拍拍》广播剧的进度,等全一季十五期剧本写完的时候,向挽和彭姠之已经结束休假,正式返工了。   于是她们约了中午在SC工作室见。   想着今天要去工作室,于舟就起得很早,先把门口的快递拿进来,然后开始做饭,苏唱起来刚好可以吃。   这次她没偷懒用吐司机,而是把吐司片裹上蛋液,在锅里炸了炸,然后从冰箱里拿出蔓越莓酱,赵女士自己做的,没有外面买的那么甜,以前苏唱很喜欢,她就先拿出来晾着,等一会儿用餐时入口温度应该刚好。   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像一个金丝雀啊,还是家庭主妇那种,不过幸好她现在版税收入不错,就快是个小富婆了,小富婆做饭那能叫做饭吗?那叫情趣。   哈哈哈哈哈哈,还得有钱。   准备好早餐,于舟才去洗漱,苏唱也起来了,在里间洗漱好了才出来,然后就洗手吃饭。   俩人在餐桌上都没怎么说话,一边咬土司一边刷手机里过了夜的消息。   不错,风平浪静的一天。   吃过饭,苏唱和她一起洗碗,也没用几个碟子,俩人收拾好不过就几分钟,洗完手擦干,苏唱就着厨房的阳光开始吻她。   幼鱼翕动嘴唇一样的啄吻,从脖侧开始,到肩膀,到前胸。   扣子解开一大半,于舟露出的肌肤像上过珍珠粉。   但苏唱停了下来,食指指腹拨弄着雪白的软糯,在仔细看。   “怎么了?”于舟问她。   “这里长了个痘。”胸上,顶峰旁边,红红的。   “啊?上火了吧,”于舟低头看一眼,“盯着看干嘛?没见过痘痘啊?”   “有一点好看,因为它本身很白。”然后衬得红色的小点也很可爱。   于舟乐了,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   然后看着苏唱说:“说真的,你作息可不可以改改?我知道你之前养成了熬夜的习惯,但现在你的工作量还好,可以调整下,你看,我才跟你熬了几天,都长痘了。”   她的嗓子有点哑,听起来比平时软一些。   “而且你身体真的很差,这次和你再住一起,发现比之前差好多,你年纪也到那了,对吧,别作了。“   苏唱因为最后一句话,把眼神凉凉地在她脸上绕了一圈。   “什么表情啊你,”于舟看着她乐,“你也在乎年龄的吗?哎你们这种哪哪都厉害的女人,不是把成熟当魅力的吗?”   她绕着苏唱左右看,笑得东倒西歪。   苏唱轻轻一笑,推一把她的额头。   “啊,对了。”于舟走过去打开冰箱,最上层是她饭前弄好的酸梅汤,用冷水箱装上,冻在冰箱里。她用玻璃杯接了半杯,吸管对上苏唱。   “尝一尝,这个是无糖的,解渴又不太甜,应该很好喝。”期待的小眼神。   苏唱没动:“我不能喝凉的,胃不大舒服。”   “这个没有很凉,我刚冻的。”   苏唱笑了笑,含住吸一口。   “怎么样?甜度还可以吗?”   对面的人低头,贴上她的嘴唇,舌尖探进来,自己尝。   唔,凉凉的,刚刚好。   从厨房出来,俩人又打扫了下房间,苏唱蹲在玄关拆早上于舟拿进来的快递,于舟一边换垃圾袋,一边跟她说:“你以后拆外卖的包装不要太着急,把塑料袋都撕坏了,这样我装垃圾的时候没办法用了。”   “好。”   苏唱有一点乖巧,于舟有一点喜欢。   照例是临近中午才到达工作室,苏唱给于舟录了人脸,她现在可以自由出入,不用做访客登记了,而且是最高权限的,嘿嘿。   无语,为什么这里要加一个“嘿嘿”,显得于舟很容易满足一样。   但她发现自己跟苏唱在一起,就是很容易满足。   俩人在休息室里说着话等人,苏唱坐在凳子上,于舟站在她旁边,距离很近,苏唱单手就能揽上她的腰。   于舟一条腿曲着,膝盖轻轻抵着苏唱的凳子,手扒拉她的头发:“我看看你有没有长白头发。”   她之前照镜子,都发现自己头顶有一根了,好可怕。   “应该有。如果有,帮我拔了。”苏唱拥了拥她。   于舟停下动作,朝她摊开手:“给我一块钱。”   “嗯?”   “一块钱找一根,先转账。”   苏唱淡淡笑,抬手不用力地打了她的手心一下。   于舟撤开她:“好小气一女的,一块钱都不给我。”   刚离开,电梯门开了,彭姠之和向挽从里面走出来。   可能是刚度假回来的缘故,向挽今天穿得不职业,蓝绿碎花的连衣裙,波西米亚风格的丝巾将头发绑了一个侧边的辫子,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于舟笑眯眯地喊她:“挽挽。”   哎呀,盯着她仔细看,好段时间没见了,怪想她的。   向挽和彭姠之也笑吟吟地跟二人打过招呼,在对面坐下。   “你们俩在楼下碰到的吗?”于舟问。   “不是,我过去接她的。咱俩上回搭的那个戏要录个七夕小剧场,我想着今天过来抽空录了吧。”彭姠之说。   “你接她?打车吗?”   “不是啊,我开车。”   “你会开车啊?”于舟有点惊讶,彭姠之不是一直都蹭车吗?   “嗯哼。”只是平时不大乐意开。   于舟看她那样,有点酸:“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接她来上班。   “那是,”彭姠之看一眼向挽,“好赖住一块儿半拉月,毕竟我洗完澡忘带浴巾的样子都坦诚相见了对吧。”   向挽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啊……”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于舟表情复杂。   “咋了,你嫉妒?”彭姠之怼她。   “是,我有一点身为友人的醋意。”于舟葛优瘫在椅子上,她和向挽不是天下第一好了,她很惆怅。   向挽鼻息微动,眼神点了点桌上的礼物盒子,含笑道:“不拆吗?”   于舟不情不愿地拿起来,打开,是一根手链,很精致,苏唱也抬手,拿过眼前的盒子,拆开,挑眉。   于舟凑过去一看,自己的和苏唱的是情侣款。   她脸就渐渐红了,瞄一眼向挽,向挽偏头,明眸皓齿地笑。   于舟心里就好酸啊,很感动的那种酸,向挽知道了,而且用一种不突兀的暗示,送上了她隐匿的祝福。   一种不会让任何人难堪的方式。   于舟收好手链,声如蚊蝇:“谢谢啊,挽挽。”   苏唱也说:“谢谢,很喜欢。”   哇,苏唱很难得说“很喜欢”三个字,于舟多看了她一眼,虽然她表情还是挺冷淡的。   彭姠之笑了:“光说喜欢有啥用,能不能给人家加薪啊?”   “啊?”她见苏唱不为所动,把问句抛给了于舟。   于舟很尴尬,转移话题:“你俩出去这一趟,好玩儿吗?”   彭姠之一下就乐了,指着向挽说:“她可好玩儿了我跟你说。”   “这姑娘有洁癖,又懒,不肯早起爬山,我自己一个人去的,忘了擦防晒,下午回来的时候黑了四五个度,她一开门看我,扫一眼,又关上了,说姑娘你走错了。”   于舟笑死:“真假的?”   “我那时睡了个午觉,刚醒,一时有些恍惚,只见一位黑黑的姑娘敲门,头上还一把汗,扎着的头发散了一半,瞧着十分落魄,况且,你那日,没化妆。”向挽慢条斯理地回忆。   “你啥意思啊?你最后一句啥意思啊?”嘿彭姠之这小暴脾气。   向挽不仁,她也不是很想义,于是全给她抖落出来。   “还有,我们到金阳湖的时候,一块骑自行车,她不会,吓得花容失色,说车怎么能只有两个轮子呢。我说你没见过自行车摩托车啊?她说见过,但她一直觉得很危险,自己是绝对不肯尝试的。”   “最后我找了个三轮的,带着她游湖,她坐后面,我感觉我跟个车夫似的。”无语。   于舟笑到不行,连苏唱也弯了弯嘴角。   “完了晚上才逗,我们去一个酒吧,遇到一个T,你知道吧,”彭姠之笑抽了,差点讲不下去,“可以扛着灭火器救火的那种T。”   “那个T在她面前装逼,要请她喝酒,那明摆着就是想泡她嘛,果然喝了会儿那小孩儿就开始自我介绍,说她是T,她问人家什么叫T。”   “小孩儿说就是喜欢女的,她说拉拉,她知道,小孩儿可高兴了,同道中人嘛,然后问她是T还是P,解释了一下攻受方向后,她思考了下,跟人家说,她是T。”   “那小孩儿当场石化了,真的就石化了,哎哟你们没看见那样子,真的脸色太好笑了。”彭姠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直念叨,说你怎么能是T呢?你怎么能是T呢?”   “当场怀疑人生了,后面酒都没喝了,就和她朋友走了。”   “撞号啊,我此生第一次经历活生生的撞号名场面。”   向挽没什么反应地听她讲完,并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你们好好玩啊,”于舟很羡慕,“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疫情过后,真的没怎么出去旅游了。   “好啊,哎,对了,”彭姠之想起来,“下下周咱们不是要去卉州参加漫展吗?就我刚跟你说我俩补录剧场那个剧,邀请我俩参加线下了,你俩要有空,也一块儿去。”   于舟看一眼苏唱,苏唱点点头。   好耶。 第94章   中午一起吃了饭,安排了下《帮我拍拍》的录制排期,下午苏唱没什么事,三四点的时候就带着于舟回家了。   尽管没呆几个小时,于舟还是觉得很无聊,她想着跟苏唱说,以后还是不跟她去上班了,办公环境还是没有家里呆着舒服。   《帮我拍拍》的剧本顺完了,之后她除了跟棚也没什么事儿,最近有剧组来找她,想把她之前的一个长篇做成广播剧,她应该要签授权合同了。   她从地库走出来,一边按电梯一边跟苏唱说:“那可是我第一篇文。这回剧组让我参与选角,我得给我的长女找个好点儿的干妈。”   “干妈?”苏唱觉得这个说法很新鲜。   “对啊,你看你把沈白奶的,现在人气多高啊,上次什么角色投票,比那个《问棺》里的阿罗都厉害。”她不喜欢跟别人比较,也就把这点小小的虚荣心说给苏唱听。   “奶”这个字,就很微妙,苏唱低头扫一眼自己的身板,暗挑了挑眉。   进了楼道,苏唱开门,于舟把门口的鲜奶拿进去。   “早上忘了拿,你以后取快递或者拿外卖的时候,要是看它到了,就顺手拿进来放冰箱里,不然天热,我怕坏了。”于舟念叨。   “好。”   “什么时候订的?”苏唱又问。以前也没有订鲜奶的习惯。   “昨天。我看外卖软件上有,就订了,我不是想着你身体差吗,每天喝瓶鲜奶,补一补呀。”于舟换好鞋,把包放到鞋柜上。   说起来她就很感叹,以前的工作真的消耗了她太多,每天早上跟打仗似的,别说喝牛奶了,就是拿进来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候苏唱起得早,说要给她煮个鸡蛋吃,她一边洗脸一边说来不及了,苏唱说拿着路上吃,她还不耐烦,说哪有时间啊。   多说两遍,匆忙的语气就带了气,还有一点“你这样的懂什么社畜的慌乱”的抱怨感,然后苏唱就不说话了。   她当然无法理解,拿个鸡蛋能要几秒呢?   但是对社畜来说,不是几秒的事情,是那种脑子里绷着一根弦,让你觉得任何一丁点儿突如其来的状况,都是一种骚扰。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鸡蛋。   以前的她们,是没有早晨的。现在有了,可以共享早餐,可以在厨房里亲吻,可以慢悠悠地享用鲜奶,可以好好地跟身边的人说早安。   于舟穿着拖鞋走进去,跟苏唱说衣服应该洗好了,让她晾了,然后自己去换床单,等洗衣机空出来之后,正好塞进去。   最近的床单,换得……嗯,有点勤。   她终于懂得,有什么是比刚在一起更黏糊的,那就是复合。   因为缺了一段时光,总想要补回来,也因为失去过一次,要不断不断地用对方的身体来证明,她是真的回来了。   我是真的有资格占有你了,没有在梦里。   等她换好出来,苏唱也晾好衣服了,袖子撸起来,蹲在客厅里,脸上有点疑惑。   “怎么了?”于舟走过去。   顺着苏唱的目光,她也愣住了。   小奶牛蹭着餐桌的木腿儿,然后前爪扣地,把屁股撅起来,后腿弯曲着僵硬地往后蹬,一根柔软的尾巴绷得直直的,天线似的竖起来。   “奶牛。”苏唱用轻柔的嗓子叫它。   它“嗷”了一声,很难耐的样子,身子崩得更直了,回头看苏唱一眼,眼里竟然……十分眷恋。   苏唱抬头,跟于舟对视。   啊这……   “它发情了。”于舟用炖豆腐那样又软又嫩的声音说。   苏唱拎起眉头,嘴唇也微张。   好像有点不大好意思看小奶牛了。   “你没给它绝育啊?”于舟抱怨她,“小猫咪不绝育怎么行,很伤身体的。”   “我没有经验,原本想和你一起去。”   “我听说,要演戏,不然以后它会恨我。”苏唱说得有一点认真。   看起来是做了功课的,但好像做得不太对。   于舟给整笑了:“不至于,不至于。就直接送去宠物医院就好了,小母猫都是呼吸麻醉,做完出来都不知道咋回事儿呢,晕晕乎乎的,多半没空忍辱负重。”   是听说过有的小猫会记仇,但她听过几个养猫的朋友交流心得,也没有演戏什么的,所以她觉得即便小心眼,应该也不至于太严重吧。   “那,现在怎么办?”苏唱的声音跟拂柳似的。   于舟蹲下来:“这会儿它发着情,应该不能去绝育,之后再带去吧,啧,这次小猫得受一次罪了。”   “不过,”她有点坏心眼地对苏唱建议,“你可以帮它拍拍。”   “拍拍?”苏唱一愣。   “嗯,”于舟指指小奶牛的尾巴根儿处,“这里,你轻轻拍,别用力,频率高一点,它会很爽的。”   这话说得……苏唱抿着嘴角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于舟忍俊不禁:“干嘛啊,是真的,我在b站上看到的,之前我也是这么给我姐的猫拍的,真的,会好一点。”   她一边说一边笑。   苏唱将信将疑地伸手,摸了一下它尾巴根处的皮毛,小奶牛立时叫了一声,好像真的有缓解一点。   于是她抬手,轻柔地,迅速地拍了几下。   小奶牛哼唧哼唧的,从喉头发出类似于咕咕的声音,两条腿不住往后蹬,竖着的尾巴颤抖起来,像被晃了的天线。   还挺,神奇的……   苏唱一边拍,一边抿着嘴,脸有点红了。   于舟蹲在一边看她,她的手又长又白,很纤细,中指还戴着一个素圈儿,此刻高频地拍打,做一个形同抚慰的动作。   突然就心猿意马了。   于是她也不说话了,耳朵又烫起来。   小奶牛叫了几声,蓦地逃离苏唱的动作,往旁边一躺,头蹭地,来回滚了两下,小小地咕噜一声,然后站起来,抖抖皮毛走了。   神色如常地吃猫粮,好像是要好一些了。   苏唱有点尴尬,心里吐槽这件事,又很幽怨地看了于舟一眼,眼里写着赶紧带去绝育,再也不想做这种事了。   于舟撇嘴,大小姐就是脸皮薄,她以前给碗碗每天睡前拍来拍去的时候,也很顺手啊。因为是姐姐的猫,她也不敢贸然带去绝育,所以它在自己这里这几个月,都是她给拍拍的啊。   小猫咪懂什么呀。   嗯……但是她也觉得,似乎,好像,确实,苏唱拍起来,就不太一样。尤其是她现在眼白都有点泛红的样子,特别不一样。   不一样得,让她不想让苏唱起身了。   于是她扇动睫毛,缓慢地看了两眼苏唱,然后上前,稍稍用力,把蹲着的苏唱轻柔地推倒,一边吻她,一边护着她的后脑勺,令她躺在地上。   然后于舟压抑着有一点热浪的心潮,支起身子,长发垂下来,望着呼吸紊乱的苏唱。   “我想玩一下地板play,你躺着,我去洗手,拿指套。”   于舟很直白,用通知的语气,但比通知软一点,羞涩一点。   然后她咽了咽喉头,又缓着声音跟身下的人商量:“苏老师,中午在工作室,你说了一句‘很喜欢’,我觉得,特别好听。”   “等下我如果做得很棒的话,你能不能,也说一句,很喜欢。”   她想了想,得寸进尺一点。   “说……作者大大,很喜欢。” 第95章   苏唱当然说了“很喜欢”,还说了不止一次,不过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在这里讲。   《帮我拍拍》的棚录安排在周三,在此之前苏唱作为配导,和于舟每晚对剧本,很快就完成了剧本围读。嗯,每晚。   到了周三,俩人起了个大早,于舟打着哈欠出来,开门,发现小奶牛又躺在卧室门口。   她蹲下摸摸小奶牛的头:“我发现你拍了它之后,它可粘你了,天天睡在门口。”   苏唱神色冷淡地瞥一眼:“它蹭空调。”   “哈?”   “嗯,去年夏天就这样。”   “噗。好聪明啊你。”于舟rua它的团子脑袋,从门缝里蹭空调啊竟然。   由于要见晁新,于舟特意化了个妆,还找出压箱底的卷发棒把头发卷成大波浪,苏唱靠在门边,看着她,有一点吃味。   于舟从镜子里“嘿”她:“你干嘛?”   “你很久都没卷头发了。”   “那可是晁老师。”于舟蹙着眉尖捧心状,摇了摇头。   苏唱转身就走。   “上次听你说,晁老师的女儿喜欢向挽,那晁老师多大啊?能配许之之吗?许之之可是个少女。”于舟一边把手腕上的香水沾到耳后,一边走出来,问苏唱。   苏唱专心剥着鸡蛋,没理她。   于舟走过去,用手腕碰碰苏唱两边的下颌处,也让她香香的,哈哈哈哈。   鸡蛋剥好,放到她碗里,于舟用筷子从中间插过去,跟烤串儿一样吃:“你吃什么醋啊?我崇拜晁老师不是应该的吗,她不是你们那个什么,配音界的翘楚吗?”   “是。”沾了一样清香的苏唱神色也柔软了一些。   “唉真好啊,没想到有天还能跟晁老师合作,”于舟咬一口鸡蛋,又低头滑滑手机,“不过我跟你说,我那个组也很厉害,她们跟我说,拟邀纪鸣澄,纪老师。”   “而且这几天我跟她们对本子,还真挺专业的,她们都看原著了,而且也是棚录,大概是用三声的棚。”   苏唱听她絮絮叨叨,手里给自己的鸡蛋不紧不慢地剥完,才轻声问:“很专业吗?”   “嗯,我觉得做出来效果应该蛮好的,比我预期好太~~~~~多了。”   苏唱没接话。   “怎么了?”于舟用胳膊肘怼她。   苏唱把鸡蛋放碗里:“她们专业,还是我专业?”   于舟差点没噎着。   然后就哼一声笑了:“哎我说,要不我给你来点儿醋吧,醋溜鸡蛋是不是也挺好吃的?”   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她到底哪惹着苏唱了。   苏唱扫她一眼,她的卷发惹着了,她精致的睫毛惹着了,她画了三十分钟才对称的眼线惹着了,她张着嘴大气不敢出描的眉惹着了。   越漂亮,越惹着了。   “我是这么觉得啊,吃醋嘛我很开心,但要讲基本法,你老婆的组唉,你希望听到它专业呢,还是不专业呢?”于舟双手交叉在桌子上,偏头跟她讲道理。   苏唱掖了掖嘴角,抬眸望着她。   “谁的组?”   “我的组,我小说的剧组。”   “不是这个词。”她暗挑了半下眉。   “啊?我说什么了吗?”于舟装傻。   “不是。”苏唱盯着她,眉心一动,用气声说。   “你真的还挺执着这个词的,我跟你说了,少去看那些微博什么乎什么肥什么玩意儿的秀恩爱,演的。”于舟义正言辞地敲了敲桌子。   “但你要真想听,非想玩儿尬的,我也不是不行。”   她凑上去:“老婆,内人,夫人,娘子,妻子,拙荆,贱内。”   说到后面她和苏唱都忍不住笑出声,苏唱温柔地看着她,把于舟扩大的嘴角,和嘴角旁边的小括号,一起印在自己的眼底。   吃过饭,驱车来到工作室。   老板娘今天很风骚,走路带了点风,但工作室没人,只有她自己封自己为老板娘。   哎呀,也就这点小嚣张,要真的有人,她就不敢风骚了。   所以晁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卷毛的鹌鹑。   缩着肩膀坐在苏唱和向挽的中间,两边气场全开,她气场全缩。跟三张电话卡,两边都显示5G,她忘了充钱,标着一个2G似的。   这也许是因为晁新的气场真的很强,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可能裸高要矮一点,但她穿了高跟鞋。   丝质的衬衣和一步裙,小臂上搭着一件灰色的西装外套。   没有拎包,另一手一个手机。   人家的卷发才是真卷发,像是头发被她周身的气质催熟了,自然而然的弯曲,连大波浪间偶然的凌乱,都像是设计过。   “苏老板。”她歪头俏皮地打招呼,眯了眯眼,但并没有任何狡黠,只是像一个平时冷傲的前辈在表现熟稔。   于舟瞄她,这也看不出来多大啊……好像撑死了就三十几吧,三十五?   三人站起身来,晁新和苏唱握过手,她又含笑递给向挽:“杜龄,你好呀。”   第一次见面就喊角色名,表明自己有备而来,又极快地拉近了距离。   向挽欠身回握:“晁老师。”   又拉开了距离。   哇,这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于舟在心里脑补了很多。   几个人寒暄过后,就往录音棚去,01是最好的一个棚,苏唱特意留给了她们剧组。和三声的棚差别不大,不过所有设备都要新一些,控制台大一些,观察室的玻璃窗也要亮堂一点。   录音棚外观都大同小异,可能要靠耳朵才能分别出设备的区别。   录音师准备就位,苏唱先拿着本子讲了一遍人设,要定下声线。   于舟很期待,这个气场一米八的大前辈真的能hold住许之之吗?   没等她的好奇心发酵,晁新就开了口:“人物小传上说,是18-22的声线。”   “所以,究竟是……18?”她声带往上提,一个少女音。   “20?”稍稍压了一点。   “22?”再压一点。   原本细微的年龄差异就在开口闭口之间完全展露,而她脸上毫无波澜,中间也没有停顿调整,仅凭几个数字就将声线区别开了。   “哇!”这基本功……于舟叹为观止。   苏唱双手撑在控制台上,侧脸瞥她。   干嘛,赞赏也不行吗?于舟莫名其妙,这也醋?   苏唱看了她三秒,笑了,轻声说:“问你呢,亲妈。什么年龄?”   “哦哦哦。”她自作多情了,赶紧说,“22吧,不要太小了。”   “好。”晁新点头。   定了声线,也差不多醒嗓了,那边开始彩排,苏唱的习惯不会从第一场戏开始,因为如果开场戏对声线的把握不够游刃有余,观众很可能耳朵会排斥。   于舟见她们步入正轨,掏出手机想刷刷微博,却收到彭姠之在群里的消息:“晁新到了?”   不知道问的是谁,但没人回她。   于舟回复:“对,她们录着呢。”   “晁老师多大来着?她看着不像有女儿的。”于舟紧跟着八卦。   彭姠之:“她女儿10岁还是12吧,但她没结婚。”   “啊?”   “圈儿里都不知道,不八卦人私生活。”   “懂懂懂。”   放下手机,那边开始录杜龄第一次分化的戏,剧本上说,杜龄趴在床上,独自忍耐分化发情的痛苦,咬牙对许之之说:“出去……”   向挽很少录这样的题材,有点找不到感觉。   苏唱通过麦克风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小猫发情,因为身体紧绷,力量都集中在下半部,因此你的发声位置不能太高,不要为了表演欲望声音就飘上去。沉下来,头腔共鸣再多一点。”   于舟看着她,好强,她竟然还能从拍拍小奶牛的经验里,思考出配音的技巧。   苏唱又扫了一遍本子,沉吟着说:“你的表演,不要去演欲望,我要你演痛苦。”   “可是……”如果仅仅是痛苦,听众能听懂吗?   “你的声音往痛苦上走,压抑住,再开二轨给我几个喘息,我会让后期插一下,再用背景音把欲望搭出来。”   于舟觉得,苏唱现在真的有在用心理解自己,当时她写这段分化的时候,就是在写杜龄的隐忍和身不由己,但可能很多读者都只看到刺激。   这场戏,欲望本来就该只是痛苦的点缀。   分化完,杜龄整个人都虚脱了,趴在床上静静喘着气,许之之走进来,俩人进入坦白局。   许之之说:“你本来就是个穿越的,对吧,现在你告诉我,你是abo。你说,一个人身上怎么能带两个题材呢?”   她觉得很荒谬。   杜龄正要开口。   于舟碰了碰苏唱,摇头。   “停一下。”苏唱对观察室扬扬下巴。   于舟想了想,靠近麦克风说:“这里我有不同意见。之前杜龄说自己穿越来的时候,许之之是很害怕的,但她们俩现在已经相处一个多月了,她对于杜龄身上再次出现难以置信的事情,荒谬感会少一点,这里会多一点调侃。”   “这样和第一次发现杜龄异于常人的表态区分开,是她们关系进步的一个重要佐证。所以,能不能拜托老师这里减少一点点惊讶,多一点点打趣呢?”   她看向苏唱,苏唱点头,晁新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录音师回到上一句,重来。   于舟退开,继续安静地听。   但苏唱有一点走神了,她想起录《神龛》的时候,于舟也提过一次意见,但当时她要彭姠之mute掉话筒才敢说,虽然自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能看到她睫毛在抖,嘴唇的开合很迟疑。   她笑了笑,小舟好像也在搭建自己、翻新自己。   于舟从侧面看到她微翘的嘴角,知道她在想什么。   于公自己是这部剧的原著作者,是广播剧编剧,于私她是苏唱的女朋友,向挽的至交好友,因此她把这部剧,看作她们三个人共同的作品。   当然不允许自己拖后腿。 第96章   《帮我拍拍》录到一半,之前说过的线下漫展之期就到了。   跟剧组,括号,也就是她们自己,反括号,请了两天假,于舟兴致勃勃地收拾行李,和苏唱打车去机场。   出门前苏唱又生她的气了。   哈哈哈哈这个“又”字用得好啊。   因为于舟今天双喜临门,收到了第一笔版税,她先把这笔数字好好地看了一眼,截个图发给赵女士,也锁在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里以作留念,然后她开始想,有没有欠别人钱。   这个习惯真的太好了。   想来想去,想到了苏唱。她还差一点利息没有还给她,本来按计划不会拖那么久,但是变化总比计划快。   于是她一边吃午饭一边划拉手机:“我还欠你点钱,给你打过去,利息补齐了,真不错。”   苏唱执着筷子的手一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于舟知道她生气了。   因为她将一口青菜在嘴里嚼了好多下,慢慢地缓缓地。   于舟赶紧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习惯把一件事做完,就跟在to do list上划掉一项一样,要不我心里可难受了。”   “你要不喜欢,等我打过去了,你再把所有的都给我转回来也行。”   “总之别让我做事缺斤少两的,我有强迫症。难受啊。“   她眨巴眨巴眼,献宝似的给苏唱夹了一个圆滚滚的肉丸,你看它,像不像她圆滚滚的真心。   苏唱清浅地呼出一小口气,神色很温柔,但没动那个肉丸,自己又夹了一个。   于舟慌了,放下碗,两手捏着餐桌的桌沿,狗狗眼讨饶。   “cv大人,我错了。“   苏唱送入一口米饭。   “唉你那个房子的墙是不是刷好了?如果刷好了,我搬过去好不好?”于舟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表忠心的办法,以示她绝对想要嫁入苏门,攀龙附凤的决心。   果然,cv大人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刷好了。”她说。   切,看吧,小气吧啦的。   “哇!”于舟笑得有一点谄媚,“刷的什么颜色啊?一定很好看吧。”   “楼下是奶咖,楼上的卧室是浅灰色,主卧背景墙是墨绿。你之前说过喜欢的。”苏唱轻声说。   “我喜欢的?”于舟的嗓子也低了下来,你来我往的,有一点意味深长。   可是她刷墙的时候,她们还在分手呢,苏唱是不是天天在细枝末节里想念她?还是说,她一直都觉得,她们还会复合的。   “那,刷出来好看吗?”   “很好看。”   “那等我们从卉州回来,就搬过去,好不好?”这句话说得很软,柔情蜜意的。   “好。”   于舟看着她笑,哟,不生气了。   卉州比江城热多了,这才六七月,仿佛已经进入了盛夏,大街上一眼望去,全是穿着热裤短裙的年轻女孩子,看着就青春洋溢,养眼得很。   同为一线城市,基建和城市景观之类的,其实都差不多,不过卉州靠海,空气里有粘腻的咸味儿,又很湿,于舟鼻子向来很敏感,一下飞机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漫展是在第二天上午,不用彩排,因此她们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在卉州逛逛。   彭姠之和向挽走在前面,于舟在后方拖着苏唱的手,四人直奔小吃街。   刚炸好的薄脆薯片沾着奶香浓郁的冰淇淋,送入苏唱的口中,她避开冰淇淋,只咬了一小口薯片,下一秒竹签串好的牛肉丸又举到她嘴边,等待她矜持地品尝一小下,然后回答于舟“这个丸子是手打的,好筋道的,是不是?”之类的问题。   于舟一出门简直像是被放生的百灵鸟,叽叽喳喳不说,看什么都很新鲜,平常要在淘宝或者江城的地摊上看一眼都嫌弃的小玩意儿,换了个地方,披上了“旅游纪念品”的皮,她就觉得很有意思,这也想买,那也想买。   甚至买了一顶白白的宽沿洋帽。苏唱很无奈,她每次旅游都爱买帽子,二十几块三十几块的,通常第二天就坏了,或者压在行李箱里,再回去就不成形了。   但于舟觉得帽子是很有必要的,它代表了一种仪式感,就是你要穿戴上平常在自己的城市不会穿戴的东西,才能有自己来做客的随性。   旅游,意味着你是个过客,意味着你不用在乎任何眼光,意味着,你可以出格。   这才是旅游的真谛。   从小吃街出来,旁边是一个稍大的胡同,饭店的招牌高低错落,她们正打开大众点评准备找一家评价不错的去吃饭,却见于舟盯着一位年轻女孩儿的背影,“咦”了一声。   “怎么了?”苏唱捏捏跟她十指交握的手,也看过去。   于舟压抑住小小的兴奋:“她手上的那本书……是不是《神龛》啊?”   话还没讲完,笑容就扬起来了。   “去看看,去看看。”她看一眼向挽和彭姠之,拉着苏唱的手摇了摇,身子也又鼓动性地跃了两下。   于是四个人鬼鬼祟祟地尾随着那位年轻的姑娘,于舟拉着苏唱快步走近,在离她两三步的地方,弯着腰去看她手里的书。   这封面……真的是《神龛》。   她心里的小人儿双手捏拳,激动地摇了摇。   第一次偶遇她的读者诶!她想绕过去看看读者长什么样。   于是以眼神央求了苏唱,然后直起身子,挽着她,装作毫不在意地擦肩而过,再不经意地回头叫身后的好友:“挽挽,彭导,快点。”   叫得很温婉,拿着《神龛》的读者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对视仅仅一秒,但于舟的心里停滞了一拍。   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儿,和于舟一样,转瞬就可能淹没在人潮里,但因为她拿着这本书,她和于舟有了一个小秘密,哪怕她们并不相识。   她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处心积虑想要见她一面的姑娘,就是曾经在某个夜晚,让她开怀也让她伤感的说书人。   于舟垂下睫毛,笑了笑,在心里对她说了你好,又说了再见。   因为次日还有活动,她们的玩乐并没有多嚣张,仅仅是吃了饭喝了点小酒,就回到酒店休息。第二天七八点,于舟就把她们都叫起来了,没别的,没参加过漫展,很兴奋。   在酒店吃早餐时,彭姠之拿了满满一盘子,坐到对面,突然开始讲八卦。   哪有早上讲八卦的,她的神经都还没觉醒,于舟听得很吃力。   彭姠之夹起一个奶黄包,咬一口,鼓着腮帮子问向挽:“你最近跟晁新联系了吗?”   向挽摇头。   于舟有一点警觉,印象中,这不是彭姠之第一次提起晁老师了,很反常。   于是她问:“怎么了?”   彭姠之就等她这句呢,嚼两口馒头,咽下去:“我听说,前两天,晁新又跟人说,她女儿喜欢向挽了。”   “这可是第二次了啊。”她对着苏唱抖了抖眉毛。   苏唱心知肚明。   “啥意思?”于舟看一眼向挽。   “啥意思嘛不好说,但晁新从来不夸人,也从来不表达对谁的喜欢,更几乎不提她的女儿。”   啊这。   “……人不是有女儿吗?”于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理解错彭姠之的意思。   “反正你们自己看吧。”彭姠之悠了悠脖子,不想再说了。   “那我觉得,你也挺关注挽挽的。”也巴巴儿地问了两次晁老师呢。   “唉!老娘……”   “是直的,我知道。”于舟接话。   彭姠之气得饭都吃不下,浪费了一小盘自助餐,当事人向挽倒是“也无风雨也无晴”,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   卉州流火的艳阳天里,几人往漫展去。时间还早,但漫展的场子很热闹,已经聚了不少人了,还有好些二次元的小朋友穿着lo娘的服装,或者玩儿cosplay,也有汉服党,三三两两地拍照,像在参加游园会。   于舟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打扮得朴素了点儿。   《往右行》广播剧展区大大的牌子竖立在A6区,一个简单却用心的舞台,背景墙上有这部广播剧的海报,然后将彭姠之和向挽的照片拼接在了上面,笑盈盈的,让人看了就喜欢。   舞台上空无一人,台下的观众却已经渐渐就位了,还有好些粉丝为了等她们,早早地拿着横幅和应援物,守在她们要经过的工作区。   这都是有追线下经验的粉丝才知道,这个工作区是以供工作人员出入的,虽然也有长长的分隔线拦着,但比台子上是近多了,如果老师们有空的话,经常会停下来打招呼,亲和一些的,还会走过去签名合影。   四人戴着工作证,由工作人员领着,彭姠之和向挽领头,苏唱和于舟跟在后面。   于舟的中二魂又起来了,她看了看苏唱低头专心走路的侧脸,觉得她好帅,从而又觉得她们四个人都好帅,走在一起就让人想唱“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了粉丝区,右边果然聚集了一大票人,传来欢呼和骚动,所有人都没想到苏唱也在,骚动比预期的又大一点。   三个人目不斜视,听工作人员讲一会儿上台的注意事项,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于舟一边走,一边从苏唱左边探出身子,悄悄看右边分隔线外的粉丝。   哇,手幅都好漂亮,应援图也挑得用心,连上面的彭姠之都高冷起来了。   她有点近视,正眯着眼睛想再看清楚一点,后脑勺却被一只纤长的手轻轻拍了拍。   苏唱抬起胳膊,将于舟不规矩的头按了回来。   这个动作暧昧极了,哪怕那边的粉丝只能看到苏唱的背影和她懒懒伸出的手。   但也足够她们面面相觑,录像和拍照的手都顿了顿。   然后开始嘀咕:“这人谁啊?”   “好像是那个作者。”   “《神龛》的?”   “对。”   “嘶……”   于舟的身体被苏唱挡住,抬头看她一眼。   苏唱轻轻笑着,小声说:“会被拍到正脸。”   “啊……”   “怕不怕?”   “嗯……倒也不是很怕。”想了想,又补一句,“但也不想被拍到刚才眯着眼近视的样子。”   向挽和彭姠之被工作人员叫走,苏唱站在原地,回了两个工作消息,然后把手机放下,那边的粉丝见她有空了,小声地叫她。   苏唱于是笑了笑,走过去,跟她们打打招呼,自然而然地把笔记本和签字笔接过来。   一边低头签,一边问:“这么早就来,热吗?”   前排的粉丝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有一位小姑娘涨得脸都红了,原本是冲着彭姠之和向挽来的,但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苏唱,高挑纤瘦,光洁的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仿佛还能听见她说话前清浅的气息,明明站在跟前,又好像远在天边。   她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只能说,自己入坑了。   签好名,她将签字笔盖上,在指间调转了个头,笔尖对着自己,然后递给粉丝们。   一回头却见于舟在不远处低头玩手机,有工作人员经过,她以为是苏唱回来了,一边刷着微博,一边抬脚就跟人走。   苏唱有点好笑,叫她:“舟舟。”   于舟茫然地回头,看着她眨了眨眼。   苏唱招手让她过来,手没收回,等于舟到了跟前,就自然而然地把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   然后她揽着于舟就要走。   刚才签过名的小姑娘又鼓起勇气叫了苏唱一声。   苏唱停下来,很温柔:“嗯?”   “那个,苏老师,今天拍到的照片,能发吗?”小姑娘扬扬手里的相机,说得很委婉。   苏唱想了想,轻声说:“随意。不过,我们不是很想公开。”   她淡淡一笑。   没什么好回避的,但也不想大张旗鼓。   “明白。”几个小姑娘给她一个眼神暗示。   “走了。”苏唱竖起手,幅度小小地摇了摇。于舟也探出头来,跟着矜持地挥了挥手。 第97章   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工作,勤劳的小蜜蜂们要嗡嗡嗡地躁起来。   卉州的酒吧比江城红火,九如桥那一带都是,尤其是gay吧和les吧特别多。按理说卉州并不是传说中的gay都,但性少数群体聚会的地方反而比一些知名gay都要多。   于舟她们去了一个les吧,叫Destination,印象中挺多les吧或者gay吧都叫这个名字,“目的地”,好像在说,我们在茫茫人海中走了一条不被人理解的路,但和所有人一样,我们也同样期盼终点的到来。   T子向挽穿了一身带流苏的蝴蝶袖连衣裙,彭姠之酒红色亮片吊带裙,苏唱穿得一点也不像泡吧的,宽松的长袖薄毛衣,下半身失踪式的搭配,和一双马丁靴。   于舟终于抛弃了她的普通T恤,奶白色的抹胸修身连衣短裙,只到了大腿的地方,松松罩了一件跟苏唱毛衣颜色材质都相近的外搭,修长的双腿下也是和苏唱同款的黑色系带马丁靴。   长发微卷,在晚风里扫着她的脸,姓于的这颗小太阳暗了下来,但看得苏唱有一点眼热。   Destination是一个清吧,就是没有蹦迪区的那种,只三五好友散坐在吧台或者卡座,在蜡烛摇曳和鸡尾酒的情调下,静静听驻场歌手低吟浅唱。   偶然喝一口酒,不太有人贪杯,微醺就是最好的状态。   很巧,在酒吧里还见到了一个白天要过签名的小姑娘,就在隔着三四桌的地方,一直往这边瞟,苏唱对上她的视线,落落大方地回以微笑,小姑娘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冒犯,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专心享受和朋友的约会,也贴心地把私生活留给了几位她真心喜欢的女孩子。   听完七八首歌,于舟觉得有一点无聊,开始玩手机。   这时酒吧的固定戏码终于上演,有一个留着狼尾的女生走过来,送了一杯酒,然后略带歉意地说,自己在那边玩游戏输了,想要过来要一位女孩子的微信。   于舟头都没抬,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心里在给她们三个点兵点将。   但将点到了她自己。   狼尾把那杯长岛冰茶推到了于舟面前,冰凉而细小的水珠从玻璃杯外面沁出来,她说:“你好,可以要你的微信吗?”   “啊?”于舟愣愣地抬头。   下意识看一眼苏唱,苏唱抬手抽了一张纸巾,然后把长岛冰茶推过去时,在桌上遗留的水渍,擦掉。   彭姠之撑着额头,兴致勃勃看好戏,向挽抿了抿唇,也垂眸莞尔笑了。   眼瞎吧,三个大美女看不到啊,于舟腹诽,但同时又有一点骄傲,是不是说明自己也不差啊,嘿嘿。   “嗯……”其实她不太有被搭讪的经验,因为她宅,所以多问了一句,“那,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苏唱将擦过水渍的纸巾整理了一下,放在一边。   “你扫我吧,谢谢啊,江湖救急。”狼尾清秀地笑了,欠身把自己的二维码递过去。   “没事没事。”于舟有点热心,又有点尴尬,双手捧着手机,在昏暗的灯光下勉强扫了。   “OK,加上了。”   是加上了,狼尾看了一眼:“粥粥,是吗?”   “对对对,就那个猫猫头的。”   彭姠之瞄一眼苏唱,用手挡住嘴角,笑得跟狐狸偷了鸡似的,不仅加微信了,还叫了“粥粥”,哎呀这可怎么收场啊,虽然吧人家微信名就是那个。   “那改天出来玩,我再请你喝酒。”狼尾说。   “呃,不用不用,我不是卉州人,我们是来出差的,明天就回去了。”   “啊?”狼尾有点惊讶,“这样吗……”   “嗯对,我老婆来工作,我陪她来的。”于舟把手递给苏唱,握住。   嚯,可以啊。彭姠之刮目相看,反将一军啊这是。好会好会。   狼尾的眉头支起来,扫一眼苏唱,略带尴尬地偏了偏头:“不好意思。”   “没事。”苏唱淡淡说。   于舟小鸟依人地靠过去,挽着苏唱的胳膊,竖起五指,礼貌性地挥了挥,一个甜美的告别的微笑。   苏唱垂眸瞥她一眼,嘴角往下压了压。   “想笑就笑嘛。”于舟装作转头,在她耳边悄悄说。   然后撤开身子,继续咬着黑色吸管喝她最钟爱的莫吉托。   坏死了,她也觉得苏唱给她的这个评价有一点精准,哈哈。   还没把莫吉托喝完,那一头突然传来巨响,有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一阵混杂着尖叫的骚动,随后是一个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喊。   几个碎玻璃渣子弹到她们脚边,彭姠之跳起来:“卧槽!”   差点没划到她的腿。   赶紧拉着向挽离开,苏唱也和于舟站起来,退到一边。   于舟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我靠,打起来了。”   周围的也站在一旁看,胆子大的拱上前去,一会儿又退出来,跟同行的伙伴科普情况,于舟把手缩在外套袖子里,走上去social。   “咋回事儿啊?”问得熟门熟路的,特别像街口唠嗑的老嫂子。   围观回来的高个女孩说:“有个女的被分手了,发疯,把桌子给cei了。”   “天哪,那伤着了吗?”   “没看清,她就搁那嗷嗷哭。”   “我的妈呀,她朋友呢?”   “劝着呢,应该是她朋友吧,用外套裹着抱着她。”   “是朋友还是那个甩了她的前女友啊?”   “前女友不在,前女友不在,说是一直不搭理她,以前前女友老来这,她在这等了半个月,没见人,今天就疯了。”   “旱地拔葱地就疯了啊?”   “啊,可不是,女同性恋,drama。”   “那桌子cei了咋整啊?得赔老多钱了吧?”   “那肯定得赔啊。”   “好惨啊……被甩了还要赔钱。”   “作呗。”   于舟还要再聊,旁边的三个受不了了,买完单就把她拉出了酒吧。   “好惨,真的好惨,之前我挤进去看了一眼,哭得伤伤心心的。”   到了酒店,关上门,于舟还在回味那件事。她这一生遇到的drama事件不太多,这件事算很排得上号的谈资。   苏唱换了酒店的拖鞋,矮了两三公分,气场也收敛了一点,站在床头柜旁边,摘掉手上的手链。   “很惨吗?”她问。   “啊?不惨吗?”于舟坐到床上。   “被分手了而已。”苏唱把手链放在床头柜上。   嘶……   扎心了。于舟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有点担心苏唱不开心,于是站起来,到她身后,软软地叫了她一声:“苏唱……”   苏唱转身,不由分说吻住了她。   一个比平时激烈一些的吻,被压抑了不知道多少次,只依稀记得,于舟换了裙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有一次,于舟在酒吧含住莫吉托的黑吸管的时候有一次,于舟仔细地扫着别人的二维码的时候有一次,于舟靠在她肩头,对她耳语的时候有一次。   最后一次是,于舟说,被分手好惨啊。   苏唱放开她,呼吸还没有规整得很好,然后语调平静地说:“只不过我没有发疯而已。”   那晚上苏唱跟她做了三次。   而且没有往常的温柔,于舟翻身时甚至隐隐作痛。   苏唱还没有尽兴,可于舟筋疲力尽,她习惯性地趴在床沿,苏唱一边吻她的背,一边捞她的手。   于舟虚弱地说:“你自己来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苏唱躺在旁边,眼里未散的风景十分蛊惑人心,她用呢喃一样的轻音说:“那你过来,我抱着你。”   她其实对自己的身体不太有欲望,要抱着温软的于舟才有感觉,一直都是这样。   手试探着往下,却碰到了于舟的指尖。   她把嘴唇覆盖在苏唱的颈侧,低语:“还是我来吧。”   看苏唱这个样子,于舟还是忍不了。   还是她来吧。 第98章   一般来说,一个故事讲到尾声,就该拉快镜头了。   生活里是没有快镜头可拉的,日子总是不紧不慢,每一天的长短都不偏不倚,但只要你开始回忆,一旦你开始回忆,你就会发现,日子并不是过的,而是跳的。   它只以一些重要节点串联起来,其他的日子,都在你的记忆里飞速翻过,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从卉州回来,几个人就投入了工作。   九月,于舟受邀参加了长佩文学的签约作者大会,在武城,为期三天的夏日活动,于舟玩儿得很开心,跟其他作者和前辈的交流也让她受益匪浅,只是她和苏唱都有点想念对方。   辞职后每天都尽可能地呆在一起,甚至都没有彻底地分开过三天。   十月,《帮我拍拍》广播剧就要上线,在这之前,向挽官宣了一个言情顶级IP的女主,撕得那叫一个血雨腥风。   从她的声线偏古风不适合现代,到她配的过往角色都太恬静hold不住作精,也有人说最近到处都是她,已经听腻了。   当然,还有人八卦苏唱这么捧她,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向挽一路都是黑红着过来的,也知道正剧是唯一的回应方式,所以并没有对这件事进行回应。   直到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有人在江城派出所的官网,找到了之前给向挽办户口时公示的信息,上面有她的姓名、年龄、上户口的原因,以及公示期。   她的证件照下面,写着的落户原因是流浪。   截图放上网之后,整个配音圈沸腾了,按理说,这类政府机构的官网,一般浏览量不大,如果不是有心人去搜索,恐怕根本不会被发现。   但放出来之后,粉丝去官网查证过,不是PS的,确有其事。   所有人都傻眼了。   气质骄矜、声线清甜,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待人接物都有礼有度的向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公主,甚至没有出身于普通家庭,而是一个,流浪汉。   举座哗然,论坛一夜之间开了几十个帖子,有说她人设塌了,有说她平时装模做样,有说她什么文化水平啊书都没读完就来混圈未免太功利,当然,也有人在震惊之余心疼她。   更龌龊的东西没有人敢直说,只敢讳莫如深地用小号内涵。   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在外流浪多久了,她可能经历了什么?   想象力,真的能吃人。   最要命的是,这类政府的公开公示信息,本来就是让大众行使监督权利,你甚至都不能说,它可以被称之为隐私。   苏唱给向挽请了公关团队进行公关,除了处理了一些太过分的污言秽语,引导舆论不要太关注私生活,并表明对一些恶意揣测和人身攻击绝不姑息的态度。   公关团队给到最好的意见是,向挽及时地、恳切地说明这件事。   当一件事实被揭露时,真诚永远是最好的危机公关。   并且是,有时效性的真诚。   向挽很平静,没有选择公关团队准备的情真意切的小作文,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发现小作文的最后两句,竟然在卖惨,她摇头:“我不需要矫饰的真诚。”   于舟急得团团转,拉着苏唱想办法,但苏唱也很无奈,如果向挽不想有动作,那么谁也没有办法代替她做决定。   并且,她问于舟,事情的来龙去脉,真的可以公开吗?   于舟乍然清醒,不能。   也突然明白,苏唱和她站到了一起,她相信了向挽穿越的事实,彭姠之也是。   一个连她们都讳莫如深、三缄其口的事,又该怎么样“真诚”地跟大众交代呢?   风暴中心的向挽没有发微博,一如往常地工作。一般来说,一个八卦的新鲜度只有一周,无论多么大的八卦,当事人打定了不回应的态度,看热闹的人就渐渐失去了兴趣。   尤其是,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更大的八卦。   11月,半年前就约好的年度声音盛典在江城拉开帷幕,除去向挽以外,苏唱、彭姠之、晁新都受邀出席,而于舟,走关系要了张工作证,蹭了进去。   一个露天的场地,做得有一点像颁奖礼,但没有那么隆重,台下乌压压坐了一片配音圈的声音工作者,后方的大部分则是粉丝。   这个活动不让带应援物,但贴心地在每位现场观众的椅子上放置了荧光棒,既让现场显得不至于太杂乱,又有星星点点的热情,能够令台上看见,也足够千里迢迢赶来的粉丝,释放她们星火一样微小但延绵的爱意。   主办方提前对了流程,向挽只用上去领一个“新声力量”的奖,没有多大含金量,但总归是第一个奖,所以她还挺看重的。   以至于她穿了一开始出现在于舟家里的那一身,李朝的衣服,头发比从前剪短了一些,但也足够她盘上一个发髻,珠钗佩环都穿戴得和从前一般无二。   她站在舞台的暗处,纷繁的层层叠叠的红色簇拥着她,像闯入这个世界的午夜昙花。   彭姠之和苏唱在舞台的侧方做准备,于舟也跟在她们旁边,听见主持人念到向挽的名字,向挽拎起裙摆,朝她们笑了笑,登上台阶,一步步走到受人瞩目的聚光灯下。   左相之女的长裙委委拖地,扫过现代钢铁螺丝钉链接的舞台阶梯,在几十盏交相辉映的射光下,金丝银线都闪闪发光。   她站到舞台的中央,于舟只能看到她小小的侧影。   向挽用她最真实的样子站在众人面前,做一个不期而遇的外来者。   领过奖,她安然立于舞台中央,华丽而孤独的花朵静静绽放,像能看见脉络间有生命力的伸展。   她拿着她最珍爱的麦克风,发出积雪一样亘古存在的声音。   “我是一个流浪汉。”   “我突如其来地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就开始流浪。我为生计头疼过,因为懵懂而碰壁过,受人接济和馈赠过,也在大雨滂沱里退缩过。”   “我遇到了我的老师、同学、挚友、家人,还有我,第一次心动的人。她们教会我成长,也从不吝惜于给我支撑和肯定。后来,我遇到了我热爱的事业,还有许多从未蒙面却肯倾听我的朋友,让我能够发出小小的声音。”   “大概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只是流浪汉,我们本就一无所有,只是在不停的俯仰拾捡之间,从不起眼的垃圾堆里,找出零星的、有价值的东西,有一天我们也许会找到一个落脚点,找到一个家,结束我们流浪的生涯。”   “大概每一个表达者和创作者,也都是流浪汉,我们在不被理解的世界里孤独地行走,我们沿路收藏一点一滴自认为珍贵的思想,我们一边走,一边衣衫褴褛地呐喊,想要遇到一个理解我们的人,看见我们心底的窘迫和脆弱,与我们结伴而行。”   “每一次被误解,都是我们流浪旅途中肉眼可见的伤痕,但每一次被理解,都是给我们披上的一件衣裳。无论是声音工作者、文字工作者、还是任何形式的表达者和创作者,我们都感激并且珍惜这些衣裳。”   “所以,谢谢每一位同路人,谢谢每一位听众,谢谢每一位支持我们的人,谢谢……理解。”   她坦然地笑了笑,对着台下的星星之光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皎洁的明月向星辰低头,星辰回馈以无声的璀璨。   于舟望着她,泣不成声。   她靠在苏唱的肩头,伤心得难以自持。   无法形容此刻她的内心的盛大的感怀,她什么都不想说。   苏唱叹一口气,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头,彭姠之看着向挽发呆。   向挽太聪明了,四两拨千斤,真诚地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解读,除了她们四个,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向挽会有一天,再度站到这里,领最大的奖的。彭姠之笑了,眼眶隐隐湿润。   --------------------   下一章结文,番外会不定时掉落,喜欢这篇文的话请收藏一下,谢谢啦! 第99章   声音盛典结束后,向挽换下衣服,几人外出聚餐,苏唱大手笔地提前包了一个靠近江边的法餐厅,于舟直翻她白眼,觉得很浮夸,就是业界分个猪肉,不知道的还以为得影后了。   好在这家法餐厅不是很大,看起来也没有很奢华,应该不会很贵吧,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评估装修的档次,心里劈里啪啦地打算盘。   没办法,做老板娘了嘛,有的头疼是必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就她们四个,完全没有包下整个餐厅的必要,但苏唱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如果是经历了一场特别嘈杂的热闹,她就想迅速地安静下来,最好没有任何人打扰的那种。   如果不是懒得收拾的话,她也许会提议在家。   其实包间也还行,但她又想在靠近江边的露台上吹吹风,醒醒神,露台都是错落摆放的桌椅,连个遮挡都没有,因此才选择了包场。   于舟坐着坐着就不老实,端着香槟杯趴到栏杆上,看往来的轮船,她不喜欢看大的,就盯着打捞江面的小舟看。   离得远,像被流放的花灯。   身边拓过来一个熟悉的影子,向挽在离她半步的距离,也跟着看江面的风景。   于舟觉得很好玩,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她做什么,向挽就跟着学什么,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挽挽,你今天晚上说得特别好,我都听哭了,”她偏头看她,好奇,“词儿背过吧?”   向挽扑哧一笑,承认:“背过。”   “我就说嘛,听着就是有稿子的,层层递进的。”   “不过,”于舟又趴到栏杆上,“真好啊,真好。”   “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也比我想象中大气,比我想象中有格局。我以前还以为你是那种哭唧唧的小姑娘,”于舟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刚跟苏唱在一起的时候,都怕你伤心不敢告诉你,结果你回来送了我个手链,你反而先说了,那时候我就觉得,唉,我其实不像你姐姐了。你成熟多了。”   向挽将十指交叉,搁到栏杆上,弯了弯嘴角:“不是未曾伤心过。”   “啊?”   “因为到今日,你才开口对我说这些话,所以我亦耿耿于怀。”   “这……”于舟有点无措。   向挽宁静地望着她,清甜的嗓音说:“做个鬼脸。”   “啊?”   “做个鬼脸,我便原谅你。”   于舟一愣,想起之前和向挽在家,向挽闯了祸,自己拉着她的脸颊,说做个鬼脸就原谅她,突然就眼眶一热,觉得太恍如隔世了。   但她看着目前亭亭玉立的向挽,又觉得现在也很好,于是她把香槟杯交给向挽,食指撑起鼻尖,另一手扒拉着眼睛,哇啦哇啦地吐舌头,把向挽看得一愣,然后于舟瞬间收回手,挑眉:“知道了吧?这才叫做鬼脸。”   向挽抬手掩唇,笑出声。   于舟摸了两把脸颊,揉一揉,缓缓刚才运动的肌肉,和向挽并肩看夜河。   向挽就着她的香槟杯饮了一口,问她:“你另一个剧不日便要上线,接下来做什么呢?写文章么?”   “嗯,”于舟点头,“我想写一个,关于爱的故事。”   向挽偏头微笑:“你写的,不都是关于爱的故事么?”   “不是。”于舟否认。   “我以前写的是爱情。”   “你知道吗?我发现一件事,就是现在的人吧,他们口口声声说不相信爱情了,其实他们只相信爱情,好像两个人之间有生死相托的信任,有心意相通的默契,都只能是爱情。这段时间我翻了很多素材,看到很多之前的典故,什么赵氏孤儿,尾生抱柱,伯牙断琴,如果发生在现代,估计没有什么人相信吧?”   “有的人,他们不太相信友情,不太相信士为知己者死,不太相信没有血缘关系的羁绊,他们认为爱情才是奋不顾身的唯一原动力,他们认为爱情才是至高无上的能够解释一切的感情。”   “他们也有的人会说,你写个屁啊,这两个人不相爱,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什么意义。”   “但我不觉得诶,挽挽。”她看着向挽,这样说。   “我也不觉得。”向挽说。   其实有的感情,未必低爱情一等吧。   “那就太好了,我至少有了一个读者。”于舟笑着转过头去。   “大概会有四个吧?”向挽笑道。   “啊?你们加起来也就三个啊。”   “你自己不会收藏么?”   呃……被发现了,每次第一个收藏的都是她自己。   向挽看着她的释然的笑容,突然说:“你将手伸出来,好不好?”   “啊?你不会又想握我手吧,虽然我讲道理的时候是有一点迷人。”于舟苦着脸,这多不合适啊。   向挽目光悠悠地盯着她。   于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地伸出手来,向挽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掌心。   爱情是握手,爱是拍拍。   向挽抿唇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吹今晚被馈赠的凉凉好风。   一晃三四月,转眼又是新年。   这个年节苏唱和于舟回家,向挽想着她们俩人复合后第一次登门,就不上去凑热闹了,于是借口工作忙婉拒了赵女士的邀请,并在赵女士的强烈要求下,视频给她看了自己做的年夜饭,并承诺忙完回去看她,才挂断电话,打开电视机,看春节联欢晚会。   江城过年和于舟老家不一样,没有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冷清很多,也冷漠很多。   但这样的冷漠其实称得上是一种保护,因为太多在江城打拼的人,没有时间回家,只能自己在异地过年,对于庞大的“江漂”群体来说,冷漠的年节和平日的区别不大,思乡之情也就没有那么浓。   向挽今年的手机也足够热闹了,大量的私信和评论祝她新年快乐,很多没有见过的听众朋友把她当知心的姐妹,给她在私信里说一些自己的困难和苦楚,从未对人开口过的那种。   向挽仔细看,大多数时候,她都当一个不会回复的“树洞”,因为怕自己活过来,可能会吓到她们的倾诉欲。   但这些私信里活色生香的情绪,也让她不孤独。   还有她圈里的朋友,时不时给她发信息聊聊天,冷傲出了名的晁新也发来了新年祝福。   她礼貌地致谢:“谢谢晁老师。”   一般都不会再有回复了,但晁新回了一个:“不客气。”   于是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剧集播出的反馈,这个题材算新鲜,听众的反响挺好,尤其是晁新的少女音让人眼前一亮,向挽的御姐音也很悦耳。   “向老师新年快乐。”   晁新发过来一条语音,是一个听起来十来岁的小姑娘,向挽瞬间明白过来,笑了笑,也用语音柔柔回道:“小朋友,新年快乐。”   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黑屏,一个电话就震了过来。   向挽有点惊讶,竟然是彭姠之。   “挽挽!”她在电话里嘿嘿嘿地笑。   “怎么了?”   “你下来!小区门口,姐带你兜风。”   彭姠之是本地人,一直都在江城过节,小家常年都见着,对年节也不太有仪式感,因此春节假期她就老往外跑,和老同学聚会什么的。这个春节她怕向挽太孤单,就跟家里招呼一声,跑了出来。   向挽裹着围巾下去,吓一跳,彭姠之靠在一个重型摩托旁边,拎着头盔,笑得痞里痞气的。   如果是别人做这个动作,多少有点油了,但彭姠之就还好,毕竟烈焰红唇,风情大盛。   “你怎么来了?”向挽搓手,哈着气。   “带你逛庙会,夜游庙会,可好玩儿了。”彭姠之把头盔扔给她。   “可是……”大冬天的骑摩托车,好冷的,想一想,脸上就在刮刀子了。   “姐非得克服一下你对俩轮子的恐惧,上车,抱着我。”   向挽矜持地坐到后面,搂上彭姠之的腰,轰隆隆的启动声音,像向挽穿越过来那天的惊雷。   “明儿大年初一,还有庙会呢,去吗?”彭姠之问她。   “嗯。“   彭姠之笑了,她是得盯着点儿,晁新也是本地人,她得提防一些趁虚而入,自家看着长大的小白菜,好端端的不能给拱了。   ……倒没有说晁老师是猪的意思。   但是追向挽的多了去了,再挑挑,对吧?   她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迁城的小别墅结束了一整天炮仗轰炸的热闹,筋疲力尽地立着。   于舟很苦恼,她觉得自己都快耳鸣了,洗完澡出来脑子里还是嗡嗡嗡的,连赵女士的魔音都输入不进去了。   一边抹脸一边走进卧室,苏唱立在窗前,就着台灯的光晕,翻她的作业本。   “年年都翻。”于舟觉得很好笑,“有什么好看的啊。”   “你以前写的作文,还挺有意思的。”苏唱说。   “是吗?”于舟靠过去。   然后把苏唱赶开:“你先去洗澡,让我来品鉴品鉴我当年的才华。”   苏唱没动,于舟说:“我可刚把浴室给你洗暖和了啊,我们这暖气不是很足的你知道的,再犯懒不去,一会儿冻死你。”   苏唱笑了,轻捏一把她的脸,然后转身去拿睡衣。   于舟带着笑意低头,接着苏唱翻开的本子看,无语,小学时候的,都是什么我的理想,我的妈妈,我的老师,有意思在哪啊。   大概有意思在,《我的妈妈》和《我的老师》的开篇第一句都是:“有一位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也是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那就是,我的……”   于舟哈哈大笑。   套路啊,套路。   把小学的作业本合上,她又打开下面那一本,那时候她刚上初中,学校发了特别高级的作文本,封皮儿是蓝色的,看上去像一本书。   那时候她想,假如她写出特别精彩的作文,那么以后,她就有自己的一本小书了,她会给它起什么名字呢?也许叫《于小舟作文集》。   她小小的作家梦,就是从这一本没写完的作文本里开始的。   她翻开第一页,认真地看,突然愣住了。   只有三四行,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确切地说,只有一个文案和人设。   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写小说,只记录下了灵感,但由于没有坚持,这篇小说没有问世。   作文本上这样写:   今天上课,老师讲到李朝,李朝的衣服可真漂亮,我想写一个李朝的女孩穿越到这里的故事,我要与她做好朋友……   于舟的呼吸停住了,外面未散的烟火打在她的脸上,像时空交错时遗留的漏洞。   她突然想到刚见到向挽时,她手足无措地坐在自己家的客厅。   于舟害怕地望着她:“你……是不是走错了?”   “我好像,是走错了。”   没有,她没有走错。   她是怀揣着13岁的小于舟的愿望,被请来和25岁的于舟见一面,让一蹶不振的她看一看,13岁时,自己刚刚发芽的初心。   而那位本该就在18岁寿终正寝于李朝的姑娘,也因为多年之后于舟的初心,来到现代,重新开始一段生命。   于舟关上作业本,眼眶温热地笑了。   手边的手机里,向挽刚刚回复了她:“新年快乐,舟舟。”   苏唱洗完澡出来,于舟好像已经睡了,安静地侧卧在床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苏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掀开被子,才刚躺下,于舟就靠过来,像暖暖的小猫一样抱着她。   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苏唱低声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现在既然已经搬去你家了,我的那个房子,就租出去吧。”   于舟在她怀里蹭了蹭。   “嗯?”苏唱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两三秒。   于舟的意思是,她不给自己留一个小家了,她想要长长久久地和苏唱住在一起,俩人即便争吵,想离家出走,恐怕也要让自己冷静地想一想,因为没有那么方便地找到退路。   苏唱眉眼温温地笑了,看着于舟,拥着她的手渐渐收拢。   “你现在,可不可以说一句我想听的话。”   “什么话?”   “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这句话。”   于舟有点好笑,苏唱应该是一个从来不相信永远的人,因为她很实际,而且,她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于舟咬了咬嘴唇,望着她轻轻说:“可是……”   “你可以骗我。”苏唱说。   于舟闪了闪眼波,想起苏唱曾经跟她说,你不要再骗我了。   但今天她说,你可以骗我。   于舟搂着她的脖子,认真地摇了摇头:“不骗你。”   不骗你了,想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她知道这样说很傻,也很土,写文都不可能这么写,但她还是想用这句话,做她和苏唱之间,2023年的最后一句。   至于2024年的第一句……   “新年快乐。”于舟舒服地闭上眼,小声对着苏唱的心脏说。   希望你,真的很快乐。   (全文完) 第100章 番外·1   苏唱抱着于舟,毫无睡意。   手从她的后腰伸进衣服里,自下而上勾着脊背,又自上而下地滑下来。   在老家,于舟不喜欢做,因为父母都在,也因为见到了自小看到大的亲戚,总有一种自己还没长大的感觉,在这个环境下做,就很别扭。   苏唱很了解她,因此也只是这样缓慢地用指尖撩拨。   女孩子身体最美好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床上,倒跟情欲没有关系,但是通常洗过澡,香香软软的,带着一点温热,抑或是一点寒凉,发丝不大规矩,总在你不设防的地方拂过,酥酥麻麻的。   很多人都觉得丝质的睡衣更性感,但苏唱不觉得。她喜欢纯棉质地的,最好还洗过几次,有于舟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体香。洗过几次的棉质很软很贴身,抚摸上去仿佛能将柔软兜住,摸起来像不太胀的水气球。   所以倒不用问是什么时候弯掉的,大概从抱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喜欢女孩子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春节期间她们通常都不会睡懒觉。于爸爸出门买菜、晨跑,赵女士剁馅儿煮臊子面,苏唱洗漱完,穿着家居服下楼,径直到厨房跟赵女士打招呼。   “阿姨。”   赵女士打开锅盖,蒸汽争先恐后地扑了满脸,她抻着眉头把面放进去:“粥粥呢?还没起啊?”   “她在洗漱了,一会儿就下来。”   苏唱看了看,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这句话她问得有些别扭,其实之前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她就在网上搜过帖子,做了点攻略,但当时赵女士对着她有点尴尬,想来是仍旧不大能接受女孩子的缘故,态度就介于普通客人和上门“女婿”之间。   她不让苏唱进厨房,也不让她干活,就好茶好饭地招待着她,苏唱那时有一点拘谨,也就坐在沙发上,不好去说要帮忙什么的。   好在当时于舟一直陪着她,一边刷手机,一边捉着她的手把玩,或者在几人看电视的时候,旁若无人地靠在她的肩头。   一起出门散步,她也只管拖着苏唱的手。   然后赵女士和于爸爸就渐渐“脱了敏”。   到了快离开的时候,赵女士终于问了问苏唱的工作,年龄,还有家人,不过没有多说别的,就把她们送上车,嘱咐慢点开。   第二年来的时候,赵女士不知道从哪里做好了心理建设,还是说因为她们连续两年回来了,看着感情还不错,于是对苏唱热情了很多,但她仍然没有说过什么接纳苏唱的话,只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喜好,譬如说,前面提到过的,午饭时苏唱说了一句酥肉好吃,赵女士就连着早起,给她炸了三天酥肉吃。   看苏唱多尝了几块香肠,她就赶紧说:“这是粥粥的舅妈自己做的,没有外面那么咸。”   “是的,很好吃。”苏唱说。   “那你们回去的时候,阿姨给你们装一点,你们到了江城,煮一煮,或者蒸一蒸,再切切就可以上桌了,很方便的。”   大年初四,他们出门吃火锅,是一家号称加了中药的滋补火锅,赵女士说这家很好吃,一直想着等于舟回来,带她来尝。   席间她一边用漏勺捞菜,一边问觉得怎么样,于舟说感觉不到什么区别,苏唱说,好像是要香一些。   赵女士就很高兴,买单的时候看见店铺有卖真空包装的底料,便又买了一套礼盒装,让苏唱她们带回去,嘱咐她们两个人底料不要放太多,加两瓶矿泉水,这个一包可以涮四次。   于是那一次回去时,后备箱就被塞满了,连两个箱子都只能横着放在后座。   第三年,苏唱没有跟于舟回家。   赵女士其实有一点失落,无论是男是女,她总归想要于舟有一个好归宿,不说什么爱不爱的,就想有人好好照顾她,毕竟爸妈也年纪大了,说不好啥时候就走了。   年纪大了眼窝也见浅,有时候想着想着就要抹眼泪。   没想到今年开车回来的还是苏唱,车子停到了别墅前,于舟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睡了一觉刚醒,脸上还有红印子。   苏唱也有些疲惫,但仍利落地下车,先跟侯在门口的叔叔阿姨问了好,然后就开后备箱拿东西,除了她俩的两个箱子,还有她准备的一些补品,和客户送的酒啊茶啊什么的,她平常不爱喝白酒,更不喝茶,因此就一直想着给于爸爸带回来。   她把东西拎下来,于舟还有点迷糊,但本能地接过去,递给于爸爸。   因为苏唱开了很久的车,腰又不好,现在肯定有点僵,她不想苏唱反复弯腰搬东西。   这些小动作自然尽收赵女士眼底,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没有任何内容,就是感叹了一句。   大概爱情里,也包含着一两分类似于“驯化”的东西,因为它让张牙舞爪的人也能够低眉敛目,连自小就咋咋呼呼的于舟也不例外。   锅里的面煮好了,赵女士分装两碗,问苏唱:“唱唱要辣一点还是不太辣的?”   “都可以,我跟舟舟一样就好。”   “那我给粥粥的碗里多加点菜哦,她不爱吃菜,一会儿她如果挑给你,你说你不要吃哦。”赵女士把烫好的豌豆尖儿盖在面下方。   “好。”苏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择菜,笑着说。   于舟打着哈欠出现在门口:“说啥呢?”   “说你懒死了,唱唱都帮忙择菜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赵女士又打算给她俩卧两个鸡蛋。   “不是吧,苏老师,你择菜啊?”于舟阴阳怪气,夸张地低头看她。   “会不会啊?你别把最嫩给掐喽。”她探头探脑地看。   苏唱没看她,只拎了拎嘴角。   “你嫌人不会,你来,我看你是最会了,就是不肯干。”赵女士把油瓶盖上,念念叨叨。   于舟很识时务地卖乖:“那我妈能干嘛,做饭又好吃,家里又收拾得好。”   空有十八般武艺,没用武之地啊。   鼻息浅动,苏唱在一旁轻轻笑。   赵女士也被逗乐了,但还是没回头,不想搭理她。   一会儿才感叹说:“现在就你们两个,也不用怎么干活,我看你们也成天吃外卖的,那有没有想过,以后有小朋友了,怎么搞?”   这番话说得声音很低,又快,像是把有备而来作出了不经意的形状。   小,小什么?   于舟看一眼苏唱,苏唱择菜的动作也一顿。   “妈……”于舟为难地提醒她,“我俩都是女的。”   真怕赵女士一个上头,给忘了。   “女的嘛我知道的呀,”赵女士仍旧背着她们忙活,“那也可以去做试管的呀,我在网上都看了,人家有生宝宝的,很乖巧的。不过你们还是要好好挑一挑哦。”   “我……”于舟歪了歪头,眉毛拧得跟蚯蚓似的,怎么都弯了还逃不过催生的命运呢?   人类的尽头是生育?   太可怕了,她打了个寒战。   “我们才复合半年……”她小声说。   苏唱看她一眼,于舟突然又有点心虚。   “什么半年啦?”赵女士转过来,拿着筷子,“之前的三年多不算啦?加起来嘛也四年多了,可以考虑啦,你今年27了,不小了,妈妈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快上小学了。”   “夸张死了。”于舟皱鼻子。   又垂眼看看苏唱,她不作声地低头择菜。   苏唱有没有想过要宝宝什么的啊?从来没问过她这方面,于舟也没想过。   但她难以想象自己和苏唱带娃的样子,还是不要了。   于是她过去,帮忙端面:“哎呀,我们都忙死了,哪有时间啊。”   “唱唱没有时间,你有啊,你写个小说要多少时间啦?”赵女士跟过来。   苏唱也站起身,将菜放好,然后开了水龙头洗手。   “什么叫写小说不要时间,这是创作!创作你懂吗!我又不像人家,20几天写完一部小说的,”于舟生气了,“就算有时间,也不行。我不行,我怕痛,我身体不好,我受不了这份罪。”   “再说了,你问过那谁嘛,你就跟我一顿说。”她拉开凳子坐下,别别扭扭地,把对面正在入座的苏唱称作“那谁”。   对哦。   赵女士胳膊怼在桌上,半趴着,一边看她们搅面,一边问苏唱:“那唱唱有没有想法?”   “我……”   “看吧,她不想。”   “我看只是害羞。”赵女士不认同。   “哪有当人家面说人家害羞的啊!”于舟服了。   苏唱执着筷子,低头笑。   于舟看她笑,也笑,但嘴上还是抱怨:“让不让人吃饭了。”   “好好好,你们吃,你们吃。”赵女士撤退,去客厅看电视。   于舟吃了两口,见她走远了,轻轻叫对面:“欸!”   苏唱抬头。   “我们,你,有没有想过啊?”她小声问。   苏唱想了想:“很疼,你如果不是特别喜欢小朋友,还是不要生了。”   于舟心里有一点甜,咬了咬嘴角,又问她:“那你想生吗?如果不忙的话。”   “不想。”   “为什么?”   “不大喜欢小孩子。而且,如果我孕期激素紊乱,没办法控制脾气或者放大情绪,我担心会让你不开心。”   于舟一愣,然后放下筷子,轻轻撑着下巴:“苏唱。”   “嗯?”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喜欢我。   “没什么,面好吃吗?”于舟问。   “好吃。”苏唱轻声说。 第101章 番外·2   吃完面,苏唱和于舟一起洗碗,于舟看她做家务的模样觉得很搞笑。   笑着笑着又有一点感慨,是不是人都这样,非要失去一次之后,才知道敞开心扉。才不过半年,苏唱做家务就好像已经成了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她都快想不出来当初是怎么样固守着一些心底的执拗,不肯让苏唱“消费降级”的心情。   更加了解彼此之后,她越来越发现,也许这样普通人觉得并不怎么稀罕的家庭生活,对苏唱来说,不是“降级”,而是“升级”。   偶尔也会有奇怪的想法,比如说,自己仅仅是因为住院闯入了苏唱的生活,如果她那时遇到的是另一个家庭温暖,性格跳脱的女孩子呢?   会不会也无法自拔地喜欢她。   还是会有患得患失的时候,但不是很严重,可以忽略。   临近中午,舅舅姨妈们又来了,小舅舅拎了一条大花鲢,要露一手做鱼吃,几个舅妈姨妈拉着苏唱打麻将。   阿姨们都这样,拉近距离最好的待客方式,就是邀请一起打麻将。   光滑的牌板劈里啪啦一碰,局促就散个七八成,有此起彼伏的唱牌声,还能把八卦的神态稍稍收敛一点。   几圈下来,像那个什么电视里说的,“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田,田里几头牛,牛上几个角”,就都一清二楚了。   在此之前,于舟想象不出苏唱打麻将的样子。   但她很快发现,好看的人打麻将都那么好看,哈哈哈哈,好像是一句废话。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南方,脊背挺得有些直,但肩膀又是放松的,上去正经中又有一点随性风流。纤长白皙的手搭在牌桌边缘,等待自动麻将机洗牌时,指头轻轻在牌桌上敲,没有出声,像弹钢琴时被踩下了消音键。   牌被洗好码好,齐齐整整地出来。   苏唱收回手,十指对着交叉,轻轻翻转手腕,抻了抻手指。   “我靠,”于舟搭着一条腿侧坐在她的椅子扶手上,“你这是大神要发功了吗?”   “嗯?”苏唱侧脸看她。   “你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我……不会。”清音入耳,神情无辜。   “噗。”   “那你也不说?人叫你,你就直接在这坐下了,还一副姐要大杀四方的样子。”于舟笑死了。   苏唱轻轻说:“你教我。”   而且于舟常说,输人不输阵,不是吗?   “你教我”这几个字说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有一点暧昧,几个舅妈挑眉,嘴角向下,两两对视。   于舟叹气,示意她看向桌面:“逆时针拿牌啊,大舅妈拿了之后,你就拿,每次四个,姿势要专业,看看舅妈怎么拿的啊。一会儿打牌也是,逆时针,上家出了之后,你就出。”   大舅妈颤着胸腔哼哼哼地笑。   明星似的苏唱,此刻很认真地坐在她下手,侧脸观察她拿牌。   “唉,拿三次,好了好了,不拿了,你看啊,姨妈开始跳牌了,庄家跳牌之后,每人就再摸一张,对对对,你拿这儿,然后把牌码好。”   “相同花色的放一起,从小到大排。”于舟熟练地捻起几个牌,穿插到相应的位置上。   然后手在牌面拂过,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这种三个连一起的,是顺子,你就当它是一组,别拆了。两个的一起的可以碰,三个一起的可以杠。”   说到最后她刻意放大声音,手指随便点了几下:“哇,你这里好多三个一起的哦,一会儿你看到相同的牌,你就……”   “我就杠。“苏唱低声说。   于舟乐不可支,一手扶在她身后,拍了拍,暗示她很上道。因为实际上苏唱的牌里,一个能杠的都没有。   苏唱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眼底的笑意藏得很深。   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把小舅妈唬过去了,一边码牌一边竖着眉毛尖声抱怨:“要不要手气那么好呀!你这个样子我一会儿如果遇到下面没有的牌,我要很当心的。”   “是该当心的,舅妈。”于舟笑眯眯的,轻轻抚摸苏唱的背。   “哎哟,你带朋友回来,是来骗我们的钱的喽?”小舅妈牙尖嘴利,“八万,给!拿去杠!”   “什么骗钱这么难听,要是赢了钱,那也是舅妈给的红包啊。”于舟抽出一张牌,推到桌上。   小舅妈和大舅妈对视一眼:“舅妈的红包嘛倒是早准备好了,你一直没叫人来领呀,怎么,今年要拿走呀?”   啧啧,试探。   “拿不拿得走,看我们的运气喽。碰,二万。”于舟四两拨千斤,就是不正面回答。   真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的是于舟。   苏唱看着她灵活的左手,再看一眼她一边没个正形地说笑,一边脑子转得飞快地抽牌,不得不承认打麻将这门技术,于舟真的是很精通。   于舟低头看她:“干嘛?一脸我很帅地盯着我。”   苏唱勾勾嘴角,低眸看牌。   “看会了没?看会了自己打。”   “会了,不过,我有点慢。”   “没关系,等等你就是了。”   于舟坐正了,把手从她背后收回来,抓一把瓜子,仍旧跨坐在她旁边,退位当垂帘听政的太后。   “一饼。”苏唱的声音连唱牌都好听得要命。   “哎你傻啊,”于舟端着瓜子,赶紧阻止她,“怎么能打一饼呢?这个,你看,下面都没牌了,你留着干嘛。”   “不带悔牌的啊。”小舅妈不高兴。   “人家不会打嘛,拿回来拿回来,重新打。”于舟碰一碰苏唱的肩膀。   “不会打也不带悔牌的。”   苏唱抿抿唇,说:“不拿了,就打一饼。”   然后左手伸到于舟的背后,轻柔地顺了顺。   长辈们高兴就好。   小舅妈果然开心了:“哎,我看唱唱牌品比你好多了,牌品好嘛人品才好的,粥粥。”   她一边摸牌,一边意有所指地说。   于舟心知肚明,死活不接招。   侧坐着有点累,苏唱又不让她走,打着打着,她就绕在后方,趴在了苏唱的背上,胳膊环着她的右颈,下巴搁在另一侧的肩头。   苏唱上手很快,本来就特别聪明,甚至几圈过后,在于舟的点拨下,开始做清一色。   于舟很少能做成清一色,因为她不太有耐心,总觉得自己摸不到了。但耐心苏唱有,她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地做牌,手上的动作优雅又漂亮,让于舟看得有一点恍惚。   见她一直不说话,苏唱等牌的间隙,收回右手,摸了摸于舟搭在自己胸前的手背。   “怎么不说话?”她轻轻问。   于舟的脸离她很近,气息也是:“看你打呢。”   暖融融的,像不经意蹭了她一下的水蜜桃。   小舅妈快被她们腻歪死了,但这些动作又是闺蜜间也可以做的,算不得过分,所以她虽然不自在,也不好说什么。   只清了清嗓子:“再来四圈,就不打了啊,要吃饭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撑死了。   “好的呀好的呀。”大舅妈和姨妈应和。   于舟伸手,拉开苏唱面前的小盒子,数了数牌:“嘿嘿,还赢着呢你。”   “谁赢啦?”大舅舅看完新闻,撑着后腰过来巡视。   “粥粥嘛,粥粥那边赢了嘛。”大舅妈努努嘴。   “赢了一会儿要请吃烧烤的。”大舅舅定下规矩,又扫一眼大舅妈的牌,“哎呀打得稀烂,你看没看还剩几张牌,你还要做巧七对,哪有还有牌嘛。”   “懂个屁,”大舅妈反手把他怼开,又看向牌桌,“刚舅舅说了啊,赢的请吃烧烤。”   “听见啦,”于舟又趴回苏唱的背上,“请就请嘛,我们苏老板有钱。”   “哦哟。”姨妈笑一声,和小舅妈对视一眼。   打了那么久的牌,终于听到了一句“我们苏老板”。   再看一眼对面的苏老板,耳朵有一点粉。   八九不离十了,姨妈闭了闭眼,幅度微小地摆摆下巴。   懂。两个舅妈的天线接收完毕。   --------------------   番外就是随手写的日常向了,没什么剧情,看着放松就好啦~ 第102章 番外·3   酒足饭饱,舅妈们就把吃烧烤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席上舅舅们盛情难却,苏唱也喝了几杯,于舟有一点生气,差点跟大舅舅急了。   苏唱胃不好,好容易春节回家休息几天,怎么还有灌酒这种陋习。   但她并不会真的翻脸发火,只早早地结束吃饭,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生闷气。   赵女士最知道她的脾气,见她不说话了,就知道不开心了,走过去拍一把她的背:“大过年的!”   “最烦听到大过年的。“   比免死金牌还好用。像什么咒一样,好像听到之后就立马得笑开花,否则就是不懂事。那能不能让大人们懂点事啊。   “舅舅看着呢啊。”赵女士又拿筷头打了一下她的肩膀。   于舟瞥一眼,大舅舅对着她喷着酒气,赖皮赖眼地笑:“哎呀,就两杯,有什么不能喝的嘛,高兴。”   “是是是,高兴,走一个。”小舅舅见他上头了,怕火上浇油,忙举起杯跟他一碰。   苏唱起身,抬腿走过来,到她面前俯下身子,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我不喝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之前还说,能不喝就不喝的。”于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像那种神经紧绷的情绪化的人,特别烦,但她又不能不烦,一闻到苏唱说话时的白酒味,就不自觉皱了眉头。   苏唱也向来都觉得白酒很难入口的,火辣辣的。   “粥粥,”赵女士端着碗,在后面叫她,“你去厨房把我腌好的酥肉炸了吧,刚唱唱没吃两口,你让她垫垫肚子。”   在这摆脸色不好看。   于舟深吸一口气,不作声地走到厨房里,开火把锅热了热,开始倒油。   保鲜膜覆盖着一个大碗,里面是腌制好的肉条,她撕开保鲜膜,拿了一双筷子,等油热了,一条一条地放进去。   抽油烟机嗡嗡的声响中,清香袭来,她落入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苏唱从身后搂着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看她炸酥肉。   “门没关。”于舟说。   但苏唱紧了紧手臂,没放开她。   带着酒意说:“刚才打麻将,你也抱着我了。”   当时没想避嫌,现在也不可以。   好的吧,很有道理。   苏唱垂眸看着她炸酥肉的动作,突然呼吸一动,低笑出声。   “怎么了?”   “有时候你的动作和神态有些像你妈,”苏唱笑着拧了拧眉头,有一点无奈,“让我,有点出戏。”   “你什么意思啊!”于舟炸了。   想想赵青霞女士,她脸都要绿了。   “嗯,生起气来,眼睛又有点像你爸。”苏唱偏头端详她,话放得很轻。   无语了。   “苏唱,你惹到我了。”   好端端的一朵娇花,在喜欢的人怀里,氛围那么好,她说自己像爸妈。   这还谈个什么恋爱啊。   于舟胳膊一撑就把她推开,她今天是不是犯太岁啊,怎么一直在生气。   苏唱靠在流理台旁边,手微微撑着侧面的台沿:“我觉得很可爱。”   “你的父母都很可爱,所以才把你生得这么可爱。”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于舟可爱,所以苏唱觉得,跟她有几分相似的赵女士于爸爸,也亲切了起来。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像你爸妈,那你老了之后,我应该也会很喜欢,我们在一起应该也很有意思。”   “我老的时候,你已经更老了,怎么你还有的挑吗?”于舟心里已经有一点舒服了,但还是想再撑一下。   “没得挑。”苏唱微微张嘴,话像是从舌尖推出来的。   于舟关火,把锅里的酥肉夹起来,放到簸箕里沥油:“以前没见你这么会说。”   苏唱看着她的动作,有点好奇:“怎么放到簸箕里,不放到漏勺里呢?”   铁制品应该比竹编的簸箕要易于清洗吧。   于舟说:“小时候我外婆给我们做酥肉,就是放簸箕里,我妈说,她小时候过年吃酥肉,也是放簸箕里,所以我妈做就这样,我做,也这样了。”   “有的习惯呢不能改的,就像我们每年初一早上要吃臊子面,这是传承,也是仪式感,等有一天这些习惯都没有人想做了,懒得做了,或者不记得了,我们一大家子人恐怕也不会这样聚在一起了。”   苏唱若有所思。   “你们家有这样的规矩吗?”于舟忽然想多了解一下她家。   苏唱想了想,手在台面的边缘抚动:“没有。”   “大概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一大家子回老家过年,我爸、我妈、几个姑姑,还有我,给我太爷爷磕头。算吗?”   “不过后来就没有了。”苏唱补充。   “天啊,你家怎么又洋气又封建啊?磕头啊……”于舟惊呆了。   “我们过年从来没有磕过头,要磕都是小孩儿,没有大人磕头的。”她又说。   苏唱却挑眉:“有啊。”   眼神直视于舟,不言自明。   好像在说——有人说过要给我磕头。   “你很烦!“于舟想打她了。   “磕一个。”苏唱伸手,轻轻挠了一下于舟的腰。   “我怕你折寿啊姐妹。”于舟冷哼一声。   “姐妹?”   “对啊,要我磕头,你又不想折寿的话,只能我们结拜了,”于舟乐了,“黄天在上厚土在下,然后你咬一下手指头那种,哈哈哈哈哈哈。”   苏唱不置一言地摇了摇头。   “怎么?有何高见?”   “对拜不仅仅只有结拜的可能吧?”   “哦?”于舟看着她笑。   “还有结婚。”   于舟抱起胳膊,靠在墙壁的瓷砖上:“所以这算求婚吗?”   “你觉得呢?”   “不算。”   “我想要一个可浮夸的那种,哈哈哈哈哈哈。”于舟说,“就是有一天你让我去电影院,散场了,我们看着一个男的求婚,他失败了,然后我说好惨啊,他说不惨,因为今天要求婚的主角另有其人,我一头雾水,你就站起来了,我惊呆了,双手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   苏唱渐渐拧起眉心:“这么具体?”   “呃……我刷微博看到的,就觉得还挺好玩儿。”   苏唱轻轻吸了一口气,眉头没放开:“你确定要这样的吗?”   “倒也不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挺社死的。”   她看见苏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干嘛?你不会真的想过要跟我求婚吧?”于舟惊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快了点儿吧?”自从复合,苏唱好像被按了加速器,这才半年啊。   “是有一点,但也不妨碍我先想一想。”   “天哪,这个人每天都在脑子里盘算怎么娶我。”于舟突然就娇羞了。   苏唱轻笑出声,用眼神点了点她的额头。   这个眼神让于舟佯装的娇羞,变真了一点点,不开玩笑了,清清嗓子问她:“吃酥肉吗?不太烫了。”   “嗯。”嘴里应了一声,手却没动。   于舟叹气,用手里的筷子夹起一块,递到她嘴边。   苏唱咬一口。   “好吃吗?”   “好吃。”   于舟发现自己真的有一点像赵女士,她们都一样,非常喜欢投喂。   这个发现让她有一点初老的悲凉,把筷子递给苏唱,手机响起来,点开一看,是彭姠之在群里发的视频,她和向挽,在逛庙会。 第103章 番外·4   庙会是江城的老传统了。   最热闹的一个在太和街,穿过西二十条胡同,东湖公园的外沿,当地人都叫它初一庙会。   彭姠之小时候特别爱来,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她就坐在她爸的肩膀上,一边啃糖人儿一边摇头晃脑地享受高处的风光。   青春期过后,她就不怎么感兴趣了,只觉得挤得慌,后来上大学,玩儿乐队,谁还稀罕这玩意儿。   但今天不同,她认为向挽需要热闹,而她想了很久,江城最热闹的地方,还得是初一庙会。   她们到的时候是下午,已经不早了。进入高高矗立的大牌坊,外面的车已经堵得动都不能动了,越往里人群密度越大,熙熙攘攘的把庙会的热闹遮了个干净,好在还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放着音乐,把人群都衬得喜气洋洋的。   向挽被撞得有一点头晕,彭姠之把手递给她:“跟着我,别被挤着。”   向挽今天穿的是一件格子大衣,米色的毛线围巾团在脖子里,长发搭在围巾上,没有化妆,干净得让人觉得蹭一下都是冒犯。   而彭姠之穿着短款的夹克式的羊毛外套,贴身牛仔裤掖进黑色平底长靴里,显得人特别修长干练,偏偏长卷发上又歪着扣了一顶暗红色的贝雷帽,女人味中和了一点夹克的帅气。   向挽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肩膀又被撞了一下,她叹道:“这人可比昨日多多了。”   彭姠之笑她:“昨儿那是除夕,谁没事儿跑出来啊。”   “可你昨儿来找我了,”向挽问她,“你家人没说什么么?”   “他们管不着我。”   说着捏捏她的手,示意她看前边:“你看那小孩儿,哈哈哈哈,跟着音响的节奏走,你看我数一二三,她指定摔。”   向挽不看:“你好缺德。”   “小孩儿不用来逗用来干嘛啊,你好无趣才是真的。”彭姠之哼她,仍然侧脸追着那小孩儿。   一、二、三,哎,摔了。   她乐不可支,向挽也低头掩唇,浅浅一笑。   “哎?谁说我缺德来着?有本事别笑。”彭姠之横她一眼。   “这笑,不是因缺德,是因着幼稚。”向挽慢悠悠地说。   “谁幼稚?”彭姠之拧眉。   “你幼稚,我也幼稚。“向挽说着,弯了弯嘴角。   “行吧,”彭姠之放开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拍,又牵上,“还算公平。”   闻到卤煮的香味,彭姠之领着向挽穿过人群,挤到街边,看着小摊儿里的一个半人高的大锅,里面老汤卤着肠肺和杂碎,热气腾腾的,摊主一捞一浇,再撒一把葱花,香得彭姠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一边掏手机一边问向挽:“吃吗?”   向挽蹙眉,头往后撤。   彭姠之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害怕两个字。   “哎你什么意思啊?”彭姠之最讨厌有人质疑她们江城当地的美食。   向挽抬手,食指抵了抵鼻端,清嗽一声。   “你嫌弃我们江城。”彭姠之掐了一把她的虎口。   向挽疼得提了提眉间,摇头:“未曾。”   “虚情假意。”   “你要不嫌弃,一会儿咱们干一碗豆汁儿。”   向挽脸色煞白,胸口一涌一涌的,有些克制。   彭姠之气死了:“你完了,向挽。”   “嗯?”   “你不配!你不配我们江城的庙会,你不配我们江城人的热心,你不配这座古都的千年底蕴!”   向挽看着她,弯了弯眼角,细语道:“千年底蕴……我不配么?”   “你……”   “我十分配。”向挽微笑着下了结论。   大冬天的,彭姠之觉得自己的脑袋要冒烟了。   是,是她彭姠之不配了,大年初一行善积德出来做好人,反而被气够呛,早知有此一劫,还不如去青和宫烧个香,拜一拜。   向挽见她不说话了,怕她真的生气,便又拉了拉她的手,说:“是我不好,我道歉。”   “道什么歉?”彭姠之说着囫囵话,还是不想搭理她。   “卤煮,我对你道歉。”向挽笑吟吟地对着卤煮的方向点了点头。   “豆汁儿,我对你道歉。”她踮脚,张望附近的豆汁儿摊儿。   彭姠之被她逗笑了,伸出食指指她:“做作。”   然后依然牵着她往前走。   “我们江城人才不计较呢,卤煮豆汁儿也不计较。”   “是。”   “我们江城人,大气,敞亮。”   “是。”   贴着小吃摊儿走,彭姠之给向挽买了一串儿糖葫芦,本来想着这类自古就有的小吃,向挽应该很喜欢,但向挽作为丞相家的小姐,根本没吃过。   一口下去,向来规整的五官都拧作了一处,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   “不准哭!”彭姠之凶她。   向挽噙着泪看着她。   “你是铁T!不准哭!”   T子当街落泪,成什么样子啊。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铁踢不能哭,但向挽见她凶神恶煞,原本也未酸到那个地步,便又将眼泪咽回去了。   “天,你真是铁T啊?”彭姠之惊呆了,“完全不让反攻的那种?”   这铁T的尊严,也太管用了。   “何为铁T?”向挽举着糖葫芦,问。   “就是纯1,就是在床上都不让人碰的那种。”彭姠之竖起手背,靠近她,小声说。   向挽忖了忖,柔声道:“我让人碰。”   唉哟,彭姠之最喜欢听这种闺蜜密语,紧接着又问:“那你零点几啊?”   “这……”   眼见向挽又困惑,她解释:“就是在床上,你希望的最佳状态,是你攻人多少次,你被攻多少次,假如你希望十次里有八次,你攻人,那你就是0.8。”   “那么我是0.8。”   “你想都没想!你是不是见我算了个0.8,你就偷懒啊!”彭姠之又跳脚了。   “是。”向挽承认得很坦然。   “你!”   “这样的事,自然是遇见了才晓得,两情相悦一事,怎能预见呢?”   有道理。“那你干嘛说你是0.8。”   “搪塞你,否则你会一直问。”向挽平静道。   嘶……   真了解她嘿。   彭姠之无话可说,跟她继续走,看了一回舞狮,又在人头攒动中登上花坛的台子,仰头看打铁水。   打铁水在彭姠之小时候还挺多的,但大一点了就很难看到了,大概是因为危险,这类甩出的火花可以用烟花替代,大多数人也没那么稀罕了。   但彭姠之一边看一边纳闷:“昨儿我们来也没见着打铁水的,你说他白天打什么啊,这天还没黑,也看不见啥火星子,晚上打呀,晚上才好看。”   再一想想也许是庙会为了一些民间艺人请来做表演的,不过是形式主义,弄一弄弘扬传统文化的噱头之类的,当然也不会想着安排最好的时间,出最好的效果。   向挽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拉着她往人圈里去。   看了一会儿,天就要黑了,但打铁水的艺人开始收拾,说是要到另一个夜会去表演。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地上还有零星的火苗。   向挽把手揣在兜里,跟着彭姠之转身,盯着地上未散的火星子看。   火星子晃进她眼里,她眨了眨,再抬头时,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转过来,也是先看了看地上的火星,然后再抬眼,二人四目相对。   向挽笑道:“晁老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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